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一名年約六、七歲的小女孩睜著水靈靈的大眼，眼中閃著驚懼，她困難地仰起小臉，不安地看著圍在她身邊的哥哥、姐姐，卷翹濃密的長睫毛還沾上如露珠般的淚水。她不明白為什麼他們要欺侮她，他們是兄妹啊！

「小雜種，我們把她趕出去！」

「好耶！趕出去、趕出去。」

一群孩子們起鬨、叫囂了起來，秦予蝶認清楚了，她的哥哥、姐姐，甚至還有鄰家的小孩，都聯合起來欺侮她。

有幾個孩子拿起腳邊的泥塊，朝她狠狠地丟過來，她閃避不及，臉上已經有好幾處沾上泥土。「不要打我、不要打我。」她哭喊著，小手護住頭蹲了下來。

可是這些孩子沒有因為她突然哭起來而稍稍收斂，反而興奮地欣賞她閃躲的驚慌模樣。

「我打死你這個小雜種。」

「跟你娘一起滾吧！」

「你這個小雜種，根本不配姓我們家的姓，只配讓人喚作小雜種。」

一陣陣不堪入耳的怒罵聲在耳邊響起，她不懂啊！為什麼他們要這麼說，她明明就是爹的小孩啊！

「嗚……」

這些孩子可沒打算放過她，變本加厲的改拿起小石子朝她丟去。

秦予蝶躲不過不斷丟來的石子攻勢，額際、臉頰被砸得傷痕纍纍，止不住的鮮血從額際流下來，而她卻連一點兒反抗的能力都沒有。

「住手！」

在他們嬉鬧的對付秦予蝶時，突然插入一道嚴厲聲音，制止這些孩子再次侵犯她的舉動。

「哇，是楊護衛，快跑啊！」其中幾個孩子認出是自家請來的護衛，生怕他回去向父親告狀，嚇得臉色發白，不等他再發出聲音，拔腿就跑。

而剩下幾個孩子也因為同伴們的突然撤退，頓時失去主張，竟愣愣地站在原處。

「你們居然拿石子丟人？真是不可原諒。」楊念塵看了秦予蝶一眼，只見她蒼白的臉蛋有著一絲刺眼的鮮血，霎時心生不舍，這些孩子真是欺人太甚。

他握緊拳頭，剋制住想揍人的衝動，朝那幾個孩子走去。

他滿臉怒氣的模樣，嚇壞那幾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孩，他們倏地齊往後退，有幾個還恐懼的哭出來；這會兒才明白，剛才秦予蝶被他們欺負的時候，內心有多麼的害怕。

「走，跟我去見你們的爹娘。」

「不要！」幾個孩子死命掙扎著，企圖掙脫他的大手。

但楊念塵不費吹灰之力，伸手一抓，三個小鬼的衣襟即被他緊緊的揪住，另外二個小孩也被他的另一手鉗制住。

不顧他們拚命掙扎，楊念塵走到已經止住哭泣的秦予蝶身邊，她瞠目結舌地看著他，早嚇得忘了身上的疼痛。

「小小姐，你沒事吧？」

秦予蝶搖頭，雖然臉上還有一點兒疼痛，可是娘說她們母女倆在秦家，是沒有資格哭的。雖然她不懂娘為什麼會這麼說，但是她相信娘說的都是為她好，所以她不能再哭了。

「那就好。你可以自己回去吧？」楊念塵沒忘記要把這幾個小兒送到他們的爹娘面前管教，可他又不放心讓小小姐自己回去。

「念塵哥哥，你放過他們好不好？」秦予蝶仰起嬌俏的臉蛋，眼裡充滿渴盼。

「這怎麼可以？」這些孩子小小年紀行為就如此乖張，放縱下去怎麼得了！別說傷了他家小小姐，就算是傷著別人，他也不會不管。

被他捉住的那五名孩子一聽到他要捉他們回去，心裡慌張不已，立即向秦予蝶求饒：「你叫你家護衛放過我們，下回我們不敢再欺負你了。」

「念塵哥哥，他們不是故意的。而且，蝶兒也沒什麼事啊！放過他們，好不好？」

秦予蝶軟軟的童音向楊念塵撒起嬌。

她天真嬌俏的模樣，讓他一個血氣方剛的男人，怎麼樣也拗不過她的要求，只好答應她。

「下次再讓我發現你們欺負人的話，我不會放過你們的。」楊念塵撂下狠話。

幾個孩子腳一落地，哇的一聲拔腿就跑，好像背後有什麼毒蛇猛獸在追他們似的；

霎時，偌大的空地上只剩下楊念塵和秦予蝶。

「念塵哥哥，謝謝你。」

他點點頭，心中微微一歎。為何女人家的爭寵要延續到無辜的後代呢？小小姐又為何如此善解人意？

如果她不這麼畏懼、不這麼善良，也許就不會被欺負了。

他心疼地看她一眼，發現她正在揮去臉上的塵土，由於看不見自己臉上所沾染的東西，竟然愈抹愈黑。

楊念塵憐惜的替她拭去臉上的污漬，這些傷口如果不好好上藥，可能會留下疤痕。

他心念一動，二話不說地撈起秦予蝶，使出上乘輕功，片刻不停留地抱著她回家上藥了。

就讓他保護她長大吧，他在心中暗暗起誓，今生非除她捨棄，誓不離不棄。

？？？初春。

清朗的早晨，狂嘯的白雪已融盡，和煦的陽光灑在楊柳綠蔭中，點點綴亮了大地。

花園裡的新芽已冒出嫩葉，紅花綠草遍野，幾陣徐風吹過，送來清脆如鈴的笑語聲。

老松旁垂掛長長的鞦韆，一名頭綰著小髻的女孩正穩穩的坐在上頭蕩來蕩去，好不自在。

「念塵哥哥！這個鞦韆做得真好。」她歡喜的稱讚替她做了鞦韆的楊念塵。

「你可小心點，別盪得太高，小心摔下來。」楊念塵笑著叮嚀她，怕她一得意忘形就忘記身在何處。

「不會的，你會接著我嘛！」她才不管，盪得愈高愈刺激，每回盪鞦韆，哪回摔下來過？念塵哥哥就是窮緊張。

「好，等會兒我就不管你，讓你的小屁股遭殃。」

彷彿要考驗他的承諾似的，秦予蝶就真的直直地朝地上摔下去。

「哇！念塵哥哥，快救我！」她不敢往下看，小手摀住眼睛大叫。

咚的一聲，沒有預期的疼痛傳來，秦予蝶睜開眼睛一看，不得了了，原來她被念塵哥哥抱在懷裡。

而念塵哥哥正瞪著她呢！

「念塵哥哥……」她向他撒嬌，身子還不停的扭來扭去。

「你看看你這麼不小心……」楊念塵想好好罵她，但瞧見她惹人憐愛的模樣，罵人的話怎麼也說不出口。

下回，下回他真的不管她了！楊念塵在心中告訴自己。

「念塵哥哥，蝶兒下回不敢了。」秦予蝶小小聲的在他耳邊討饒，話說是這麼說，可那骨碌碌的大眼可不是這樣告訴他的。

「下回再這樣，我就把鞦韆拆了了事。」他威脅她。

秦予蝶聽他要拆掉鞦韆，馬上嘟起小嘴，「哼，你把它拆了，我就跟你分手，永遠不理你了。」

瞧，這是一個七歲娃兒該說的話嗎？竟然學起小大人，威脅起他來了。

這個小鬼靈精，知道他最怕她不理他，竟然拿分手來威脅他！

真是無法無天。

不過，抱怨歸抱怨，他還是反過來求她：「好小姐，你不要不理我，我不拆了，行吧？」

「這還差不多。」秦予蝶得了便宜還賣乖，罵人的反倒理虧了，這還像話嗎？

「放我下來，我還要再玩。」

「好好好。」楊念塵眼看阻止不了她，只好認命一點看好她，別讓她再摔下來。

天真的笑再度回到秦予蝶的臉上，那抹翠綠色的身影，隨著鞦韆晃動，在風中搖曳，映入他的眼帘、打入他的心坎。

那一年的春天，楊念塵的心就這樣淪陷了。

？？？秦予蝶一襲嫩青色綿織衫子，梳了個桃心髻，髻上還系著淡粉色的緞帶，正懶洋洋的躺在貴妃椅上，腿上置了一本「三字經」。連翻都沒翻開一頁，她的心思早不知道飛到哪兒去。

十歲的秦予蝶，有著粉雕玉琢的芙顏，翦水雙瞳漾著精靈俏皮，可以看得出來她的天真可愛。不過，她可是楊念塵眼中的小頑皮。瞧，這會兒她又想著出去玩不想念書。

「飄雪了……」翠兒替她關上窗子。

「唉！」秦予蝶老氣橫秋的掃了翠兒一眼，一副「今天好無聊」的模樣。

「小姐，又想著玩了？」翠兒豈會不知小姐的心思，不過今天不行，楊護衛交代她要好好盯著小姐，如果放她出房門，不知道又會出什麼事。

自從三年前秦予蝶被兄姐們欺負以後，楊護衛幾乎就變成她的私人保鏢。除了秦老爺吩咐的工作外，其餘的時間他幾乎都待在她身邊。

也只有他，才製得住天真頑皮的秦予蝶，虧得他對待她有如此的耐心和包容力，否則按照她不知天高地厚的性子，早讓大夫人給趕出去。

今兒個楊護衛出城辦事，前腳才剛走，秦予蝶就想作怪。

「不玩！還能做什麼呢？」秦予蝶歪著頭反問翠兒。

「讀書啊，楊護衛不是要你讀三字經嗎？」翠兒上前把那本三字經攤開，要她乖乖讀書。

「都是三個字，有什麼好念的。」秦予蝶將它丟到一旁咕噥道。

翠兒翻了個白眼，「小姐啊，全部都是三個字才叫三字經啊！」

「哦，原來如此。翠兒！你真聰明。」秦予蝶是發自內心稱讚。她怎麼沒想過呢！

「小姐，你別灌我迷湯，快念書吧，等會兒楊護衛回來，你要玩再找他玩去。」

「好吧。」秦予蝶心不甘情不願的把三字經拿起來，心想趕快念完，她就要出去玩了。

正當兩人都享受著靜謐的時光時，門被用力的推開來，砰的一聲，打斷了兩人。

翠兒正想起身看看是誰這麼沒有禮貌時，一看見來人，什麼罵人的話都說不出來了。

「大、大少爺。」

「你這丫頭真沒禮貌，還有我呢！」在秦富身後又傳出秦貴的聲音。

「二少爺，你也來了？」翠兒驚叫，他們兩兄弟一同出現在小姐房間准沒好事。

「嗯。那小雜種呢？」一早瞧見楊護衛出門去了，他才趕緊去找大哥，兄弟兩人早商量好要怎麼修理蝶兒了。

「小姐她……」翠兒支支吾吾的，完了，小姐又要被欺負，偏偏這會兒楊護衛不在，她該找誰商量去？

「我在這兒！」秦予蝶跳下貴妃椅，「你們來找我玩嗎？」

天真的秦予蝶早就忘記每回被他們兄弟倆欺負的事，難得他們一同來找她，不是玩還有什麼事。

「小姐！」翠兒跺腳，氣小姐自投羅網。

「沒錯，我們是來找你放紙鳶的。」

「真的？好啊，那我們快去。」秦予蝶拉了他們兩人就要走。

「等等！」翠兒擋在他們前面，阻止他們一起出去。開玩笑，要是小姐跟他們出去，不鼻青臉腫回來才怪。

「喂，你這個丫頭還真是不像話，竟然敢攔主子的去路？」秦富拿出大少爺的威嚴喝道。他們可是有計劃而來的，這個死丫頭再阻擋，他就要爹把她趕出去。

「翠兒不敢。」小姐怎麼這麼呆，被欺負這麼多次還不怕，居然把他們當成好人！

「不敢？那還不快讓開！」

「好啦！翠兒，我們出去玩玩就回來，你就不要瞎操心。」秦予蝶也加入說服陣容，一點也不知道自己正一步步踏入陷阱。

「是。」翠兒退到一旁。她都這麼說了，她這個下人還能怎麼樣，只希望小姐不要被欺侮才好。

「那我們走吧！」

三個人蹦蹦跳跳的跑出房間。

？？？來到種滿林木的林園，秦富指著不遠處的一棵樹上，「瞧，我們的紙鳶掉在上頭了。」

「啊，紙鳶怎麼會跑到那裡去呢？」秦予蝶看到樹上掛著五彩的紙鳶，帶著興奮又疑惑的語氣問他們。

「你是笨蛋啊，線斷了，紙鳶當然到處飄啊。」秦貴一副受不了她的模樣，口氣也不自覺的加重。

「那怎麼辦？」

「當然是你爬上去拿。」秦富和秦貴不懷好意的互看一眼，就等著她上當。

秦予蝶看著高聳的老樹，雖然它的枝幹粗壯，應該承受得住她的重量，可是，太高了，她要怎麼爬？

「我、我不敢。」思索良久后，秦予蝶不敢輕易嘗試。

「你不敢？那你還想不想玩？」

「想。」秦予蝶點頭。

「你不上去拿，我們怎麼玩？」秦富慫恿她，要玩就要付出代價。

「對呀！是你身材嬌小比較靈活，我們才喚你來的，不然，我們作啥找你？」秦貴也說。

聞言，秦予蝶又往老樹那個方向瞧了好一會兒，終於，她下定決心說：「好吧，那我就爬上去。」

「好耶！拿紙鳶、拿紙鳶……」秦富、秦貴兩兄弟吶喊，好心地替她加油。

秦予蝶聽到他們這麼看重她，她高興不已，原來被人重視的感覺是這麼好，好像她就是女英雄一般。

被哄得開心的秦予蝶挽起衣袖，慢慢地往上爬，一心只想趕快拿回紙鳶，讓他們崇拜她。卻沒有想到，她上去后該怎麼下來。

「快呀！再左邊一點。」秦富在下頭指揮，一會兒要她往左一點、一會兒要她向右，弄得她才爬到一半就已滿頭大汗。

好累，秦予蝶的額際已經滲出薄汗，可她不敢用手拭汗，怕一個不小心會掉下去。

不得已，只好讓汗沾濕她整張臉。終於，在她的雙手快要承受不了時，她拿到了紙鳶。

「哇！拿到了。」秦富的眼中閃著惡作劇的光芒。

「把紙鳶丟下來。」

「哦！」秦予蝶乖乖的把紙鳶朝他倆的方向丟去，哪知他們一撿起紙鳶就跑，不管她了。

「富、貴哥哥，你們怎麼跑走了，不要丟下蝶兒啊！」當她發現時，不禁大叫出聲。

年紀小的孩子遇上令自己手足無措的事時就只會哭，她也不例外。她完全沒想到他們會丟她在這裡，搞得她現在上也不是、下也不是，只能獃獃的在這裡等人找到她。

「嗚、嗚……」淒慘的哭聲，回盪在風中。

秦予蝶一個人孤單的在樹上哭泣，她不敢擦眼淚，兩隻小手緊緊抓住枝幹，怕自己一個沒抓好就會掉下去。

念塵哥哥，你在哪裡呀？蝶兒好害怕，快來救救蝶兒，好嗎？

此刻，她終於知道為什麼翠兒要阻止她跟哥哥們一起走了。

只是，知道得太晚！

？？？「小姐，瞧瞧念塵哥哥給你帶什麼回來了！」楊念塵推開秦予蝶的房門，手裡還抓著一隻小兔子。

他才出城回來，在市集看到小販賣小兔子，心想活潑好動的蝶兒應該會喜歡。於是便將它買下來，一回來馬上就給她送過來。

翠兒坐在椅子上，正擔心秦予蝶的行蹤。

看見楊念塵進門就嚷著找秦予蝶，她趕忙告訴他：「小姐跟大少爺他們出去玩了。」

「什麼？」楊念塵欽去笑容，臉上出現驚慌，「不是讓你看著她的嗎？」

「翠兒只是個下人，怎麼敢阻擋大少爺呢？」她也希望能攔住他們啊！

「他們去哪裡？」

「少爺說要去放紙鳶，應該是到後山的空地了。」翠兒推測。

楊念塵把手中的兔子交給翠兒，「先找點東西餵它，我去找小姐。」說完，旋身就走。

出了房間，他便急著施展輕功，怕自己不夠快，小姐又要受傷了。

？？？結果，翠兒推測錯誤，當楊念塵趕到後山時，根本沒看到半個人影，他又匆匆回頭去尋找，一顆心七上八下。

眼見太陽就要下山，還沒有半點兒消息，他愈來愈著急。

倏地，他在八角亭中發現正在吃點心的秦富。

他二話不說，上前揪住他的衣領，「說，小姐在哪裡？」

「我不知道。」十五歲的秦富正要把涼糕吞下去，就被他一把抓起，嗆得他差點沒氣。

「你會不知道？是不是想讓我一狀告到老爺那裡？」這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小鬼，就是欠人教訓。

「我真的不知道！」秦富狡猾的想裝傻。

「你再不說，我就打斷你的手腳……」楊念塵露出想殺人的目光，惡狠狠的盯著他，彷彿要把秦富千刀萬剮似的。

「你不敢。」他才不怕哩，有爹爹給他撐腰，諒他也不敢對他怎麼樣。

「你可以試試。」楊念塵朝他的痛穴一點。

秦富全身立即一陣刺痛感，疼得他流下淚來。

「嗚——」

「說不說？再不說，我保證等會兒你會更痛。」楊念塵只想給他一個教訓，並不是真的想要打斷他的手腳。

「你使了什麼妖術？快給我解開。」秦富痛得在地上打滾，嘴裡還不忘使喚人。

「你先告訴我小姐人呢？」

「在、在林園。」

話一落下，就見楊念塵的身影迅速消失在亭中。

「喂，你快給我解穴啊！」秦富痛苦地大叫。

只可惜，沒人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