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萬事起頭難，有了第一次的晚餐，很自然的，席筱昱和海尹謀有了第二次、第三次，以及接下來無數次的餐聚。

兩人之間的互動增加了，相處起來沒了距離感，可說是穩定中求發展。

問題是，穩定是穩定，卻不見任何「實質上」的發展。

席筱昱自己倒不覺得有什麼關係，她挺享受這種有人關心和分享心情的微妙感覺，但她身邊那兩位「軍師」可就受不了了，三天兩頭在她耳邊嘮叨。

兩個鬼靈精怪的女人提供了些許有的沒的Idea，直要席筱昱去試；席筱昱在忍無可忍之下，終於痛下決心，先挑個麻辣招來試試看，看能不能讓那個正經八百的男人有所「蠢動」。

其實也是自己對他的印象越來越好，可說是已達到「心動不如馬上行動」的程度，不然她才不配合那兩個女人瘋呢！

選了一個星期五，周休的前一天，她難得大膽地穿上秦若冰帶給她的削肩俏麗短上衣，配上以往不太敢穿的膝上短裙，有絲彆扭地出門上班了。

一進公司大門，門口的警衛一見到她便吹了聲口啃，大方地表達讚賞之意。

「席小姐，今天有約會喔？穿得這麼漂亮。」年輕的警衛高大帥氣，制服燙得筆挺，看起來十分有朝氣。

「嗯？」席筱昱眨眨眼，努著嘴嘟嘍了句。「小關，你是說我平常都穿得很醜喔？」

這個警衛關志強是固定班，除了他排定的少數休假日之外，每天都可以在公司的大門口看到他；公司里每個人他幾乎都認識，大家都叫他小關，連她這個剛來約莫三、四個月的「新人」，他也可以一眼就叫出她的名字。

「哎呀，沒有的事，席小姐別誤會了。」關志強心口一提，沒想到自己的讚美會被誤解得如此徹底。「席小姐這麼有氣質，穿什麼都漂亮，只是今天特別亮眼，我絕對沒別的意思。」

席筱昱被他逗笑了，唇邊漾起一朵美麗的笑花。「我跟你開玩笑的啦，瞧你這麼緊張，我都不好意思了。」

「厚！席小姐，我是個老實人，妳開這種玩笑會讓我不知所措啦！」關志強打趣道，席筱昱卻看不出他所謂的不知所措。

「老實人？」她挑了下眉，瞧幾個才走過去的女同事，不是向小關招招手，就是對他拋拋媚眼，她心裡可是相當不以為然。「老實人會跟每個女同事都混得那麼熟？」

關志強被調侃了，苦著一張俊臉僵笑。「哎喲，職業需要嘛，跟大家混熟一點，才不容易有閑雜人等混進公司啊，我是為了大家的安全設想，席小姐這樣誤會我，我就委屈了是不？」

「你哪裡委屈了？」她看他根本是如魚得水，愜意得很。「不跟你抬杠了，我要進去打卡了。」再不去打卡就快算遲到了，遲到要扣錢，她還是早點進去打卡安全點。

「席小姐。」就在她越過小關，準備進入打卡室時，關志強突地喊住她。「改天跟我約個小會吧！」

今天的海尹謀怪怪的，說不出的怪。

平日的他雖然正經，但還是會跟她閑談兩句，即使是問她用過早餐沒，或是前一晚睡得好不好，這類稀鬆平常的對話，卻可以感受到他的關心和體貼。

可是他今天好怪，從一早就板著一張臉，盯著她半天又吐不出半個字眼，這種詭譎的氛圍教人受不了，連帶也拖垮了她的好心情。

怎麼回事？她是有什麼地方做得不好，還是做錯事了？他幹麼一副便秘臉，教她的心情也跟著微悶起來。

「海經理，沒事的話我出去了。」討厭！害人家也跟著變悶了，討厭鬼！

「筱昱。」就在她的手已然碰上經理辦公室門把之際，他陡地出聲喚她。

席筱昱吸了口氣，水眸盯著門把上的小手，頓了好一會兒才幽幽地開口。「有事嗎？海經理。」

「妳今天不太一樣。」縱使他再怎麼遲鈍，也不難發現她今天刻意打扮過，難道她今天和人有約？不然她怎麼會一反常態，穿著如此「暴露」？「跟男朋友約會？」

像她如此可人的女人，有男朋友並不是件太稀奇的事，只是為何他問起話來，感覺喉頭乾乾澀澀的，摻雜著些許苦味？

「我沒有男朋友。」就算有，她也不會承認……呃，不，她是真的沒有男朋友嘛！

凝著她的背，聽她這麼一說，他忍不住將隱忍的問題問出口。「不是跟警衛小關有約？」

「小關？」她旋身，眼裡冒出問號。「沒有啊，我跟他又不熟。」

「不熟他會約妳？」他蹙起眉，顯然不很相信她的話。

席筱昱驚訝地微啟小嘴。「你怎麼知道他約我？」

「啊？」海尹謀愣了下，神色有絲懊惱，彷佛懊悔自己泄漏太多心裡的情緒。「我剛在大門口看到的。」

「你？」她狐疑地盯著他瞧。「你不是開車上班，直接從地下室上樓嗎？」

海尹謀是「四輪族」，開車上班的，一般都是直接坐電梯到樓上的辦公室，怎會看到小關約她的場面？

令她想不透啊！

「因為守茗的車進場保養，我的車先借他用，所以今天是他載我來上班的。」所謂無巧不成書，要不是因為這層關係，他也沒機會看到小關約她的情景，這就叫因緣際會的巧合。

「喔，還真剛好。」她挑挑秀眉，語帶調侃。

「是啊，我也不曉得會正好看到那一幕。」老實說，如果時間可以倒退，他寧可自己沒看到那個場景；不知怎的，自從剛才那一瞥，他的心頭就一直感到些許鬱悶，沒來由的鬱悶，教他很不好受。

「既然你看到了，那最好。」她並不覺得被男人邀約有何不妥，重點是她的回答吧？「你看到還是聽到我答應了嗎？」她反問。

他抬頭望著她，半晌。「沒有。」

「那就對啦，我根本沒有答應他，況且就算我答應要跟他出去，也不代表他就是我的男朋友。」她看似平穩的分析，其實心裡氣壞了！「包括你，我跟你一起出去吃飯、散步，並不代表我就是你的女朋友！」

臭男人、爛男人，就因為他沒將自己當成他的女朋友，人家才氣嘛！

好歹兩人也一起出去過好多次了，偏偏這個二愣子什麼都沒表示，難不成他是把她當成消磨時間的工具嗎？有空時帶她去吃個飯、散散步，沒空時就將她晾在一邊，她都搞不清自己在他心裡占著什麼樣的位置了。

兩人一點明確的發展都沒有，也難怪蔡菲菲和秦若冰要跳腳了。

其實別說菲菲和若冰的反應，連她自己都感到氣餒：不是自己有沒有魅力的問題，而是他和自己相處這陣子下來，從來也沒任何踰矩的舉動。

看來，他和她可能永遠只會是普通朋友，要進一步……恐怕難喔。

「妳……」海尹謀感到些許詫異，心頭泛起一抹莫名的悸動。「妳想當我的女朋友嗎？」

早上看到關志強約她時，心裡的確頗不是滋味，有點酸、有點苦，反正不是太好的滋味就是了。

也許自己對她真的有那麼點感覺，加上他這兩天曾認真地思考過這個問題，他發現，如果以結婚為前提交往，她將會是個不錯的對象。

他的年紀也不小了，和她在一起時，不似和其它女人那般拘束，言談和思想方面也很談得來，或許是到了該定下來的時刻，他並不排斥這個結果。

席筱昱皺起眉，心生反彈。

這是哪一國的問話？他問的是她想不想，而不是他自己想不想，這樣她怎能平衡？就算她再怎麼想，她死都不會承認的。

「誰想當你的女朋友啊？」他的問話方式讓她感到受傷，沒經過太多考慮，她惱火地頂了句。

海尹謀沉默了。

他沒想到席筱昱的回答會這麼直接，直接到堪稱傷人的地步。

他深吸口氣，搞不懂是自己哪裡弄錯了？是誤把她的親切當好感，還是自己一廂情願？

話一出口，席筱昱也知道自己把話說重了，她咬咬下唇，眼神飄忽。「對不起，海經理，我可以出去做事了嗎？」

「嗯。」

海尹謀頭也不抬地應了聲，直到關門的聲音響起，他才瞪著那扇門板，發獃。

結果席筱昱的美人計就這麼夭折了，但她並沒有跟蔡菲菲及秦若冰提起，結束工作之後，她只是安靜地窩回自己的公寓，什麼都不做的呆坐著。

下了班后，海尹謀不待海守茗來接他，自己一個人信步走出公司；臨離去之前，還頗富深意地望了關志強一眼，惹得關志強滿心問號。

隨路走著，天色逐漸轉暗，街上的霓虹燈一一亮起，他頓了下，不由自主地走進一間小酒吧。

苦澀地喝了兩杯馬丁尼，他踩著微醺的腳步回家，一進門就遇上正準備出門的海戀戀。

「油～～哥，你好臭！」海戀戀一手拎著一隻鞋，一手捏住鼻子，彷佛真的受不了他身上的酒味。

「爸媽呢？」即使腦袋昏沉，他仍不忘問起雙親。

「去喝喜酒了。」皺皺鼻子，海戀戀小聲地嘟囔著：「什麼日子嘛，怎麼大家都選在這天喝酒？真是怪事！」

海尹謀假裝沒聽見她的牢騷，順口問道：「妳到哪去？」

「我去看電影啊，同學請客，不看白不看。」海戀戀屏住呼吸，快速地將拎在手上的鞋套到腳上，飛快地衝到門邊。「我出門了，哥，喝酒別亂跑，早點睡，掰！」說完，便一溜煙地離開家門。

海尹謀搖了搖頭，卻越搖頭越痛。

一個女孩子家，晚上八、九點才要出門，成什麼體統？或許該叫爸媽多約束約束她了。

海塵安由廚房走了出來，手上端著一杯剛由冰箱里倒出來的冰開水。「咦？老大，老二說沒接到你，你怎麼沒在公司等他，自己先跑了？」

海尹謀瞪了海塵安一眼，放下公文包后，陡地深嘆口氣。「哎～～」

海塵安才剛舉起杯子就口，聽他那一聲嘆，杯子差點由手中滑落。

「老大，你吃錯藥了喔？」就他印象所及，老大雖然正經過了頭，但不管遇到任何挫折，從沒聽他抱怨過一句；今天要下紅雨了嗎？還是晚上要出太陽了？怎麼嘆氣這種無病呻吟的東西會由大哥嘴裡吐出來呢？

多恐怖？架～～恐～～怖～～

「沒啊。」睞了海塵安一眼，海尹謀顯得好疲累。「我又沒吃藥，對的葯都沒吃了，怎麼可能吃錯藥？」

海塵安肩一垮，連忙扶住廚房的門框，徹底被他打敗了。

揉揉太陽穴，海尹謀往廚房移動，並在海塵安擋住他的去路時開口說：「讓讓，我倒杯水。」

「咦？」吸吸鼻子，海塵安察覺另一個疑點。「怎麼有酒味？你喝酒喔？」

「嗯，小酌兩杯。」越過海塵安，海尹謀拉開冰箱，將擺放其間的冰水拿了出來。

「不是吧？」海塵安瞪大的眼眨也沒眨，幾乎快凸出來了。「欸，老大，你很不對勁喔！發生什麼事了？」

海尹謀頓了下，拿起水杯倒水。「哪有什麼事？你別想太多了。」

「是嗎？」盯著恍若喪家犬的海尹謀，海塵安一針見血地大膽猜測。「跟好幫手小姐有關吧？你們吵架了？」

海尹謀蹙起眉，不做任何響應。

「說說看嘛！老大，或許我可以幫你啊！」別的事他不敢說，但男女之間的事他絕對是專家，問他准沒錯。

海尹謀眼底出現猶豫，再度沉默了好半晌，啜了口冰開水。

「好嘛！老大，我可是不隨便幫人解決問題的捏，看在你是我老大的分上，打五折給你，五萬就好。」海塵安很阿莎力地開出價碼。

海尹謀一口水差點沒從嘴裡吐出來，他狼狽地以手背擦拭嘴角，一雙眼瞠得老大。「五折還五萬？你土匪啊？」

「欸欸欸，老大，我這可是很天公地道的價碼耶！：這麼說海塵安可不爽了，他的「社會戀愛學」可不是修假的，絕對秉持著神農嘗百草的精神，以身試法，才練就這一身戀愛學的好功夫。「你可以去探聽看看，我不會多坑你一毛錢的。」

「愛講不講隨便你，五萬？省省吧！」海尹謀翻翻白眼，決定不陪海塵安「瘋言瘋語」。

正所謂好奇心殺死貓，海塵安這廂哪可能放棄追根究柢的慾望？

明知老大失常絕對跟「好幫手小姐」有關，雖然老大的嘴跟蚌殼一樣緊，但已經有鬆動的現象，他要是堅持在價碼上打轉，老媽沒了媳婦事小，他無法得知老大失常的緣由事大，他可不想抱著一肚子的猜臆睡覺，肯定會作惡夢。

「那……好啦好啦，免費大相送總可以了吧？」他可是跳樓大拍賣捏，為了自家兄弟，再怎麼痛都得掐著大腿跳。

海尹謀再度瞪著他，無言好久，久到海塵安以為他不會開口之際，他才又幽幽地嘆了口氣。

「吼～～」海塵安受不了地吼叫起來，放下水杯搖晃他的肩膀。「有什麼事說出來嘛，是兄弟就一起解決，別這麼陰陽怪氣的！」

海守茗正好開門進來，迎面聽到的便是海塵安的狂吼。「怎麼了，這麼熱鬧？」

「快出人命了還熱鬧？」海塵安七竅生煙，一副想咬人的樣子。

「什麼事那麼嚴重？」這下海守茗也好奇起來，快步走向他們。

「沒什麼啦！」眼見「參觀者」有增加的趨勢，海尹謀才稍稍提起的勇氣，又縮進龜殼裡了。

他可是海家的老大，這麼簡單的事都處理不好，還得仰賴弟弟們幫忙，丟臉！

「沒什麼才有鬼！」海塵安快跳腳了。「老二，老大回來猛嘆氣不說，他還喝了酒才回來，你認為他會真的沒事嗎？」他忙著向海守茗打小報告。

「哦！」海守茗的眉挑高起來，連他也聞嗅到不對勁的氣味。「感覺是不太對。」

海塵安左勸說一句，海守茗右納涼一句，夾在中間的海尹謀好生為難，在受不了兩個弟弟雙面夾殺的困境之下，他終於妥協了。

他把今天撞見警衛關志強邀約席筱昱，還有他和筱昱在辦公室里的對談大致說了下，說出來之後感到心情輕鬆許多。

只見眼前兩個大男人，像約好了似的大搖其頭，兩人的頻率和方向還十分一致，活像同一間玩具公司出品的搖頭娃娃。

「你們兩個幹麼？」海尹謀不明所以，他很想伸手固定他們的頭別再晃動，但他只有一雙手，再怎麼努力也只能固定其中一個，因而作罷。

「活該。」海守茗只有兩個字可以奉送，說完后很酷的回房去了。

海尹謀愣住了，呆愣地目送海守茗回房，半晌才回過神來。「塵安，你二哥是什麼意思？」

「他的意思就是……活該！」哎，他的感想也只有這兩個字啊！

海尹謀的眉蹙了起來。「你們兩個到底在說什麼？」

「老大，在我們跟你說明之前，你得先答應我們不能騙人。」海塵安煞有介事地要求，差點沒要他斬雞頭髮誓才相信他的「誠意」。「你到底對好幫手小姐有什麼感覺？」

海尹謀還沒開口說話，單單這個問題，就莫名地讓他紅了顴骨，可說是讓人「一目了然」。

「噢，可憐的老大，不用說了。」白痴都看得出來老大動情了，只有那個白痴正主兒才不知不覺。「追女人不是這樣追的，我要是好幫手小姐，肯定賞你兩個鍋貼。」

「你敢？」海尹謀又瞪他，這次加了份嚴厲。

以下犯上，死罪！在和樂融融的海家，更是唯一死罪！

這就是當老大的優勢，嘿嘿！

「不敢。」無力地垮下雙肩，海塵安清清喉嚨，準備「授課」了。「你這個人就是不懂得面對現實，看別的男人約『好幫手小姐』，心裡不爽就直說嘛，要什麼酷呢？」

「我只有一點點不爽，沒有很不爽。」海尹謀還在爭辯。

「不管是一點點還是很多點，反正不爽就是不爽。」海塵安插腰嘆氣，連他這專家都快投降了。「還有，你不能說『妳想當我的女朋友嗎？』，老大，現在這個年代，沒人這麼矬了好不好？」

海尹謀的眼瞇了起來。「你說我什麼？」

「矬。」不管了，他豁出去了，燈不點不亮，他要是不說重話，老大可能聽不懂他想表達的意念。「單刀直入，懂嗎？直接跟她說：『女人，我要追妳，從今天開始，妳就是我的女朋友了！』」

「這樣行嗎？」海尹謀詫異地瞪大雙眼，從來不知道話也可以這樣說。

這這這……不是不給人拒絕的機會嗎？他要是女人，八成會忍不住踹對方兩腳，以茲泄憤。

真是有夠沒禮貌！

「行！」拍拍海尹謀的肩，海塵安一副「聽我的准沒錯」的神情。「照我的話做，保證你馬到成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