第七章
所有的拒絕語句全部消失於方以謙給她的陣陣驚喜之中。
握著博物館門票,白荷難掩興奮之情,忍不住偏頭看向方以謙,「總經理,你……你怎麼知道我想看這個展覽?」
「最近電視廣告強力放送,再加上你的辦公桌上有展覽的介紹。剪報,想不了解你的心意也難。」
一番話說得雲淡風清,可要他一個大忙人注意這等小事,真是難為他了。卻也突顯出他對她另眼看待的關心。
翻看著導引手冊,白荷已經迫不及待想把心所嚮往的大師畫作給一一觀賞完畢。
一旦遇上喜歡的事物就會一頭栽進去,眼中再也看不到其他,這一點在白荷身上充分表露無遺。
方以謙面帶微笑的緩緩搖了下頭,亦步亦趨的跟在她身後,連她這一點視若無人的專註他也欣賞。
真是奇怪,他明明是個教人不容忽視的存在,偏偏這個跟在他身邊五年的小秘書就是有辦法視他為透明人,也不把他當個「男人」看待。
她的呆,她的純真及她的坦然都令他深深著迷。
是的,他為白荷的這些特點著迷不已,連他都很意外可以執著一個女人到這種地步,說穿了,以他的條件,要什麼樣的女人沒有?偏偏他就是要定了白荷。
為什麼是她?
這個疑問早在他心裡來來回回捫心自問過無數次,是朝夕相處的日久生情讓他異常執迷?還是象她這樣的「奇葩」可遇不可求,若不早早納入羽翼之下,只怕會被壞男人給拐走。
他思前想後,總找不出一個完美又正當的理由說服自己,唯一的解釋就是——當愛降臨時,擋也擋不住。
方以謙忍不住失笑搖頭,曾幾何時起,他竟也有懷春少女般的思考模式?
專註於眼前世界名師畫作的白荷根本沒注意到方以謙內心的思潮起伏,也沒察覺到他以靜默的方式,溫柔的守候於身後,直到她看完最後一幅大師名作,心滿意足的發出一記長長喟嘆,這才猛然憶起方以謙的存在。
趕緊回頭找尋著方以謙的身影,邊暗罵著自己的粗心大意,怎麼可以把他棄於一旁不顧呢?難怪大姐跟小妹都不愛與她出門,就怕遭到她的徹底忽視。
沒花多少時間,白荷便在不遠處的休憩區找著方以謙的身影,隨著距離的拉近,才發現他坐在供參觀者小憩的座椅中睡著了。
見他將修長雙腿交疊,雙臂交叉放於胸前,瀟洒帥氣的模樣,讓白荷不自覺地在他身前站定,緩緩蹲下身子,靜靜注視著他的睡顏。
好稀奇。
她忍不住瞪直雙眼瞅看著方以謙的臉部表情及舉動,細看著他不同以往的靜態樣。
共事五年來,她從未見過他在人前顯露出毫無防備的一面。在員工面前他總是精神奕奕,從沒有露出一絲疲累,帶領著員工們沖向前。
他就是這麼一個以身作則的好上司,未曾在員工面前說過一句氣餒話語,也未曾苛刻過員工一分,公司的福利更是比照美商辦理,讓外人見了都羨慕不已。
想著想著,白荷突然發現對方以謙的了解少之又少。
除了一般公事往來,她從未有過想要深入了解他的念頭,更別談想要跟他有進一步的發展,回想著這段日子的驚人發展,她仍感到不可思議。
她到底是哪一點好?她不懂,真的不懂。
她知道他的條件很好,也曾疑惑過他怎麼半點花邊新聞都沒有?每次陪他出席晚會或廠商活動,總會捕捉到單身女性對他投以愛慕的眼神,更遑論三不五時自動送上門的名媛淑女,為什麼偏偏是她?
望著他俊雅的睡臉,白荷又再度陷入深深的迷惑之中,目光卻離不開方以謙那張沉靜睡顏。
似乎從沒仔細觀看過方以謙的五官,一直以來她對男性長相沒太大研究,不像小妹還會為帥哥臉孔打分數。
她一直都不懂何謂「帥哥」?以她的標準而言,只要有一張乾淨五官就稱得上是帥哥了。
凝視著方以謙,細看著他斯文不失英氣的濃眉,倔傲微挺的鼻樑及薄度適中的唇,拼湊出一張端正又乾淨的臉孔,再加上他後天的溫文儒雅氣質,舉手投足間散發出的天生領袖氣勢……任她左看右瞧,他都是個不可多得的優質男人,而她竟然到了今天才猛然察覺到,難怪他總說她遲鈍,小妹也說她恍神到沒藥醫。
突如其來的強烈意識陡地襲上心頭,她的心跳就不由自主的加劇,全身神經也異常緊繃,慌措感逐漸蔓延全身。
「我睡著了?」像是察覺到她的灼灼視線,方以謙猛地睜眼出聲問道。
無警覺性的白荷著實被嚇了一跳,當下一個踉蹌,屁股直接跌坐在地。
「怎麼那麼不小心。」方以謙起身將她從地板上拉起,不忘關心探問:「沒事吧?」
她愣愣地望著方以謙那雙溫柔的眸子,傻傻的搖了搖頭,「沒……我沒事。」
方以謙朝她露出一抹溫煦微笑,輕聲低問:「喜歡的畫作都看完了?」
雙瞳印著他的迷人笑靨,耳邊回蕩著他低醇嗓音,白荷頓感心上一陣酥軟,一雙腿險些站不住。
怎麼了?怎麼了?她的內心忍不住冒出一個個問號。
怎麼突然間變得無法招架方以謙的笑容及聲音?心兒更是無可自抑的怦跳不休,這樣的她好奇怪,好奇怪啊。
生病了?感覺渾身就是不對勁,她不過是——突然意識到方以謙是個男人,不單單是個上司而已,這樣就足以讓她頭暈目眩,更別說他刻意散發出的惑人魅力。
「看完了要不要出發到下一個地方了?」
「啊?」沒注意聽他的詢問,白荷一副狀況外的抬臉看向他。
方以謙深情款款的伸手將她掉落額際的髮絲往後撩,「我們今天的約會行程還沒結束呢。」
「約會?」後知後覺的白荷猛地瞪直雙眸,忍不住冒出驚呼,「我們是在約會?」
「不然呢?」輕輕牽起她溫熱的小手,方以謙眼底漾著淡淡笑意,牽引著她走向出口。
「我們為什麼要約會?」
不意外她有此一問,因為他就愛她永遠狀況外的呆樣。
「因為,我想讓你愛上我。」
「愛……愛愛愛……」白荷陡地變得結巴不已,雙眼瞪大,顯然受到不小驚嚇。
「想讓你愛上我有這麼恐怖嗎?」方以謙忍不住失笑搖頭。
「可是我……那個約會……愛……愛……」腦海閃過一堆引起腦震蕩的名詞。
為什麼他總可以把話說得那麼輕鬆?她光是這樣想,那樣想就快要腦充血,就連嘴巴也不聽使喚。
「嗯。」方以謙堅定的握住她溫熱小手,「我要讓你愛上我。」
「愛……愛愛……愛愛愛……」
白荷依舊結巴不已,像是中了盅似的不斷默念著方以謙給予的極大震撼,傻愣愣的任由他牽著手離開博物館,繼續下一個約會行程。
***
兩個人膩在一起就是約會嗎?
白荷撐著下巴,臉部表情獃滯,腦子被這個疑點塞得滿滿的,可任她想破頭都想不出個所以然來。
這半個月以來,她天天跟總經理在一起,就算是牽手在公園裡無意義的漫步著,也是一種約會,可是,過去五年來他們天天朝夕相處在一塊,為什麼卻不算是約會呢?
腦海浮現方以謙五徑的溫文笑容,耳邊盪著他低醇的嗓音。
傻丫頭,過去你只把我當一個「上司」看待,我們之間沒有男女情愛存在,但如今不一樣,我們之間不再只是上司與下屬的關係,又多了一層更親密的關係……不自覺的,小臉迅速發燙漲紅。思緒開始紛亂起來,再也無法恢復先前的專註及平靜。
下意識,視線轉向緊閉的總經理辦公室門扉,另一個疑問緊接襲上心頭。
「三天了……」她已經二天沒見到方以謙了,這也意謂著他行蹤不明有三天了。
有一種莫名的焦躁在心頭上蠢動著,教她坐立難安,思緒不斷在腦海里翻轉。
這是什麼樣的心情?為什麼她沒辦法冷靜看待總經理行蹤不明的這件事?而讓她更難釋懷的是——為什麼他一聲不吭就消失?連她這個機要秘書也無從得知下落。
這很反常。
然而,讓她驚覺到反常的是自己。
為何她變得這麼在意起方以謙?為何她在意他的隻字未提?
為何她的心情如此雜亂紛飛,怎麼也靜不下來?
「總經理……會不會發生什麼事了?」忍不住,腦海里一直浮現著最壞的念頭,「如果是又該怎麼辦?為什麼不跟我聯絡?為什麼我會如此擔心?」
「小荷,小荷!」
不耐煩的喚聲讓白荷從自我冥想中驚醒過來,當下只見一隻手在眼前猛晃,順著方向看過去,大姐白蘭充滿英氣又不失柔美的臉孔躍入眼帘。
「大姐?」她訝異張口,滿臉吃驚,「你……你怎麼……」
早上十一點,通常是大姐在床上夢周公的時間,要是有人擾了她的好夢,一律死刑,而且樓下保全也沒那麼輕易就放閑雜人等進入公司。
白蘭斜眼睨向總經理辦公室,從她眼中讀出疑問,「我跟樓下保全說是你姐姐,幫你送文件來,其實我不是來找你的,是特地來找熱烈追求你的那位總經理,他人呢?」
「你找他?」這兩個人的關係八竿子都打不著,大姐怎麼會……「是,我找他。」白蘭只手叉腰,一副來者不善,善者不來的模樣,「他人咧?」
白荷茫然的搖搖頭,「我……我不知道。」
「你不知道?」白蘭的聲音略顯尖銳,「你是他的機要秘書,他所有的行程跟下落不應該都在你的掌控中嗎?」
「我也是這樣想,可是……我真的……一」一口氣突地卡在喉間,一股酸澀味從胃部翻攪上來,眨眨眼,一滴眼淚無預警的蹦出,聲調也蒙上一層哭腔,「真的不知道……」
乍見二妹眼眶迅速濕潤,白蘭的兇猛氣勢霎時消失無影,慌措的追問:「小荷,你怎麼哭了?我沒說錯話啊,你……你別哭啊,唉,有什麼好哭的嘛?」
白荷搖搖頭,臉上表情木然,「我不知道為什麼哭?我真的不知道,我只知道……我真的不知道總經理人在哪兒,他什麼都沒告訴我……為什麼,為什麼不告訴我?我也想知道他人在哪兒,但我不知道……什麼都不知道……」
「好好好,我什麼都不問了好不好?」一見到平常狀況外的大妹哭得稀哩嘩啦,白蘭緊張的猛扯發,「真是的,走,你跟我走。」
一把被大姐從座位中拉起,白荷眼角盈著淚珠,不忘出聲反問:「大姐你要帶我去哪兒?」
「你先跟我走就是了。」
沒讓她有發問機會,白蘭強拉著她離開,而一向柔弱的白荷只能任由她擺布了。
帶著一杯熱拿鐵咖啡,白蘭利落的打開車門,坐上駕駛座,瞄了眼副駕駛座上,垂著臉不發一語的白荷,默默將咖啡遞了過去。
她搖搖頭,將熱咖啡推開,「我不想喝……」
「特地買給你的,你喝了就對了。」強硬的將熱咖啡塞進她手中,白蘭降下車窗,視線投注於外頭景物上,「小荷,你知道我一向不太會安慰人。」
「大姐,我知道。」她一向都是以行動表示關心,手中的熱咖啡就是最好的證明。
白蘭將臉轉過來凝看著她的側顏,「我是不知道你跟方以謙之間發生什麼事,不過從剛剛你的失控倒是證明了一件事。」
「什麼事?」白荷不明所以的抬起臉來,茫然追問。
「那傢伙攻陷你了。」
將手肘彎起靠放在車窗上頭,白蘭顯得一派瀟洒自若,殊不知簡短一句話卻帶給白荷無與倫比的震驚。
她瞠目結舌的望著白蘭,腦子跟嘴巴有些接續不上,半晌后才找回聲音,「攻陷我……我不太懂……」
這樣還不懂?白蘭斜眼一睨,隨即象想到什麼似的,揮了揮手,「算了,你一向是我們姐妹中最後知后覺的一個,我怎能奢望你會懂呢?畢竟你沒有經驗,也沒人提醒你。」
「大姐你很有經驗嗎?」
她天外飛來一筆的問話讓白蘭差點被自己的口水嗆到,她面有難色的將臉別過去,「這個嘛……我的經驗雖然不是很多,但是跟你比起來綽綽有餘。」
「喔。」應了一聲,白荷捧著熱咖啡垂下臉,「那麼大姐說我被攻陷是……」
「你喜歡上方以謙了。」沒有多餘廢話,白蘭直截了當的給了爽快答案。
白荷一怔,傻愣愣的緩緩抬頭瞪直雙眼,然後——突然爆出一記驚叫。
「不可能。」
就連反應也慢半拍,白蘭真是服了這個慢郎中妹妹。
「怎麼不可能?如果你不牽挂他,又怎麼會為他掉眼淚?別說你一點都不在意他,否則你根本不會失魂落魄,連我出現在你面前都無所覺。」
「可是……」難掩在心湖上漾開的陣陣詫異漣漪,白荷訥訥開口,「我們不過約會過幾次,這樣我就喜歡上他了?我不太懂……」
「喜歡上一個人是不需要理由跟時間的。」白蘭像是有所感觸的喟嘆一記,「感情來的時候是不會像郵差按門鈴通知你一聲。」
「這樣就代表我喜歡上他了嗎?」
白蘭沒好氣的撇她一眼,「小姐,談戀愛的人是你,你喜不喜歡方以謙這個男人該問問自己的心。」
「怎麼問?」她真的不懂。
白蘭嘆了口氣,看來這個二妹對戀愛真是鈍感到不行,連她這種粗枝大葉的女人都知道什麼是戀愛。
「你別傻傻的開口問心臟,說心臟啊心臟,我是不是真的喜歡上方以謙了?如果這樣就有答案出來,那麼你可以去上奇人異事的電視節目秀了。」
「那——」她想開口繼續問,但又不知該問什麼。
「小荷,你跟方以謙在一起快樂嗎?我是指……你跟他約會的時候。」就算她不說,從這陣子她眉開眼笑的模樣看來,像極了戀愛中的傻女人。
腦海里漸漸出現與方以謙相處的點滴及畫面,儘管沒有答話,但充滿眷戀溫柔的眼神已說明一切。
「我想……我很快樂。」說出這句話時,臉頰不可自抑的漲紅。
「這樣不就是了。」如此明顯清晰,慢半拍的妹妹怎麼會還摸不著頭緒呢?「就我所見也是如此,雖然一開始的約會你表現出為難及遲疑,可是每晚我見方以謙送你回家時,神情是那樣的愉悅快樂,我就知道你完蛋了。」
「為什麼完蛋了?」不明所以,白荷迅速開口發問。
白蘭好氣又好笑的伸指戳了下她的額際,「都到這個地步了,可以開竅點嗎?你喜歡上方以謙還不完蛋嗎?別忘了,每次只要你跟他在一起,媽咪知道后的臉色可比大便還要臭上幾倍,只有你後知後覺的視而不見。」
「我知道媽咪不喜歡我跟總經理有太多接觸,可是……我做不到……」
尤其見識到他為了她付出多少之後,甘願推開一切行程,只為能夠陪她散步,喝茶及無目的的聊天,這樣的舉止令她感動不已。
「以方以謙對你的強勢,就算你有心想迴避,他也不會給你半點為機會。」雖然跟方以謙沒打過幾次照面,但她一眼就看得出,方以謙非外表那般溫文儒雅好說話。
「為什麼?」白荷不懂大姐話后的深意。
白蘭勾唇露出一抹無奈淺笑,「或許就是因為你天真過頭的個性,才讓方以謙看上眼的吧。對那種人而言,你的天真或許才是他最後的凈土。」
歪著臉,蹙著眉,白荷一副困惑親,「大姐,我聽不太懂……」
「你不需要懂,只要知道你對方以謙是什麼感覺就好。」
「我對總經理的感覺……」喃喃低語著,白荷回想著方以謙的一切。
他的笑,他的體貼,他的溫柔,他的莫測高深都一二深刻在心上及腦海,想要像以前一樣不在意的一笑置之,再也不可能了。
這就是喜歡?這就是愛?對於這種虛幻感覺,她懵懵懂懂,還在摸索探究中。
「你還叫他總經理?」白蘭簡直不敢相信,「你們到底是不是情侶啊?」
「我跟總經理……像情侶嗎?」聽見大姐這般形容她與方以謙的關係,難掩雀躍心情。
白蘭斜眼瞄了她一眼,「現在心情好一點了吧?」
想起在辦公室的失態落淚,白荷不好意思的點點頭,「嗯,謝謝大姐。」
「不用謝我,我根本沒安慰到你,我只是不想見到我這個笨妹妹丟了心還不自知。」
紅著臉,白荷喃語否認,「大姐,我還不知道是不是對總經理他……」
白蘭嘆了口氣,「我真搞不懂你們這些人,明明就卻了情還不敢承認,不過這也不是我可以管的事,我比較想知道,方以謙人是上哪兒去了?」
提起方以謙的行蹤,白荷唇邊的笑意凝結,眼底掠過抹落寞,「我也想知道他人到底在哪裡?」
白蘭一愣,大膽猜測,「你們之間有發生什麼不愉快嗎?」
白荷搖搖頭,「沒有,他就突然沒來上班,我用盡方法找過他都找不到。」
「這就麻煩了。」白蘭邊嘆氣邊拍了額際一下,「我有事情想要找他幫忙,其實也不是要他幫忙,我是要他知難而退,別再打我那間店的主意。」
「總經理想併購你的夜店嗎?」這個消息首次聽聞,讓白荷訝異極了。
「不是他,但也差不多了……總之,我非得要找到方以謙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