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正月十五,子夜時分。
月兒高高地掛在天際,原本該散發出皎潔的光華,卻被層迭的烏雲遮蓋住,只隱隱透出微弱的光芒。
闃靜幽暗的山谷間,回蕩著某種鳥兒的啼叫,那聲音聽起來有些凄楚,像是在哀悼即將逝去的生命。
在如此深的夜裡,一幢位於山谷的屋子裡卻仍透出光亮。
一間寬敞雅緻的寢房內,桌上搖曳的燭火即將燃盡,而床榻上躺著一名頭髮斑白的老者,從他頹敗枯槁的面容來看,他的生命顯然將到盡頭。
一名約莫十五歲的姑娘,小心翼翼地捧著湯藥來到病榻旁。
她有著得天獨厚的美麗容顏,巴掌大的俏臉上有著精緻絕倫的五官,然而此刻那雙美麗的眸子卻盈滿了憂傷。
「高祖父,該喝葯了……」
藍月兒的嗓音透著一絲哽咽,因為她的心裡明白,高祖父的病已不是任何湯藥能夠醫治得了。
「沒用的……月兒……已經沒用了……」
藍智方想要搖頭擺手,但已病入膏肓的他,就連這麼不費力氣的微小動作都已做不到。
藍月兒的淚水差點奪眶而出,她趕緊眨掉眼中的水氣,不想在老人家的病榻旁哭泣,但是這真的好難,畢竟高祖父是她唯一的親人。
從小她的爹娘就去世了,這些年來一直是高祖父將她帶在身邊照顧。高祖父教她讀書、識字,教她辨認藥草、煉製丹藥,教她醫術、教她一切一切。
如今,摯愛的親人即將離開人世,要她如何能不悲慟?
藍月兒咬著唇,努力壓抑住淚意,強迫自己打起精神來。
「高祖父別這麼說,您吉人天相、福如東海,要再活個一百年,肯定也不成問題的!」
「傻丫頭……高祖父的……狀況……難道我還會……不清楚嗎……」藍智方氣若遊絲地說道。
曾經是名滿天下、醫術卓絕的御醫,他的心裡再清楚不過,自己肯定是活不過今晚了。
望著摯愛的玄孫女,一絲不甘自他的眼底掠過。
「可惡……我真是……不甘心……想不到……我竟然……沒能調配出……長生不死之葯……」
想當初,由於擁有人稱天下第一的頂尖醫術,他被延攬入宮,是深受皇上倚賴信任的御醫,而在他五十歲那年,因病辭官、退隱山林。
世人大多以為他早已身亡,但其實他當年身體根本無恙,純粹只是為了退隱才故意佯裝病重。
離開皇宮之後的餘生,他都隱居在這座偏僻的山谷里,專註地研製長生不死之葯,並深信自己有朝一日必定能成功。
「想不到……花了這麼多年……卻還是失敗……叫我怎麼甘心……明明一定有辦法……一定可以的……」
他之所以會如此篤定,是因為在他五十歲那年,在因緣際會之下救助過一名負傷的仙人。
當時那名仙人給他的回報是一粒擁有濃郁香氣的丹藥,並在他吞服了丹藥之後,告知他將能因此再活整整一百年。
由於這個特殊的經歷,讓藍智方渴望能夠煉製出相同的丹藥,好延續自己的性命。
他深信憑藉自己卓絕的醫術及淵博的藥草學識,一定能夠研製出相似的配方,說不定就連傳說中的長生不死之葯,也能讓他煉製出來。
只可惜,即便他隱居在這座山谷里,傾注全部的心力,花了百年的時間,卻還是沒有成功。
他就真的如同當年那位仙人所言,整整又活了一百年。
儘管一百五十載的生命,已遠比尋常人要長壽,但他仍是不甘心。
「月兒……你從小就……有天分……記住……一定要……繼續研製……說不定……有朝一日……你能夠長生不死……」藍智方虛弱地交代,就盼有人能夠完成他的遺志。
他這個玄孫女從小就展露出過人的天賦,再加上他悉心的教導,不論煉藥或是醫術都有著令他讚嘆不已的表現。
「高祖父放心,月兒不會放棄的,月兒一定會繼續努力,研製出長生不死之葯。」藍月兒哽咽地承諾。
「那就好……別忘了……絕對……不要放棄……」藍智方再度叮囑后,終於咽下了最後一口氣。
眼看摯愛的親人撒手人寰,藍月兒再也剋制不住地伏在床畔失聲痛哭,那哭聲在闃靜的夜裡聽起來格外悲凄。
聽見她肝腸寸斷的哭泣,一直守在房外的另一名姑娘這才推門而入。
她名叫小棠,比藍月兒年長三歲,雖然遠比不上藍月兒貌美,但模樣還算清秀。
小棠從小就是個孤兒,八年前因為饑寒交迫差一點就死在山林里,幸好被外出採藥的藍智方遇上。
為了讓年幼的玄孫女有個伴,在得知小棠沒有其他的親人之後,藍智方便將她帶了回來。由於感念藍智方的恩情,小棠一直盡心伺候他們爺孫倆,是一名善解人意的丫鬟。
剛才,因為隱約感覺出老爺子已經撐不下去了,所以小棠貼心地守在房外,讓他們這對親人能夠在最後的時光好好獨處。
「老爺子已經仙逝,小姐還請節哀吧!」小棠試圖安慰傷心的藍月兒,然而自己的眼淚卻也撲簌簌地流個不停。
「小棠……」藍月兒傷心地撲進小棠的懷裡,哽咽地道:「小棠,從今以後,只剩我們兩個相依為命了……」
主僕倆相擁而泣了好一會兒后,小棠先止住了淚水。
「往後小棠會繼續盡心地伺候小姐,小姐也得快點振作起來,老爺子一定捨不得見小姐這麼傷心的。」
藍月兒點點頭,抬起手臂拭去淚水。
她的心情雖然仍十分悲痛,但眉宇之間卻多了幾分堅強,那神情像是一夕之間長大了不少。
「高祖父,您儘管放心,月兒一定會完成您的遺願,不會讓您失望的!」她握住高祖父已逐漸變得冰冷的手,淚眼迷濛地發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