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黑色風衣
幽暗的黃昏,世界猶如墓**,緩緩閉合
胡克在殘餘的光亮中醒來,依舊是入睡前的大床,依舊空空如也。
京京坐在窗前,目光深遠地望著田野。一群馴養的鴿子,悠然扑打著翅膀從窗前飛過。一眨眼間,天這就么黑了,他們措手不及。
「你醒了?」京京轉過臉,臉色蒼白。
「嗯。」胡克掀開被子,手背上的掐痕,又多了一道。
他輕輕地摩挲著手背,望著京京很是落寞的臉。四目交接,胡克微微一震。驀然,有種似曾相識的感覺。京京的長沒有像往日一樣,高高盤起,而是隨意垂在胸前,微微曲卷。赤祼的腳踝,隱現在黑色風衣之外,有種不可名狀之美,令人窒息。
胡克久久地注視著她,一語不。京京的樣貌,一如往昔,沒有變醜,也沒有變得更美。他與她之間,始終陌生。那麼,這似曾相識之感從何而來?
思及此處,他又一次審視著京京,試圖找出一些蛛絲馬跡。
京京看著有些失神的胡克,淡淡一笑。從窗台上站了起來,「啪」的一聲,按亮屋內的燈。燈光不太強烈,似有若無地照著屋子。她走到床頭,輕輕地轉動著身體,一圈又一圈,猶如跳芭蕾。黑色風衣瞬間散開,如展翅的大鳥。
黑色風衣旋轉,旋轉,一直旋轉。
衣角拂過胡克的臉龐,又是一陣輕微的疼痛,他不由自主地緊閉雙眼,並有些顫動。不知過了多久,京京終於停下來,連連喘息。
「你是不是覺得,今天我很不一樣呢?」京京突然出聲問道。
胡克遲疑地點點頭。
「其實,我沒有變得不同。」京京有些失望,緊接著說道:「只是換了件外套,你感到新鮮而已。」
「不。這樣的你很迷人。」胡克翻身下床,赤腳踩在地板上,輕輕握起京京的手。
他們的手,一樣的冰涼。京京更加慘然,悲涼地問道:「因為這件外套?」
胡克可否置地點點頭,京京將手抽了回來。緩緩褪去大衣,走到床沿坐下。她仰起臉,看著一臉茫然的胡克,又輕笑了起來:「是她。一直是她。始終是她。」
「她?」胡克喃喃重複。
「是的,她。」京京苦笑,仰起的臉,晶瑩閃爍。「也就是你的妻子。這件風衣屬於她,這樣的迷人屬於她,這一切的一切都屬於她。」
胡克僵直著身子,呼吸痛楚。
「我以為時間的流逝,迫使你離那段時光愈來愈遠。沒想到……」京京注視著胡克,輕輕嘆息:「你說,她喜歡在日落之時,坐在窗前。舉目眺望,連綿的大山,和漸漸壓抑的天空。一些不知明的鳥,在昏黃的光線里飛翔。她一坐就是很久,疲累的時候,就靠著窗戶小睡。直到夜晚,涼風絲絲,她才悠悠轉醒。」
胡克哽咽的轉身,望著月光射過的窗檯,目光冰涼。
「有一回,你下班回家。她就在這窗台上,沉沉睡去。你沒有叫醒她,只是坐在這裡很久,很久。夜更黑了,在天空的一聲巨響中。你們雙雙回神,窗外五彩斑斕的煙火,瞬間已逝。她站了起來,面對著窗外,面對著大風。黑色風衣就這麼張開,隨風擺動。煙火變幻,你內心激蕩不已。衝過去由身後,緊緊摟住你的妻子。」
胡克恍然明白,京京為何如此悲傷。原來,京京只是照著他的喜好,刻意的裝扮。
「你們在風裡久久擁抱,煙火漸泯。那一刻,你深深地感受到,你依然深愛著她。這種深刻包括,她對這個世界的絕望,她對這個世界的報復。她在這個世界,始終孤獨。儘管你一直陪伴她,儘管你們很相愛,孤獨無可避免。」
京京停了下來,疑惑地說道:「我真不明白,既然這個世界不屬於她,她為什麼又不回到自己的世界?回到她的世界,她真的就能夠不悲傷?」
「或許,正因為她知道,即使她回去原來的世界,一切依然無法改變,才如此絕望。畢竟,隨著時光流逝,原來已經不是原來。」胡克淡然回應。
「那她可以選擇更直接的方式,進行了斷。」
「生比死困難許多。她不願這麼放過自己!」胡克十分篤定。
京京有些吃驚,自胡克從醫院醒來,一切都是疑惑不定的。如今反應激烈,不同尋常。
「你果然很了解她。」京京輕笑,把玩長。「當初你不如現在篤定,還是被左右過。你終日見她鬱鬱寡歡,又總徹頭徹尾的絕望。曾有過殺掉她的念頭,你認為這是她最好的解脫方式。」
「我殺了她?」胡克難以置信地問道。
「不。你沒有,你只是有過這樣的念頭。」京京抓起胡克的手,緊緊握住。
「那我的妻子現在何處?」他內心隱隱不安。
「我不知道。」京京咬牙道。
「不知道?」胡克喃喃重複。
「是的。我不知道。我們約定見面的時間,是經過精心安排的。這段時間,她正好外出,歸期未定。我曾問過你,她去哪裡。你沉默許久后,敲下「不遠」。喜歡你很多年,能夠再度見面,我自然對這些小事避而不談。直到,你生意外,我們在醫「正式」見面。」
「這麼說來,她會回來?」胡剋期許。
京京沉默片刻:「幸許。」
胡克坐在床沿,默黙無言。
良久,京京有些生氣,起身走出房門,一步一步,往樓下走去。
很快,她又重新回來。
胡克依然坐在床沿,雙手支撐著腦袋,陷入迷茫之中。
京京將手裡的木盒子,遞到他眼前。胡克放下手肘,忐忑不安地接過盒子。盒子上的小銅鎖,銹跡斑駁。胡克輕輕握住小銅鎖,久久遲疑。
「打開它。」京京命令。
胡克將眉頭鎖得更緊,有些顫抖。他明白京京的意圖,但當他將要面對過去之時,他隱隱不安。或許,京京是對的,不記得一些人和事,是幸福的。
近段時日,在京京的描述下,在殘破的夢境里。他切切感受到那個女人,留下天荒地老的冰涼與絕望。這個女人,總是絕望,總是讓人恐懼。而他卻不能否認,十分想念這個女人,即使他不記得一切,也迫切地渴望,與她重逢。
他必須起起她。
必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