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陸佳儀到學校請假,離開前,正巧在校門口遇到了學長鄧清寶。
「佳儀、佳儀,我聽於縵說你奶奶生病了?」甩甩一頭蓬亂的頭髮,鄧清寶習慣性地推了下鼻樑上的眼鏡。
「嗯。」佳儀點了下頭。「所以我到學校來請假。」
「你來請假?」他又推了下鼻樑上的眼鏡。「這麼說,你奶奶病得很嚴重?」
「是心臟方面的問題。」佳儀想再往不說,背包中的手機卻正巧響起。
「那,你得請假多久?」趁著佳儀還未接起電話,鄧清寶趕緊問。
「奶奶要開刀。」其實得請假多久,她也不清楚,而且,姑媽和姑丈也都得工作,只有她能照顧奶奶,更何況她也不放心假手他人。
手機的鈴聲未斷,佳儀很快地把它掏出來。
「佳儀,要不,我也請假去幫你。」鄧清寶說出了心中的想法。
從兩年前,在入學舞會相識,他對佳儀就一直有著好感。這兩年來,他明著關照她,還不時噓寒問暖,可就是一直無法打動佳人芳心。
「寶學長,你不是還得準備畢業論文?」手機持續響著,佳儀偷瞄下來電顯示--
是夏罡打來的電話。
「照顧奶奶,我相信我還可以,如果需要幫忙,我一定會找你。」她飛快地將電話切斷,選擇漠視。
「那……」鄧清寶明了強求不得。「就這麼說定了。」至少她沒嚴詞拒絕。
「嗯。」佳儀笑著點了下頭,還想接著說話,手機鈴聲卻又響起。
她根本不想理會,但手機似乎是執意與她杠上,一直響個不停。
「佳儀,你的手機。」鄧清寶提醒她。
佳儀拿起手機瞄了眼--又是他。她根本不想接。
但是,為了不讓鄧清寶覺得奇怪,她最後還是接了電話。
「喂。」
「你還在學校嗎?我去接你。」夏罡的聲音傳來。
「不用了,我要去醫院。」佳儀拒絕。
「我也是。」他的聲音聽來堅持。「方才醫師撥了電話過來,說美國的心臟科權威已到了醫院。還有,我已經到校門口了,你快點出來。」
「什麼?」佳儀被他嚇了一跳,手機險些滑了出去。
他居然跑到學校來找她?!
「佳儀,怎麼了?」一旁的鄧清寶見她驚慌的模樣,開口問。
夏罡隱約聽見了男人的聲音。「你跟誰在一起?怎麼有男人?」
佳儀不喜歡他興師問罪的口吻,於是故意不回答。
「陸佳儀。」電話那端的夏罡顯現出難得的急躁,「說!你現在在哪?」
說話的同時,他已將車子停在校門邊,下了車,砰地一聲甩上車門。
「你根本不用來接我。」佳儀對著手機大吼,極不喜歡他的緊迫盯人。
還想再開口反駁,卻見到他的身影已出現在校門邊。
心一慌,她似做錯事的小孩般,只想到要逃避。
她退開一大步,旋身就想往後跑,卻沒注意到身後地上的碎石子,剛踏出的腳步一滑,整個人頓時失去重心,往前撲倒--
鄧清寶眼明手快地扶住了她。
夏罡才踏進校門,就見到一男一女親密相擁。
沒想到台灣的校風還挺開放的……才這麼想,他精銳的眸光掃到那女子的剎那,俊朗的臉馬上罩上一層寒霜。
他大跨步走來,在陸佳儀和鄧清寶還沒來得及反應的同時,一把將兩人給扯開來。
佳儀錯愕地望著他。
她從未見過他這般陰驚的表情,微顫的眼角甚至可見略略浮起的青筋。
「喂,你是誰?」鄧清寶險些跌倒,顛跛了下,馬上靠了過來。
夏罡沒回答他,那對冰冷的眸子已順利將人給逼退了數步。
他一手緊箝著佳儀的手,拉著她就往校外走。
「喂,你怎能這樣就將人給擄走!」怔愣了一下,鄧清寶趕緊跟上。
「佳儀、佳儀……」他喊著。
怕引來學校守衛的注意,引起不必要的騷動,陸佳儀沒多想,對著鄧清寶喊:
「寶學長,你不用擔心,我沒事,他是我哥。」
哥這個字眼聽在夏罡耳里極不舒服,他的臉色驟轉暗沉,拉著地的手不自覺地加重了力道,近乎粗暴地將她給扯出校門,甩上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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離開學校到醫院的一路上,夏罡一直板著臉,一句話也沒說。
車子里瀰漫著一股讓人透不過氣來的低氣壓,讓陸佳儀坐立難安。
她知道他生氣多半是因為誤會。不過,她並不想解釋,也認為沒必要。
車子幾乎是以狂飆的速度在道路上行駛,連續間過了幾個黃燈,再一個大右彎后,夏罡將車駛入醫院的地下停車場,停在一個僻靜的角落。
「他就是你口中所說的男友?」終於,他開口說出了第一句話。
他不認為對方與他相較,會有任何的勝算,但他卻失控了。
佳儀的視線仍舊停留於車窗外,沒打算回過頭來看他。
「是又怎樣?不是又怎樣?」其實她可以自私的直接說是,讓他斷了對她的遐想,但她卻開不了口,怕會為鄧清寶帶來麻煩。
夏罡冷笑了兩聲,突然伸來一手將她給扯近。「別忘了你是我的,就算他是你的男友,我也不准你再見他。」
「笑話!」佳儀被他生氣的模樣給嚇住,卻不想退卻。「我跟誰交往,憑什麼得看你的臉色?!」
迎著她灼亮的眸子,夏罡的脾氣完全被挑起。「憑什麼?你居然敢跟我談憑什麼?」好,他會讓她知道他憑什麼!
他將她給拉近,緊箝住她的雙手,壓下頭來準確地攫住了她的嘴。
佳儀驚愣了一下,惶恐地開始扭動掙扎。「不要,唔……」
夏罡以男性的優勢壓住了她,以手擒住她不安分的雙手,一手箝住她的下顎,這她張開嘴來。
他幾乎是霸道的、蠻強地吻著她,似在宣示著他的所行權。
「說!你是我的,你永遠也不離開我……」他的舌頭強行滑人她的嘴裡翻攪,試圖勾出她的深情,修長結實的腿介入她的雙腿間,摩蹭著她最脆弱的一點。
思念加上憤怒,逼出了他最原始的需求,他急切地吻腫了她的唇、吻紅了她的頸項,甚至用力的扯開了她的衣襟。
「不要、不要……」掙脫不開的佳儀,只能喊著、哭著,直到她泛濫成災的淚水滴落在夏罡的俊臉上,他才恍悟到自己的粗暴,趕緊鬆開了擒著她的手。
雙手才重獲了自由,陸佳儀即驚恐的挪動身軀直往後縮,想拉開車門逃下車。
「佳儀。」夏罡喚住她,音調里充滿了懊悔。
佳儀僵住動作,她沒下車,不過也沒回過頭來看他。
「我為我的失控向你道歉。」夏罡痛苦地以雙手搗住了臉。
佳儀終於回過頭來看著他,見他痛苦的模樣,她的心裡升起了一抹不舍。
他是愛她的嗎?否則他又為何會這麼痛苦?她的心不覺有些動搖。
「我……他……他不是我的男朋友,只是學長而已。」她不明白自己為何要解釋,只知道強裝冷漠的心,在這一刻似乎有了裂痕。
也或許她從來都沒有停止愛他,只是強逼著自己遺忘。
夏罡緩緩地抬起臉來,「不是男友?」他的神情是驚愕的、狂喜的。
這一刻,他覺得自己很丟臉,像一個瘋狂的妒夫,而這個女人則是逼瘋了他的罪魁禍首。
兩人又相視了一會兒,車內再度陷入一片沉默,直到夏罡的眸光挪到了佳儀手腕上瘀紫的痕迹。
「疼不疼?」他飛快捧起她的手,輕輕地揉搓著。
佳儀搖了搖頭,知道自己的心又再度陷落了。
多年前,她為了治療心傷,偷偷地由西雅圖跑回了台灣。而這次,萬一她又傷了心,她不知自己還有何處可以躲藏……
手術時間比預期的還久,不過結果卻出奇的好。離開手術室后,為怕感染,老奶奶先被送人了加護病房。
雖然醫院裡有護士和看護在,但佳儀仍舊不放心的守在病房外。
直到夜深,夏罡開車載她回到住處時,她早已疲累得睡著。
停好了車,他將她由車上抱下,一路抱進屋裡,輕手輕腳地把她放上床。
幾乎是在背脊碰到床鋪的剎那,她醒了過來。
「已經到家了嗎?」揉揉惺忪的眼,她仍在半夢半醒之間。
夏罡坐在床沿,一手輕撫著她的臉蛋。「折騰了一天,你太累了,要不要我去幫你放洗澡水。洗個澡后,好好的睡上一覺。」
收回手,他站起身,想去幫她放洗澡水。
佳儀卻突然坐起身,伸來一手拉住他的衣角。「你不用忙了,我……」
約定的事,他已全然做到了。那麼,也到了她該履行承諾的時候了。
「是不是肚子餓?」夏罡的視線落在她抓著他衣角的手。
佳儀搖了搖頭,「不,我……不餓。」她掙扎著、猶豫著,內心澎湃洶湧。
「那……」他的眸光由她手拉至臉上。
「我想,關於……約定……」她硬著頭皮抽回小手,以極緩的速度解開自己胸前的衣扣。
「你認為我是這般急切的人嗎?」他寬大的掌握住了她顫抖的手,阻止了她脫衣服的動作。
佳儀眨著迷濛的眼,臉蛋泛紅。「可是依約定……」
他修長的指頭壓上她豐嫩的唇瓣,阻斷了她的話。「天知道我瘋狂的想要你,但不是今晚。」他在她身旁坐了下來。
佳儀覺得自己不懂他,越來越不懂。他明明可以輕易得到他所要的,但卻給了她過多不必給予的溫柔和呵護。
「你有權的。」她並不後悔自己的決定。
「跟得到你的身體比起來,現在的我,更希望能得到的,是你的一個吻。」他伸出手幫她扣好敞開的衣衫。
佳儀昂起小臉望著他,此刻眼裡,心裡全映滿了他。
「我能吻你嗎?」他壓低頭采,與她貼得很近,卻又不失君於風度的詢問。
佳儀喉頭干啞,一時發不出半點聲音。
「我能當你是默許嗎?」他的俊顏上綻開一抹好看的笑容。
咬了下水嫩嫩的唇,佳儀發覺自己心裡的冰漠早已融化在他的笑容中。
「那麼,我要吻你了。」他的臉在離她的唇約一寸的距離突然頓住,一雙晶亮的眼緊緊地瞅著她。
被瞅得緊張,佳儀的心失律的狂跳著。
愛極了她此刻可愛的表情。夏罡隱隱地揚起嘴角。
見到他嘴角的笑紋,她的心驀地更慌,懊惱地伸出雙手欲推開他。
他好可惡!居然在取笑她。
夏罡一手輕而易舉地抓住她的雙手,一把將她給拉近。
「放開我,你居然取笑我。」佳儀不依的掙扎,不料一個突然的吻,落在她潔白的額上,她錯愕地張大眼。
「小傻瓜,我怎會笑你?」說著,夏罡的吻再度落下,輕輕地、淺淺地吻了她一遍又一遍,然後再以不失溫柔的力道開啟了她的唇,為兩人甜蜜纏綿的吻揭開序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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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子在不知不覺中過了一個星期,雖然老奶奶康復的情況良好,但在醫師的建議下,仍留在醫院裡靜養。
「佳儀,你也有一個星期沒到學校去了吧?」老奶奶半坐起身,氣色看來不錯。
佳儀點了下頭。「沒關係的,於縵每隔一兩天就會帶筆記來給我。」她繼續著手上的動作,以湯匙刮著蘋果,然後將果泥一口口送到祖母的嘴邊。
「其實我的身體也好得差不多了,醫院裡也有看護在,你應該去上課了。」
「奶奶,你不用為我的課業擔心。」佳儀說著,又喂來一門果泥。「這個星期晚上回到家,我都有將課業複習過一遍,一點也不生疏,不會跟不上進度的。」
「你這丫頭。」老奶奶咽下果泥,對著佳儀一笑,伸起手來緊緊握著她的。「我雖然老了,但還明了得很,知道你這丫頭壓根放不下心。」
佳儀嬌嗔了聲,「奶奶,什麼老呀老的,你明明還很年輕嘛!」
老奶奶又呵呵笑了兩聲。「你這丫頭……唉,其實人老是該服老的。」
她輕輕地拍了佳儀的手兩下。
「對了,這兩天夏罡那孩子是不是比較忙呀?」腦筋一轉,老奶奶突然想起。
佳儀老實地搖了搖頭。「我也不知道。」
他是有兩日沒到醫院來了,但每晚還是有回到她的住處睡覺。
直覺告訴她,有些事該發生,卻遲遲沒有發生。
他會抱她、親她,兩人同睡一床,但他卻始終維持著君子風度,沒有腧越了最後的防線。
「說到那孩子,我可是打從心裡喜歡。」沒察覺到佳儀的閃神,老奶奶逕自說著。「何況這次動刀,你姑媽說,夏罡可盡了不少心力。」
佳儀仍陷在思緒中,沒接話。
她的沉默換來了老奶奶的注意。「怎麼了?丫頭。」輕輕拍了她的手一下。
被這麼一喚,佳儀匆忙回神。「什麼?」
「我說呀,我們可得好好地謝謝夏罡才行。」
「喔。」佳儀只應了一聲,不敢往下接話。
謝他?道理上是該,但奶奶若知道夏罡和她之間的約定,恐怕就不會這樣說了吧?
「這樣好了,等我出院,我們請他到家裡來吃飯,你看如何?」老奶奶想了下后說。
「呃……」佳儀乾笑了一聲,想說再看看,一抬頭卻見到她們談論著的男人,剛好推開病房的門,現身在門口。
「奶奶,你今天氣色很好喔!」夏罡大步走了過來,西裝革履,手上還提著公事包。
「好、好,這邊坐、這邊坐。」老奶奶對著夏罡呵呵地笑著,指著一旁的椅子,要佳儀將椅子挪近。
佳儀覺得氣氛有些怪,倏地站起身來。「沒水了,我去倒水。」抱起一旁小几上的水壺,她飛也似地走出了病房。
「她……怎麼了?」猶豫了下,夏罡還是問道。
「小丫頭怕羞啊……」老奶奶笑著說,早將夏罡看著佳儀時深邃的眼神納入眼底。「這邊坐吧!」她指著一旁的椅子。
夏罡走近,坐了下來。
「才剛由公司離開?」
「是呀,這兩天比較忙,所以沒來看你。」夏罡坐得挺直,雙手平放在雙腿上。
「沒關係,沒關係。」老奶奶呵呵地笑了兩聲,雙眼毫不掩飾地對他上下打量,許久之後乾脆直說:「夏罡呀,你很愛我家丫頭,對不對?」
「我……」他沒想到老奶奶一眼就能看出他的心思,一時不知道該怎麼回答。最後,他乾脆點頭承認。「嗯,我喜歡她很多年了,從她還在西雅圖……」
一古腦兒地,他將前因後果全盤說出,包括他與佳儀原本已私訂了終身,無奈父親娶了言姨,造成了兩人間的隔閡,和佳儀的毅然離開。
當然,他也懂得保留,部分,沒將和佳儀的秘密約定給說出來。
「這樣啊……」老奶奶聽著,試探性的問道:「你有沒有考慮過,她現在可是你的妹妹?」
夏罡是個值得託付終身的男子。而她已經老了,最放心不下舶就是佳儀,如能把那丫頭交給他,她倒是可以放心了。
「奶奶,我可從來沒將佳儀當成妹妹看待。」這陣子,他為這層關係懊惱極了。
「那你當她是什麼?」老眼中有著一抹好奇。
「妻子。」夏罡毫不考慮的說道。
「妻子?」老奶奶笑了。
夏罡怕她會反對,臉色緊繃著。
「你會非她不娶嗎?」這是最後的試探了。她得了解他的真心有幾分,才能放心將孫女交給他。
「當然。」夏罡的回答是直接且肯定的。
「那麼……」老奶奶合上丫眼,深深一嘆,隨即又睜開眼來。「夏罡呀,你可要答應我,會一輩子好好的照顧她。」
伸出手來,老奶奶緊緊地抓起了夏罡的手,彷彿在與他約定。
「我會的,你放心吧,奶奶。」夏罡緩聲地說,這不僅是對老奶奶的承諾,更是對佳儀一輩子的承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