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王氏企業大樓第十樓,業務部門的大本營。
皓月當空、繁星點點,此時是晚上十二點鐘,原本該是謐靜幽暗的十樓,卻可看見明亮的燈光及聽見敲打在鍵盤上的聲音間續響起。
聲音與燈光是從總經理辦公室傳來的,而專心埋首於案前的人正是黎蜜柔,這情形並不是第一次,這個星期以來她幾乎天天都在公司里待到這麼晚,為的就是要讓明天與川島株式會社的生意能一舉致勝。她必須多下點功夫研究才行,正所謂知己知彼、百戰百勝嘛!
報時的鐘聲響起,打斷了黎蜜柔的工作,她停下手邊的工作看向牆上的鐘。
十二點了,難怪她覺得精神有點疲憊渙散,仔細回想,她好像連晚餐也還沒吃,以她的體力從早上連續工作到現在十六個小時確實是有點吃不消。
黎蜜柔讓自己躺靠在旋轉椅背上,暫時鬆懈一下緊繃的情緒。她摘掉那副顯得老氣的眼鏡,纖長的手指來回按摩眉心及太陽穴;鬆開盤起的秀髮,任由光滑柔順的烏絲披瀉胸前。這樣的她看來少了幾分銳利之氣,多了幾分嫵媚韻味。
她只有在夜深人靜無人在場時才會如此放鬆,平常的她是絕對不可能以這樣的形象出現在公司里的,只因為她身為總經理必須維持專業的形象,表現出領導者果斷聰穎的風格,如果不把自己刻意裝扮得老成沉穩的話是很難服人的。
閉目養神稍作休息后,又要再度開始工作,不過在那之前她要先為自己泡杯咖啡提神,因為在精神混沌的情況下工作效率通常不太高,她可不希望投入了大量的精神體力換來的是事倍功半的結果。
她走到茶水間為自己煮了一壺濃烈的黑咖啡,倒了一杯,輕啜幾口。
猛然間,一陣酸嗝逆沖而上,她這才驚覺她不該喝咖啡的,在空腹了近十個小時后胃酸無不蠢蠢欲動,現下有了刺激的咖啡因當導火線,胃中的胃液似乎全都激憤澎湃地鼓動著,彷彿不將她的胃壁細胞侵蝕腐壞光便不甘心似的。
「好……痛……」
如螻蟻啃蝕般的疼痛折磨得她面白如臘,黎蜜柔雙手環抱著腹部,嚶嚀了一聲,身子便順著冰箱慢慢往下滑跌坐在地上。
思及現在整棟公司里空蕩蕩的根本求救無門,她決定要自力救濟,掙扎了一會兒想起身到抽屜里尋找胃藥服用,但發軟的雙腳卻怎麼也不聽使喚,幾次努力過後,她依然只能停留在原地氣喘吁吁。
***
雖然答應過黎蜜柔不插手她與川島公司的生意,他只純粹當個護花使者陪同她前往,但是難免還是有些放心不下,他是不清楚黎蜜柔的實力到底有幾分啦!可是川島五郎畢竟是個在商場上打滾了許多年的老狐狸,而黎蜜柔就算頭腦再聰穎、手段再高明、會談技巧再圓滑,都還只是個初出社會的女孩子。
或許假以時日後她會是名精幹悍將,但那是指以後不是現在,現在的她稜角還太多、個性還太嫩,外表看起來雖然防備能力很強,但那足夠保護她不會誤陷川島五郎所設下的陷阱嗎?正所謂無奸不商,她懂得其中利益輸送的黑暗面嗎?
「令人懷疑。」方浩然撇嘴搖頭喃喃自語著。「為了公司著想我還是私底下做些準備較為妥當,以免讓那自大的女人壞了事。」
主意已定,方浩然毫不留戀地從左擁右抱的溫柔鄉中起身,軟玉溫香在懷的感覺雖然令人銷魂,但他向來是個懂得節制的人,娛樂理所當然是要享受,但他可不曾因此而耽誤了正事,這也就是為什麼他雖然夜夜笙歌卻還能屢創業績高峰的原因。
走出俱樂部大門,他立即驅車前往王氏大樓,一來是因為有一些關於川島株式會社明年的發展計劃存在他辦公室的電腦檔案里,他得去把資料拷貝回家好好研究;二來是因為他耳聞這些天黎蜜柔都留在公司里加班。今天早上聽到這個消息時心裡一陣怪怪的感覺竄過,他也說不上來是什麼樣的情愫,只覺得好像有那麼一點點心疼。
相信他,真的只有一點點而已哦!他怎麼可能會為了那個冷得像冰的女人心疼嘛?一定是英雄心理在作祟,一定是的。他今天一整天都是這麼說服自己的,如果不這麼做的話,他怕自己會挨不到下班時間而衝動地跑去她的辦公室多管閑事。
然而現在呢?方浩然看著眼前高聳的辦公大樓自問著。
雖然撐過了上班時間沒去找她,但方才在俱樂部的溫柔鄉里享艷福時,黎蜜柔埋首苦幹的影像卻又不由自主的躍入腦海,害他玩得一點也不盡興,才索性地做了抽身離開的決定。
看了一下手錶,十二點,黎蜜柔應該已經回家了吧?就算她再認真也不該待到如此晚,一個女孩子家這麼晚回家是很危險的,她應該還不至於笨到拿自己的安危開玩笑吧?
「辛苦了,我上辦公室處理點事情馬上就走。」他對大廳的管理員伯伯交代一聲便準備進電梯。
「方特助,這麼巧你也喜歡在晚上辦公。」憨厚的管理員笑容滿面地打著招呼。
「也?」方浩然按下電梯的延長開關鍵,轉身問道。
「你的意思是樓上還有人?」他問話的語氣里有著微慍。
「是……業務部門的黎總經理。」管理員微微一愣。他說錯了什麼話嗎?為什麼方特助的眉毛倏地擰起?好像……好像不太高興的樣子。
「每天都這麼晚?」
「差不多,但今天好像比平常晚了點。」
方浩然突然走出電梯,掏出皮夾中的名片交到一臉疑惑的管理員手中。
「上面有我的手機號碼,以後黎總經理如果還有加班超過晚上七點的情形發生的話,馬上通知我。可以嗎?」
「可以、可以!當然可以。」管理員馬上點頭如搗蒜。
「謝謝你。」他換回進門時的可親笑容誇獎著。[你真是我們公司不可或缺的重要人物。」
他最拿手的本事之一就是用甜言蜜語收買人心,反正又不用花半毛錢,何樂不為呢?
方浩然的辦公室位在八樓,但是他在電梯樓層按鈕上按下的卻是十樓。
電梯門打開后,他順著燈光走去。他本想直闖黎蜜柔的辦公室,但半路上卻被茶水間傳來的濃郁咖啡香氣給吸引,臨時轉了個方向;愈往茶水間走去,瀰漫在空氣中的香氣愈發濃烈。
方浩然深吸一口氣嗅聞著。
嗯!味道濃稠且帶苦澀,聞不到香甜的奶精味。
如果他沒猜錯的話,應該是純黑咖啡,太好了,剛從俱樂部沾惹了一身酒氣回來,他確實需要一杯黑咖啡來解酒提神。
「蜜柔。」方浩然喚著她的名,大步跨入茶水間想向她索討一杯咖啡,不料,跨出去的腳步差點就踢到地上的人兒。
方浩然愕然瞠眼的看著披頭散髮埋首在膝上的黎蜜柔。
「蜜柔?你坐在地上幹什麼?」他的聲音中飽含詫異。還好他反應夠快、運動神經夠靈敏,否則現下她可能早就被他踢得哇哇大叫。
他的問話並沒有引起回應,只見黎蜜柔依舊是不動如山的坐在地上,他才驚覺似乎有點不對勁。
「蜜柔?怎麼了?」他屈膝蹲下身子,厚實的雙手輕柔地扶起靠在膝蓋上的頭顱,強迫她與他面對面。
映人眼帘的是一張白得毫無血色的憔悴雪顏,及一雙卸去了防備且顯得有些楚楚可憐的凄楚水眸。
他沒眼花吧?楚楚可憐耶!這句形容詞竟會有適用在她身上的時候。再往下看去,黎蜜柔緊抱著腹部的柔荑正微微顫抖著,他一驚,拉開她的手端詳著。
方浩然在觸及她手的同時,眉頭不悅的攏起。天啊!她的手好冰哦!像是剛從冷凍庫里出來似的。
「是你?」她吃力的抬起沉如千斤重的眼皮,看他的眼神是詫異不已的,但語氣上並沒有太大的高低起伏反而是氣若遊絲。
「你哪裡不舒服?」他以手包住她纖細的手掌搓揉著,擔憂的心情使他忘卻這動作似乎太過親密。
黎蜜柔明顯抗拒性地想抽回手,卻被他包握得更緊。
「胃痛。」她沒太多力氣回話,只能簡短的吐出兩個字。
「吃藥了沒?」
她虛弱的搖著頭。「想吃,卻沒力氣走過去拿葯。」
「葯放哪兒?我抱你去拿。」他說這話的同時,一手繞過她的膝下、一手環抱她背部,作勢要抱起她。
「不要,你放開我,我不需要……」黎蜜柔一陣赧然,局促不安地想推開他強健的手臂,她從來就不曾讓男人如此靠近過她,更遑論是肌膚相貼的接觸。
「不需要什麼?」方浩然怒火微揚地低下頭與她瞠目對峙著。「不需要吃藥?還是不需要我抱你?」
「不需要你來抱我,我可以自己慢慢走。」她持續著推開他的動作,雖然明知那是無意義的掙扎。
明明已是一臉慘白病容的人,為什麼眼底仍是一股不服輸的倔強呢?唉!他收回方才的話,剛才肯定是他一時眼花才會看錯,「楚楚可憐」這四個字始終還是不適用於黎蜜柔。
「鬼才相信你不需要。」方浩然鎖眉斂笑,不見平日的嬉鬧臉孔。「我看你真正不需要的是你那可笑又愚蠢的倔強。」
方浩然話才剛說畢,立刻蠻悍地將黎蜜柔攔腰抱起,全然不理會她那有氣無力的叱喝聲,徑自抱著她往辦公室走去。
「你……幹什麼?別碰……我。」虛弱的體力讓她連嚇阻的話都說得斷斷續續的,聽起來活像是嬌羞的呻吟聲,再加上她臉上突兀顯現的薄薄嫣紅,看起來更像是那麼一回事。
雙頰傳來的燥熱感讓黎蜜柔清楚的知道自己在臉紅,原因出在於與他如此貼近之故,方浩然的男性氣息霸道地竄入她的鼻息里,是淡淡的煙草味混合著麝香古龍水的味道。都怪她被圍繞在如此強烈的男性氣息氛圍里,才會一時失了控,任由紅霞染上顏。
她向來將自己的情緒管理得很好,不敢說能做到喜怒哀樂不形於色,但也還不至於讓人一眼猜透,可是,那是指心理上的管理,而臉紅則是生理上的自然反應,如今,她的未梢微血管有心要背叛,她也莫可奈何啊!
黎蜜柔悄悄用眼角餘光瞟了方浩然一眼后,立即又恢復了偽裝的鎮定。
他發現了嗎?為什麼看著她的眼眸里隱約閃著微不可見的促狹呢?黎蜜柔自問著。
她想再看他一眼確定自己的猜測,卻忽地沒有勇氣去迎向他如鷹隼般的眼眸,這下她才愕然地驚覺她竟會有不敢正視一個人的時候,很顯然地,方浩然是第一個,第一個讓她亂了方寸的人。
反觀方浩然這邊,在察覺到黎蜜柔刻意掩飾的反應后,他原本緊繃如弦的臉似有若無地勾起一抹幾乎不可見的線條。
這情況說明了他在竊笑,而竊笑的起因來自於黎蜜柔的反應。
她掩飾得很好,好到他幾乎被矇騙了過去,要不是那淡淡的粉紅色調在皙白賽雪的病容上顯得格外明顯的話,他很有可能也感覺不到。
真是難以想象,一個目空一切、號稱自己能獨立縱橫商場的女強人,竟會因為他的懷抱而臉紅?她已經二十六歲了不是嗎?又在那性教育超前衛的日本待過,耳濡目染之下難道她不曾有過男人?
這點倒是激起了方浩然的好奇心,她究竟是大女人主義的擁護者?抑或是她根本就有「恐男症」?
「已經到了,你可以放我下來了吧?」黎蜜柔的提醒聲截斷了方浩然的思緒,她急於想擺脫他那極具壓迫感的胸膛,待久了可是會令人失神的。
方浩然將她抱放至會客用的長型沙發椅上躺著,放了一個抱枕在她頸椎后,才起身至黎蜜柔的抽屜內翻找胃藥,並倒來一杯溫開水讓她服藥。
「你常胃痛?」服藥後半小時,見她臉色不似之前那樣病懨懨,方浩然才開口問道。
「不常,今天是因為忙過頭忘了吃晚飯才會這樣。」他就坐在長型沙發的另一端與她相望,那略帶點逼問的語氣讓她不自主地據實以告。
他挑高了眉反問:「忘了吃晚飯?意思是說你從午飯後到現在整整十二個小時未曾進食?」她竟然說得那麼輕鬆,彷彿對她而言那是一件稀鬆平常的事。
「至少有喝了一口咖啡。」黎蜜柔苦笑著,就是因為喝了那口咖啡才害得她疼痛難耐。
「空腹喝咖啡?你是嫌活得不耐煩,刻意跟自己的身體過不去是不是?」他低沉的嗓音似乎是從緊咬的牙縫中硬擠出來的。
「我必須熬夜,還有很多事情等著我去做。」
方浩然倏地眯起微慍的眸子望著她。「你這樣挑燈夜戰的日子到底持續了多久?這樣睡不成眠,吃不成食的,你以為憑你的體力可以撐多久呢?如果你是因為川島株式會社的案子的話,我建議你最好停止這樣自我虐待,否則我絕對會破壞約定全盤接手。」
「你不能這麼做!」她忍著身體的不適,驚叫制止,如果由方浩然接手的話,那她這些天來所投下的心血豈不枉然。
「我當然可以,如果你再這樣肆無忌憚地揮霍自己的健康的話,我不但會接手川島的案子,就連同你手邊所有的企劃案我也都會一併接收,信不信?我說得到就做得到。」他很少對女孩子這麼厲聲恐嚇的,但黎蜜柔這不知好歹的女人例外,如果不能比她強勢的話是對付不了她的。
「你沒有權力剝奪掉屬於我的東西,那些都是我下了多少苦心才做出來的。」方浩然的恐嚇激起了她的怒意,亂了她平時的冷靜。
「而你也沒有權力剝奪掉你身體的健康。」
「我的事情不勞你操心。」
黎蜜柔額角微沁冷汗,雙手緊握成拳頭,不是要訴諸武力,而是因為動怒激吼的結果讓她好不容易才平息的胃液又開始興風作浪了。
「我才沒有興緻去操你的心,我只怕哪天早上清潔工來上班時發現有一個昏迷不醒的人倒卧在辦公室內。我實在搞不懂你這麼拚命為的是什麼?你到底想證明什麼?」
「我只是想證明女人並不是弱者,男人做得到的事我一樣能做。不過可惜的是,這只是我單方面的想法,部門裡許多男同仁都對擁有一名女性上司反感,再加上我又是與董事長有關係的空降部隊,你想,有多少人在背後質疑我的能力,等著扯我後腿、看我跌倒,然後隨時準備落井下石,為此,我不得不付出比別人更多的努力啊!」
她說得激動,因為她不認為方浩然這種玩世不恭的公子哥會了解其中的壓力。
「所以你希望藉由這次的成功來讓那些蜚短流長不攻自破,順便一舉收服人心?」他懶懶地發問。
黎蜜柔頷首當作回答。
他嗤之以鼻的哼笑一聲。「我當是為了什麼?原來是這件事。這種情況你應該早在上任前就要有所認知才對。當你決定接下這個職位的同時,就該做好心理準備與調適,而不是事後才為了在乎他人的眼光與輿論弄得自己心力交瘁。你的實力有多強時間自然會證明,不需要急在這一時,但如果你只是一個會被部屬的眼光牽著鼻子走的上司的話,那就算你能力再好、談成再多的生意,在我眼裡看來都是一樣的愚蠢。」
方浩然譏嘲的話對黎蜜柔來說無疑是迎頭棒喝,他說得沒錯,她確實是太過在乎旁人的看法以致累垮了自己,只是這樣不服輸的情結自個兒心知肚明也就罷了,但是從他人口中說出來卻怎麼聽都覺得逆耳,甚至於還有那麼一點點惱羞成怒。
「你不是當事者當然可以說得雲淡風輕……啊……好痛……」她挺起原本躺靠在沙發扶手上的背脊,忿忿難平的反駁他,卻因為氣憤的情緒致使胃絞痛的程度又加劇了許多,禁不住蜷縮起身子哀叫出聲。
可惡!為什麼他只消三言兩語就能成功的激怒她呢?
「活該!」方浩然啐了一聲,不耐煩地朝天花板翻了個白眼。「這就是你太過任性妄為的後果,不懂得將自己置身於流言之外的人換來的就是這種下場,搞不好就算你痛死了也不會有人為你掬一把同情淚。」
黎蜜柔雖然早已痛得在沙發上弓成一隻蝦子的形狀,但仍不忘伶牙利齒的逞口舌。
「我最不需要的就是同情,就算是現在也一樣,我不要你的同情,你何不現在就離開好讓我清靜一下呢?」
方浩然不怒反笑,而且是皮皮的那種笑容。
「不巧得很,我這個人壞習慣很多,其中最嚴重的就是愛多管閑事,只要是看不慣的事都會忍不住插手,再其次就是同情心汜濫,所以很抱歉要讓你失望了。」
「你……」生病的人活該比較吃虧,黎蜜柔只能用含恨的眼神,發出噬人的光芒瞪著方浩然得意地牽動嘴角以及他接下來的一舉一動。
他起身拿起她的皮包、抓起她的鑰匙、關掉電燈開關,然後大步走向她。
幽暗的空間里只隱約看見一步步逼近的頎長身影,透過落地窗投射進來的微弱月光在處於逆光方向的方浩然身上暈開,致使他看起來像是沐光而來的神只,在這一瞬間,黎蜜柔的心竟不設防的怦然著。
「你……你要幹什麼?」細嫩無助的嗓音透露出她現在的心情,方浩然的氣勢比胃痛更令人膽戰。
方浩然驀地打橫抱起她,從容不迫地走出辦公室、按下電梯下樓、跟管理員道再見、留下愕然瞠目咋舌的管理員、抱她上車,所有動作一氣呵成,自然得像是再平常不過的事。
「你想帶我到哪去?」她全身的細胞都呈戒備狀態。
「你以為我會有興趣帶你到哪去呢?」他挑高了眉,斜眼看她。
黎蜜柔不作任何回答,在現在居弱勢的情況下她可不認為她所作的猜測會有何意義?她只是皺眉凝望著他。她不了解他,說嚴格點,甚至是敵我未分,這個外表看來弔兒郎當的男人內心裡又是怎樣的呢?
方浩然突然狂放地朗聲大笑。
「拜託!別用那種好像我會吃了你的表情看我,我還不至於會趁人之危,找個餓到昏頭轉向的殘弱婦女下手。就算我真的打算要吃你……」他停下狂笑,取而代之的是惡作劇的笑。「也得先把你餵飽了才行啊!」
他的笑讓黎蜜柔感到頭皮一陣發麻,雖然不能肯定他是敵是友?但可以肯定的是方浩然之於她黎蜜柔而言,絕對會是個麻煩人物。
***
半個小時之後他們已坐在一家專賣消夜場的早餐店裡面,方浩然一入座后馬上像是連餓了數餐的人一樣,毫無節制地點了滿滿一桌食物,有燒餅油條、牛肉餡餅、蔥油餅、蛋餅、煎餃、蘿蔔糕、小籠包,還有滿滿二大杯的豆漿。
「哇!好燙哦!」方浩然不客氣地塞了一顆小籠包到嘴裡后,才朝她招呼了一聲:「快吃吧!」
「這個時間怎麼能吃得到早餐呢?」黎蜜柔夾了一塊蘿蔔糕疑惑的問他,她記得這種食物應該是早上五、六點才會開始供應的啊!
「你離開台灣太久了,不了解現在台灣的生活模式是如何運轉的,為了迎合日益增加的夜貓子,腦筋動得快的生意人將傳統的早餐文化來個乾坤大扭轉,從晚上賣到白晝,所以我們才能在此時享受這些美味。」
他又囫圇吞了一塊煎餃吃得津津有味的,一副心滿意足的表情。
雖然空腹了一整晚,但黎蜜柔倒沒有像他那麼好胃口,因為她知道此時遽然地大量進食反而會對胃造成過大的負擔。她淺嘗了幾口后便擱下筷子,端起其中一杯豆漿。
「等一下,這杯才是你的。」
方浩然突然停下吃食的動作,不理會她愕然的表情,強行取走她手中的杯子換上另一杯。
「有點分寸好不好?胃痛的人是沒有本錢喝冰的,我幫你點了一杯溫豆漿,喝喝看,這家的豆漿有一種很特殊的炭燒味,這可是你在日本喝不到的。」
手中的觸感一下子從冰冷轉變成溫熱,黎蜜柔略微怔忡的心裡也跟著升起了一絲暖烘烘的感覺。
看不出來這人還滿細心的嘛!黎蜜柔悄悄在心中評估著他。
「喂!不需要用那麼感動的眼神看我吧!不過是一杯豆漿而已,我只是不希望待會兒你痛得嘔了一坨豆漿在我車上而已。」
他誇張的言詞逗得黎蜜柔噗哧一笑。「我才不可能那麼做。」
這是她第一次對他露出笑靨。
不錯嘛!他還以為她是那種只會板著一張臉的冰霜美人,即便是笑也會是冷然無溫度的笑,想不到她笑起來的樣子也能是柔媚迷人的,看來她並非無情,只是缺乏開發罷了!
方浩然不假思索倏地脫口而出:「你應該多笑的,好看多了。」
他的讚美讓她心頭一震,趕緊垂首喝豆漿掩飾著不自然的神情。
他說這句話是什麼意思呢?偷覷了他一眼,只見方浩然仍舊是一副無事人的樣子享受著佳肴。
黎蜜柔暗笑自己的失常,看來是她想太多了,不過是他的無心之語罷了,何須掛懷呢?
只是——
真的毋需掛懷嗎?現在看來或許如此,但並不保證日後也能是這樣,畢竟,愛情這玩意硬是要來的時候可不容許人輕易抗拒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