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高老大!」美男子興高采烈地歡呼。
「咦,不是出國度假嗎?這麼快就回來了,一定是被女人追殺才不得已溜回來的吧!」
高伯展的出現引起了俱樂部內所有俊男美女的熱烈關切,一下子吧台邊就擠滿了人。
「正確的說法是,我是溜回來追殺某個早該殺千刀的女人。」他又是那一臉慵懶得令人不自覺跟著著迷的神態。
連靜默杵在吧台內的亞蒂都難逃被蠱惑的命運——更何況她早已中毒許久,一直未曾根治過。
怦怦亂跳不停的心臟連她自己都覺得不好意思起來。
不行,三笨守則之一,相信自己的偽裝,保持鎮定。
「哪個女人這麼可憐被高老大盯上?准死無疑!」
「是嗎?我相信在場所有雌性動物都寧願代那個女人死一次看看。」眾美男子嘰哩呱啦地調笑了一番。
「這小男生是誰?」高伯展一直沒忘記打一進俱樂部就見到的陌生面孔。
「阿弟啦!酒保的小弟,他在出國前就一再『嗆聲』要我們多多關照的小朋友。」美男子一號很得意自己有第一手的資料。
「眉清目秀唇紅齒白,再過幾年你們都不用混了。」
高伯展漾著溫和的笑直衝著亞蒂。
雖然髮型不佳,身材不夠修長挺拔,臉上還掛著一副百年骨董黑色粗框眼鏡,但是仍掩不住清秀的本色,只要再稍微修飾一下,必定能成為師奶殺手。他在心中對阿弟研究了一番。
「哇,我們也沒打算混那麼久。」美男子二號嚎叫一聲。
「啊呀,酒保才不會讓阿弟跟我們一樣墮落哩!你沒瞧人家現在已經有技在身了嗎?」美男子三號無限唏噓。
「知道我喜歡叫什麼嗎?」高伯展沒理會閑雜人等,一逕地睨著僵硬的小男生。
呃……叫床嗎?亞蒂很自然地聯想。
「別欺負阿弟什麼都不懂,想喝什麼講清楚嘛!」美男子四號很盡責地維護酒保的弟弟。
喔,原來是指這個呀!呵……亞蒂替自己感到汗顏。還好有遵守三笨守則第二條,裝酷。
為了不辱大哥的交代,加上自己對高伯展的小習慣瞭若指掌,亞蒂快速地遞上一杯龍舌蘭。
「咦,不錯喔!阿弟滿有前途的。酒保也未免太盡職了吧,連這個都交代過了。」美男子一號再次嚎叫。
去你的!是我平時有用心好嗎?亞蒂偷瞪他一眼。
「阿弟是嗎?」高伯展端起透明無色的酒,並沒有暢飲的打算。「下班后大家一起幫你辦個歡迎會。」
緊繃了一個多月的神經,卻什麼進展都沒有。加上在澳州受了一肚子氣,高伯展替自已找個名目打算狂歡一下。
鍾亞蒂……該不會是假名吧?
如果是,那可就慘了。繞了一大圈結果竟是零。某條執著的神經偏要在這個神秘女郎上發癲,連他自已都搞不懂……
哇哇哇,這怎麼行!
亞蒂在眾人的歡呼中亂了方寸,搜尋腦中的三笨守則沒一個有用的,除非想動用第三條——尿遁。
但那不是此地無銀三百兩嗎?
怎麼辦哩……
「怎麼樣?」高伯展懶懶地環顧周遭陷入歡樂氣氛的眾人,再將眼光調回小男生的身上。「可以嗎?」
他體貼的神情是那麼理所當然,彷佛生來就是一個儒雅溫柔的紳士,讓亞蒂一下子就忘了之前還信誓旦旦地要把他當成一個十惡不赦的大壞蛋。
「好……」被性感偶像催眠后的反應。
OhMyGod!
※※※
「狗改不了吃屎!」這是亞蒂蹲在洗手間里偷打手機和幕僚交換情報后,方華給的結論。
想不到高伯展會帶他們一群人殺到這家會員俱樂部。聽說這裡才是真正萬惡的淵藪,墮落到極點。你可以在這裡玩女人或男人,賭博或耍老千,吸毒或販毒,只要別被抓到,一概可以玩得很盡興;但是若不小心被抓的話,也會「完」得很不幸。
這就是墮落的起點和終點,「墮落俱樂部」。
因為高伯展和這間俱樂部負責人莫名其妙的關係,所以公司招待,一律半價優待。反正付錢的是高老大,他們一干人打算玩到體力不支才走。
「太不公平了!你一個晚上就連闖兩個我們想去卻沒辦法去的好地方。」方華很吃味地嘟嚷。
「讓給你啊!有種你殺過來!」她都快煩死了,這隻麻雀還有心情說風涼話。
「你明知道我出生的時候就沒把種帶出來。你自己好自為之吧!反正他們也只是拿歡迎會當幌子想大玩一下而已,你就隨便露個臉再視情況偷溜就好了。保重。」
亞蒂瞪著逕自斷訊的手機,暗嘆自己交友不慎。
不過方華的主意雖老套倒也實用。以她的學生身分,確實不宜在此地久留,不如現在就去告假!
而另一頭,高伯展意興闌珊地坐在吧台前。到目前為止尚未有任何一項活動能引起他的興趣,只好一個人無聊地抽著俱樂部經理獻上的雪茄,吞雲吐霧一番。
「不知道高總裁對撞球有沒有興趣?」經理盡心地款待貴客。
「曾經玩過。」高伯展好奇地輕挑起眉,等著經理的下文。
「最近這裡出現了一個年輕人,身手不錯,目前尚無人能打敗他。」
「他今天也來了?」這就有點意思了。他最喜歡有挑戰性的東西。
「正在大開殺戒。」經理遙指走廊另一頭的球室。
他滿懷好奇地走進球室,沒想到看到的竟會是這種場景。
滿室的人聲鼎沸,有人吆喝著下注的賠率,有人純粹站在場邊看好戲,更有人比較下流地一邊叫陣一邊在口頭上吃年輕人的豆腐——反正在這種地方,什麼人都有。
而在所有人的包圍下,就見兩個年輕的小夥子已經開啟戰端,只是他們比的似乎並不是正規的花式撞球,而是誇張的自創特技。
「他們在做什麼?」高伯展拉住一個熟面孔發問。
「喔,高老大剛才錯過好戲了。我們真沒想到阿弟這麼有本事,竟然跟那個撞球明星對上!兩人都有自創花招,反正不管誰輸誰贏,我們這些觀眾都賺到了。」美男子之一看到場內九顆球一一排隊有順序的滾進底袋,興奮地跟著大家鼓掌叫好。
「嗯……」好像真的很不錯。高伯展注視著場中兩個人。
那個撞球明星他在電視上見過,想不到本人看起來更年輕更有一股狂做不羈的氣質;至於那個今天才認識的阿弟,說真的,他真是對他刮目相看。
瞧他現在的眼神——即使被厚厚的鏡片遮掩住,他仍舊可以看見那後面閃著晶光又帶著調皮不服輸的光彩,和方才在店裡的模樣簡直相差了十萬八千里。
看阿弟偷眼瞪著向海肅的眼神,讓他有一種似曾相識之感。那種面對仇人精神抖擻的神采就像……像腦中一閃而逝的某個影子。
「這次是什麼?」向海肅有趣地等著對手的新花招。
從剛才這個打扮得很糟糕的男生衝過來跟他下戰書後,他的驚奇便沒有停過。雖然這男生只肯比這種花招,無法看出他的真正實力,但是跟在場其他人比起來,算是有點意思的。
而亞蒂這邊可沒有他的優閑輕鬆。她當然知道自己技不如職業高手,但是只要能把平時大哥教的旁門左道獻出來挫挫他的銳氣也好。反正在場的外行人也瞧不出其中的厲害。
「是我自創的絕招。如果你也能辦到的話,我服你!」亞蒂這話可不是說假的,這代表她將會把跟他的前仇舊帳一筆勾消。
「我正等著。」
向海肅的得意樣讓亞蒂更怒火中燒。看來是箭在弦上,不得不發。雖然這一招她從來沒成功過,但是既然酒保能,她一定也沒問題,就看老天賞不賞臉了。
「等著吧!可別嚇得尿褲子。」
亞蒂也不知從哪裡抓來的淺底高腳杯,將杯子擺到桌上,還把兩支球杆平行架在上面,然後九顆球分佈在球台各個角落,其間又穿插了兩支垂直擺放的球杆。
這陣仗看起來很眼熟……高伯展眯起帶笑的黑眸。這不就是他上個月才發明的嗎?記得當時酒保還稀奇地討教過,想不到已經傳到下一代了。這麼算來,阿弟應該算是他的小徒孫喔!
亞蒂正要開球時,突然又放下手上的球杆,改變了桌上某兩顆球的角度后才又聚精會神地瞄準母球……
「咦——哇——」這是在場其他的人驚嘆聲。
亞蒂使勁撞出母球后,其他各色球均像有生命似的一個個滾進不同的球袋,而母球最後才爬上那兩支平行的球杆滑進高腳杯內。
「神乎其技。」向海肅在滿堂彩中給予讚揚。
「誇獎誇獎。」其實她心中爽到最高點,連眼睛都彎成誇張的上玄月。
「有驚無險哪。」站在最邊緣的高伯展卻替阿弟偷捏了把冷汗。要不是他突然修改了某些進球角度的話,他現在哪還笑得出來!
這小子運氣好……再加上一點點小聰明也是必要的。瞧他現在笑得多起勁就知道他之前一點把握也沒有。
不過,說真的,他越是笑,那嘴角上揚后露出的兩顆小虎牙真是很可愛……也很可惡,像極了某個人的影子——
那個該死的鐘亞蒂!
那得意忘形的嘴臉正是他怎麼也忘不了的那一幕。當時她笑得多麼得意,讓他看到她可愛的小虎牙……只是他那時候已經氣得失去理智,一心只想抓住她狠狠地撕裂她的笑臉,根本沒有心情欣賞她討喜的模樣。
不可能兩個毫無關係的人會有如此相似的神態,更何況性別有誤。所以,只有一個可能——
除非這個小男生和那個死女生有某種關係,比如說兄妹或是姊弟關係。
「你知道酒保姓什麼嗎?」他轉頭問向身邊看得渾然忘我的美男子。
「酒保?他不就姓酒名保嗎?」要不然大家怎麼都叫他酒保?
「多謝提醒。」草包美男一個。
「不客氣。」繼續轉頭看比賽。
高伯展正想直接抓阿弟過來問話時,衣袋內的手機偏選在此時響起,讓他悻悻地轉出人滿為患的球室。
「誰?」語氣差到極點。
「你現在在哪裡?」女子的輕柔嗓音從另一方傳來。
而這一邊的比賽也到了尾聲。向海肅儘管球技高超、天分一流,面對第一次接觸的花樣還是有些棘手。再加上幸運女神明顯的比較同情亞蒂,給足了她面子。
所以,在他的母球順利的爬上平行的球杆嚇出亞蒂一身冷汗后,竟然鬼使神差地從酒杯邊緣滑出去,輸得有點冤枉。
「怎樣?認輸了吧!」亞蒂得意地丟下球杆。
「我輸了。」向海肅風度奇佳地承認。
那張看起來比平時更炫亮的俊臉此刻正朗朗地笑著,一點都沒有不甘願的鄙陋醜樣。
相對的,亞蒂驕傲的神情似乎有種小人得志的感覺。她不自在地移開視線,失去了勝利的快感。
她不是應該早早就偷溜回去了嗎?怎麼結果會變成和這個死對頭杠上了?
亞蒂緊張兮兮地左右張望,確定附近沒有高伯展的身影后才安心地呼口氣。
「不早了,明天早上還有課,你自己玩個過癮吧!」真是的,難得能在他的強項佔上風,竟然搞成這樣!
「真沒意思。」亞蒂做賊心虛地邊躲邊往出口前進,沒注意到向海肅緊盯著不放的眼神。
直到好不容易閃到電梯口,她才悠哉悠哉地哼起小調來。今天不僅天氣好,運氣更好,心情更是好得不得了——
「鍾亞蒂。」
清朗的聲音在身後響起,嚇得亞蒂差點跳起來。被人這樣莫名其妙地嚇個半死,當然不可輕易饒恕。
「叫魂啊!想死別找我!」
「果然是你!」向海肅一臉古怪地瞧著她一身不堪入目的打扮。
「是啦是啦!知道你厲害,眼睛沒瞎,可以了吧!」鬼鬼祟祟的,小人行徑做多了一定很難改。「有什麼事就快交代,我沒那麼多閑工夫陪你哈啦!」
想不到這小子會一路跟著她。雖然很不情願自己第一天上工就被識破,但是這人目前對她沒有危害,不像某人……
「我不知道你有變裝癖,差點讓你唬弄過去。你剛才的表現真的很不錯,想不想找個時間再切磋一下?」
這人不知道葫蘆里賣什麼葯?「你想幹嘛?存心來取笑我的嗎?我就是只會玩這種花招,要正式來的話當然比不上你。」亞蒂的心眼有點小。
但並不表示向海肅就是真君子。「你果然沒真本事。」
「你!」氣死恁老母!「你還敢講!我還沒找你算上次把我跟個老男人銬在一起的帳,你倒先賣起乖來了。」
「那次……我知道我做得有點過分。不過,那個老男人可不是普通人喔!不提他的背景,我至少還知道他可是某某人的夢中情人兼性幻想對象……你不是應該感謝我才對嗎?」
「感謝個屁啦!總之你和盈姿的事我現在都不管了,沒事請讓開!」跟這種自以為是的臭蛋說話只會氣死自己。
「剛才是你先挑戰,你的絕招也出了,我甘拜下風。這次應該換我下戰書了,讓我的絕招有機會出來現一現才公平,對吧?」
「哼!」她才剛覺得這人氣度不錯,對過去這樣誤會他有些後悔,現在他竟然死性不改,又來爛招。
「輸不起就說一聲嘛!好,我給你機會扳回面子。」大女人要和臭男生平起平坐,絕對讓他輸得心服口服。
「期中考最後一天,在我的練習室。」
向海肅仍舊維持他的風度和誠意。知道這女生和他有共同的興趣和不錯的天分讓他對她改觀許多。
「可以。」可以滾了吧!
「輸了任憑對方處置?」他又下一著。
「憑什麼?」太陰險了!
「憑真本事。你不敢嗎?」
她不都承認比不上他訓練有素的技巧了嗎?幹嘛又來挖苦!「來就來,誰怕誰!」大女人最受不了激將法。
「一言為定。」向海肅達到目的后滿允息地揚起嘴角。「還有,我和盈姿其實還沒正式開始,所以……這次我要追的是你。」
「是嗎?那請問下次你要追的是哪個倒楣鬼?」見異思遷的傢伙!
「隨你怎麼想。記得多多練習,別太想我。」他轉頭離去。
留下一頭露水的亞蒂愣愣地目送他。「搞什麼嘛!就會要酷。」
不過她越想越覺得不太對勁。她是不是著了他的道?
她不知道的是,在更角落陰影處,目送驚覺吃盡虧的亞蒂恍惚走開的背影,高伯展臉色陰霾地噴出一口煙霧。托這通電話的福,讓他不費吹灰之力就找到答案。
如果之前浪費掉的一個月不算的話,他其實應該要感謝這個既聰明又有前途長得又很礙他眼的向海肅。
但是……如果他心中的打算就跟他的猜想一樣,他不僅不會感謝他,還會給他一點小小的驚喜。
誰讓他看上了他狩獵已久的獵物,吃一點苦頭是應該的。
至於這隻變裝的小蟲子……
高伯展撥了手機很有耐性地等了許久,打定主意要等到對方接起電話才滿意,一點都不覺得將沉睡中的人吵醒是一件很殘忍的事。
「Eric,我要你在最短的時間內籌辦個活動!正確的日期等我確定后再告訴你。」
簡單的交代完后,高伯展慣常地又揚起他那要笑不笑卻能搔得人心癢難耐的慵懶笑臉,喃喃低語。
「歡迎會怎麼能獨缺主角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