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慕塵璘環視身處的套房，雖是設備一應俱全，附衛浴及一間三、四坪大的廚房，坐北朝南的最佳方位，以及裝設大片玻璃的良好採光，但屋裡卻沉寂得教人害怕。

從她被帶到這個房間已經過了一夜，沒有任何人來過，而且室內靜悄悄的有些詭異，她也聽不到任何外頭傳來的聲音。

足見這間套房有極良好的隔音設備。但她記得自己是被帶進一棟大廈，為何她連外頭車子的聲音也沒聽到？

玻璃窗外尚有一大座陽台，但她沒法到外頭去，以至於無法判斷自己的所在地點，放眼望去，她只能瞧見蔚藍的天空飄浮著幾朵白雲。

雖然她處在這舒適的高級套房內，但，她真的被囚禁了！

整晚下來，她根本沒有闔眼。這教她怎睡得著!她不曉得劉篤銘的現況如何，更不曉得子、子琮有沒有因為她而擔心、害怕，尤其是子，搞不好又哭得像個淚人兒似的。

分針走了一圈又一圈，她就坐在單人沙發上，發愣似的盯著玻璃窗外的天空。

突然，房門被人打開，一個高大且熟悉的身影踱了進來，令她雀躍的由沙發上跳起。

「劉篤……」

在看見那透過墨鏡所射出的冷酷視線時，她僵住了，堆在嘴邊的笑容也垮了下來。

「你……不是劉篤銘。」

他盯著她好一會兒，才開口任由冰冷的話語由口中迸出，「你似乎不是第一次將我錯認成他。」

慕塵璘下意識的退後幾步，險些撞上茶几。「劉篤銘呢？他有沒有事？你們一定是捉錯人了，是不？」

他眯起雙眼，注意到她後退的舉止，她怕他嗎？

「這是幫內的事情，你沒有資格過問。」

「可是，你們一定是捉錯人了，他絕對不會做出那種事的。」慕塵璘捉住自己的前襟，企圖和緩那狂跳不已的心臟。

「你憑什麼確定他絕對沒嫌疑？」他悄悄的靠近她，「這件事得由我來調查過才會有結果。」

「可是……」

她想再反駁，但見著他投射過來的凌厲眼神，她恍若著了魔般，所有的話硬生生的便在喉嚨，只能瞪大眼的盯著他瞧。

「待會兒我會派人送你回去。」他收回視線，冷聲告知。

「為、為什麼？」她慌了，「我不回去，我要知道劉篤銘的安危，否則我不回去！」不知打哪兒來迸出的勇氣，她堅決的說。

他的嘴角突然牽出了一抹笑，「你倒是挺大膽的，但昊明幫豈是你說想留就留下的？當時，風同意帶你回來是因為想證明你是否也涉嫌，如今查清楚了，就當是我們捉錯人，等會兒就送你回去。」

「我不回去！我才不是你們捉錯的，我是自願留下來的，我要知道劉篤銘他是否安好！」

他沒有搭理她，對看守房門的人交代了一句，「去請月過來。」

「我不……」慕塵璘繼續聲明，這與平時的她完全不同，但她似乎沒發現自己在遇上劉老大時的異樣。

「我倒是沒見過像你這般的階下囚。」他疾速的掃到她身前，她被他突然的舉動嚇得跌坐到另一張沙發上。

他臉上掛了一朵冷笑，挨近她。「還是你覺得這只是玩笑，是不？」

她噤聲，雙眸定定的盯著他瞧，一瞬間，不知由哪兒升起的勇氣，令她想一把摘下他的墨鏡。

就在她正要伸出手時，月疆衡突然適時的出現。

「大哥，你找我？」

劉篤銘站直了身子走近他。「她不肯回去，你想辦法勸到她首肯為止。」道完，他便頭也不回的走出套房。

慕塵璘看著他離去的背影，有股鬆口氣的感覺。

「慕小姐，」月疆衡漾著一股親切的笑容坐到她身旁的沙發上。「我知道你現在一定非常擔心你朋友的下落，是不？」

慕塵璘略升起警戒的看著他，隨即點了點頭。

「我可以向你保證他真的沒事，現在，我們也只是認為他涉嫌，但是絕對會查明真相，既然你都相信他絕非是誣陷昊明幫之人，那你更須相信他會安全回去的，不是嗎？」他先試著突破她警戒的心防。

「你也知道他不是那種人嗎?那為什麼還不能放他回去？」她急迫的追問。

「很抱歉，昊明幫處事向來謹慎，不過，若他真是清白的，我們大哥絕對不會為難他。」月疆衡說得跟真的似的，也幾乎快說服慕塵璘。

「那……能讓我見他一面嗎？一下子就好了。」

「這恐怕不行，不過你放心，他真的沒事，現下你應該是快回去才是。你想想，你在這裡根本沒辦法見到他，那麼留在這又有何用!倒是昨夜我們將那個小孩送回去時，你那兩位朋友都非常擔心你，你該做的是讓她們放心，不是嗎？」他盯著她，在她眼裡看到了動搖。

「但是……」她還是很擔心劉篤銘。

「這麼吧！只要他一回去，我們一定會通知你，如何!」為了說服她，他連利誘都快使了出來。「你知道，這次大哥一直怪罪我們將你帶回來，覺得對你過意不去，否則他堂堂一幫之主，怎可能會來見你？他都如此表示誠意了，若你仍是執意留下，這不反倒惹火了他？」

慕塵璘皺起眉頭。他對她過意不去？這倒鮮了，她怎麼也看不出他的「誠意」在何處。

「你想想，要是真的惹火了大哥，屆時我就無法保證會發生什麼事了。所以，我認為你還是先回去等消息吧！我親自送你回去，如何？」

慕塵璘思考了會兒，終於首肯。「好吧！」

月疆衡滿意的露出微笑。

他可是六人之中最能顛倒是非、舌粲蓮花之人，也莫怪大哥會派他出馬來說服她。

???

劉篤銘摘下墨鏡擱至桌上，黝黑深邃的眸子調至沒有定點的遠方。

他的決定是對的嗎？

星的顧忌也沒錯，是該讓「劉老大」這層身份出現了，但他無法貿然行事。

子的防禦心太過於深沉，六年前遇到她時是如此，六年後的今天亦然，她永遠戴著一張面具，有意想窺探她心的人會被拒於千里之外，甚至甭想再越過雷池一步。

想當初，他化身為拉保險的業務員，不也是一步一步，歷經許久的時間才能得到她的信任，如今，怎能輕易說讓劉老大進駐她心房就能辦得到？

雖然見到她眼中的懼怕，他卻不能為之動容，天曉得他是多麼的矛盾？身為劉老大，他無法做任何接近她的舉動，因為這隻會令她更加的退縮，而劉篤銘就沒有顧慮，可是他卻是一個虛無的人物吶！

這是多麼可笑，她所信任的人竟是從不存在！思及此，劉篤銘不禁扯出一抹苦澀的笑。

他的遲疑源自於子的自我保護意識過重，縱使他是一千個、一萬個不願意傷害她，但只稍一觸碰禁忌，她便會縮回自己的殼中。就因他深知如此，才遲遲不願讓劉老大幹涉到她自認毫無憂慮的生活。

他到底該怎麼做才能不讓子受傷害，同時又能擁有她呢？

「大哥。」

月疆衡的叫喚硬生生的打斷他的沉思冥想。

劉篤銘回過神看向他，「將她送回去了嗎？」

「是的，已經將她安全送達叢林月。」他必恭必敬的回答。

「冰呢？有沒有讓他跟著保護她們？」

「有。」

「嗯，沒事的話，你可以出去了。」

月疆衡頓了會兒才頷首道：「那我下去了。」

現在也只能暗自祈禱不要再出啥差錯，大哥當真能娶到那未來大嫂才成。

???

當慕塵璘回到機林月時，江琮及項備受折騰的一顆心總算可以鬆懈下來。

「子！」兩人叫喚出聲，快步的走向她。

「究竟怎麼回事？你有沒有受傷？」項仔細的查看她是否無恙。

「放心，我一點事也沒有。」為了表示自己說話的可信度，慕塵璘在她們面前轉了一圈。

江琮與項這下總算安心的笑開來。

「對不起，」慕塵璘執起她們的手，「讓你們為我擔心了。」她知道她們必會擔心她，但她同樣擔心劉篤銘的安危，所以，對於兩位好友她真的相當過意不去。

「子，這到底是怎麼回事？為什麼你會招惹上昊明幫呢？」江琮拉著她坐到椅子上。

她們曾聽聞不少有關昊明幫的事，也曾與其出席過同一場宴會，子甚至曾經受過他們一次思，但怎麼也想不到會被「請」到昊明幫作客。

「其實……不是我，是劉篤銘。」慕塵璘緩緩道出這個駭人聽聞的消息。

「劉篤銘?!」

江琮與項十分訝異，愕然的兩兩對視。

「這是怎麼回事？」項著實想不透，劉篤銘不是只是個平凡的保險業務員嗎？怎麼會惹上昊明幫呢？

「我也是想不透啊！」慕塵璘的眼神中顯露出無奈。「昨晚我和他、小晉正一道吃面時，昊明幫的人便闖了進來，不由分說的要捉走他。」

「怎麼會呢？這捉人也總得有個理由吧？況且依我看，昊明幫應該不是那種惡劣的幫派，你們說是不是？」江琮詢問著她們。

「其實……」慕塵璘抿著唇，支吾半晌才說：「其實是因為昊明幫懷疑他是誣陷他們走私販毒的嫌疑犯。」

「怎麼可能？」

慕塵璘的解釋又令她們驚愕不已。

這簡直無法置信，打死她也不相信老實、憨厚的他會這麼做。他連向子表示愛慕之意的勇氣都沒有了！江琮暗忖著。

「子，你確定沒聽錯？」項怎麼想就覺得怎麼不可能，認為她聽錯的機率倒大些。

「我聽得再清楚不過了，當時我也同你們一樣不相信，但昊明幫的人卻說得斬釘截鐵，說什麼也執意要帶走他。」

「這真的是出乎意料之外。」江琮忍不住搖頭喳呼起來。

只能說劉篤銘命運坎坷吧？昊天明幫誰不懷疑，卻懷疑到他頭上。惹上黑道可是件大事吶！要是那大哥行事歹毒些，恐怕是槍一舉，「砰」的一聲他就心懷怨氣的和這世界道再見。

況且，就算真查出是誤會一場，情況也不會好上哪去，因為他們不會承認是自個兒的錯，更別妄想他會道歉，為了面子，恐怕也是槍一舉就拜拜啦！

現在，她們是不是該祈禱昊明幫並非殺人不眨眼的幫派？否則，也只能送他一句話自求多福吧！

「那為什麼連你也被請到昊明幫去了呢？」項覺得有些不對勁。「他們不會也懷疑你吧？這豈不荒謬？」

「不是，是我自己要求要跟他們回去的。」慕塵璘老老實實的招了。

「什麼?!你自願跟他們走？如果他們要對你不利，你是不是還會自動站出去，甚至是由自己動手比較快？」

「不是這樣的，我是因為擔心劉篤銘的安危，況且昊明幫曾救過子，我深信他們不會對我怎樣的。瞧!我不是安全的回來了嗎？」慕塵璘愧疚的看著她們。她早就料到她們會有極大的反彈。

「子，我真的是不知該怎麼說你了。」項的淚水眼見又要落下。「並不是受過一次恩惠，就能全盤相信他們，你固然是擔心劉篤銘，但你可以等我們回來，大家再一起想法子。天吶！我還以為是他們硬要帶走你的，結果竟是你自個兒跟著人家走！」

「而且你想想，你跟去了又如何？難道情況會因此而有所轉圈嗎？所幸你現下安然無事了，下次千萬別再如此魯莽行事，否則我和子遲早被你嚇到沒命！」江琮沒好氣的說。

「對不起，害你們擔心了。」她誠心的道著歉。或許真是她太魯莽了，但當時實在擔心劉篤銘才會……

「好吧!那劉篤銘的情況究竟如何了？他們可有為難他？或者是屈打成招什麼的？」江琮腦海中自然的浮現一堆古代的刑具，例如夾手棍、烙鐵等。「我也一直向他們探問劉篤銘的情形，但根本打聽不到什麼。」昨夜他們一上車眼睛就被蒙上黑布條，當她再被取下布條時，早已不見他的蹤影。

「那昊明幫為何又送你回來了？」項奇怪的追問。

「是那個和劉篤銘很像的劉老大執意派人送我回來，我又聽說你們兩個為了我而擔心不已，只好放棄至少得見劉篤銘一面的想法，回來。」她也不曉得自己打哪兒來的勇氣，但她當時真的非常擔心劉篤銘的安危，也許是因此而產生的勇氣吧！

「他執意送你回來!這未免也太怪了吧!照理講他不是應該怕你泄露他們幫里的事而囚禁你嗎？」昊明幫如此的行徑實在令人匪夷所思。「或者他有威脅你，叫你別報警，否則劉篤銘性命不保之類的話。」

「沒有，」慕塵璘搖搖頭，「他們反而一直跟我保證，只要他是清白的，那就絕對不會有事。」

「這不是真的太怪了嗎？一點都不像黑道的行事作風。」江琮繼續困惑的嚷著。

「哎唷，至少子安全回來了不是嗎？何必管他們的行事作風待不符合什麼黑道標準的？」項走向慕塵璘，拍拍她的手，「子，既然我們都知道劉篤銘是清白的，那麼他一定會安全回來，是不？」

「嗯。」慕塵璘頷首。「現在也只能這麼想了。」

???

火熠一屁股坐到沙發上，眼中儘是嘲弄的掃向其餘四人。

「我早就說過不要實行這勞什子的計劃，你們偏不聽，這下好了吧？惹大哥生了這麼大的氣。我就說那女人不好，你們硬是一意孤行，還同一鼻孔出氣，這下你們可承認是自己觀念錯誤吧！」

「火，你少說幾句，原本眼看大哥就要答應讓未來大嫂進入昊明幫，是你突然罵上一句什麼爛女人，惹得大哥怒氣衝天，還敢說是我們？現在整個計劃失敗，冰還得擔負重任一人去保護未來嫂子，還不都是因為你！」風逸汛口氣微慍的責備著火熠。

「因為我?!」火熠瞪大眼由沙發躍起，「你少把責任推到我身上，我本來就討厭那個臭女人，計劃我也從未答應過，為何失敗了就說是我造成的？」

「好了，好了，現在可不是吵嘴的時候，」易逵陽出面制止他們掀起第三次世界大戰。「我們得好好商量接下來該怎麼做。」

「管你們商量什麼，反正再有什麼計劃我還是不參與。」火熠賭氣的將頭撇了開去。

「火，」月疆沖走向他，「我知道你不大喜歡未來嫂子，但那是你個人偏見，我和她談過話，她是真的在為大哥擔心。更何況她是大哥看上的女人，大哥不也說了嗎？她絕對會是他的人，不會改變。如此一來，你若再不接受她，豈不是對大哥不敬？」所有人都知曉火熠是最敬怕劉篤銘的，所以，月疆衡只好拿出大哥的身份來壓他。

「別用你那一套顛倒是非的舌功來對付我，沒用的。」火熠手一環胸，又坐回沙發上。

「我哪有！」月疆衛反駁道，「我只是要告訴你，既然你如此尊重大哥，將來嫂子可也是堂堂幫主夫人，至少你不能再固執己見，尊重人家一下嘛！」

「辦、不、到！任何女人都有得商量，就她甭談！」火熠說什麼也不肯妥協。

「好了！」一直沉默不出聲的星終於開口，「火的脾氣本來就固執得像茅坑裡的石頭，多說無益。」

「星，你這句話是什麼意思？我的脾氣就算又臭又硬又干你何事？犯不著你拐著彎罵人吧？我……」

「你住嘴行不行?」難得動怒的星突然怒吼，嚇得他連忙屏息閉氣，什麼話都不再敢吭上一聲。「每個人都在為大哥的事煩惱不已，就你最小孩子脾氣，也不知在鬧什麼，就為了你個人的喜惡而要讓大哥改變自己所選擇的嗎？口口聲聲說尊敬大哥，更看不出你的尊敬到底在哪裡！」

哇！所有人目瞪口呆。

星生氣起來的樣子和大哥好像吶!難怪他總是不懼怕於大哥的怒氣。

「星，」易逵陽轉頭看向星：「照你看來，現在該怎麼辦？」

「其實，」星緩和了情緒，「大哥會決定暫且不讓慕塵璘進幫里也是有他的顧慮，畢竟，慕塵璘所認識的是保險業務員劉篤銘，並非黑道大哥劉老大。要她一下子就接受這兩個角色是同一人，絕對會造成她的反彈，也許大哥的想法是要先看看她是否能接受劉老大這個人物。」星解釋了事情的緣由。

「那怎麼讓她接受大哥呢？據我所調查，她似乎不怎麼相信男人。」風逸汛提出疑問。

「這當然得下好一番工夫了。風、火，現下是你們必須替大哥多擔待的時候，我和日、月不能待在台灣太久，澳洲那邊尚有事情需要我們回去處理，也許過一兩天就要回去了。屆時，就只能靠你們和冰，若有機會，就多灌輸慕塵璘有劉老大這號人物的存在，當然，毋需太過刻意，否則也會產生反效果的。」星逐一的交代清楚。這也是他們惟一能做的了。

火熠沒再嚷嚷什麼，反正星要回澳洲去了，到時候他有沒有按照星的話去做也不是他管得了的，還是識相些閉著嘴，免得他又以惡狠的怒吼來凶人。

其餘的人也全部附議，除此之外，他們也只能靜觀其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