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蒼晟穿了一套夜行服,帶了黑色的面罩,悄悄的潛入了冥界,黑色是最好的掩護,別說其它人,就連自己都看不見自己。只可惜,他沒走多久就迷失了方向。他打開自己先前繪製好的地圖,點亮小蠟燭為自己確定方向,可蠟燭又小又滑不好捏,毛手毛腳的蒼晟一不小心就把蠟燭翻到了地圖上,火「轟」一下的燒起來,他趕忙把火踩滅,可是整張地圖燒剩四個角,最重要的東西已經沒了。
地圖沒有了,還是先撤吧,可是兜了幾個圈子之後,他發現已經找不到來時的路了。
既來之,則安之,不能退就向前進!反正最後可以和伶伶雙宿雙棲,怕什麼?
還好走了拘屎運,或者講好聽點——皇天不負苦心人,半個時辰之後終於被蒼晟走對了路,看到了冥界的龐大的建築群,「閻王殿」的牌匾從老遠的地方就可以瞧見,鍍金的字果然不一樣,藏寶庫一定就在附近!不過越接近中心地帶,巡邏的鬼差就越多。蒼晟找不到空隙,就鬼鬼祟祟的繞到後面,決定從後方深入。
一隊鬼差提著燈籠走過,帶隊的人提醒下屬:「這幾天閻王大人都不在,大家機警點兒!知道嗎?」
原來閻王不在,真是天賜良機!
那帶隊的人又說:「今日黑無常大人出去降妖,白無常大人又有傷在身,你們誰要是偷懶出了狀況,我就扒了誰的皮!」
喲呵!原來黑白無常都不能用啊!
這下蒼晟樂歪了,龍骨草的占卜果然準確!他摸了摸腰間的夢禹。彷彿已經看到了寄堯在向他招手。
等著一隊人馬走了過去,蒼晨翻上牆頭,可他還沒跳下去又退了回來,受驚過度貼在牆上拍胸脯。這堵牆的另一邊,一隻長了三個腦袋的彪形大拘正在打呼嚕,太可怕了!
沒辦法,蒼晟沿著牆壁走了一段,離那狗有一段距離之後又爬上了牆頭。
這堵牆裡面似乎是冥界的膳食房,一個廚師樣的胖鬼差端出一大鍋紅紅的東西交給一個鬼差,「小三的午飯。」然後又端出一盤很精緻的菜肴交給另一位,「石大人的午膳。」他想想又叮囑道,「如果他不在他的房裡,記得去藏寶庫看看,說不定在那裡頭,別又說他人不在把這飯菜送回來!」
藏寶庫?哈哈哈……蒼晟捂著嘴巴快笑不動了,這麼快就可以找到蔽寶庫!真是天助我也!
那送飯菜的鬼差一走,蒼晟立刻尾隨而上。
送飯的鬼差走到了一個叫朗月居的地方,剛要進門,遇上一個身穿白衣的男子,恭敬道:「許大人,您過來了。」「嗯。」許點一看是判判的午膳,便端了過來,「我替他送進去。」「大人,您的傷不礙事兒吧?」「不礙事。」「要不要把您的午膳也送到朗月居?」
許點想了想,和判判一起吃飯也不錯,就點頭答應了。之後,小鬼差折回膳食房,許點便進了門。
蒼晟瞅了一會兒,鬼鬼祟祟的飄進這個園子,像一個影子一樣躲在角落小雜間的後面。
這個園子很簡單,主屋不算大,窗格門廊雕琢樸素.一點都不張揚,像是一個蔽寶貝的地方;園內一池清水,幾棵桂樹,幾處盆栽,再有一個八角亭。
判判拉著許點去八角亭用膳,一坐下來就問起傷勢。「許點,你傷沒好就到處亂跑,被木耳知道了不太好吧?」
「我坐一會兒就回去。他不會知道的。」
「你現在是不是很聽他的話?」
「哪有……」許點的臉蛋兒立刻刷紅,申辯道:「我只是懶得和他這種小孩爭執。」
「哈哈哈……你臉紅了!」判判正取笑的高興,小鬼差送來了許點的午膳。
許點一看,全是些清燉、清蒸、清炒的東西,這幾天嘴巴味兒淡,看著判判那份是紅燒、蜜汁、醬鹵,眉頭一皺,質問道:「為什麼石大人的菜都是紅燒醬鹵,而我的全是些清清水水的東西?就算我官級沒他高,也不用差這麼多吧?」
這小鬼差是個新人,被許點這麼一問,渾身緊張起來。「回許大人的話,常大人臨走時特別來膳食房吩咐過,他當時是這麼說的——『不準給我的小媽做有醬汁的菜,不然他白白的小肚皮上會留疤印,我看起來不夠賞心悅目。誰要是做了,我拿他喂小三!』」
許點憋著嘴不說話,用筷子搗了搗,發現每道菜里不是有木耳絲,就是有木耳片,於是又問:「為什麼每道菜里都有木耳?」
「這也是常大人的吩咐,他說:『每道菜里給我加一點木耳,我要讓我的小媽吃飯的時候都想著木耳。哈哈哈……。」這小鬼差非但語氣學得很像那個死東西,連狂笑的聲音都很像!
許點好奇的抬起頭問他:「你來地府之前是幹什麼的?」
「我、我是雜戲班的,以口技為生……」小鬼差擦了擦冷汗,又說道:「常大人還有句話要我轉給您。」
「什麼?」
「他說這魚湯里的魚是他花大錢從天池千年魚妖那裡買來的冰雪魚,很補的,讓您別浪費了。」
「知道了,辛苦你了。」許點揮揮手讓可憐的小鬼差退下,拿起調羹很認真地在魚湯里撈了幾下,才撈到一條小指頭那般大小的小魚兒。還真是沒見識過……
判判看著他疑惑的表情,忍不住笑了出來。「你看這麼小的一條魚,能熬出一大碗比羊奶還濃稠的湯,還在懷疑什麼?人家木耳的一片心意啊!你快點吃吧!再不吃就要涼啦!」
許點淺嘗了一口,味道果然鮮美無比,從來沒有吃到過。想想木耳,心裡頭頓覺幸福洋溢,在判判面前也忍不住笑得比蜜還甜。
一口氣喝了個底朝天,滿足的咂咂嘴巴,擱下湯碗,才發現判判坐在對面咬著筷子流著口水眼巴巴地張望著。
糟了,忘記給他盛一碗了……
蒼晟強烈期待著這兩個人吃完飯能走出去走走,可是他們倆吃好之後聊了起來,一點散步的意思都沒有。他等不下去了,撬開後窗戶潛了進去。如果說這兒有藏寶庫的話一定是在屋子裡!
可是這屋子中間是會客,左邊是書房,右邊是卧房,家居布置古樸簡單,看不出這其中會有一個藏寶庫。蒼晟推斷一定是暗藏機關,於是他一會兒敲敲地磚,一會兒轉動架子上的古董,一會兒又掀起牆上的字畫,結果還是什麼都沒找到。
他開始犯急,像個別腳的賊一樣到處翻箱倒櫃,打開書櫃大門。沒料「嘩啦啦」一下,裡面堆得像山一樣的錦盒子全砸了出來,坍方的聲音驚動了屋外的那兩個人,就聽得他們說「什麼聲音?」,接著就是匆匆往這兒來的腳步聲。
倒霉!誰的書櫃弄得這麼亂!
哎!也不是抱怨的時候,行蹤暴露,逃命要緊!
蒼晟調轉方向拔腿就跑,許點衝進屋內看到一抹黑色的身影竄出後窗,想也沒想,迅速追了出去。
判判緊跟著跑進屋,一看房裡的東西亂成一堆,趕緊發出警報,發令追捕。
判官大人命令一出,一幫子大大小小的鬼差蜂擁而出,一群將冥界各個出口全都封死,連只蚊子的魂魄都不準放過;另一群則尾隨許點狂追那個黑色的鬼影賊倫,個個面露殺氣,居然敢聞進溫柔可愛美人判的房間倫東西,這是不可饒恕的事情!蒼晟窮途末路,像只沒頭的蒼蠅一樣到處亂竄,最後破重重包圍,困在一個他不認識的地方,上天無路,入地倒有幾個坑,只是這幾個大坑好像深得不見底,掉下去大概會摔死!
他下意識的摸摸腰間的夢禹,居然沒了!什麼時候掉的都不知道!心裡頓時慌亂如麻……
怎麼會這樣……不是說寄堯就在這兒嗎?不是說到這兒能救回伶伶嗎?不是說會有幸福的結局嗎?可是現在……好像走進了一條死胡同。
許點一路追一路捂著腹部,傷口的劇烈疼痛讓他力不從心,好在終於在支持不住之前把這可惡的賊倫困在了輪轉廳。喘了口氣之後,拿起驅魂揮指著蒼晟,「毛賊,竟敢到冥界來偷東西,膽子倒不小!」
蒼晨不想說話,打量四周,找一個空檔決定變回原形先溜,不料此意圖被許點發現,他飛身街上來拖住自己。
判判騎著小三也及時趕來,一看許點相毛賊扭打成一團,弓箭手都不能放箭。而且,許點有傷在身,怎麼可以這麼胡來?
「許點!你的傷還沒好!給我撤回來!」
可許點不聽話,判判看的干著急,不得已摸出了袖子里暗藏的金蟬。判判的金蟬原本是用來射樹果子的,已經練得百發百中,現在這種情況,他決定用來射一次妖怪。於是將全部是精力凝聚在眼神上,只要一逮到機會就準備出手……
蒼晟發現對手一襲白衣,拿著白色的撣子,腰間又漸漸溢出血色,猜測他就是受傷的白無常,心有不忍,出掌力道瞬間收縮了三分,可誰知許點已經撐不下去,閉上眼實實受下這一掌,這一掌足以把虛弱過度的許點的靈魂振出體外,而與此同時,判判射出金蟬!結果他眼睜睜地看著許點的魂魄飛出體外,眼睜睜地看著它穿過許點胸口,打散了他的魂魄,微而砸中蒼晟的腦袋!
蒼晟被砸得眼冒金星,連退幾丈,只看到滿天的魂魄球到處飛散,趕緊護住了撞到自己鼻子上的那一顆。昏頭昏腦的他腳底一滑,身子就失去重心掉下去,可居然不是掉到地上就算了,身體無限下墜,往後一看,一個無底的坑洞,往上看,讓他腳底打滑的元兇掉了下來——一塊香蕉皮。
「誰扔的香——蕉——皮!?」
判判嚇傻了,他沒想到那個時候許點的靈魂會破體而出,正好被金蟬擊中……好在尚有一絲理智殘留,立刻吩咐幾個經驗老道的鬼差把許點的魂魄球收集起來。鬼差數了一下發現大事不好,慌忙回稟:「石大人,少了一魄!少了一魄!怎麼辦!?」
判判被他們叫得心慌,仔仔細細看過,才發現真的少了一魄!「怎麼會這樣?快仔細找找!」
「是!」
冥界上上下下的鬼差全員尋找白無常的魂魄,任何一個角落都不放過。
判判捧著許點的魂魄慌得掉眼淚,這樣下去怎麼跟常慕交待?
打鬥的場地就在這個輪轉廳,其實大家都很清楚,里裡外外找了不下十遍了,找回來的希望真的很渺茫,很有可能,那一個魂魄掉落到六道輪迴之中,再也找不回來了……
每個人都在痛恨那個闖進冥界的毛賊,只有判判在痛恨自己。因為是自己的金蟬打破了許點的靈魂……
已經找了三個時辰了,依舊毫無所獲,魂魄球不合在一起就很容易受損,判判無奈之下,將它投入了六道輪迴,暫時找一個身體保存起來,只是,會是一個痴獃兒。
時隔不久,蒼伶跟著無常鬼回來了,一路上眼皮亂跳,他很奇怪為什麼已經是「死人」了,為何還為跳眼皮。到了冥界之後,發現氣氛不對,每個人的表情都很凝重,到處尋找著什麼。很快有人通知他們白無常許大人出事了,一旦發現有魂魄球立刻送到判官手中。
蒼伶糊裡糊塗地就加入了搜尋魂魄球的隊伍,老實說,他只見過魂魄,從來沒見過魂魄球是什麼樣兒的。只從書上和哥哥的口述中大致了解到,人的魂魄是有三魂七魄組成,在收到外力的襲擊下才會分散成魂魄球的狀態,通過一些法器或者投胎就可以恢復靈體。如果投胎的時候,多一個或者少一個魂魄球,都會造成影響。還有,擅自損毀魂魄球是有違天命、必遭天遺的行為。
蒼伶漫無目的地尋找著,魂魄球沒找到,倒是在地上撿到了半塊玉璧,而且和夢禹是的一模一樣!
哥哥說過,夢禹和寄堯是兩塊完全相同的玉璜,合在一起就是一塊完整的玉璧。蒼伶反覆翻看著這塊玉璜,心中付思,難道就是哥哥一直說要尋找的寄堯!?—定要好好收起來,等哪天見到哥哥,和夢禹對上,然後就許願和哥哥永遠在一起。
如果真是那樣的話,那就太幸福了!呵呵……
冥界的每個鬼差都是表情沉重,埋頭尋找,只有蒼伶一人抿著嘴巴在偷笑。
又過一段時間之後,常慕一手拿著糖葫蘆,一手拎著一個包裹,意氣風發的回來了。兄弟們都興高采烈地討論著今日黑嶺一戰,只有常慕一言不發,一心想著早點回家。一過鬼門關,他便拋棄兄弟們直衝無常殿。
其餘的鬼差帶著凱旋無傷亡的消息去見判官大人,準備好好邀功,誰知判判一見他們,臉色大變。「常慕回來了?」
「對啊,回來了!」
「他人呢?」
「還用問嗎?當然是拿著好吃的哄他家小媽去了!」誰知話音剛落,還沒來得及開口邀功,判判就沖了出去……
常慕喜滋滋的推開門,看見許點安安靜靜的躺在床上,蓋著被子似乎睡得很沉。看來他很聽話,果然有乖乖的休息。
常慕心中很欣慰,掩上門,躡手躡腳地走過去蹲在床前,拿起糖葫蘆輕輕了敲了敲他的嘴唇,「小媽,木耳回來啦!有糖葫蘆哦!」
他期待著等許點睜開眼,然後等他沒清醒就摸上去狂親一番!突然「砰」一聲,門被重重的推開,外頭闖進一個人。常慕回頭看是跑得上氣不接下氣的判判,食指貼上嘴唇:「噓——小媽還沒醒呢,輕一點!」
他還沒有發現,他還沒有發現……判判看著常慕清澈的眼睛,看著他手裡為愛人準備的糖葫蘆,什麼話都卡在喉嚨間,不知道該如何開口。「常慕……我……我……」
「怎麼了?」常慕輕輕的問道。
判判低下頭,沒有勇氣再多看常慕一眼。這是一個晴天霹靂,不,或許比晴天霹靂更嚴重!而且,還是自己把許點害成這樣的……等常慕發現之後,他會怎樣的悲傷?他會怎樣的難過?還有,他會怎樣的憎恨?
寂靜之後,又是片刻的吵鬧。
門外衝進一幫子鬼差,一進門就高聲嚷:「常大人,你沒事吧?節哀順便啊!」
原來是跟著常慕出去的兄弟們,剛剛獲悉發生此等悲劇,集體衝過來想安慰他,卻看見判官低頭不語,雙眼泛紅。常慕一臉茫然,無辜的看著眾人。
「什麼節哀順便?你們在說什麼?」常慕這麼一問,全場的人都變成了啞巴。
奇怪的沉默讓他隱約感覺到情況不對勁,回過頭仔細看看許點,發現他的臉色異常蒼白,而且,小媽睡覺喜歡側躺著,從來不會端端正正的仰躺著,而且一動不動……難道說!?不可能!不可能的!
他迅速站起,猛地掀開被子,那一刻,所有的時間僵滯了,全場的人都低下了頭,然而判判卻在此時抬起了頭。
一串糖葫蘆無聲的掉落,脆脆的冰糖砸成了碎塊剝落下來……
「小媽……你別嚇我……」常慕慢慢的跪下,伸出手摸了一下許點衣服上暗紅色的血跡,已經幹了。他難以置信地搖著頭,「怎麼可能?我才離開了沒多久……怎麼可能?小媽,我帶了糖葫蘆,很多蜜餞糕點,還有人蔘靈芝蟲草,都是給你補身體的,你快點起來啊!不是說這點傷不凝事的嗎?怎麼會寧!?小媽!」
常慕用力搖晃著許點的身體,臉色變得異常難看,理智迅速抽離,他沖向判判,抓住他的肩膀大聲斥問:「怎麼會這樣!?到底出了什麼事?快點告訴我!」
「對不起,對不起,是我不好……」判判肩膀被常慕抓得好痛,眼淚一下子涌了下來。
「到底是怎麼回事!?快說啊!」
常慕抓狂了,幾近咆哮,眾兄弟上前勸慰阻止一概視而不見,腦子裡天旋地轉,不停的搖晃著哽咽不語的判判。
突然一個冰冷威嚴的聲音闖入,大聲喝住了他。「常慕!給我住手!」
大家一看,是閻王老大回來了,一定是接到通知,提前趕回來的,便紛紛退到一邊,等他發話。
閻王跨進門檻第一件事就是把判判拉出常慕的鬼爪,一看到他肩上儘是被常慕抓起的衣皺,不禁深深吸了一氣,將可憐的小判攬到自己身後。移過視線,平靜的望著常慕。雖然今天發生的悲劇他也是剛剛才聽人說,但看常慕瘋狂的舉動就知道他也剛剛知道不久。如果無人有這勇氣告知常慕許點已經回不來了,那自己就是最適合的人選。
閻王頓了頓,用深沉平靜的語氣對常慕述說不幸的悲劇。「今日有妖孽進入冥界盜寶,被許點發現,兩人糾纏打鬥之中,許點不幸被打散了魂魄,三魂七魄少了一魄,無法還其靈體,石卿就把剩餘的三魂六魄暫時圍世到人間保存下來。事情就是這樣子。但是不管那一魄找得回來還是找不回來,我希望你都要做好心理準備。冥界的鬼差,生死傷亡是很正常的事情,不然也不會不停的招攬新人進來。你現在是鬼差之首,應該很明白。」
平時的常慕最愛搗蛋作怪,見到閻王就像老鼠見了貓,可是今天他都目不斜視地盯著這個老大,顯出咄咄逼人的氣勢,朝著閻王大聲宣洩:「我明白!但是我不能接受!我不能接受我離開一天之後我小媽就躺在床上一動不動,為什麼冥界這麼多人都在,還要讓我受傷的小媽去鬥法?難道都沒有阻止他嗎!?我說這幾天讓我休假,可是你偏偏讓我去降妖!如果我在的話,什麼事都沒有了!」
「黑嶺的惡鬼群多留一天就多死幾十個人,你難道不知道嗎!?」
「我管他死一百個、一千個、一萬個,統統都與我無關!」
「嘩」一聲,閻王一甩手,桌上茶壺裡的涼茶飛出來澆在常慕的臉上。「你給我冷靜點,不要說這麼幼稚的話!」
很明顯,閻王惱怒了,可是今天的常慕似乎也不會善罷甘休,眾人左右一打量,很識相的又往後退縮三步,等著常慕發飆。但是,常慕好似一塊無神的木椿,一動不動的杵在原地……
涼茶里有一股薄荷的味道。常慕懵懵的拿下黏在臉上的一片薄荷葉,想起了許點話——「等園裡的薄荷長大了,我就給你泡薄荷茶,讓你清清心,不要老是風風火火、毛毛躁躁,像個長不大的皮猴子。」
這壺涼茶,一定是小媽泡著等我回來喝的……
臉上的薄荷茶一滴一滴地滑落,偷偷的混進了兩顆淚珠。常慕的心漸漸的涼下來,語氣也漸漸變冷。許點變成這樣依舊是無法接受的事實,他問閻王:「如果你離開了一天的時間,回來發現判判魂飛魄散了,你會怎樣!?你還能像現在這樣冷靜的說話嗎?」
閻王被他這麼一問,猛然愣住,什麼也答不上來。
常慕強忍著內心傷痛,問道:「小媽在哪兒被打散魂魄的?」
「輪轉廳。」判判低聲回答。
接著,常慕就紅著眼睛大步大步地走出去。
之後,所有的人離開了無常殿,各歸其位,各司其職。判判跟著閻王到了他的書房,因為閻王說,有事情要和他談談。
「卿卿,肩膀還疼嗎?」
判判搖搖頭,只是問道:「你為何不告訴常慕是我失手把許點的魂魄打散的?你這樣……我不知道怎麼辦才好……」他今天存心的庇護,判判很感動。只是這件事情,日後還是要和常慕說清楚。
誰知閻王反問:「是你失手打散的嗎?我一回來,牛頭馬面就跟我說了大致的情況,我就匆匆趕到無常殿。沒人告訴我是你打散的。」
「哦……」感動一下子縮水,判判尷尬的低下了頭。「那你還有什麼事情要談的?」
「你去找一個人代替許點的位置吧!別讓它空缺太久。」
「什麼?」判判一聽,驚訝得抬起頭來,「幹嘛這麼急呢!?」
「你是怕常慕接受不了嗎?」
從來不會解讀他人心意的閻王此時卻一針見血,令判判啞然。「這、這也是原因之一……」
「那還有的原因呢?」
「還有的原因就是……許點的那一個魂魄球說不定還能找回來的……」
「找得回來早就找回來了,你心裡清楚。」
判判支支吾吾,又說了一個理由。「而且,似乎也沒有適合的人選……」
「找一個辦事冷靜的就行了。」
「白無常的位子不是隨便什麼人都可以擔任的,招納賢才是我的職責,但我的宗旨是寧缺勿濫!」
判判看上去有點不滿,嘴巴微微的嘟了起來,看情形再這麼下去他要強起來了。這讓閻王有點傷腦筋,他想了想,想到了一個絕妙的人選,便說道:「這次去天上我還沒來得及辦完正事,不地你讓我去打聽的消息卻打聽好了。」
「真的嗎?」判判一聽到這個立刻縮回嘴巴,氣勢緩和了許多。
「嗯。有人說洛之遙詐死之後,回到霽雪山和一隻狐狸精廝混在一起,如果他有後人,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那個蒼伶眉宇之間的確和洛之遙有幾分相似,我看八九不離十,他就是洛之遙的兒子。我想,就讓他來擔任白無常吧。」
判判點了點頭,不吭聲。蒼伶的確是自己看重的人才,如果由他擔任白無常一職應該不會有問題,只不過常慕他……
「我知道你也很為難,這樣吧,老規矩,黑臉我來當,白臉你去做。半個月之後我來封白無常,你盡量安慰常慕,如果過一段日子他還是因為許點的事情而無法辦事的話,你知道冥界的規定。」
「是,我知道。」判判嘴巴上雖然接受了全部的事實,可是心裡還是在暗罵某人:出了這種事居然還能氣定神閑,不是沒心沒肝就是少根筋!「還有什麼事嗎?沒有的話,我回去了。」
「沒有了。我送你出去。」
閻王送判判到門口,判判低頭不語的樣子讓他看了很心疼,他其實很想摸摸他的頭說:「卿卿,沒關係的,堅強一點兒。」可是,在公事上面說起來頭頭是道的他,面對自己私下的心情,卻嘴笨得很,無論如何都說不出口。結果掙扎了半天,還只是生硬的留下一句:「好好休息。」
輪轉廳還有幾個人在尋找魂魄,一見常慕來了,都紛紛停止搜尋傻站著,也不知道說些什麼才好。
常慕沒有和他們打招呼,逕自埋頭尋找起來。他不相信,許點就這樣再也不回不來了。那一個不見的魂魄球一定躲在那個旮旯里!或者飄到周圍的草堆里、石頭縫裡,總之一定在!
常慕不休不眠地導找了七天七夜,可是徒勞無功。每次徘徊到輪轉廳,望著地上那六個巨大的輪轉道,他恨不得跳下去一個一個地尋過來。
一批新的鬼差在牛頭馬面的帶領下到了輪轉廳見學,每一年都會有鬼差不幸喪生,每一年都有新鮮血液捕充進來,突然消失其中的一個,對於整個冥界來說,沒有太大的影響,但是許點的消失,對於常慕來說,是天堂和地獄的差別。
判判急匆匆的跑到輪圍廳找常慕,一見到常慕就揪住他,「今天就別再找了,你去送送你小媽吧!」
「難道七天了?」
「是啊!」判判的眼睛紅紅的,就像可憐沒草吃的小白兔,「我剛才去過無常殿,許點的身體開始消失了。你回去一下吧……」
常慕一聽,馬上趕回了無常殿。
鬼差的魂魄一旦離開軀體七天,身體就會自動消失。
常慕沖回自己的卧房,撲在許點身邊細細凝視,真的……真的開始消失了……
「小媽,你別走,你別丟下木耳啊……」常慕知道從此再也見不到他的容顏,緊抿的雙唇禁不住微微的顫抖,眼淚也一顆連著一顆沿著面龐滑落。
判判悄悄的走進來站在常慕的背後,心痛得說不出話來。
常慕感覺到背後有人,慢慢的轉過頭,乞憐地說:「判判,你可不可以再給小媽七天時間,不要讓他消失,我一定可以把小媽的魂魄找回來的,求求你了……」
「對不起,我沒有辦法……」判判走近他,心疼的摸了摸他的腦袋,「這只是一個身體而已,等把許點的魂魄找回來,我可以給他一個新的,沒有關係……」
「一模一樣的嗎?」
「你想要什麼樣兒的,就給你什麼樣兒的。」
「一言為定。」
「絕不食言。」
常慕苦笑了一下,判判以為這是破涕為笑,然而常慕卻自嘲:「我們這是自欺欺人嗎?」
「不是,絕對不是!」判判很堅定的回道,可是堅定的底氣,很快就泄了……「木耳,不管怎麼說,我們還是有希望的……我想,許點一定會回到你身邊的……」
「嗯。」
「我、我不打擾你了。有空去看看你小媽轉世的孩子,在潼州州城城南,一戶姓關的人家。」
「嗯。」常慕握起許點的手,溫柔的吻著他的手背。
判判走了,留常慕獨自看守。
時間很快就到了,許點的身體越來越透明,到最後化成幾縷白煙消散殆盡,常慕的手裡再也不剩下什麼,但是房間里卻飄滿了許點身上那股淡淡的清香,只有常慕才聞得到……
「小媽……小媽,你一定會回來的……」常慕揪著薄被,把頭深深埋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