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羅晴雨氣得雙手一緊,懷裡兜著的木碗發出叩叩撞擊聲。
刺客在她身後,也看不明朗她懷裡兜的是什麼,惟恐是反擊他的利器,於是冷聲命令道:「把懷裡那些東西丟掉。」
這可觸著了她的大忌。若再丟了它們,她家接下來的日子,連吃飯的傢伙都沒了,總不能去求別人救濟他們吧。
「不,不要。」
「叫你丟掉聽見了沒?」刺客威脅她似的把刀又拿近了一分。
凌群玉像是看笑話一樣的淡道:「這個女人,你叫她往東,她可偏要往西,就為了幾個破攔的碗兒,好像連命都可以不要似的!嘖嘖,一臉窮賤相的郡主,我長眼睛第一次看到。」
這一席話又聽得羅晴雨氣得差點暴斃,她拿起一個碗朝他丟過去。
「你這隻豬,你家世好、過得好,就不準別人過得窮嗎?我窮又沒礙著你,你少說風涼話刺我的耳朵。」
輕而易舉就閃過她的碗,凌群玉嘴角微撇的諷刺,「我是不曉得你怎麼一回事,就叫你別出外拋頭露面,留點底子給外面的人打聽,也才嫁得了好的王孫公子,富貴子弟。」
覷了一眼她身上的衣裝,他冷笑的嘴角好像更冷了。
「像你這樣不打扮也不穿件合適的衣裳,不知道的人,還真以為你是鄉下來的村姑愚婦咧。」
她連自己的肚子都喂不飽了,還打扮?這個人說的是哪個朝代的笑話啊!不過她可不想向他說明自己的困境,以免又被他訕笑。
羅晴雨哼哼冷笑,「總之一句話,就是干卿底事?」
「是不關我的事。不過,你現在就站在我面前,礙著我的眼睛,讓我心裡覺得很不暢快、很不舒服。」
「那我走不就是了。」
她正想移開,才記得有個刀子掛在自己的脖子上,讓她想走也走不了,因為刺客正捉著她當人質。
那刺客冷冷的眼神正盯著她,當她是個保命符的問:「你認得凌群王?」
「不認得。」
「她是我未婚妻。」
兩個聲音同時發出,一個是羅晴雨說的,一個是凌群玉說的。
這個傢伙絕對是故意要讓她死的,刺客若知道她是緝捕他將領的未婚妻,豈有不把她當成人質的道理。而若是把她當人質,她豈有好日子可過。
她立刻尖叫撇清,「胡說八道,我才不是!」
「你是。如今又何必隱瞞?」
「你早就請皇上收回成命了。」
「我只是隨口說說而已,並未請皇上收回成命,難道你忘了我們在陰暗的房間內,說過的話、做過的事?我怎麼能對你不負責任呢。」
陰暗的房間,分明就是地牢;說過的話,也不過是她罵他罵到死的責罵之辭。
做過的事,根本就是他這色魔強吻她。現在被他說得這麼曖昧,幾十雙眼睛都朝她看著,她以後還做不做人吶?
羅晴雨氣得全身發抖,「你不要再亂說了!我們之間才沒有什麼。」
「晴雨,有必要因為我們吵個架,你就什麼都不認了嗎?女人果然翻臉像翻書一樣的快,我早就說過那只是個誤會啊。」
她整個腦子就像要爆開一樣的難受。她怒得連連跺腳,氣到呼呼喘氣。這個混蛋絕對是故意的!
誤會?
他們之間哪有什麼誤會?這個凌群玉分明是要她死得粉身碎骨才高興,竟然在刺客面前,說得他們之間好像多親密一般。
那刺客則是以貪婪的眼色朝她全身上下盯著,裡面夾雜著淫亂的色慾,跟放肆的打量。
「原來你是凌群玉的未婚妻,看起來身段不賴嘛!裝得一副清白樣,原來早就私下暗通款曲,根本就是淫娃蕩婦一個。」
淫娃蕩婦?!他竟然敢說她這清清白白的女孩子家是淫娃蕩婦?
羅晴雨暴跳如雷,再也顧不得刀子在她脖子上,轉身便朝刺客的頭上,砸去了她準備賺錢的幾個木碗,一個砸得比一個重,打得對方頭暈眼花,根本就無法想像女人這麼兇悍可怕。
「你叫我什麼?我哪裡像淫娃、哪裡像蕩婦了?我清清白白做人,憑什麼被你這張臭嘴胡說?全天底下的姑娘家都想嫁凌群玉,我就偏不想!你下次再胡說,我就用針縫死你的臭嘴,用刀割了你的舌頭,讓你一輩子都說不出這種渾話來。」
她不只幾個木碗敲過去,敲得木碗都碎了,還加上粉拳繡腿一頓掄踹,若不是凌群玉拉住她,只怕那個刺客早被她打死了。
「夠了,他已經被你砸昏了。」
才一回神,羅晴雨就發現刺客倒在地上不省人事,地上都是木碗的碎片。
她臉紅不已的倒退好幾步。媽啊,她竟然一個人暴力大發的制伏了刺客!這看在凌群玉的眼裡,不知又要訕笑她什麼了?
但他卻沒這麼做,只是將她拉開,吩咐底下的人做事,「將他扛起來收押回去,我們立刻去見皇上。」
羅晴雨站在那裡,站也不是,坐也不是,跑也不是,不跑更不是,一張臉漲得通紅。
天啊,她以後暴力女這個名號鐵定不脛而走,甭說嫁人了,這事迹將繼她爹的善舉之後,成為官家小姐之間流傳的第二個笑談。
「做得好。」
她正心慌意亂、窘困難當的時候,想不到凌群玉來到她的身邊,在她耳畔道出這聲既低沉又溫柔的讚美,害她臉色酡紅。
幸好她早已紅了臉,所以別人看不出有異,要不然她羞也羞死了。
「還有,天氣冷了,縱然貪玩也別穿著夏衣到處亂逛。」
一件男性的秋天外衣披在她的身上,她愕然的回頭看向凌群玉,肩上被他大衣覆蓋的地方,傳來濃厚的溫暖,還帶著男性的微微麝香,讓她的心莫名其妙的顫了一大下。
而凌群玉早已經翻身上馬,帶著泛人朝見天顏,只留下她凝望著馬後的灰塵怔然。
他冷漠的掉頭就走,好像剛才的衣服根本不是他披的,但是肩上這件衣眼傳來的味道是那麼溫暖舒服。
張大嬸首先跑過來,「你沒事吧,晴雨,還有你真的是那個將軍的未婚妻嗎?凌群玉可是威震四海的大將軍,這可是一件大喜事呢。」
這些年凌群玉打敗了北夷,致使北夷不敢進犯,這些他立下戰功的雄偉事迹,早已使他成了街頭巷尾的英雄了。
現在一得知他就是傳說中的凌群玉,他的風評馬上從仗勢欺人的宮爺變成了威震四海的大將軍。
張大嬸雀躍不已,羅晴雨倒是沒有那麼歡喜,她急忙搖頭,「大嬸,那是那將軍要緝拿刺客時胡說的,我怎麼可能是他的未婚妻,我又不認識他……」
「可是他認得你啊。」
她說了個謊,不過這也算是實話,那些什麼許親的事,她從來沒有聽皇上正式下令過,當然是當成沒有這一回事。
「我上次被他給捉回去,他審問了我一會,當然認得我。」
張大嬸有點失望的道:「這樣啊,可是他說什麼你是郡主的……」
羅晴雨一概否認的搖頭,「張大嬸,你別再說了,我若是郡主,還得打點下一頓在哪裡嗎?」
她看著地上碗都破了,這些日子不知道要靠什麼吃穿?沉著臉,她開始傷腦筋了起來。
「哎唷唷,今天吹的是什麼風呀,竟然吹得動你羅晴雨郡主來我這兒。」
錢家後院美輪美奐,錢家千金貴為尚書千金,平日知書達禮,但是只要一見到羅晴雨,她就滿心酸溜溜的。
「於嬌妹妹,午安。」
錢於嬌的一雙眼睛像在檢視一般的盯著羅晴雨,看她穿著不符合秋日的衣服,僅著一件夏衣,看起來十分單薄。
尤其近來天氣越來越冷,她臉色泛著蒼白,竟讓錢於嬌心情大好了起來,說的話也沒有往常那麼酸。
「午安,晴雨,怎麼有閑情到我這裡來?」
「於嬌妹妹,我是想來討討你們這裡是否有些不要的東西可以給我?」
錢於嬌說話沒好話,「原來是要討東西來著。晴雨,也不是我在說,我老是聽我爹在說你娘是如何的風韻迷人、柔弱無依,更是京城的第一美人,但是紅顏薄命嫁給了你爹,非但早死,還拖著你也受累,你明明該繼承你娘的美貌,合該是京城的第一美人,怎知窮苦得比普通人家的民女還不如……」
羅晴雨握緊手心,隱忍住氣。錢於嬌的姿色勝她許多,真不明白為什麼她看到她,總是對她的外表大作文章。
「也許我就是不像我娘,像我爹。」
「唉,也不是我愛說,你這種苦日子一日捱過一日,早已成為京城裡無人不知的笑話。看看你,穿得就像個貧戶一般的落魄,就連我們這些千金、郡主也看不下去,你是個好好的女兒家,這下怎麼挑得了好的姻緣?」
羅晴雨不想再跟她多說廢話,「既然你這裡沒有不需要的東西,那我就先走了。」
「慢點走,不急,我是要告訴你,你們這樣的家世,只是聲名好聽,王孫公子哪個不知你羅晴雨的醜名。」她眼裡的惡意一閃,「你也只能騙得了不住在京城裡的人罷了。」
她老是繞著這話題,讓羅晴雨覺得很煩,「你到底要說什麼,錢於嬌?」
美麗的柳眉往上一挑,她高貴的道:「我知道你爹想把你許配給凌群玉將軍,我只是要你秤秤自己的斤兩,別再出醜了,凌將軍以前不住在京城裡,不知你家的醜事,但是總有一天,你的醜名他會知道的,我動你不必白費心機的叫你爹請皇上賜婚。」
真是秀才遇到兵,有理也說不清!
「我既然毫不起眼,你又何必害怕凌群玉會想挑我當媳婦兒?哼,你分明是認為我比你強,所以才威脅我,想要我退讓。」羅晴雨懶懶的說著想氣死她。誰叫她先惹她!
錢於嬌氣憤得臉色漲紅,致使高貴樣子全失。
「你少胡說八道,就憑你這種姿色、這種莫名其妙的家世!我這麼說只是要你少丟點丑而已,別自以為你有多漂亮。」
她也從來沒認為自己有多漂亮。翻了翻白眼,羅晴雨掉頭離去,卻反招來錢於嬌的怒意。
真是恨死了她一副悠然自在的樣子,更恨死她那頭如雲瀑般的青絲,更明白她不是不美麗、不漂亮,而是她根本為了家務無暇妝點自己的美麗。
若不是她曾見過她的美貌,她不會對她又妒又恨,更不會每次追求者在她耳邊稱讚她是京城第一美女時,她內心卻宛若被針刺中般的難受,因為她知道自己不是京中第一美女,絕對不是。
「你夠了沒?我實在想不通我到底哪裡惹到你,讓你這麼不高興?每次都以污辱我為樂。」
羅晴雨的話只換來錢於嬌的心虛,她冷冷的擺動自己的髮絲,「你的尊容就礙著了我的眼睛,還有你被笑話的家世……」
「你簡直是莫名其妙,我懶得跟你說了。」
羅晴雨轉身離去,錢於嬌則獨坐在涼亭的椅上。
她也不明白自己的敵意從何而來?以前看到她只有不舒爽的感覺,現今卻變成了濃厚的敵意。
因為只要一想到凌將軍即將要奉詔娶親,每個千金、郡主都紛紛的想要當上他的娘子,她當然也不能失之交臂這門好姻緣。
火大、氣憤都不足以說明她現在的感覺。
羅晴雨用力的跺腳。她也想過不去各個官家裡索討他們不用的東西,只是要賣東西就需要本錢,而她什麼都有,就是沒錢。
銀兩往往才隨身帶沒兩日,就會很快的被爹給施捨而去,就算要做個小生意,也沒有本錢。
而沒有本錢,怎麼做生意?
一想到又是因為凌群玉要選妻的事,搞得自己被削了一頓的滿身腥,怎不叫她新仇加上舊恨的咬牙切齒。
羅晴雨恨恨的回家,才走到自家的破舊府前,就聽到總家呼天搶地的跌跌撞撞跑過來,氣喘吁吁的大叫,「郡主,好消息,天大的好消息!」
她把現在心裡最惡毒的心思說出來,「是凌群玉死了嗎?」
「什麼?」總家一向耳背,一聽她說話說得快,一時不解。
倒是羅晴雨沒啥心情解釋,她煩亂道:「沒什麼。總家,有什麼事?你跑這麼快,小心跌倒。」
「我的事不重要,郡主,你的事才是大事啊。」
他咽了一口口水,眼睛里散發熊熊的亮光,興奮不已的說:「皇上召集各家郡主、千金入宮賞花,王爺才剛回來,正在府里高興得闔不攏嘴。」
羅晴雨一聽臉沉了下來。入宮去有什麼好興奮的,她最討厭的事,就是入宮去被人家當笑話看了。
「這有什麼好高興的,爹在高興什麼?」
「聽說是皇后的外甥在宮裡,討得皇上歡心,皇上要看哪家的千金好,就要幫他訂親。」
羅晴雨臉色更臭了。據她所知,凌群玉好像是皇后的外甥,該不會這指的人就是他吧。
「那個人不會是叫凌群玉吧。」
總家驚喜道:「是啊,郡主,你真聰明,一猜就猜中了,王爺嘴裡念著的,就是這個名字,他說這可是大好的姻緣,所以要我出門去找你,怎知才走到門門,就剛好見你回家,所以才急著向你稟報。」
羅晴雨不知該笑還是該氣,「我知道了,你先去休息吧,等會腳又痛了,你會一夜痛得睡不著覺的。」
總家著實感激不已。他年紀已經大了,腳窩氣血不順,總是容易酸痛,所以郡主不愛他多做事情,總是叫他休息。
「郡主,你是個大好人,我也是天天求菩薩保佑,替你求得一件美滿姻緣。你跟王爺待人極好,若不是你們,只怕我早已經死了。」
在富貴人家家裡工作,像他這種年紀老邁又做不了事的人,不是早被趕出去流離失所,就是給他幾個錢,早讓他自生自滅了,哪裡會像羅王爺府還留著他這個沒用的廢人。
「別再多說了,我們王爺府這麼落魄,你肯留著,我跟爹都還覺得你忠心耿耿呢。」
總家這次被她稱讚得紅了臉頰,急著搖手。
羅晴雨不再與他談天,走進了屋內,她爹正在一邊喃喃自語,一邊喜不自勝。
「爹。」
她這一叫,羅雄漢回過頭,一臉好像被春風給吹過的臉頰,紅撲撲得嚇人,他兩顆黑眼珠更是直瞪著女兒,歡喜得不得了。
「晴雨,好消息啊,皇上要宣你進御花園賞菊,這可是天大的好事,我正在想要怎麼把你打扮一番呢。」
羅晴雨冷冷道:「我不去。」
羅雄漢跳了起來,「為什麼?這可是天大的好姻緣呢!凌將軍要娶妻,皇上正在幫他物色人選,所以才叫公主、郡主、官場的千金們到御花園賞花,你怎麼能不去?這人人都趨之若騖的機會,你怎麼卻想推掉?」
「說我病了不就得了,總不能叫個病人去那裡吹風吧。」
「可是你明明沒病,怎麼能欺騙皇上?再說,你也見過凌群玉將軍,他玉樹臨風、威震八方,說有多神氣就有多神氣,是不少官家小姐愛慕的對象呢。」
對於爹的形容,羅晴雨反諷的說:「對啊,我們上次見過,他以為我是刺客的同黨,所以對我很不客氣,幸好爹去地牢保我,要不然我就完了,瞧他一臉很想把我生吃活吞的樣子,若你不來,他鐵定會對我用刑。」
提起上次的誤會,這讓羅雄漢急著替凌群玉解釋,他可不想讓自己的女兒錯失這大好姻緣。
「這一定是誤會,凌將軍捉錯了人,他又不是故意的。他為皇上辦事,自然是全心全力,當時他以為你是刺客,而對你無禮,也是因為盡忠職守的關係,你又何必掛記在心裡。」
「哼。」
他在地牢里盡忠職守到霸住她的唇,在大街上盡忠職守到拿她的命開玩笑,讓刺客差點就綁走了她,她可看不出來這個混帳凌群玉有多出色。
見她一臉不以為然,羅雄漢額上流下汗水。說什麼他也不能讓她沒去宮裡選親,這可是為她許配一門好姻緣的千載難逢佳機。
「晴雨,上次皇上有意將你許配給凌將軍,都怪你在牢里不知對他說了什麼,他嫌你無禮,就請皇上別下聖旨,這次好不容易又有機會,你要當面跟他說個清楚,可別耽誤了你自己的好親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