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五 周末請回家
凌晨正躺在床上發獃,手機響,凌晨一邊接一邊想:「電話也該停了,話費遲早成問題。」耳邊已響起張子期的怒吼:「凌晨,你給我出來!我有話說!」
凌晨愣了,張子期有什麼話同他說?
這一遲疑,張子期已威脅:「你不想讓我去你的學校談吧?」
凌晨答一句:「我這就下去,你在哪兒?」
張子期道:「後門。」
凌晨自學校後門出來,看到張子期的車,走過去,張子期已經下車,揪住凌晨衣領,劈面給了他兩記耳光。凌晨眼前金光亂閃,未待開口,已被張子期一把扔到車裡。
張子期關上車門,自己去另一邊,坐到凌晨身邊,發動車子,一隻手掛檔,凌晨攔住:「去哪兒?」
張子期道:「送你回家。」
凌晨道:「我不回去!」
張子期冷笑一聲。
凌晨說:「你開車,我就跳下去。」
張子期停下來:「跳下去?!跳吧,你看這回,還會不會有曾傑那種傻瓜來救你嗎?一百多萬治療費啊!包什麼樣的包不到?救一條狗狗還會搖搖尾巴!」
凌晨僵住,張子期再一次掛檔,凌晨打開車門,但被張子期拉住手臂猛地拉回車裡。
張子期關上車門,手臂回來時手肘狠狠撞在凌晨胸口,凌晨彎下腰,張子期再一拳打在凌晨臉上,凌晨倒在玻璃上,張子期按下車門鎖,掛檔開車。
凌晨許久,才慢慢掙紮起來,開車門,打不開,終於慢慢倒在座位上。鼻子嘴角慢慢淌下血來,張子期扔過一條毛巾:「擦擦,別讓你爸爸看見心疼。」
凌晨無言,擦去血,沉默。
窗外人屋樹紛紛而退,凌晨流下了眼淚。
張子期問:「你的良心讓狗吃了?」
凌晨靜靜地回答:「我沒有選擇。」
張子期道:「我知道,你沒有選擇!可是曾傑是真的愛你,你明白吧?」
凌晨道:「我明白。所以我一定要走。」
張子期倒愣了,差點沒闖了紅燈,他把車子停在道邊,轉過身來:「為什麼?」
凌晨道:「人都是有感情,知道對方是真心,難免會動情。」
張子期半晌才道:「你愛曾傑?」
凌晨沉默。
張子期道:「你怕自己愛上他?」
凌晨道:「我不要做一個同性戀,如果你有弟弟,你會不會鼓勵他做個同性戀?」
張子期道:「我會堅決反對!」
凌晨抬起頭:「為什麼?」
張子期道:「做絕大多數人眼中的怪物,會令人崩潰。」
凌晨點點頭:「首先,我就過不了自己這一關。」
張子期狠捶一下方向盤,咬牙半晌,終於疲憊地把頭抵在方向盤上。
如果凌晨是你的親人,你會要他怎麼做?
可是張子期是曾傑的朋友,他抬起頭來:「凌晨,你不會回到曾傑身邊了?」
凌晨眼神茫然,半晌道:「會吧,如果我需要錢,我會回去找他,求他,總比求別人好。」
張子期咬牙切齒:「卑鄙!」
凌晨蒼茫地笑:「是啊,午夜夢回,經常覺得自己身上沾滿糞便,污穢與惡臭已浸透到靈魂中去,洗也洗掉。我管不了那許多,我怕死,我要活下去,好好活著,肉體舒服,靈魂--靈魂只要不痛就好,快樂?你快樂嗎?誰快樂?」
張子期要用很大力氣才能抑制住痛歐他的慾望:「靠,你這個--「張子期咬住後面的話,他是個暴脾氣可不是潑婦,那句惡毒的話他罵不出口,強咽下去痛罵,半晌,張子期終於平靜下來:「凌晨,如果你不能回應曾傑的感情,至少你不要用虛假的感情來哄騙他,你的生活費用,我可以負擔,肯定不會有曾傑給的那麼多,但是你不用付出代價。你去告訴曾傑,從今以後,你不想見他!」
凌晨沉默。
張子期道:「凌晨,你有點良心。」
凌晨坐在車裡,張子期不明白,他不捨得的不止是錢,如果是逼不得已,他不得不回去哀求,不得不接受愛撫親昵,至少他可以有借口原諒自己。
凌晨過透玻璃看著路上行人,這些人的看法同他有什麼關係呢?是誰關心他愛護他,是誰給他付學費買衣服,誰會為他落淚,誰會擔心他想念他?
可是感動依賴是不是愛?永遠被人看被曾傑的小東西,就這樣陪一個男人過一輩子,這代價是不是太大,也許在未來日子裡他不會遇到更好的人更好的事更好的生活,可是現在就剝奪他遇到別的人別的事的權利,他不甘心。
凌晨終於回過頭來:「好吧,先付錢。」
張子期幾乎笑出來,從沒見過人卑鄙得這樣直接坦白,這樣近距離看到一個卑鄙小人,真是一種榮幸,可是同卑鄙小人辦事真是爽利:「好,凌晨,好樣的。」真他媽有勇氣,真他媽說得出口。
張子期拉著凌晨去銀行,立刻辦了一張卡,然後拿出自己的卡,兌了一張國債,存到凌晨卡里:「十萬元,三萬是你三年的生活費,四萬是你大學生活費,三萬是你的大學學費,你自己打算好。」
凌晨為他那輕蔑語氣刺痛,一雙手微微顫抖起來,可是,人要活下去,一定得有錢才行。
生活給他一灘狗屎,他只得吃下去。
張子期又把凌晨拉到曾傑樓下:「去吧,你說了什麼,我會問曾傑的。」
凌晨推開車門,他整個手掌都覺得麻麻的,所有知覺都似隔了一層布感覺到的。
在走廊里,凌晨停下來,靠著牆,忽然間沒有力氣再走下去,如果可以,他希望死在這裡。凌晨深呼吸幾次,慢慢爬上樓,好,他要去解開自己與曾傑。
凌晨打開門,聞聲出來的曾傑呆站在大廳中央,臉上一個驚喜放下心來的微笑。凌晨沉默了一會兒,在對方微笑與驚喜時給他心口一刀嗎?曾傑看到凌晨遲疑鐵青的臉,已經明白事情不是他想象的那樣,他溫和地微笑:「你回來了。」
凌晨站在門口不動,客廳里光潔敞亮,門斗有點暗。暗沉沉中凌晨的面孔象個悲愴天使。
曾傑呆住,空調的冷氣不斷地侵襲過來,曾傑覺得半邊身子越來越冷,他卻動彈不得。
凌晨眼圈紅了,他試圖冷笑一下,卻惹得淚水盈眶,他沉默一會兒,輕聲道:「我回來告訴你,我以後都不會再回來了。永遠也不回來了。」
曾傑呆在那兒,這,就是最後結局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