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當四片嘴唇沒有距離地觸碰在一起，凌炘燁渾身一震，雙眸緊緊地閉合，完全沒有睜開的勇氣。

尹濬浩先是輕輕地啄了下她的唇，唇瓣留戀地摩挲著她細嫩的嘴角，察覺她慌張欲退縮的舉動，大手按住她的後腦，逐漸加深這個既緊張又令人昏眩的吻……

他輕嚙她豐潤的下唇，令她吃疼地主動開啟菱唇，使他毫無阻礙地長驅直人，探索她口裡的芳甜；凌炘燁緊張地揪緊他的襯衫，這是她從沒經歷過的情境，令她手足無措、渾身發燙，卻不感到排斥。

為什麼會這樣？她恍惚地問著自己。

在她的自覺里，她對尹濬浩並沒有特別的感情，充其量覺得他是個好人、好老闆，卻沒有把他當成特殊的男性，例如男朋友之類的男人；但她卻不排斥他的接觸，甚至是吻，這不是很奇怪的事嗎？

因為她一向不喜歡別人太過於接近她的，現在卻可以容許他吻她？！嗯……這件事她必須好好地想一想，真的必須——

可是她冷靜的腦子現在卻無法思考，所有的感覺集中在他人侵的溫熱唇舌——

天！這個男人非得如此特別嗎？他待自己極好，連他的吻也溫柔得令人感到舒服，沒有絲毫勉強，只是讓她覺得自己是被寵溺的、珍視的，不似一般言情小說里那種侵略、霸氣的吻，這真的使她迷惑……

他輕輕地放開她，兩人的呼吸都略嫌紊亂；她的臉頰和雙唇都紅撲撲的，他忍不住再低頭輕啄了下。

「為什麼吻我？」她的眼瞳里寫滿了迷惑，毫不做作地盯著他沒有鏡片遮掩的迷人雙眸。

尹濬浩盯著她，呼息開始轉急。

「我喜歡你。」過了好半晌，像放棄掙扎似的，他不甚情願地說了四個字，臉上微微泛紅，像個純情的大男生。

「喜歡我？」凌炘燁張大了眼，她沒料到他會說出如此類似「告白」的話語，霎時也羞澀了起來。「可是……我們認識並不久——」

「這跟時間的長短沒關係。」他粗聲粗氣地打斷她的話，然後神色懊惱地撇開頭。「你討厭我嗎？」

凌炘燁怔仲地看著他微紅的臉頰，那抹紅像會牽引人心智似的，她微微地搖了搖頭；之後又怕他沒看到自己的動作，她多此一舉地說：「不，不討厭。」

他霍然轉身面對她，黑眸閃著炯炯亮光，神色無比認真而靦腆。「那麼……我可以認為你是喜歡我的嗎？」

他的眼睛為什麼會發亮？是因為隱形眼鏡的關係嗎？她摳了摳莫名其妙發癢的耳朵，陷在自己新奇的發現里，沒聽清楚他問了什麼，只是下意識地點了下頭。

他漾開一抹笑，恍如陽光般地令人昏眩。「那……你可以做我的女朋友嗎？」他的語氣有絲激動，甚至有股幾不可察的顫抖。

凌炘燁震了下，這次她可真的聽清楚他問了什麼。

她微張開唇，拒絕的話幾乎就要衝出喉嚨。因為她覺得自己還沒有玩夠，不想讓另一個人綁住自己；但轉念一想，大哥就要到曼哈頓來了，就她之前跟鄒明慧商討出來的結論，不就需要找個男人來幫她串演一個男朋友的角色？

如今他自己開口要求，不是正好省下她多費唇舌的勸說，更不用多此一舉地解釋半天，她何樂而不為咧？

只是，她是不是利用他，利用得過了頭呢？

「炘燁？」看她一直不發一語，尹濬浩當真等不及了，忍不住催促地喊她。

「嗯？」她由思緒中轉回現實，有點心虛地眨了眨眼。「怎麼了？」

「我在等你的回答。」他雙眉微攏，看起來有點憂鬱的氣質。

凌炘燁猶豫地看著他，這麼好的人她實在不想傷害他，但目前看起來就只有這個辦法了，不是嗎？

變成男女朋友有什麼不好？世界上每天都有無數的人在談戀愛，也都有人在談分手、離別，而且分開的理由千奇百怪、無奇不有；等到大哥看到他以為的假象，然後心滿意足地回台灣去，她也許就可以找個類似「個性不合」的籠統理由提出分手，繼續做回她快樂的單身女郎，多好！

反正到時候在這裡的工作也應該差不多完成了，正好可以避免尷尬，不是嗎？

「好啊！」她綻開笑容，抬起手輕撥他眉間的皺摺，頓時讓他雙眉舒展開來。

他伸手捕捉到她的柔荑，黑眸染上一絲不容錯辨的喜悅。「我會好好待你的。」他低醇的嗓音訴說著承諾，不偏不倚地打進她的心。

「嗯……」她慌張地移開眼；有那麼一刻，她差點以為自己會溺斃在他深情的黑瞳里——

吁！原本還擔心他不懂浪漫，更怕他會在大哥面前因「演技拙劣」而穿幫，看來這下子是不用操太多的心了。

只是，為什麼她的心情反倒沉重起來了呢？

♂♀

在鄒明慧的大力推薦之下，凌炘燁與尹濬浩一起來到她音樂系同學所開設的精品店，為尹濬浩挑選適合的服裝。

其實尹濬浩是極不喜歡在精品店裡買衣服的。並不是因為買不起，而是因為他討厭要試穿衣服的感覺，脫脫穿穿的，還要像個模特兒一般讓人評頭論足，所以從小他就厭惡去精品店買他所需要的服裝，反倒喜歡隨意在街上看到成衣就買，只因為一個最單純的理由——方便。

今天是由於有凌炘燁的陪伴，加上他答應讓她為自己「改頭換面」，所以即使有再多的不情願，他都只得硬著頭皮來這麼一遭。

剛「展示」過一套黑色西服，櫃檯小姐立刻又雙手奉上另一套略嫌花俏的淡紫色西裝，他無奈地看了眼凌炘燁，在接收到她鼓勵的眼神后微垮下嘴角，不甚甘願地拎起那套西裝走進更衣室。

「吁——想不到表哥打扮起來，還真人模人樣的呢！」鄒明慧的單鳳眼一直跟著尹濬浩的身影走，眼瞳里充斥著全然的不敢置信。

「他本來就是衣架子，穿什麼衣服都會好看的；以前他只是隨性了點、簡單了點，現在修正一下他的衣著，你當然會覺得他不同凡響。」凌炘燁臉上掛著笑意，她很滿意他的改變。

鄒明慧挑起一邊眉毛，神色怪異地看了她一眼。她用手肘碰了碰炘燁的手臂，刻意神秘兮兮地附在她耳際說：「喂，聽說你答應做表哥的女朋友了？」

凌炘燁愣了愣，兩朵紅雲浮上她白嫩的臉頰，煞是好看。「你聽誰說的？」

鄒明慧看著她透著嫵媚的表情，兩隻單鳳眼彎成半月形，加上黑色的眼影，幾乎成為一條弧線。「是不是一句話，幹麼不好意思咧？」她故意逗她。

「是又怎麼樣？還不是你教我的！」凌炘燁紅著臉，把責任歸屬推給她。

「我！？」鄒明慧的笑臉僵住了，她合上嘴，認真地想了想。「好像是有這麼回事喔……真的是我教你的嗎？」她不甚確定地又問了一次。

「拜託！你的腦子都拿去做什麼用了？上個禮拜我大嫂打電話來時，我們兩個腦力激蕩后你自己說的！」凌炘燁又窘又氣，口氣忍不住急躁起來。「你可別說你忘了，不然我掐死你！」

「什麼事那麼激動？」尹濬浩由更衣室里走了出來，正好捕捉到她最後的警告。

「嘎？沒、沒事啦！」兩個女人同時嚇了一跳，連忙否認。

「沒事就好。」他不自在地拉了拉領口，說：「這套好像太花俏了……」淡紫色，感覺滿可怖的。

「不會啊，挺好看的。」鄒明慧在他身前身後繞了一圈，下了個結論。

「好看？我覺得好像孔雀……」他微微沁出冷汗，炘燁該不會真要他穿這套西裝參加開幕宴吧？他的黑眸透著哀求，躊躇地瞟向凌炘燁。

凌炘燁看到他如小狗般祈求的眼神，忍不住掩嘴笑了出來；她對著跟在一旁的櫃檯小姐說道：「小姐，麻煩你再幫他找件素一點的，黑色或銀灰色都行，剪裁大方即可，不需要太過流行的色彩。」因為那會令他緊張。

尹濬浩聽她這麼一說，明顯地鬆了口氣，他迅速脫下西裝上衣放回柜上。

「表哥，既然要變就變個徹底，淡紫色多酷啊！千么不要咧？」時髦又不失神秘，若參加宴會，不知要吸引多少女人的眼光。

「他跟你那票男朋友不一樣，平平實實比較適合他。」凌炘燁接過櫃檯小姐為他重新物色的銀灰色西裝，看了眼后交到他手上。「這套一也不錯，進去試穿看看。」

「還要試穿吶？」尹濬浩無力地垂下雙肩。「你看可以就可以了嘛，不要再穿了好不好？」他已經把所有的耐心都用光了，在「試衣」這件事情上。

「不行。」凌炘燁板起臉，沒得商量地將他推進更衣室。

「太驚人了！」鄒明慧張大了嘴，大得足以塞進一顆蓮霧。「炘燁，我從來沒見過表哥這麼聽話，連對我姨媽都不曾，你是怎麼辦到的？」

「你想太多了。」凌炘燁笑著搖搖頭。

「真的啦！」鄒明慧拉住她的手。「你考慮一下好不好？不要假裝了啦，把表哥當成真的男朋友，他真的很喜歡你耶！」

「你怎麼知道？」凌炘燁皺起眉，狐疑地看向她。

「我……哎呀！單單看他那麼聽你的話就知道嘛！」她跟表哥有一個共通的秘密，但她答應了不能說，所以她就是不能說，打死都不能說，不然表哥就會不給她經濟援助了！「好不好嘛？」

凌炘燁用兩掌壓扁她的嘴，讓她的紅唇看起來像鴨子一樣扁。「閉嘴啦你！我警告你，不管對任何人，絕不能透露一點蛛絲馬跡，一點點都不行！不然我就把身為狗頭軍師的你一起拖下水，聽到了沒有！？」炘燁鬆開她的嘴，兩眼微眯，擺出最具威脅的表情。

「呃……是、是……」鄒明慧捂著自己被壓紅的嘴巴。她不是沒領教過炘燁的脾氣，現在又看到她咬牙切齒的模樣，不管她有再多的話想說，這下都不敢說出口了。

「就這套了好不好？我實在不想再試穿下去了。」尹濬浩再次由更衣室里走了出來，他先發制人，充分表達自己的不滿。

凌炘燁撫著下巴，認真地看著他整體的感覺；銀灰色名家設計的純手工西裝，穿在他身上讓他看起來很有精神，完全一掃平日的懶散形象，加上俊逸的五官，看起來就是個氣質出眾、超優質的男人。

「好吧，我們就決定這套好了。」凌炘燁認真地看了又看，最後終於點了頭。

她一點頭，尹濬浩立刻抽出皮包，拿出信用卡遞給櫃檯小姐，連價錢都沒問。

「這麼迫不及待？」凌炘燁好笑地看著他。

「再這麼一套套地試下去，我肯定會發瘋。」他坦言。

「要不要買幾件襯衫換洗？還有領帶……」她看了看店裡的擺設，提議道。

「襯衫照頸圍挑就好了，不要再試穿了！」他驚恐地指著自己的脖子，似乎深怕她會再將她推進更衣室。「至於領帶，你挑就行了，我沒意見。」

鄒明慧忍住笑意，向著對別人視若無睹的兩人說道：「瞧你們的樣子，好像新婚夫婦一樣；妻子為丈夫挑衣服、配件，而丈夫則是一臉避之唯恐不及的模樣，實在太好笑了。」

一句話引起兩種不同的反應，尹濬浩聽了之後，臉上溢滿驕傲的快意，而凌炘燁則是毫不客氣地賞了她一記大白眼，讓她不由自主地泛起一陣寒顫——

♂♀

出乎意料的，與尹濬浩連袂參加宴會，凌炘燁得到很多樂趣，也在無意間發掘到他平常極少見、而且令她陌生的一面。

尹濬浩積極地介紹一些他的好友給她認識，當然，最主要的是今天的主角——陳君安夫婦；對這對夫妻的第一印象，凌炘燁只有一句話：男俊女俏，天生一對。

「凌小姐，我很訝異濬浩會把你藏起來這麼久。」陳君安的妻子劉穎親切地拉著她，感覺不出絲毫的陌生感。「可能怕你被別人搶走，畢竟像你這麼可人的女孩，帶出門總令人有點擔心。」

「陳太太，你過獎了。」凌炘燁謙虛地應對著。

「才不呢！」劉穎俏皮地皺了皺鼻子。「我跟我先生在大學時代就認識濬浩了，我們從來沒有聽說他談戀愛，我先生甚至以為他會就此單身一輩子，沒想到他還是栽了，栽在你這麼可愛的女孩手上。」

「你這麼說，我都不知道該怎麼說才好。」她沒料到尹濬浩是這麼純情的男人，看來她真的是遇到曼哈頓最後一朵奇葩了。

「你不要不好意思，相信我，我說的話沒有任何一句恭維。」劉穎感受到她的不自在，進而安撫她的情緒。「他會改變這麼大，我想是因為你的關係吧？」

提到這個，凌炘燁整個人明顯地放鬆不少；她漾起一抹笑，得意之色溢於言表。

「在聊什麼？好像很開心。」不知何時，尹濬浩和陳君安已經走到她們身後；尹濬浩見她笑得燦爛，好奇地問道。

「聊的當然是你。」劉穎眉開眼笑地回答。

「我？」尹濬浩先是微愣，稍後便邪魅一笑，他拉了拉身上的銀灰色西裝。「很帥吧？都是炘燁的功勞。」

「濬浩！」凌炘燁從不知他有如此放鬆的一面，心口微微震蕩了下。

「我們早習慣了，沒關係。」陳君安笑著拍了拍尹濬浩的肩，提議道：「要不要跟凌小姐跳支舞？」

「當然。」尹濬浩理所當然地伸出手，邀請炘燁與他共舞。

凌炘燁當然是驚訝的，她怎麼都沒想到他會跳舞！雖然訝異非常，她還是訥訥地伸出手。「可是我、我不會……」

「我會帶你，別怕。」他充滿自信地樓著她閃進舞池．把陳君安夫婦丟在原地。

「真高興他終於找到喜歡的女人了。」劉穎輕靠在丈夫懷裡，滿足地嘆了口氣。

「可不是。」陳君安摟著嬌妻，看著舞池裡閃動的人影。「我感覺他這次真的認真了。」以前也有女人試圖接近他，多半是因為他的才華和收人，不管他是不是看清了那些女人的目的，始終不見他動心。

「嗯，我也這麼認為耶。」劉穎完全認同丈夫的說法，因為她同樣了解尹濬浩。

「你覺得她怎麼樣？」基於好友的立場．他希望尹濬浩的眼光沒有錯，所以早就暗示妻子觀察凌炘燁。

「是個好女孩。」劉穎知道丈夫問的是誰，她真心地回答。

「就跟你一樣。」他微撫劉穎的頭髮，夫妻的鶼鰈之情表露無遺——

♂♀

「真想不到你的舞跳得這麼好！」直到宴會結束，在回程途中，凌炘燁還是無法由震驚中清醒。

「大學時，我可是社交舞技社的社長咧！」尹濬浩俐落地操縱著方向盤，想起大學時代的時光，不禁有股年少輕狂的衝勁。

「不是吧？」她張大了眼看他。

這個看似閉塞的男人到底還藏了多少本事？原以為自己看人還滿有一套的，可一向自信的眼光，在遇到他時就全失靈了，她實在無法弄清他還有多少不為人知的另一面？

「你未免把我看得太扁了些。」尹濬浩瞟了她一眼，似笑非笑的。

「我怎麼會知道你深藏不露？」她訥訥地說。「你到底還會什麼東東？」

「東東？」尹濬浩不明所以。

「我的意思是，你還會什麼東西？」她翻了翻白眼；真受不了他們這種美國長大的孩子，一點都不了解台灣人的用詞。

「你突然這麼問，我一時也答不出來。」很多才能是不到非必要時，不會去想到的「技能」，所以他真的答不出來。「如果以後有機會用得到，或許你就會發現了。」言下之意是他們之間還會相處很「長」的時間，總會有機會的。

「這種事也會忘的嗎？」這不在她理解的範圍內。

「嗯哼。」他哼了聲，眼睛沒離開過路況。「譬如說跳舞，如果不是剛剛那種場合，你不會發覺我會，而平時我也不會去想起，所以當有『必須』使用的時刻，自然而然地就顯現出來了。」他試著讓她了解。

兩個人坐在車裡沿路閑聊，不知不覺地回到尹濬浩位於郊區的白色木屋。

「咦？你今天不送我回去嗎？」她看他把車停回木屋裡的車庫，這才想到她應該回去自己的公寓。

尹濬浩把車停好並熄火，他慢條斯理地抽出鑰匙，倏地轉頭看著她，眼神炙熱而灼人，拉起手煞車的手霍地按壓住她擺放在膝蓋上的小手。

「濬浩？」她的心不由自主地亂跳，隱約覺得有事要發生，而且是她還沒有勇氣面對的事……

「今晚留下來，好不好？」他沙啞地問道。

凌炘燁吞了口口水，腦袋頓時呈當機狀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