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護國將軍府的格局並不大,約莫與前朝趙將軍府一般,有假山、流水、花園,還有幾個樓閣,住著將軍府的眷屬。
本來在護國將軍府的奴僕們,以為將軍會被辭官,所以在總管的推薦下,紛紛轉而到別的地方工作。
所以,現在在將軍府里的奴僕只有少少的三個,二男一女,其中還包括總管在內。
總管哪裡知道將軍會因為公主而被留下來,不,此時應該稱將軍夫人了。
因為奴僕少,公主又是身份尊貴的人,總管只好將另外兩個奴僕全派給公主使喚,老夫人那兒自然就得等找到下人後再補上。
趙採薇不知道這事兒,理所當然不會過問,反正她身邊只要有人跟著,其他她便不管了。
然而,好巧不巧的是,趙採薇進護國將軍府大門不過半天,老夫人就因為沒人替她燒熱水凈身,自行到灶房提水時不慎摔了一跤,閃著了腰,為趙採薇帶來第一個風暴。
「夫人,您怎麼可以自個兒把紅巾掀了呢?不是應該要等將軍進來才可以……」
「可我要等到什麼時候?這戌時都過了,夫君卻還沒來,要我等到什麼時候?」一整天下來沒吃、沒喝,肚子餓得難受的趙採薇早忘了太后交代要從夫的訓示,只想趕緊吃了東西就寢,再不吃了東西沐浴也行。
「可是……」一直守在新房內的丫環秀秀顯得左右為難,她也知道整個晚上只有她和夫人在數蚊子,新房裡除了嗡嗡蚊聲外,一點聲響都沒有,可是,夫人也不該自己動手掀頭巾啊!
那不是會不吉利嗎?
她又只是一個小小的婢女,萬一將軍怪罪下來,她就得回家吃自己了……
就在她為自己擔心的時候,趙採薇已經奔到桌邊,拿起小點心就吃,桂圓、紅棗……塞滿了嘴,就在她要進攻花生的時候,秀秀連忙搶下。
「夫人,這些要等將軍回來才能一起吃……」
「人家餓了嘛!」趙採薇嘟著一張嘴兒撒嬌道:「要不你也一起吃,這樣總不會阻止我了吧?」
她天真的以為,秀秀之所以一直阻止她,是她也餓了,所以她好心招她作伴。
秀秀一聽,腦袋搖晃得有如波浪鼓似的,「不……不可以!」
「來嘛!沒關係的。」趙採薇小手一拉,將秀秀拉到自己身邊坐下,「吃!有事我負責。」
「夫人,拜託您別折騰秀秀了,還是快回床上坐好吧!」
「等我吃完再說。」
不吃!?那多可惜啊!
這些小碟子的點心雖然好吃,可是都只有一點點,要是她不想吃,那就給她好了。
趙採薇拿起放在眼前的花生和蓮子,繼續吃了起來。
就在她吃得津津有味的時候,房門突然被用力的踢了開來,走進房的是那個她有些怕、又有些喜歡的夫君。
「夫君,你來啦!」趙採薇連忙站起身,熱情的招呼,看不出狂猛的陰霾氣息正罩在她頭頂。
但秀秀不同,她是一個下人,懂得看主子的臉色。
這個時候,夫人竟然還同將軍說笑!她不禁替夫人捏了把冷汗。
「夫人,快回來坐好吧!」她出聲提醒。
「哦,對了!」趙採薇奔至床邊坐下,一把將紅巾罩在頭上,然後討好的說:「夫君,快來掀我的頭巾吧!」
聞言,怒火熾盛的岳皓暐冷哼了聲!不肩她的裝模作樣。
他可不是來看她表演的!他上前一把掀起了她的紅蓋頭,捏住她的下巴,迫她抬頭迎向他的怒氣,「我問你,是你下令給總管,要他將秀秀調來你這兒的?」
「我?我沒有啊!」她進新房后,秀秀就在這兒了啊!
而且,整個下午也只有她們兩個人在房裡,她連總管長什麼樣子都不知道,怎麼下令給他?
「你還想騙我,秀秀,還有你,你居然沒有守在老夫人身邊!你知不知道,天塌下來都沒有我娘重要,你竟然為了一個禍水怠忽職守!」
秀秀一聽,連忙跪下,「將軍,奴婢是聽總管的安排來伺候夫人的啊!難道說老夫人怎麼了?」
「等等,你說誰是禍水?」趙採薇不解地問。她還不明白自己在岳皓暐心中的地位和目前的狀況根本沒有她看喙的餘地。
岳皓暐的俊臉轉向她,「不正是在說你嗎?要不是為了你這個貴客,秀秀不會過來服侍你,我娘更不會因為少人服侍而摔傷!」
「什麼!?你娘受傷了!」
「什麼!?老夫人受傷了!」
趙採薇和秀秀同時出聲,秀秀反應較快,連忙奔了出去,留下趙採薇獨自承受岳皓暐的怒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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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告訴你,不要以為你有皇上做靠山,要是激怒了我,我照樣將你休掉!」
岳皓暐的臉孔依舊俊美,如她初見他那時一般剛毅俊朗,但當他深邃黑亮的眸子不再閃著平靜時,就是她最危險的時候。
「休掉……」趙採薇口裡喃喃重複著,她的夫君在他們新婚的第一天就說出這樣的話,她……
是她做錯什麼了嗎?
她看向桌上凌亂的食盤和食物殘渣……是她把桌上的點心吃光,所以他以為她是好吃懶做的人?
是她在他還沒來的時候,將紅蓋頭掀開,奪了他的權利,所以他不高興?
是她和秀秀守在房裡,讓秀秀不能去照顧他娘,所以是她間接害他娘跌倒?
如果真是這樣,那她就去照顧他娘,直到她好起來,這麼做,他就不會休掉她了吧?
「你不能休掉我,我這就去照顧你娘!」話落,她下床奔至門口。
「站住!」岳皓暐叫住她。
「我有允你出這房門一步嗎?我有允你這個禍水去照顧我娘嗎?」他擺出高傲的姿態,他要她知道,這個家是他在作主,她在這將軍府是沒有說話的份的。
「那……那我能做什麼?」
娘說要聽夫君的,而她答應了,所以他說什麼,她都會依的。
「哼!我不敢奢望一個公主能做什麼,你肩不能挑、手不能提,不要給我惹麻煩,我就謝天謝地了。」
趙採薇聽他這樣說,似乎非常瞧不起她,她趕緊道:「不,我能挑、能提,不信我現在就去挑水給你看。」
瞧他娶的是什麼樣的公主?
意氣用事、說大話,還沒有大家閨秀的樣子,更重要的是——沒有大腦、看不懂人家的臉色!
「不必了,我沒興趣看你表演,你給我聽仔細了,沒有我的命令,不准你離開房門一步,記住,再給我惹麻煩,我就送你一紙休書!」
說罷,岳皓暐便甩袖頭也不回地離開。
而趙採薇則痴痴的看著他的背影,想著自己的將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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灰的顏色布滿了天空,初春的早晨除了有沁了露珠的綠葉加以點綴,早起的鳥兒枝頭調嗓外,所有的人都還在睡夢中。
但是,護國將軍府有不同的規矩。
因為將軍每日必須早朝,所以奴僕們總是特別早起,男僕忙送水、打掃庭院、劈些;女僕則忙著生火、做早膳。雖然府里昨兒個才多了位夫人,但那並沒有改變什麼。
甫新婚的岳皓暐可沒領受皇上給的婚假,成婚隔日仍堅持要上朝。黑幕才退去,他便起床了。
昨晚他在娘親隔壁房睡下,將新房讓給了公主,也可以說,日後都是這樣了。
「娘,這麼早您要去哪兒?腰不舒服,怎麼不躺著呢?」剛出房門,岳皓暐便看到娘親歪著身子,一步步辛苦的走著。
「唉!腰犯疼睡不著,想起來走走,看看能不能舒服點,順道去向公主請安。」岳老夫人撫著腰的右側緩緩的說。
「請什麼安?這是誰下的規矩?」他皺起眉頭問。
「皓,昨晚何總管就跟娘說了,說這宮裡頭的規矩不比咱們尋常人家,禮不可廢啊!」
「何總管!?」他憤恨不已。這何總管究竟是什麼意思?
昨天公主初來乍到的,他便安排所有的僕人往她那兒去,還告訴娘要去向她請安?
敢情這個總管已完全受命於她這個公主,全然不把聘他的主子放在眼裡?
還是,這個公主有三頭六臂,能讓何總管畏懼成這副模樣?看來他必須召來何總管問個清楚。
「好了,咱們也別耽擱,你也該上朝去了,我這就去向公主請安。」岳老夫人困難的欲繼續往前走。
「娘,您不需要去,如果請安真是這般重要,她是您的媳婦,您是她的長輩,也該是她來向您請安才是。」岳皓暐從不承認她是他的妻子,自然不需要她惺惺作態的過來請安。
「公主是何等的尊貴,她來請安,娘受不起啊!」
「那就別管請安的事了,孩兒扶您回房休息。」
岳皓暐厭惡趙採薇的理由又添了一樁。
「這……要是傳到皇上那兒去……」岳老夫人擔心地道。皇室總是有那麼一套規矩,她既已明白,就該盡心去做。
「她敢?除非她想被我休離!」
岳皓暐告訴自己,休了趙採薇是遲早的事。
「休離!?」岳老夫人震驚不已。在岳家可沒有這樣的例子哪!更何況,公主才嫁過來,皓就已考慮休妻之事,這……未免太過荒唐!
「這可是大事啊!弄個不好是要被殺頭的,你怎麼會說出這麼荒唐的話?」
「殺頭?哼!娶此惡婦,我岳皓暐又比死好到哪裡去?」他不答反問。
岳老夫人無奈的搖搖頭。希望皓知道自己在做什麼。
她只在婚禮當時匆匆見過公主一面,公主的面容雖然被紅巾遮住,但從她婀娜的身段和有禮的舉止看來,並不像皓口裡所說的惡婦,再說,皓也只和公主相處不到一天的時間,怎可如此妄下斷語?
但眼下也只有先等她見過公主之後再說了。
「皓,不是娘愛嘮叼,既是有緣結為夫妻,就不要輕言分離。」
見他久久不答,岳老夫人也不好勉強,「好吧!扶我回房,請安的事遲些時候再說。」
若公主派人來請,她再起身去見吧!
目前,也只有這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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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非她想被我休離!
娶此惡婦,我岳皓暐又比死好到哪裡去?
痴痴傻傻、混混沌沌的腦子此刻卻精明起來,一再重複岳皓暐所說過的話。如果她真有遺忘的本事,為什麼這短短的兩句話,她卻想忘也忘不了?
趙採薇望著池畔的魚兒,傻傻的問自己。
昨夜,在他甩袖而去之後,她一夜無眠,整個晚上都在想自己與夫君之間到底出了什麼問題?
究竟自己是哪裡做錯了,讓夫君這樣對她?
可惜,想了一夜,她仍是沒有答案。
雖然如此,她並沒有忘記他娘受傷的事,於是天才剛蒙蒙亮,她便出了房門想去探病,哪裡知道因為自己對環境不熟,在府里繞了幾圈,因而不小心聽到夫君和婆婆兩人之間的對話。
原來自己在夫君心目中是個惡婦!
也難怪自己的一舉一動,都只能得到他不齒的目光。
不過,趙採薇安慰自已無妨,那是因為夫君對自己不熟悉,等他們相處過後,他就會知道,其實自己並沒有像傳言中的公主那般任性、蠻橫不講理。
到那個時候,他就會認同自己的,就像她自始至終都認定他是自己的夫君一樣。
如果她向他娘親道歉,她會原諒她吧?那麼夫君也就不會對自己這麼生氣了。
趙採薇是這樣想的,所以她馬上收拾起傷心的情緒,朝方才他們進入的房間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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叩叩叩——
連續的敲門聲,驚動了房內的人。
「進來。」
岳皓暐的話聲一落,門就被迫不及待的打開來。
「夫君……」
怯生生的語調提醒了他,那是趙採薇的聲音。
「是你!你過來做什麼?」岳皓暐抬頭一看見她,更加不悅。
「我……我……」絞著手中的巾帕,趙採薇低頭不敢看他陰鷙的表情。
岳老夫人見狀,忙打圓場,「你就是公主?」
趙採薇點點頭,「我、我是來看你娘的。」
岳皓暐拒絕她的假好心,「不必,我不是告訴過你,不准你踏出房門一步嗎?」
「可是你娘生病了,我……」
「這不關你的事,你回房去!」
「我……」
岳老夫人看齣兒子對公主的不耐煩,可於情於理都是兒子不對,所以便權充和事佬說道:「皓,你上朝去吧,我和公主聊聊。」
趙採薇一聽,臉上露出喜悅之色,像是原本幽暗的夜空被燦亮的火光點亮,晶晶亮亮的,一直緊盯著她的岳皓暐差點閃了神。
但很快地,他便回過神,「娘,她是禍水,您……」
「別說了,你先走吧!」岳老夫人看著眼前這個兒媳婦的臉部表情全因兒子的話而忽悲忽喜,一看便知這媳婦兒深深愛戀著皓,只因他們缺少相處的機會才會這般陌生,她得好好替他們製造機會才是。
娘的話他是聽的,只是眼前這個禍水害人匪淺,他怎麼放心讓娘單獨和她相處?偏偏娘又看不出這禍水的本性,要和她相處。
兩相衡量之下,他踱至趙採薇面前,「我可警告你,別想再害人,在我將軍府里,你什麼也不是!」
我沒有害人的意思!趙採薇抬起無辜的小臉,雙眸泄露出委屈,教岳皓暐看得心煩,也不給她機會辯白,斜睨她一眼便轉身離開。
「夫……」
她出聲欲阻止他離開,他卻已經走遠。
「別理他了,他就是這副牛脾氣,公主,老身遲遲未向您請安,請公主見諒。」岳老夫人起身欲跪下。
趙採薇見狀連忙上前扶起,阻止了她的多禮。「您……您不需要向我請安。」
「公主,禮不可廢,雖然你已經嫁給皓,但終究還是公主,尋常人家見了,還是得下跪。」
「不不不,公主也是人,而且我還沒進宮以前,也和您一樣是尋常人家。」趙採薇難得懂事,畢竟她喜歡的人是她兒子,多少也該給她老人家一個好印象吧!
岳老夫人聽了,暗忖道:這個公主沒有架子,全身上下嗅不到一絲驕蠻氣息,怎麼皓如此討厭她?
「您、您……夫君他娘,您的腰好點沒?」趙採薇想了半天,不知該如何稱呼她,所以只好這麼叫。
夫君他娘?岳老夫人差點聽不懂她說的話,想了半晌才明白,「公主沒讀過『女誡』?」
「讀過啊!」趙採薇理所當然的回答。她十歲就讀過了!
「那你應該知道該如何喚自己夫君的娘吧?」
「知道啊!但那不是只對成過親的人才有的稱呼嗎?」
「公主不是已經成親了?」岳老夫人提醒她。
「可夫君昨天說他會休離我,所以……」
而且,他們還沒行周公之禮,這個婚姻還是可以不算數的。
岳老夫人聽了恍然大悟,原來自己的兒子已經將這想法告知媳婦了,怪不得她會對皓唯唯諾諾的。
她慈愛的對趙採薇笑道:「公主別怕,有老身給你靠著,老身不會讓皓這麼做的。」
「真的嗎?」這個岳老夫人人挺好的,就像小竹和小菊一樣。
「當然是真的,如果公主不嫌棄,就和皓一樣叫我娘吧!」
「娘。」
她有兩個娘了!一個是親娘,一個是夫君的娘,仔細想想,自己還真是好幸福呢!
「好,真是好。」岳老夫人聽她這麼一喚,暖到心坎里去了。她只有皓這麼一個兒子,除了秀秀這個女婢能和她作伴之外,就沒有人與她貼心了。
雖然皓的媳婦兒是個公主,可她看得出來她是個乖孩子,並不如想象中的難相處,心中擔憂的石頭也就放了下來。
「娘,那您也不要嫌棄,叫我薇兒吧!別老叫我公主了。」趙採薇看著岳老夫人慈愛的面容,感覺就像看見親娘一樣,便大起膽子,像纏著親娘那般纏著她。
「好,就叫你薇兒。」岳老夫人點點頭。
兩婆媳便在房裡說起貼心話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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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總管,增加人手的工作辦得如何了?」南下朝,岳皓暐連朝服都未褪去,便緊急召見何總管。
「回將軍,已經在進行了,但最快也得到下個月初,人才會陸陸續續的進府。」何總管恭敬的回復。
「嗯。還有,把秀秀派回娘那兒去,娘身子不好,需要人服侍。」他下令道。
「可是公主……」何總管擔心這麼一來會怠慢了公主。
「她既沒病沒痛,終日也只待在房裡,還需要一個專供她使喚的僕人嗎?」
何總管上前在他耳畔道:「將軍,就算公主沒病沒痛,但好歹也還是一國公主,怠慢了她,對將軍總是不好。」
聽到此,岳皓暐燃起怒火,氣憤道:「什麼不好?對我的前途不好嗎?我堂堂一個男子漢,需要靠女人給我打通關嗎?」
「您當然不需要,可是您也要想想老夫人吶!要是惹了公主不高興,御狀一告,皇上怪罪下來,是會牽連老夫人的。」
哼!果然是紅顏禍水,在皇上沒作主賜婚之前,他頂多順著皇上的意,辭官回鄉也就罷了。
現在,他不止是被一個禍水給絆住,就連家裡大大小小都被迫受累,想離開都離不成了。
何總管見岳皓暐怒氣稍緩,順道將自個兒的想法提出來,「將軍,府里正缺人手,而新進的奴僕也要訓練一段時間才能派上用場,奴才是想不如先將珠兒接過來。一來她手腳利落,由她來伺候公主應該可以勝任,二來也可以讓她訓練新一批的婢女,三來,也是奴才私心作祟,咱們現在暫時也不回老家,奴才父女倆分隔兩地,說實在話,奴才還挺想念珠兒的……」
岳皓暐沉思了會兒,想想何總管所提,也算是兩全其美之道。
「好吧!就先派人去將珠兒接過來。」
「多謝將軍。」何總管想到即將和女兒重逢,不由得喜上眉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