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正式恢復女子裝扮的古小月，一個人閑晃到距離春風樓一裡外的溪畔。她挑了塊大石頭坐下來，無限困擾地皺眉沉思。

她不由得想起，殷華說這幾天會找人上她家提親，這下子可好了，她一定會被爹娘還有哥哥笑死的。

當初她出門前可是胸有成竹的說要去談一樁大婚事，還自信滿滿地保證談成之後必定能收到一筆為數不小的媒人禮，豈料媒人沒當成，弄到最後自己成了被提親的對象，她真下知道這種情形稱不稱得上是賠了夫人又折兵?

怎麼辦呢?她該怎麼阻止殷華去她家提親，以免成為家人的笑柄?可是，如果殷華當真不去提親，她還真會有那麼一點點失望。

這真是一種矛盾的情緒，連她自己都困惑不已。說不喜歡殷華是騙人的，否則那晚她肯定抵死不從，可是「成親」這個字眼對她而言還真是震撼，她只想繼續當她的媒人婆，東家長、西家短地幫人牽紅線，而不是把自己嫁掉啊。

「唉!」嘆了口氣，她舉目看看四周，驚覺已經快要正午了，她得趕緊回春風樓才行。

相處了幾天下來，她發現殷華那傢伙的佔有慾強得嚇人，要是她消失幾個時辰，他肯定會把整個春風樓給翻遍了。

她起身拍了拍裙擺上的灰塵正打算回去，眼前怱地出現一個人擋住了她的去路，定睛一瞧，來者正是喜紅閣的江其之。

「是你?」她相當驚訝於他的出現。

正所謂來者不善，她可不會天真地以為江其之剛好也有心事，所以來到溪邊沉思。

「真巧啊!」江其之狡黠地一笑。看來上天有意助他，讓他逮到了古小月一個人獨處的時刻。

「真不巧啊!」古小月頭皮發麻，覺得自己目前處境堪慮。

「我是專程來找你的。」

「不敢，我哪值得江大少你親自跑這一趟呢?」愈是知道他是為她而來的，她就愈害怕。

「當然值得。經過競賽之後，你身價非凡，不知道你是否考慮跳槽到喜紅閣來?只要是春風樓能給你的，我更能加倍給你。」自從看過古小月美麗的扮相，他就想要讓她成為喜紅閣的人，加上她的名氣贏過艷雪之後，他更加肯定這個念頭。

「別費心了，我絕不可能離開殷華的。」話一出口，連古小月自己也嚇了一跳，她沒料到自己對殷華的依賴竟是如此重。

「這麼堅決?看來我得請你到喜紅閣里作客幾天，或許能改變你的想法也說不定。」

「你說什麼?」她驚喊一聲。

江其之招了招手，不知從哪兒冒出了兩名彪形大漢。

正當她想尖叫呼救時，一個麻布袋從她頭頂上方罩了下來，她就這麼被人給扛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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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小月莫名地消失了大半天，殷華直覺得不對勁，正想外出找人時，便看見阿福手持一封信慌張地跑了進來。

「爺!喜紅閣讓人送這東西來。」

急忙拆開信封閱讀，看到最後他的臉色愈發鐵青。

「怎麼了?」風大娘在一旁不解地問。

「小月人在喜紅閣。」

「好端端地她去那兒做什麼?」

「信是江其之寫的，他說小月已經決定跳槽到喜紅閣了。」他邊說邊收緊拳頭，將握在手裡的信揉成一團。

「這怎麼可能?」風大娘驚呼一聲。

殷華的臉上出現前所未見的陰霾表情。「當然不可能，是江其之搞的鬼，他惹錯人了。」

江其之挖走春風樓里任何一個姑娘，他連眉頭都不會皺一下，唯獨小月他碰不得。

「你打算怎麼做?」看著殷華冷戾的表情，風大娘不禁替江其之捏了把冷汗。她太清楚殷華的個性了，他那種不鳴則已、一鳴驚人的做事方式，絕對會讓江其之很慘的。

「直搗黃龍。」殷華目光堅定地說。

不管小月在喜紅閣的哪個角落，他都會把她揪出來的，然後，他一定要狠狠地打她的屁股教訓一番，讓她知道千萬別隨便離開他的身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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漆黑沉寂的夜裡，一道矯捷的身影不著痕迹地竄入喜紅閣，借著濃密的樹葉掩護，他躍過一株又一株的大樹，來到最內側的一間廂房外。

黑衣人悄然無聲地落地，倚著廂房的窗欞偷覷裡頭的動靜。房裡頭的人尚未入睡，雙手撐頰杵在桌前發著呆，一臉茫然不知所措的模樣。

黑衣人從懷裡掏出了小竹管，用火摺子點然其中一端?然後含在嘴裡輕輕一吹，一陣裊裊煙霧被吹入廂房內，不到一刻鐘的時間，發愣的人而便失去意識，趴在桌上沉沉睡去。

見時機已到，黑衣人推門入內，一把扛起昏睡中的人。

「哇!這女人還真是重啊!」

抱怨了一聲，黑衣人便施展輕功離開喜紅閣。

半炷香的時間后，又有另一道黑影竄入喜紅閣。黑衣人先尋覓找到江其之的住處，不著痕迹地從窗子潛入屋內，小心探頭看了一下躺在床上呼呼大睡的人。

「嘖!」他搖著頭。「大禍臨頭了還睡得這麼香甜。」

黑衣人拿出了藏在懷裡的匕首，借著月光的反射，亮晃晃的刀光直接投射在江其之的眼瞼上。

江其之可以感覺到似乎有東西在眼前搖晃，他吃力地睜開惺忪的睡眼想看清楚究竟是什麼東西擾他清夢，然而才一張眼，便被刺眼的光線嚇一跳，一時之間睡意全消。

「你……」江其之驚得說不出話來。「你是誰?」

「我是誰?」黑衣人將匕首架在他的脖子上，笑得譏諷。「通常會拿刀抵住你的人多半是敵人。」

「這位大爺，刀劍無眼，你可別亂來，要是我江某真有什麼地方得罪了你，惹得你不開心，我一定會賠償的，你先把匕首拿開好嗎?」

「賠償?你要用什麼來賠償?」

「一百兩銀子如何?」他什麼都沒有，就是錢多。

「不夠。」黑衣人不假思索地搖頭。

「不夠?那二百兩銀子呢?」為了彌足珍貴的小命著想，江其之不惜追加一倍價錢。

「還是不夠。」黑衣人握在手中的匕首壓得更深，使得江其之的頸部滲出了鮮紅的血。「怎麼?你的命就只值二百兩銀子嗎?」

「大爺，你想要多少，倒是說個數目啊!」

黑衣人嘖嘖有聲地搖著頭。「很可惜，我不要銀子，我要的只是……」他的眼中閃過一抹殘厲。「你、的、性、命。」

黑衣人不帶一絲感情的字句讓江其之冷汗涔涔，連忙哀聲求饒。

「大爺饒命啊!」

「饒命?」黑衣人嗤之以鼻。「恐怕很難，不過呢，我也算是有良心，不會讓你死得不明不白，你可要仔細瞧清楚了，看看到底是什麼人想要奪你性命。」

借著月光的照射，黑衣人拉開了蒙面的布巾，露出隱藏在其後的臉孔，對江其之露出陰森的冷笑。

「是你!」江其之的雙眼瞬間瞪大。是春風樓的殷華!

「沒錯，正是我。」

話語方休，他的手刀隨即落下，擊在江其之的後頸上將他打暈。

望著暈厥過去的江其之，殷華不禁同情地喃喃道：「別怪我這麼做，這一切都是你自找的。」

殷華將他的衣物扒得精光，然後取出一捆麻繩將他的雙手捆綁弔掛於屋樑，再將事先準備好的蜜塗抹在他身上。等到明天，江其之身上將會爬滿螞蟻，相信那滋味肯定不好受。

之後，殷華帶著滿意的笑離去。他潛入喜紅閣為的可不是江其之，還有更重要的事等著他去做!

輕巧地躍過數問廂房的屋檐，殷華最後停留在最內側的廂房上。縱身一躍，他從屋頂倒掛著翻身至窗前，不費吹灰之力進入廂房內。

他早在潛入喜紅閣時便逮了一個怕死的僕役問明小月的地點，因此他非常肯定小月就在裡頭。等他見著小月後，一定要好好地懲罰她一番，誰教她讓他如此牽腸掛肚。

俏聲來到床前，他掀開了垂掛著的床幔，認為自己必定能見到魂牽夢縈的小月。

沒想到床上不但沒人，也根本沒有躺過的痕迹。

他愕然地看著空無一人的房間。這是怎麼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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殷華心急如焚地趕回春風樓，一路上他只能乞求是他錯過了小月，她已自個兒偷溜出喜紅閣，現在已經安然無恙地回到春風樓里。

他希望一進入春風樓就能見到小月對他露出燦爛的笑靨，然而，當他回到春風樓，問遍了所有人是否看見小月的身影，大家一致的回應都是搖頭，這讓殷華原就七上八下的心更加揪緊。

他氣自己不該和江其之耗掉太多時間，以至於錯過了搭救小月的時機。

他明白江其之除了挖角之外不敢做出什麼傷害小月的事，因此她肯定是自己溜走了，只是，她會到哪兒去呢?喜紅閣和春風樓距離不過兩、三里，算算時間也該到了才對，除非……他不得不往壞的地方想，難道小月在路上出了什麼意外?

一思及此，殷華立即奪門而出，沿著喜紅閣到春風樓之間她可能經過的路線仔細搜尋，就怕小月有所不測。

但來回找遍她可能會走的路徑，他怎麼就是找不著她。

正當殷華施展輕功再一次尋覓小月的蹤跡時，在前方溪畔的草叢裡有個發光的東西吸引了他的目光。

他猛地煞住了疾奔的身子，彎下腰撿起那東西，仔細確認之後，他渾身的血液彷彿在一瞬間凍結。

那是小月的發簪，是他在她正式恢復女兒身之後送給她的禮物，如今發簪遺落在草叢裡，那麼人呢?

絕望地望向波光粼粼的溪水，驟然浮現的念頭讓殷華的胸口抽痛不已。

他不多想便縱身躍入溪里。下管小月是否失足落入溪中，他都不願放棄任何可以找尋到她的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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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春風樓里引頸企盼等著古小月回來的風大娘，怱地聽見外頭丫鬟的叫嚷聲。

「大娘，綾兒姑娘回來了。」

「綾兒?哪個綾兒?」她一時之間想不起丫鬟口中的人是誰。

「大娘，是我。」一道娉婷的身影跨入大廳中。「我回來看你了。」來者正是數個月前將心上人窩藏在春風樓里，而殷華心軟放她一馬的綾兒。

「是你啊!終於想到回來看大娘了。這陣子還好吧?」

風大娘欣喜地握住綾兒的雙手，對於曾經是她樓里的姑娘，她哪個不是當成自個兒女兒般看待?

綾兒面露幸福的微笑。「我很好，大娘你呢?還有殷爺，你們好不好?」

風大娘輕牽唇角，笑得有點兒苦澀。「之前是很好，可是這些天……」她把所有的事情都說給綾兒聽。

「那麼說來，殷爺現在還在外頭找人羅?哎呀!」綾兒懊惱地跺了跺腳。「看來是我多事了。」

「怎麼說?」

「大娘，是我不好，我本以為此次來看你們，可以帶個讓您和殷爺高興的禮物，不料反而害得殷爺著急牽挂。」

「綾兒，你愈說我愈胡塗了。」

「大娘，你看了就知道了。」綾兒招了招手，示意屋外的人人內。

「小月!」一見進到屋裡的人除了董少甫之外，還有讓殷華找得快發狂的古小月，風大娘不由得驚呼出聲。

「大娘……」古小月披散著發，嘟了嘟唇，一臉受盡委屈的模樣。

「你怎麼會他們一起出現?我和華兒可擔心死你了!」

「大娘，是我想要報答當初殷爺放我們一馬的恩情，所以自作主張要少甫上喜紅閣救出小月的，卻反倒害你們操心。」

「沒關係，人平安就好，只是，小月，你怎麼會弄成這副德行，莫非……」莫非江其之那個禽獸對小月做出什麼越軌的事，否則小月怎麼會看起來如此狼狽?

「喔!那是我造成的。」董少甫不好意思地開口。「為了快些將她從喜紅閣帶走，我用迷藥將她迷昏扛著，在安全地離開喜紅閣之後，為了喚醒她，我在溪邊舀水澆醒她時不慎將她發簪遺失，她才會變成這模樣。」

其實董少甫說得有所保留，實在是因為古小月太重了，抱慣了贏弱纖細的綾兒，他發覺要扛著古小月走路是一件苦差事，才會選擇在半路上便將她叫醒。

「幸好!」

正當風大娘鬆了一口氣時，驚慌失措的丫鬟又沖入廳內。

「大娘，不得了，殷爺他……」

一聽說殷華回來，一群人同時衝到廳外一探究竟。

只見渾身濕淋淋的殷華低垂著頭，面如死灰地緩緩定來，他沒有看清楚眼前到底站了哪些人，只是黯然神傷地看著握在手上的發簪，沉默無語。

半晌后，他終於開口說話，聲音粗啞憂傷。「奶娘，小月她……」

風大娘馬上推了推古小月，暗示她走上前去，並且以眼神示意其它丫鬟小廝等閑雜人等退下。

看著殷華那模樣，古小月一陣心疼，眼淚不由得簌簌而下。

「華……」細聲低喃著他的名，她已泣不成聲。

這聲音……殷華如遭雷擊般猛地抬起頭來，原本無神的眸子瞬間熠熠生光。

幾乎是立即的，他伸出雙臂將她擁入懷中，用力之猛彷彿欲將她揉入體內似的。他差點以為他失去了她!

「華?」被他這麼用力地摟著，古小月差點喘不過氣來。

「你這磨人精，到底要我怎麼為你提心弔膽才夠?」他雙手捧著她的臉頰，抵住她的額頭，問得咬牙切齒。「你就不能乖乖地待在我身邊嗎?」

「人家也不想嘛!」話一出口，滿腔的委屈霎時湧現，古小月的眼淚愈掉愈凶。「是江其之硬要捉走我，他威脅我一定要跳槽去喜紅閣，否則就要對你不利，人家怕他真的對你怎麼樣啊……」語畢，又是一串淚水滾落。

「你這傻瓜。」他的聲音瞬間變得柔和。「他沒那能耐對我不利，倒是你，他沒傷害你吧?」如果有，他會立即割下江其之的項上人頭。

她用力地搖了搖頭。「我沒事。」

她邊哽咽邊將事情的經過說給殷華聽。

「你別生氣了，我以後不離開你就是了。」她學殷華的動作輕輕捧著他的臉頰，並且羞澀地在他的唇上印下蜻蜒點水的一吻。

趕在古小月的唇離開之前，殷華猝不及防地將手收緊，將她柔軟的唇瓣再次壓回他的唇上，並且態意舔吻。

一直在旁邊觀看這齣戲的三個人見到旖旎畫面上演，全都很識趣地瞥開眼。

「看來該是我們退場的時候。」綾兒提議將這地方讓給殷華和古小月恩愛。

「是啊，別再湊熱鬧了。」董少甫親密地摟著綾兒的肩膀。「還有，我看咱們還是別把那天在競標會上惡意哄抬古小月身價的蒙面人就是我假扮的這件事告訴殷華，免得讓他知道我們幫了這麼多倒忙。」

他知道綾兒一直想找機會報答殷華，只是說真的，他覺得這兩次似乎都沒幫到什麼忙，不但如此，還給殷華惹了些麻煩。

「哪有幫倒忙?」綾兒不服氣地噘著嘴。「為了小月姑娘，殷爺不惜付出高額的標金；為了找尋失蹤的她，殷爺更是急得五內如焚。至少我們讓他們認知了彼此有多重要，這對他們之間的感情絕對有推波助瀾的效果。」

「是嗎?」董少甫頗不認同地看著她。

「當然是羅!你看。」她努了努唇，示意他看向正纏綿繾綣的殷華與古小月。「否則他們現在哪會這麼恩愛啊。」

看著眼前激情擁吻的戀人，董少甫不得不點頭。

「是啊，確實是夠恩愛了，那麼我們也不能輸給他們!」

摟著綾兒的肩膀，董少甫的唇對準了她的櫻唇準備落下，綾兒及時以手肘用力地頂著他的胸膛。

「大娘還在這兒。」她輕聲地附在他耳畔低語。

風大娘識趣地揮了揮手，並且轉身準備離去。「你們請自便吧!」

她可沒那個興趣當個礙事者，在這種時候，她還是找個地方悠哉地喝茶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