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第六章

樂生醫院。

林若輝看著麥琪的病歷神情疑慮地,沉吟不語。

湯君明又關心又焦急地直看著他,終於不耐地問:「怎麽樣?她沒事吧?」

「『傷風感冒』,應該沒什麽大礙。」林若輝不確定地說。

「可是,已經二個多星期了,她時常發燒,又了無食慾┅┅」林若輝再一次看著病歷表上的附註:特別徵狀「LYMPHADENOPATHY」(淋巴腺腫脹)。疑慮頓時湧上心頭,卻又不好任意診斷表態。只說:「讓麥琪親自來一趟,我再幫她仔細檢查看看。」

湯君明點點頭。林若輝看著憂容滿臉的他,思考半晌,雖心中已猜至答案,終於還是忍不住開口問出:「她就是你上回提過的那個女孩?」

湯君明只點頭,不語,心中仍挂念著麥琪的病。

林若輝萬般無奈地嘆口氣,他怎麽也沒料到,這個他以為可以幫助湯君明的女孩,竟然就是他大學時期摯友庄國棟的女朋友。世間之事難道真的必須經歷?'5c多波折嗎?「你知道她是國棟的」

「我知道。」湯君明釋懷的說。

兩人了解地相視沉默好一會兒,林若輝拍拍他的肩,給予支持安慰,一切盡在不言中。

※※※

林若輝神情既緊張又憂慮地在醫院的診療室內不斷來回地踱步,全身的細胞仿若中了毒般在體內跳躍,奔竄沸騰,怎麽樣也無法使自己安穩乎靜下來!

他目不轉睛的盯著手中握著的麥琪身體檢查報告表酵母免疫定法(ENZYMEIMMUNOASSAY),簡稱EIA:血液篩檢反。

應呈「陽性」,證實感染AIDS。

他著實想不透麥琪怎麽會染上這病?

湯君明、駱夫?不!他們是他多年好友,他應該相信他們,不會是因為他們的。

國棟?也不太可能,他一向自律嚴謹,且他多年來亦只有麥琪一個女伴,不會是他。

究竟是什麽原因?

輸血?

林若輝的思緒翻騰不已,到最後卻只能怔怔的發愣著,而他更不知道待會該如何面對麥琪。

敲門聲終於響起。林若輝連續做個深呼吸,整理情緒,坐回座椅上後,才D:「請進。」

麥琪燦笑著走進來,精柙似乎不錯,但容顏仍顯憔悴。

「大醫師,午安。」

林若輝朝她擠出一抹笑容。「坐。這幾天覺得怎麽樣?」

麥琪在他桌前的對座坐下。「很好。已經不發燒了,但還是沒什麽體力,老覺得很累,又吃不下什麽來西,沒有食慾。」林若輝點點頭,不知該如何開口,沉吟半晌,忽問道:「最近你有輸過血嗎?」

麥琪回想著;約莫就是上回和湯君明、駱夫同游美術館那次。她點點頭。

「多久以前?」

「大概三個月前。」麥琪邊回憶逆邊推算著!

「輸過血之後,你有沒有跟國棟┅┅」雖已行醫多年,但要面對相交多年的摯友的女朋友,欲問如此尷尬的問題,著實感到為難。於是,他只好將目光轉移,不正視她,才繼續道:「發生關係?」

麥琪一愣,雙頰頓時緋紅不已,不知林若輝為何突然間她如此隱私的問題?

「沒有。那時國棟已經出國了。」麥琪倒顯得大方許多。

「那┅┅」接下來的問題,更教林若輝難以散齒,他思索著該如何開口。

麥琪敏感地察覺一定事有蹊蹺,抬眼盲望著他,投遞給他疑問的眼神。

「麥琪,你別急,冷靜下來,沒事的。我再問你幾個問題。」

麥琪微微點頭。但她的思緒卻已在飛快運轉著,疑慮漸浮上心頭。

「那你跟君明之間」

麥琪飛快的打所他。「我們只是朋友。」

忽一轉念,麥琪想起上回為做「真愛」專輯,自己曾閱讀過的文章:再加上林若輝這些曖昧又奇怪的問題:心中的疑慮已漸成雛形。

麥琪穩著聲音開口。「若輝,你告訴我實話,我挺得住的。」

林若輝迎視她堅強的目光,卻仍久久開不了口。

他想起了當年他與庄國棟在療養院認識她時的點點滴滴;麥琪在陽光下燦笑的樣子,他一直烙印在心。

他實在無法面對這麽年輕善良的女孩,說出如此殘酷的事實:更何況,這女孩還曾經與他共同走過一段青春歲月。

兩人相視沉默著,聰明的麥琪,在林若輝慌亂不安的眼中尋得了答案。

終於,林若輝將一直緊握在手中的檢驗報告,沉痛地遞給了麥琪。

他終究沒有勇氣親口對她說出事實的真象!

※※※

從醬院出來,已是黃昏時分了。夕陽斜斜地透過樹葉隙縫灑向大地,金黃色的光影投射在攘來攘往的車陣、人群中。

麥琪沿著仁愛路的紅磚道悒悒而行。

與一群適才放學的高中生擦身而過,只見他們三三兩兩成群結隊,或嬉鬧、或漫步低語、或施施而行,縱然肩上背著沉重的大書包,亦掩不去臉上的青春盛氣,盡呈現一種對生命、對世界的期望。

好個花樣年華!麥琪想。

麥琪才走了一小段路,竟覺體力有些不支,連忙在行人道旁鐵椅上坐了下來。

原來,生命的流逝竟是這般的迅速與容易。

她不甘心啊!

她才26歲,還有大把大把的光輝歲月等著她。

現在,她卻只能看著自己的生命從自己的手中慢慢逝去,朝另一個未知的世界去。

那裡,沒有她親愛的父母親、兄弟、戀人、朋友┅┅。

而她所有的希望、所有愛戀也都還不及實現┅┅。

為什麽是她?

她從來都不是宿命論者。

她明白世事的無常,明白季節的交替有序,也明白生命的歷程輪迴:所以她恣意地去享受成長中的悲喜、苦澀,認真的去過每個日子,努力地掌握追求理想、希望;她這麽熱愛她的生命,盡心儘力去維護它,卻仍躲不過命運突如其來的一掌,究竟她哪裡做錯了?

陽光漸漸隱沒了,夜色又披染著塵世。

麥琪沉浸在黑暗中,只覺腦中空白一片:紛亂不已,她不知該如何去思考了?眼淚不禁直流而下。

該怎麽告訴爸、媽,哥哥嫂嫂,而又要教他們如何承受的了?

還有國棟,他們相戀了十年!而她還沒有成為他的妻子,還沒有替他生兒育女┅┅。

君明?

駱夫?

雜誌杜?

一時之間,麥琪感到前所未有的徨無助!

她怎麽能就這樣捨棄他們而離去?

老天啊!她究竟做錯什麽?

而生命並不是只屬於她一個人的,是所有愛她和她所愛的人,共同擁有的;命運之神沒有權力如此無理的將它收回!

她不甘心呀!

※※※

湯君明趕到醫院時,麥琪已經離開了。

當他知道結果之後,情緒激動地無法控制,不僅摔壞了診療室內些許的小器具,還引來了警衛的探示詢問。

林若輝替他掩飾擋駕,並極力地安撫著他。

「為什麽麥琪會被傳染?」湯君明好不容易平穩下來,問道。

「據我初步的診斷,可能是麥琪輸血時,針頭被污染而感染的。」林若輝思慮地說。

輸血?!湯君明想起他們同游美術館那日,他還清楚的記得,當麥琪從捐血車上走下來時,臉上展著燦爛的笑熔,朝他比了「V」的手勢,聲音清亮明朗地說:「捐血一袋,救人一命!」

一想及此,他的情緒不禁又激動起來,衝動地抓住林若輝,憤然地吼叫道:「哼!真是天大的諷刺!你知不知道,她捐血是為了救人,卻因此而感染了世紀黑死病!你說,這公平嗎?」

「君明,你冷靜一點!」

「冷靜?你要我怎麽冷靜?麥琪她她那麽善良,那麽為別人著想!結果呢?結果她得到了什麽?」

林若輝安撫著他坐下,勸道:「事情已經發生了,你這個樣子,又能補救什麽呢?」

湯君明總算靜默了下來,過了好半晌,他才開口問:「不能治癒嗎?」其實,他已經知道答案,卻仍忍不住要問。

林若輝沉痛地搖搖頭。「到目前為止,這種病只能做到以藥物來控制病情,但是仍然沒有辦法根治!」

「那現在怎麽辦?」

「只能用藥物控制跟治療了。」

「她還有多少時間?」

「不一定。麥琪現在的病症已經進人「慢性帶菌時期」,也就是說,這段時間,她的身體會恢復到沒有癥狀可尋,但血液仍是呈現陽性反應。而我們現在就是要儘力控制住她的病況,不要再使它惡化到第四期(FULLBLOWNSTATE)。湯君明臉色沉重地聽著林若輝的解析,只覺胸臆間悶塞不已,萬般苦澀滋味,道不出,訴不盡。

林若見湯君明的神色黯淡、沉思不語,他能了解湯君明的痛楚;而他又何嘗不為此事而感到心痛呢?還有庄國棟,他該如何告訴他,又該怎麽向他交代呢?

「唉!」林若輝傷感地喟嘆一聲,「君明,君明」

好半晌,湯君明才回過神,虛應了一聲:「嗯!」

「回去勸勸麥琪住到醫院來治療。」

「好。」湯君明悵然地應道。

「還有┅┅」林若輝看看他,欲言又止。

湯君明抬眼望向他,示意要他往下說。

「你跟駱夫最好也來檢查┅┅」

聞言,湯君明呆愣地直視著他,好一會兒,湯君明才緩緩點下頭。

湯君明神情木然地呆坐在庭園中,任憑夜色披染、冷風吹襲;彷佛對於周遭一切已失去了所有感覺。他在等待。從醫院回來之後,他便一直坐在這兒等著麥琪。他知道她一定會回來的。

夜更深沉,更寒冽了!

他猛吸著煙,思索著過往塵世的記憶,煙蒂不覺已散落四周:過去,好的、不好的,都成回憶了。而未來呢?也會如麥琪這樣「忽地」便沒了未來嗎?

而麥琪?那個精力充沛的善良女孩,她還那麽年輕,對於未來有著無限的期望,教她又如何去承受這突如其來的人生死刑判書?

他猛盯著門外的道路,終於,看見一熟悉的身影緩步款款是來;他多想急步迎上前去,卻又躊躇於原地,舉步維艱,他仍是不知該如何面對她,他開始有點痛恨自己的不勇敢!

鐵門的吱聲,終止了他的猶豫不定。

「麥琪┅┅」湯君明但覺一時千言萬語,卻不知該從何說起。

麥琪見狀,反倒勇氣十足地坦言道:「你都知道了?」

霎時,湯君明被她的堅強勇敢,攻擊的心神徹底崩潰:彷若整個人被掏空般,只能無語地點點頭。

麥琪猛眨著眼,隱忍著不讓盈眶的淚水滑落。

兩人沉默著。

湯君明一煩躁,又舉起手中的煙欲抽,及至唇迭,忽又似思及什麽,頹然扔掉手中末抽完的煙。

麥琪會心地朝他寄出一抹笑容,轉眼瞥見地上散落的煙蒂,便道。「別抽那麽多煙,沒好處的。」

「我知道。」

好半晌,她忽又開口道,聲音有些凄涼。「其實也無妨,反正生死有命,該是你的就是你的,不該是你的再怎麽強求都無用┅┅」

「麥琪」湯君明只柔情的喚了她一聲,便又不知如何言語了!

至此,麥琪再也隱忍不住了。「哇」地痛哭失聲,將從得知病情後所強制深隱的情緒一併地全都渲泄。

湯君明心疼萬般地擁她人懷,輕聲安慰道:「別哭,沒事的。」

麥琪伴著哭聲,哽咽地低喃著,「我不甘心啊!┅┅這不是真的!┅┅為什麽是我?」

湯君明緊緊擁著她,想藉此傳遮予她安穩的力量,除此之外,他實在不知還能為地做些什麽?或說些什麽?」

良久,麥琪終於止住了哭聲。

湯君明拿出手帕,細心地為她拭去淚水。

麥琪忙接過手帕。「對不起!」她不知自己怎麽如此失控。

「傻丫頭!」他氣她竟然至此地步,還與他如此生疏。

麥琪但笑不語,只拭著淚水。

「若輝要你住院治療。」湯君明平穩著情緒,提出正題。

麥琪卻搖搖頭。

「麥琪,看著我。」湯君明雙手扶著她的雙肩,強迫她看向他;麥琪抬起頭看向他。

「相信我,你不會有事的。明天我陪你去醫院。」

麥琪在他深邃閃亮的眸中,彷佛見到了一絲希望。她緩緩點下頭。

湯君明伸手握住她的手,千言萬語都已在彼此眼眸中心領神柙會,一切盡在不言中。

好半晌,麥琪回過柙來,緩聲道:「我想回家,跟哥哥說。」

湯君明點頭。「我陪你回去。」

麥家。

※※※

麥華與妻子姚司敏坐在客廳裹,兩人和樂的一同看著嬰兒雜誌,討論著即將出世的小寶寶的一切瑣事。

麥家老夫婦回大陸探親,小夫妻倆喁喁低語享受難得的二人世界。

門鈴望乍響,兩人疑惑地互望一眼,麥華轉眼看向時鐘,十二點十分,奇怪,這麽晚了會是誰?

司敏一手撐向座椅,一手扶著肚子,欲起身去應門;麥華見狀,連忙體貼地握按她的肩,示意由他去開門。

門一開,一見是麥琪。

麥華驚訝地連串問道:「小琪,怎麽是你?忘了帶鑰匙?這麽晚了,要回來也不打電話,哥好去接你┅┅」他叼叼絮絮地念著,語氣半是驕寵,半是輕斥。

麥琪撒嬌地朝麥華一笑,並不答話。

隨後,麥琪走進門,麥華才發現她身後的湯君明。見狀,他微蹙起眉頭。雖然他對於同性戀者沒有什麽特殊意見或反感,但他卻著實不喜歡麥琪跟她住屋樓下那二名同性戀男子交往。更何況庄國棟現在不在國內,他更是要麥琪與他們保持距離。為此,他告誡過幾次麥琪:豈料,她竟都充耳不聞,今日竟還深夜與他結伴返家。

麥琪看見哥哥微慍的臉色,雖了解他的情緒,一時也無奈、無語。

姚司敏較能包容麥華的情緒,也不願氣氛滯緩,忙道:「小琪,怎麽這麽晚跑回來,有事嗎?」按著,她又轉向湯君明,禮貌地招呼道:「湯先生,請進來坐。」

湯君明朝姚同敬點頭致意,微笑著,卻仍站在人口處。

麥琪含情看看姚司敏,又轉眼看向麥華。兩人自幼相依而長的深情,緊揪著她的心,面對這個自小疼她、愛她、為她打理一切的哥哥,教她如何對他說,她即將中止生命,而必須棄他而去!一想及此,不禁又淚水盈聚。

麥華立即敏感地看出她的異樣,轉看向湯君明,見他亦是一臉的沉鬱,心知一定有事,便直言道:「到底什麽事?」

麥琪抬眼定定的看著麥華,念著淚水萬般的不忍不舍之情吞噬著她的心,終於,她心念一決,打開皮包,將下午林若輝給她的診所書微顫著遞給麥華。

麥華猶疑的接過紙張,攤開,迅速看了一眼。

霎時,覺得痛徹心扉。「啊!」他不敢置信地將診斷書揉成一團,猛力拋出,語音凄楚地喊道:「不可能的!」

忽然,「砰!」他一旋身,猛地朝湯君明掄了重重一拳,按著又撲過去痛揍著君明。湯君明完全末察覺他的攻擊,一時反應不及地失去重心,踉蹌向後重重地摔倒在地。

「麥華!」

「哥!」

姚司敏及麥琪同聲驚叫道,欲制止麥華的衝動舉止!

姚司敏太了解麥華了,心知定有大事發生,否則他不會如此失去理智。她站起身子,上前將紙團撿起。

麥琪也趕忙上前拉住麥華,叫道:「哥,不關他的事,是輸血感染的。」

麥華聞言,好不容易才剋制自己的脾氣。

麥琪扶起被麥華打倒在地的湯君明,抱歉地說:「對不起,你沒事吧?」

湯君明用手背抹去嘴角沁出的血絲,強顏地搖搖頭。

麥琪望著他,嘴角浮現一抹苦笑。

姚同敬看罷診所書,猛地跌坐在沙發上,不敢置信的瞪看著眼前的三人。

麥華但覺胸中一股鬱氣無處發泄,怎麽可能?麥琪還這麽年輕!他轉身猛捶打著牆壁,喃喃念道:「怎麽可能?這不是真的┅┅」

麥琪強振起精柙,走向前,從麥華背後環抱住他。「哥,別這樣,別這樣,我不會有事的┅┅」說到最後,她再也隱忍不住,所有佯裝的堅強與勇敢,只在一瞬間便崩潰了!她無助她靠伏在麥華背上,大聲地痛哭了起來!

※※※

麥家老夫婦麥正中與朱鳳儀,一接到麥華的適知,便連忙結束探親之旅,匆匆從大陸返回台北家中。

這日,麥琪知道父母親即將歸來,她選擇了刻意避開。她實在無法親自面對深愛她的父母親道出這令人痛徹心扉的消息,更不知該如何面對他們蒼老的容顏,只好選擇逃避。仍一如往昔,由麥華出面替她解決她不願面對的難題。

麥華至中正機場接麥家老夫婦,在返家途中,便大略地詳述了麥琪的病況。

麥正中神色肅然地邊聽麥華的話語,邊怔怔地望著車窗外緩速而退的景緻,不禁感嘆人易事遷的滄涼:他歷經風霜斑駁的臉上,一派沉矽,略顯灰白的眉宇緊揪在一起:這些年,許多老朋友相縫棄世而去,使他更體會到生命的輪迴與無常,也明白自己的時日已不多,只盼麥華、麥琪兄妹倆能有平穩快樂的日子,便了無牽挂了。如今,卻要他接受他鍾愛至深的小女兒將先他而去的惡耗,教他如何禁得住?而朱鳳儀神形憔悴,早已哭倒在麥正中懷裹。她不懂上天為何要如此待她?她平日虔誠禮佛、善心待人,為得便是祈求一家大小能平安度日。豈料,仍逃不過這一劫數,究竟是為什麽?

麥華從後照鏡中瞥見父母的錐心痛楚,卻無言以對:他自己內心的痛豈會少於他們呢?

待他們返回家時,林若輝與姚司敏已在客廳等候了。

原來,為了能詳加了解麥琪的病況,及給予她最完善的治療與照顧,麥華心細地請林若輝到家中,叄與家庭聚會。

麥家老夫婦一人門未見著麥琪,立刻不安地顯露擔神情。姚司敏忙向他們解釋,麥琪到雜誌社上班,午後便會回來。兩位老人家方才放下心來。

眾人因心頭有事,皆省卻了日常寒暄,打過招呼後,五人便在客廳坐了下來。

窗外陽光催耀,出現冬日以來難得的好天氣,但沉滯陰霾的氣氛卻在麥家盤據不去。

眾人肅容正坐,沉默以對,從窗口斜射人室的陽光,亦未能照亮他們內心的陰暗處。

終於,麥家的大家長麥正中打破沉默,沉穩地說:「若輝,你先替我們說說小琪現在的狀況,然後,我們再來討論應對之道。」

眾人望向林若輝。林若輝點點頭,便開始敘說。

「┅┅麥琪現在已進人第三期「慢性帶菌時期」,dCHRONICCARRIERSTATE),所以她現在外表看來似已恢復,但血液仍是呈陽性反應。我打算用「AZT」替她治療。」說著,從手提箱中拿出幾本「樂生醫院」印製宣導預防愛滋病的小手冊給其餘四人。

「「AZT」是AZIDOTHYMIDINE藥名的縮寫,是目前公認的抗愛滋病藥品之一,它能將愛滋病毒的繁衍制止,間接協助身體的免疫系統恢復其抵抗功能。」

「但是,這只是治標,卻沒辦法治本。」林若輝面有難色地說著,卻也無能為力。

麥正中喟然長嘆,內心激動的說不出話語。

朱鳳儀更是猛拭淚水,著實不能接受這個事實。

姚司敏握著她婆婆的手,亦淚水盈眶,卻也不知如何是好?

一時之間,愁雲陰霾又轟然而下,眾人淚眼相對!麥華面對這番情景,只得強自收起悲痛,逼迫自己恢復精柙,問道:「那小琪需要住院嗎?還是她的生活有什麽要改變的?」

林若輝略想一下,才回說:「麥琪目前的狀況是還不須要住院,只要按時服藥,定期到醫院作檢查便可以了。」他看著麥家四人的神容黯淡,著實不忍,忙安慰道:「你們別這麽難過,」說完他翻動方才遞給他的冊子,「看看這裹面,有許多的病例,在服用了AZT之後,不但病情好轉,恢復健康,還維持著與往常一般的生活常態。所以,麥琪不會有事的。」

聞言至此,眾人容顏才略微放鬆。

按著眾人又向林若輝詢問了些許問題,及討論如何照料麥琪之瑣碎事宜。

最後,麥正中下結論道:「現在我們能為小琪做的,便是不將她當病人看待,大家的作息還是如往常。」

※※※

麥琪於傍晚時分,由湯君明陪伴返家。

飯後,她與家人商量,仍決定留住在小閣樓。一來,姚司敏臨盆在即,怕會在不經意之間傳染與她,而影響了胎兒;二來,她想如昔日般正常的過生活,不要眾人因她而有所改變。

麥琪亦要家人千萬不可讓庄國棟知道此事:她不要他為了她而放棄前途:且仍住在小閣樓也可免去他的起疑。

麥家眾人皆為麥琪的堅強與成熟懂事而感到欣慰,亦為她的病而感到心疼不已。雖都不捨得讓她一人在外獨居,但想及下午的約定及麥琪所顧慮的不無道理,便只好同意。

麥華為讓父母安心,便決定日日下班後,去接麥琪返家吃晚餐。

湯君明聞言,隨即表示,他的工作室大約十點左右關門,屆時他可以來接麥琪。他亦向他們保證,他會好好照顧麥琪。

林若輝則要麥琪先安排一星期的時日,住進醬院中做徹底檢查,待確定沒大礙之後,便可拿葯返家服用,再定期返院檢查。

麥琪為不讓眾人搪心,當下決定,隔日便到醫院報到。

至於往後的定期檢查,麥正中則堅持由他陪麥琪去做治療。

面對眾人的體貼與開心,麥琪感到無限的幸福與感動,暗自下定決心,為了所有愛她的人,她一定要與病魔抗爭到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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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紀末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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