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周圍的風有點涼,如果這是幽冥的風就好了,至少還可以看見那個傻徒弟……動一動,聽到鐵鏈碰擦的清脆聲,狐右抬起沉重的眼皮,看到的還是天庭一片刺眼的光明。
這裡好像是通明殿外的刑台么……
手銬,腳銬,枷鎖,宣布了狐右現在的身份。刑台邊上,坐著狐右第一次上天看到的仙童知道,他還是那樣的目空一切,朝著通明殿的方向,一動不動,遠遠的望著。
他和刑台四角的石獅像有什麼區別?天庭最多的就是這種沒有自己想法的傀儡……狐右就這麼想著,蜷了蜷身子,合上疲憊的眼睛,現在還是什麼都不要想比較好。
「你醒啦?」
「唔?」有人和我說話?狐右迷濛的睜開眼,沒看到來人,想必是背對著他的知道在說話呢。
「待會兒他們就會出來訊問你,說不定會用刑。如果不想太痛苦的話,還是不要做任何的抵抗。」
「……」無聊的人。狐右又閉上眼睛,不想理睬。
「你死了以後,希望把你的屍體葬在哪裡?」
「……」這話是什麼意思?狐右不得不再次睜開雙眼。
「殺了兜率宮的侍衛,謀害二郎神楊戩,又能把老君打傷,你很厲害。可結果還是你輸,你沒有活下去的可能。我能夠為你做的只有把你送回你想長眠的地方……」
聽知道這麼講,狐右微微笑了。是啊……這樣子怎麼還有饒過我的可能?這個知道,還有點人情味。
說到想長眠的地方當然是火雲山,可如果把自己埋回那裡,被小左知道了可不好,會嚇壞那孩子的……不如去霽雪山吧,至少在那片土地里還有熟悉的夥伴。「如果可以的話,請把我埋在霽雪山的山腳,謝謝。」
「我知道了。」知道說過這句話之後,再也沒有開口。狐右也閉上眼睛好好珍惜死亡前片刻的靜謐。
沒多久,太上老君一個人面無表情的走到這裡,沒有人跟來。他的血衣沒有換過,傷在這麼短的時間內也沒有恢復,還是年輕俊逸的外表,烏黑的髮絲隨風輕輕飄揚,連知道都忍不住多看了幾眼——可能,只是看個新鮮。
老君走到刑台之上,沉沉的叫了幾聲,狐右沒醒,便一指他的眉心,點得他渾身一個激靈,硬生生地弄醒了他。
狐右微微一笑,細聲細語的埋怨:「怪不得人常說,老人比較慈祥。」年輕的太上老君怎麼就這麼粗魯呢?不順眼!
老君沒打算和狐右開玩笑,他心中實在惱怒,兇手已經抓住,可玉帝還是不肯把當年的事情說出來!居然還說他閑事管太多,無需多問,把兇手處置就可。當他老君是什麼人?!沒人坦白就偏偏要追根問底!索性見了狐右劈頭就問:「說吧,為什麼要殺害丹菽和楊戩?」
狐右很想一如既往溫柔的笑,可是體力不斷流失,微笑實在太累了……索性低下頭,閉上眼睛回道:「我不太想告訴你。」
「還裝蒜?!」老君一把揪起狐右的衣襟,弄得鎖鏈叮噹作響。
狐右被他揪得很痛,微微皺過眉頭,依然涼涼的扯開話,「老君,有沒有人說過你年輕的模樣很漂亮?」
「你逼我來硬的!」老君一掌貼上狐右的前額,直接侵犯他的記憶。
狐右的頭像要被撬開一樣疼痛,他緊閉雙眼咬緊牙關苦苦掙扎,讓老君看到一片綠油油的竹海,風吹過簌簌而動,什麼都沒有。
這時候居然還能反抗?!「狐右,我太小看你了。」
「老君……過獎了……」狐右整個人都快要虛脫了,說話的嘴唇都在發抖。
老君用上加倍的法力,再一次侵犯狐右封鎖的記憶,狐右死命抵抗,可堅持不了多久,老君找到縫隙,窺視到了他內心的殺人動機——那是一片白雪,一片藍天,丹菽,丹苜,楊戩,還有一個人居然是洛之遙。斷斷續續的場景,持續不斷的打鬥,直到看到楊戩的三叉戟準確無誤的穿過洛之遙的胸膛,殷紅的血濺滿了白色的雪地,老君才恍然大悟……狐右用雙手挖了一個坑,顫抖著抓起一把把泥土,灑在洛之遙沒有血色的臉上,就那樣埋葬了他……接著一片黑暗……
老君感覺狐右的身體軟綿綿的失去支力,不再掙扎。他已經昏死過去……
老君看著狐右慘白的臉,忽然害怕起來,後悔起來。洛之遙……是洛之遙……玉帝怎麼都不肯說的事情,是楊戩他們殺死了洛之遙?!這怎麼可能?!而狐右,是洛之遙的朋友嗎?他是為了替洛之遙報仇而殺丹菽楊戩的嗎?
老君心中莫名的慌亂起來,四周除了知道沒有別人。「知道,之前有沒有和狐右說過什麼?」
知道投來一個不太信任的眼神,遲遲沒有開口。
這樣子定是有說過什麼!老君忙走到他面前,「我知道你經常會把受刑致死的犯人屍體送回凡間故里,你剛才有跟他說過嗎?」
不愧是太上老君,他了解知道喜歡做些什麼。知道低下頭,如實地回答:「有,他說,把他埋在霽雪山的山腳下。」
是這樣子的嗎?狐右的老家不是火雲山嗎?一團一團的疑惑不斷地冒出來。不可以,狐右現在還不可以死!老君從袖子里摸出一瓶丹藥交給知道:「你把這個給狐右吃。別被察靈官看到。就當老君我欠你一個人情!」
「老君記著這個人情就好。」知道把小瓶小心翼翼的藏進袖子,又恢復雕塑的神情,觀望遠方。
老君摸了摸發涼的額頭,恍恍惚惚的駕雲回去兜率宮。
洛之遙,瑤姬的那個調皮的娃兒,詐死逃離了天庭,他怎麼會被天庭知道還活著?怎麼會被楊戩殺死?為什麼我什麼事都被蒙在鼓裡?
金角銀角早聽見老君爺爺受了傷,在兜兜間準備好了各種丹藥,可老君一顆都沒吃,回來就直接躺在搖椅上,心事重重的望著天花板上的陰陽八卦圖,嘴裡輕念著幾個人的名字……念著念著,他耷上了眼皮,跌入錯亂的夢裡。
夢裡出現過無數次的瑤姬一如既往,帶著歡快的笑聲,跳到老君的面前……
「阿聃,我在凡間有個兒子叫洛之遙,他是我的心肝寶貝,如果以後你們有機會見面的話,請幫我多照顧他……」
「瑤姬,你要去哪裡?」
「秘密。」
秘密?瑤姬,妳一聲不響,溜到凡間,愛戀一個凡夫俗子,生下了孩子,玉帝會放過妳嗎?「喂……瑤姬,妳別走……」
自從那一天,瑤姬告訴我她寶貝兒子的名字之後,再也沒見到她的芳蹤。
再後來,我知道,我再也見不到她可愛的笑顏了……
直到有一天,有個年輕人候在我的兜率宮門口,聽金角童兒說,他在門口等了我三天。
「太上老君,聽說您是瑤姬的知己?」
「你聽誰說的?」我同瑤姬,是私下裡、秘密的朋友。因為我不想讓人看到瑤姬總是同一個老頭子在一起——雖然我並不是一個真正的老頭。
「只是聽說……」他沒說是誰告訴他的。
「那你是誰?」其實看到他的臉,看到他的神情,我有七分的把握猜准他是誰。
「我叫洛之遙,是瑤姬的兒子。」
果然是那個孩子。「你上天了?」
「嗯!我姨母說,上天就能見到我娘。可是我都上來這麼久了,沒人願意告訴我娘在哪兒。但是我聽老前輩說,我娘以前常常會找太上老君。慈祥的老爺爺,告訴我吧,我娘在哪兒?」
他被騙了,天庭為何總是言而無信?我是該告訴他真相?還是像其它人一樣隱瞞?瑤姬的死讓我對天庭失望,我不想這孩子知道真相后對我也一樣的失望。可我不能騙他,我不想和那些敗類一樣……「你娘……早就化成了皚皚白雪,覆在霽雪山頂……」
「姨母騙我?!」
「是吧……但她可能也有苦衷,或許她想代替你娘照顧你呢?」
「照顧我?她自從把我帶上來之後,再也沒來看過我。」他說話的語氣很平,但我知道他的內心一定很生氣。
「既來之,則安之,如果你不嫌棄,以後老君爺爺會好好照顧你。」瑤姬的兒子,我定當竭盡全力。
「謝謝……」他在苦笑,他在自嘲,「怪不得,霽雪山的雪,從來都不冷,還很甜……我真笨……」
他滿懷期待的來找我,帶著滿懷失落離開,我很難受。
他住的地方叫翻斗樂,我第一次摸過去,就吃了閉門羹。那個孩子似乎不喜歡有人進入他的宅院,但好在以後的日子,他經常回來兜率宮找我。
他不按規矩做事,不按常理出牌,貪玩懶做,心思散漫,沒有上進心,還喜歡惡作劇……我知道他在用他的方式默默反抗。就像他娘一樣。
看到他,我就會看到瑤姬。
「老君爺爺,不好了,洛將軍被孫悟空害啦!」
「怎麼會?」
「是真的!」
金角雖然從不說謊,可我還是敢不相信!那個孩子怎麼會這麼輕易就被害了?而且還魂飛魄散?盛怒之下,我扔出了我的金剛琢,擊昏了那個傷害之遙的妖猴,這對於從不參與戰事的我來說,是第一次。天庭是盛是衰,和誰瓜葛,與我何干?但惹到我,我一定不會善罷罷休!
金角隨我下凡撿到幾顆他的魂魄球,我知道有一種傳說中的方法可以讓他回到我身邊,可是,金角那魯莽的童兒竟然被門坎絆倒了,他懷裡僅存的魂魄球被壓成了碎片,我回天乏術……是我不好,我應該親自抱著他。
瑤姬,我對不起妳……
自從那孩子走了之後,我頹廢了四十八天,直到第四十九天,我在凡塵散心時,在廟會上見到了他。「洛之遙?!你不是……你不是……」我激動地說不出話來。
「老人家,您認錯人了吧?」
他還敢跟我開玩笑?!也不想想我是誰?!「你這個可惡的小孩!居然敢詐死!現在還想騙我?看打!」
「不敢了!不敢了!老君爺爺,我再也不敢了!」
他跪下討饒,機靈狡猾的個性又讓我想起了瑤姬。
他點了一桌好吃的討好我,打發我,他說:「我討厭這片天,討厭那麼多的天規束頭束腳,我更討厭他們用我娘來騙我。既然我娘一直都在霽雪山,我就一定要回到那裡去。請老君爺爺成全。」
「我成全你,可是我想時刻都知道你的安危。」
他隨手變出一盆精緻的盆栽,告訴我說:「我送您這盆羅漢松,我活著,它活著;我死了,它也死。老君爺爺可以常看那著盆松樹是不是枝繁葉茂啊!」
我收下了,又問他:「在凡間,只有你一個人,你不會覺得寂寞嗎?」
「不會不會,我就喜歡自娛自樂。而且,我還會找新的朋友啊!」
看著他發自內心的笑容,我知道凡間才是他的樂土。從那時起,才發現對瑤姬的情愫,已經一部分轉移到了他的身上。瑤姬愛凡塵,她的孩子像她也是自然,由他去吧……
我是個不中用的「老頭」,不再去見他就好……
翻斗樂住進了楊戩,又住進了狐右……總想踏入那間之遙曾經住過的屋子,即便是厚著臉皮,也要一次次的進去,那裡有他生活過的痕迹。
狐右端著水果拼盤上來,笑著說:「聽說,這是之前住在這兒的神仙種的。」
對,他的眼神里有東西,他在暗示什麼?他一開始就知道翻斗樂是之遙的!而他也知道是楊戩殺死了之遙……他就是之遙說在凡間的新朋友?
那雪……是霽雪山的雪嗎?那血……是洛之遙的血嗎?
「狐右,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他輕輕一笑,「我不想告訴你。」
狐右腦海中的那一幕,是真的嗎?
院子里的羅漢松不是還活著嗎?
不可能的,之遙不可能已經死了!
「不可能的——!」老君突然在睡夢中大叫一聲,守在床邊的金角立刻搖醒他,「老君爺爺!您做惡夢了?」
老君從夢中驚醒,摸摸自己的臉,醒了嗎?剛才那個夢,讓自己快速重走一邊過去的日子,最後的答案,真的是楊戩殺了之遙嗎?
不會的,楊戩不會隨便大開殺戒,即便他要殺也是玉帝的命令!
現在這種情況,怎麼可以待在兜率宮睡覺?老君匆匆換了套衣服,再次準備去見玉帝。
「老君……爺爺,您不多休息一會兒嗎?」現在叫他「爺爺」還真有些彆扭,金角仰視著最崇敬的人,臉蛋兒不禁有些微紅。
老君摸了摸金角的頭髮,「不用了,我去去就回來。」
如果之遙真的是被天庭害了,如果狐右真的是為了報仇而找上楊戩,我應該不惜一切代價保住狐右!
我要他親口承認。
承認他是之遙的朋友。
如果他從一開始就告訴我事情的真相就好了……
***
通明殿四周,雲海漸漸轉為青灰色,上下起伏翻騰,下界的某個地方似乎到了洪水暴發的季節……一團厚厚的白雲慢慢的朝狐右被囚的刑台慢慢靠近,知道僅是一瞥,就坐在地上打了個哈欠,像模像樣的打起瞌睡來。他只想做一頭看守的石獅。
雲團鬼鬼祟祟的移動著,吃過丹藥的狐右恢復了不少元氣,睜開眼就看到了這團惹眼的白雲,這是誰?做這麼蠢的事情?!現在四周都是烏雲,怎麼扯了塊白雲當屏障?!
這團雲到了刑台邊就停住了,冒出一隻狗腦袋。嘯天?!緊接著一個圓滾滾的身形鑽了出來,京豆扛了把明晃晃的鋸刀,睜著綠豆大的眼珠環顧四周,看似正在觀察敵情。
看他們一副決意豁出去的模樣,難道想劫人?呵呵……別開玩笑了。狐右在心底輕笑過,就他們倆的能耐能做什麼?
「主人,我們來救你!」嘯天突然開口說話令狐右大吃一驚。
「不是說過不要在人前說人話嗎?」狐右知道自己劫數難逃,實在不想多搭一條性命。
嘯天支支吾吾,乾脆先幹活,撲過去「啊嗚」一口撕咬狐右腳上的鎖鏈,比比靈獸的牙齒和這天庭的鏈子哪個更堅硬。
京豆快速挪著他的短腿來到狐右身邊,對懷疑不安的狐右說:「狐右,你放心,我是洛將軍的人,之前有一天我在廚房撞見偷酒喝醉亂說話的嘯天犬,結果他就全招了。」
「笨狗……」但是到如今,自身難保,又能怎樣?「如果不嫌棄的話,以後幫我好好照顧這條笨狗。」
「你放心,我不會放棄的!」京豆舉起鋸刀,對準了狐右手上的鐵銬,來回割鋸,「楊戩殺死了洛將軍,該死的人是他,不是你。」
「你怎麼知道楊戩殺死了洛將軍?」難道是老君說的?
「洛將軍視我為心腹,他溜走之前,曾在園內留下一棵銀杏樹,說只要他還活著,這棵樹就活著;他死了,這棵樹也會枯萎。他詐死離開之後很長一段時間,這棵樹都鬱鬱蔥蔥,一度還結了很多白果,我想將軍生活的一定很快樂。但自從楊戩帶著丹菽丹苜去過霽雪山回來之後,銀杏樹就枯萎了,除了他們還會有誰?!」
「你怎麼知道他們去了霽雪山?」
「楊戩回來之後靴子上沾的雪一直都沒有融化,我偷偷弄下來嘗過,是甜的。洛將軍跟我說過,霽雪山的雪是他娘親瑤姬化身而成,經年不化,而且有甜味。萬物生靈飢餓的時候,可以以雪充饑,度過沒有食物的季節。」
原來還有這回事情。「你的觀察很敏銳。」
「那當然,其實,我不是半瞎子。」沒錯,京豆這時候說話的眼神,熠熠生輝,閃爍著聰慧。他擦了擦額頭的汗說,「我曾經是洛將軍忠實的僕人,現在也願意成為你的僕人。」
「為什麼?」狐右笑了,「你連我是誰都沒弄清楚,不是嗎?」
「洛將軍喜愛狐狸。你可以為將軍報仇,一定是他的至親至信。」
「我有說過我殺楊戩是為了替洛之遙報仇嗎?」狐右反問道。
「其實你來的第一天,我就看到了你尋找洛將軍的影像,我想,你可能是洛將軍的故人。但是你什麼都不說,我也只好什麼都不問。如果你願意說的話,自然會告訴我的,對吧?但是你一直都掩飾得很好,不願意告訴任何人……」
狐右沉默了,心中暗暗的咒罵洛之遙,上樑不正下樑歪,帶出來的小僕都像他。看看那狗崽,還是再定條規矩比較好。「嘯天,再給你訂一條規矩,以後不準喝酒。」不是每次都能遇到同一條船上的人。
「汪!」嘯天抬起頭,舉起右爪發誓。
堅硬的鎖鏈不是那麼容易就被弄斷的,忙乎了一陣,嘯天的牙齒髮酸,京豆的臂膀開始沒力氣。忽然就看到有人往這邊飛來,京豆和嘯天趕緊躲回雲團,狐右朝他們吹了口氣,雲團漸漸變成灰色。
來者還是太上老君,回去歇了一會兒怎麼氣色更差了?狐右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對他的降落毫無反應。
老君蹲在狐右身邊,替他把了把脈,又見他氣色轉佳,用截然不同於之前的和善語氣問他:「狐右,天庭有很多事情我不知道,也懶得過問,大概是經常閉門煉丹的緣故。洛之遙算是我的好朋友,你能不能告訴我,洛之遙真的死了嗎?」
「他的生死對你很重要嗎?」
老君沒有回答這個問題,反而問了一個相同的問題。「他的生死對你很重要嗎?」
現在的老君沒有之前那樣憤怒,眼神中有些疲累,有些哀傷,難道說他和洛之遙的交情匪淺?還是想套我的話?狐右考慮了一下,幽幽的答道:「若不是他死了,我怎麼會落到這種地步?」
老君輕握起狐右的手,這是被他金剛琢擊中的手,指骨震碎了,一片青紫,瘀腫不堪,這雙手曾經為自己做了好多美食,也一定為之遙做過很多美食吧……老君的眼眶有些泛紅,欲言又止,猶豫了好久,哽咽著說了一句:「對不起……」
老君居然道歉?!此刻的狐右才相信太上老君和洛之遙之間存在著不淺的友情,阿洛的性格不壞,在天上有朋友也很正常,只是沒料到會是老君。這樣看來,他可以成為一條救命稻草……
老君沉寂了很久,又問道:「我能再問一下,你跟他……是什麼關係?」
撒個謊,說是情人吧,關係越近,活下去的希望越大!可那樣說真是對不起雪球……狐右轉念一想,阿洛一表人才,老君也俊美瀟洒,若是這傢伙對阿洛心存愛慕,說自己是情人不是招恨嗎?萬萬不能說……「阿洛……對我來說,是一個很重要的人。」含糊一點不會有錯。
「我知道了,我不會讓你死的。」老君下了決心,緩緩站起身,駕雲飛向凌霄殿。
他要去幹嘛?為自己翻案嗎?
等人飛得沒影兒了,京豆和嘯天迅速從雲朵里鑽出來,爬到狐右身邊。「剛才老君都說了些什麼?」
「沒什麼……」狐右微微揚起了嘴角,「你們倆回翻斗樂去,我不會有事的。」
「真的嗎?」
「我不說沒把握的話。」
就沖著狐右這自信的微笑,京豆帶著狗狗放心的回去了。
***
凌霄殿。
玉帝正在看閻王送上來的一迭奏摺,皺著眉頭,心情似乎不悅。閻王站在下面,紋絲不動,也不為凡間惡鬼作孽的事情多做點解釋。
老君飄然走過,閻王疑惑,這人是誰?見他徑自走到玉帝桌邊,還低頭耳語,居然有這種特權?!難不成玉帝最近也喜歡上美男子了?
玉帝聽完老君的話,擺了擺手說:「不用,你就在這兒說吧。」
「好。我覺得狐右是被人操控,所以才做出這些事情。請給我時間,讓我再去查個清楚。」
「你的意思是有人控制了他的心神,讓他去殺你的侍衛,殺楊戩,還能把你傷成這樣?」玉帝指了指老君年輕俊美的外表。
「是。」
「何以見得?」
「呃……狐右的法力修為不過如此,他沒有能力做這些事。」
「那你說幕後主使是誰?」
「暫時還沒有頭緒。但我一定會追查下去。」
「你要查,就儘管查,但是這隻狐狸精,朕一定不會放過,寧可錯殺一千,不能放過一個。」
「陛下,不可以濫殺無辜啊!」
「之前是你口口聲聲說他會聚魂眼,你說,這樣的人,怎麼能放過?」玉帝顯然有些失去耐心,「天誅令已經下去了,過一會兒就會有刑官過去,你還是省省心吧,別管這麼多,有些事情讓察靈官們去做。」
又是這句話!老君綳著一張臉,大步大步地走下來,冷冷冰冰的同閻王擦肩而過。
狐右不是楊戩身邊的廚子嗎?楊戩說過,狐右是他此生最重要的人,他怎麼可能會去傷害楊戩?
閻王很納悶。可是他不問。
玉帝見老君氣呼呼地走了,嘆了口氣,吩咐身邊的侍官跟過去看看,萬一出什麼亂子一定要火速回報,自己則繼續看冥界的奏摺。
***
老君出了凌霄殿,直奔刑台。他將心思清晰的理一遍,準備去收狐右的魂魄。
飛到一半,看到兩名刑官四腳朝天在路邊呼呼大睡,是誰幹的?
遠遠的看見刑台,那裡除了狐右,還有一個人,腦門上頂著佛光又披著長發的除了那個人以外,不會有第二個。他來這兒做什麼?!
「喲,老君,很久沒見到你這般生嫩的模樣了!」觀音一等到老君降落下來,立刻上前捏了一把,吃了一記豆腐。
這個只要是美人都能照單全收的變態!從來沒人敢這樣調戲他!可他是佛界的尊者,老君只能忍氣吞聲。
「不知菩薩到此有何貴幹?」
「我來向玉帝要個人,正好你在這兒,你就代我向他傳個話,狐右我帶走了,謝謝。」
如果是這樣的話,那就太好了。觀音菩薩做事,天庭誰敢說半句閑話?
「有勞菩薩了。」老君的愁眉終於舒展開來,心情大好!什麼叫峰迴路轉、柳暗花明?就是現在的情況嘛!
「不過,有個條件。」
「菩薩要帶人,為何還要開條件?」
「你不願意?」
「噢,但說無妨。」只要能就走狐右就好。
「老君親我一下。」這種要挾的機會可不能錯過!
老君嘴角一抽,急忙搪塞:「菩薩說笑了,我又不是三五歲的娃娃,一把老骨頭,有什麼好親的。」說話的時候,還要刻意強調「老骨頭」三個字。
「你也知道,我只注重外表。」
真是無恥!老君瞄了瞄地上的狐右。
傷重的狐右極度想要求生,雖然對不住老君,卻只能閉上眼,擠出一滴淚,違心的憋出一句:「不用你多管閑事……我去陪我的阿洛了……」
可惡!豁出去了。不就是把嘴巴貼上那張無恥的臉么?老君確定四周無人,迅速貼了一下。
觀音得意至極。一揮手,狐右身上的鎖鏈枷鎖消失無影,身體慢慢浮起,落在蓮花寶座上。這蓮花座的花瓣漸漸收攏,直至攏成一朵巨大的荷苞,又縮小至平常大小,落入觀音手中。
觀音一手持荷,一手作揖,正經八百的走人。「貧僧告辭了。」
老君心中的石頭終於落地了……等過段時候,再去南海登門拜訪吧。
現在該去凌霄殿報告了。
***
「陛下!陛下!觀音菩薩把那狐狸精帶走了!」侍官匆匆跑回凌香殿,大呼小叫的。
「菩薩怎麼會親自過來帶人?」玉帝不太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平時求他來還不來,這會兒怎麼會自己跑過來帶人?難道這狐右真的是被冤枉的?
「不清楚。」侍官畏畏縮縮,生怕玉帝發怒。
閻王在邊上一本一本的收摺子,翻看玉帝在上頭都寫了些什麼,彷彿這天庭所有的事情都與他無關。
沒多久,老君又來了,這會兒他倒挺樂。「啟奏陛下,南海觀世音菩薩見狐右有慧根,又有佛緣,就將他帶走了。」
「真是亂來!」玉帝一氣之下,將玉璽重重的敲在最後一本奏摺上,閻王立刻把摺子收了回來,偷樂——為冥界諸鬼差增加三成俸祿,玉帝連看都沒看就批了,真好!
老君神清氣爽的說:「也許是不忍見陛下錯殺無辜吧,希望陛下做得天上明君。」
「你……」玉帝被他氣得說不出話來。
「貧道告退。」老君轉身就溜。
閻王好崇拜這年輕人,真有魄力,居然敢這麼說話。收齊了所有的摺子,也立刻道一聲:「微臣也告退。」腳底抹油快溜!
從凌霄殿到南天門,一路上聽到仙子們在說什麼楊戩受了重傷,現在還躺在醫館里昏迷不醒;還有什麼太上老君也被打傷,模樣都變了!這怎麼可能?有人可以把楊戩打昏,可以讓老君毀容?誰有那能耐?
到了南天門了,閻王的疑慮越來越重,乾脆決定去醫館走一遭。
天庭的醫館設在重重白雲之上,深陷在迷霧之中,來到此地有種與世隔絕的清寂,誰讓神仙都不會生病呢?了不起來幾個不會自我療傷的傷者,養幾天便痊癒出去了。
閻王踏上靜悄悄門坎,望見院內有一個十多歲的男孩正蹲在地上曬草藥,想必是這裡的醫童,便上前問他:「小童兒,請問楊戩是不是在裡面療傷?」
醫童站起身來,擦了擦手,點頭答是。
「可方便進去看望一下?」
「方便啊。」醫童領閻王進去,將他帶到了一棵正在花期的醫樹下,那裡有張白玉床榻,楊戩就平平穩穩的睡著。他沒穿平時的盔甲,便沒了平日的英氣,只穿著一件素白的單衣,顯得有些病態的蒼白。
醫樹時不時地抖落一些亮閃閃的花粉,掉落在楊戩身上的,便消失不見,彷彿被他吸收了進去。聽說這種花粉可以幫助受傷的人恢復元氣,閻王也是第一次見到。
也不知道楊戩的傷到底怎麼樣了,閻王輕聲問醫童:「請問這兒的醫官在嗎?」
「我師傅出去了,您稍待一會兒。」醫童端來一張方凳,然後蹦蹦跳跳的曬他的草藥去了。
醫館的寂靜,讓閻王按耐不住。剛來就走,似乎不太禮貌。但楊戩像個死人一樣一動不動,留在這裡又有什麼意思呢?不如等他傷好了,回到凡間,去他的二郎廟探望更好。對,就這樣。
可閻王的屁股剛離開凳子,楊戩就醒了……「這是哪兒?」
「醫館。」閻王又坐回去。
「你怎麼在這裡?」
「聽說你傷得很重,我來看看你。」
楊戩看了看頭頂上的醫樹,神思還有些恍惚。他的眼睛里透著隱隱的哀傷,似乎經歷了什麼難過的事情。閻王自知口拙,最怕遇到這種情況,不知道說什麼才能起到安慰人心的作用。走也不是,留也不是,總之渾身不自在。
楊戩試圖坐起身來,可這床榻是有醫師施過法術的,固定住傷者的每一個部位。「這兒的醫官在嗎?」
「醫官出門了,你先別動,躺會兒。」閻王總覺得有些事情還是問問比較好,「楊戩,到底發生什麼事了?我怎麼聽說是狐右把你傷成這樣的?」
聽到狐右,楊戩有些不安,企圖掙扎著坐起來。「我不知道……醫官在哪兒?我要回去了。」
「你的傷還沒好,多躺一會兒。」
「不行,我要去找狐右,我不知道他們會對狐右做些什麼!」楊戩的情緒變得激動起來,可就連一個手指都動不了。
而閻王慢吞吞的說:「那個……狐右好像被觀音菩薩帶走了……」
「什麼?!」
「我剛從凌霄殿出來,是聽說狐右被菩薩帶到南海去了,玉帝因此還挺惱。」
「為什麼菩薩會帶走狐右?」
「大概是出於欣賞。」
那右右暫時不會有事,楊戩終於不再掙扎,寬心了。
「安心養傷,等身體好了,帶著狐右到我這兒來吃飯。」雖然世人常說閻羅王請客沒人敢去,但出於禮貌還是要回請人家才是。
「以後再說了……」楊戩現在只想去南海。
「我先下界去了,後會有期。」
「嗯。」
閻王抱著一迭摺子離開了醫館,臨走還不忘吩咐那醫童:「你家師傅回來了也別告訴楊戩,把他定在那兒,讓多睡一會兒。」
「嗯。」醫童站在門口,含笑目送閻王離開。
楊戩望著天,想著狐右,等待醫官,慢慢的,再度陷入深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