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在中正國際機場，小築依依不捨的望著費凌雲，沒想到離別的日子這麼快就到來了。

「你一定要走嗎？」小築相當不舍。

費凌雲笑得很溫柔。

「我不是說過很多遍了？我美國的爸媽很想我，何況我在美國的工作也要開始了，趁現在回去最適當不過了﹗」

「那……妳還會再來台灣嗎？」

「當然會呀﹗」

他捏捏她的面頰。

「別愁眉苦臉的，妳一定要記得我跟妳說過的話哦﹗」

他再次叮嚀道：「還有，鍾雨辰的事也別拖拖拉拉，知道嗎？」

小築只能不斷的點頭。

他看看時間，便輕快的說道：「好了啦﹗時間差不多了，我也該進去了，妳回去吧﹗」

「凌雲……」

「記住我的話，祝妳幸福﹗」

他在她的額上烙下一個又輕又柔的吻，然後，便頭也不回的走了。

小築沒有阻止他，只是默默的淌著淚水，凝視著他的背影，直到他消失在人潮中。

真的再見了，我短暫的初戀！

她感到淡淡的離愁，卻不再悲傷、留戀，現在，她必須立刻去見程少凱！

費凌雲說的沒錯，該說的話一定得說清楚，尤其是真心話。

踏進機艙的那一剎那，費凌雲不禁幽幽一嘆。

再見了，夏小築！

他的心中不免悵然，彷佛失去了重要的寶貝。

說真的，費凌雲並不是真的未曾動情，他的確深深為夏小築那天真浪漫的純情所吸引，要喜歡和她在一起時那種無拘無束的感覺，是那麼的甜，那麼的美，那麼的令他心動。

但是……只能說他和夏小築無緣吧！

沒錯，他也很想毫無忌憚的接受小築的一片純情，但是，他不能，因為他很清楚，他今天能讓小築幸福的笑，將來有一天，就會讓小築心碎的哭泣。

他是愛她的，只是沒有愛的那樣深，深到願意為她放棄自己的生活方式，所以，他放棄了﹗趁著彼此的感情都還不是很深，還來得及收回時，放棄了！

呵現在，他唯一的心愿便是，小築能找到真正適合她的另一半，和對方共築愛巢，永遠幸福快樂。

而那個幸運的男人，似乎已經出現了。

費凌雲不禁莞爾，他撥撥性感的頭髮，不再留戀的走入機艙里，然後，飛機便載著美麗的遺憾，朝海的彼端飛去。

直到飛機消失在無邊的天際，程少凱依然未把視線收回，一旁的凌紫君充滿酸味的挖苦他。

「你這又是何必呢﹗沒想到風流倜儻的花花大少，竟然會為了一個平凡無奇的黃毛丫頭而魂不守舍，結果呢？人家根本不領你的情，在她眼裡，你充其量不過是個花心的風流鬼罷了﹗真是得不償失呀﹗」

「不要再說了﹗」程少凱痛苦的嘶吼。

凌紫君受傷的大叫：「我不甘心﹗我非常非常的不甘心……我愛你愛了那麼多年……你連看都不看我一眼……我不甘心……」

她說著說著，傷心的淚水便一串串的淌下。

「紫君……」

他深感愧疚，輕輕的將她摟進懷中。

「為什麼……論外表，我比她漂亮多了；論家世，我比她更和你匹配；論感情，我比她更愛你、更了解你；論時間，我比她更早認識你……為什麼？為什麼你就愛她不愛我……」

她心碎的吶喊，淚水更加恣意的泛濫。

她真的無法接受，為什麼程少凱會愛上那麼乎凡的夏小築﹖﹗如果程少凱愛上的是一個樣樣比她強、樣樣比她好的女人，那麼，她或許會死心……不﹗不﹗她非常清楚，即便是那樣，她依然無法死心，因為她是那麼的愛他「為什麼不愛我？你明明知道，你一直都知道﹗我從小就愛你，深深的愛著你，而你卻……為什麼……」

面對凌紫君傷心欲絕的聲聲泣訴，程少凱心裡自然不好過，然而，感情這種事真是無法勉強的啊﹗「紫君，妳聽我說，我愛妳，我是愛妳的，非常的愛妳，但是那純粹是……「程少凱﹗你混蛋﹗」

他的話還沒來得及說完，便被正巧趕上，聽到他最後一句話的小築，狠狠的摑了一掌。

「瘋女人妳幹什麼？太過分了﹗凌紫君氣得大罵，也顧不得什麼淑女形象了。

「妳閉嘴﹗」

小築惡狠狠的瞪了她一眼，便轉向程少凱，痛心疾首的大吼：「我知道你程大少爺花名遠播，愛人滿天下，但是你又何必選在我面前，大搞你的愛情遊戲呢？莫非你是故意做給我看，諷刺我的失戀，是嗎？」

小築說完，便揮淚離去。

「不是的﹗小築﹗妳聽我說﹗」

程少凱氣急敗壞的大叫，便緊跟著追過去。

「你如果丟下我，我就死給你看﹗」

凌紫君淚眼相脅。

「紫君……」

他猶豫的停下腳步，用一種像看怪物的眼神回望著她，經過片刻，他走向她，在她的耳邊丟下了一句：「原諒我吧﹗紫君﹗我愛小築，深愛著小築﹗」

然後，他便頭也不回的跑掉了。

「少凱﹗」

凌紫君絕望的吶喊，淚水像決堤一樣．一傾而下，模糊了她的視線，令她看不清楚眼前的一切。

她唯一知道的一件事是，她終於失去程少凱了﹐永永遠遠的失去程少凱了……即使她以死相脅，他依舊揮袖離去。

「完了，真的完了……」

凌紫君心碎的不斷反覆著相同的話。

「不﹗一切都還來得及﹗」

一隻手條地搭在她的肩上。

「呃﹖﹗」

她反射性的抬起頭，定神一看，佇立在她眼前的，正是剛剛自日本回來的鐘雨辰。

「你是誰？」

「我是妳的最佳戰友﹗」鍾雨辰莫測高深的笑道。

「你……」

「剛剛那精採的場面我全看到了，放心，妳會得回妳的程少凱的，而夏小築將會是屬於我的﹐永永遠遠都屬於我的﹗」

他的聲音聽來像來自地獄般恐怖，臉上更掛著陰森森的笑容。

「你到底是誰？﹗」

凌紫君不寒而慄，她本能的由他身上嗅到一股濃濃的危險味道。

「鍾雨辰﹗」

他說完不等她反應，便像風般消失在她的眼前。

而凌紫君呆了片刻，便擦乾眼淚，急急的動身去找程少凱，她的心中泛起了強烈的不安，她總覺得這個陌生而恐怖的男人將會帶來危險，尤其是對程少凱，所以……她必須快點找到程少凱。

夏小築只是不住的流淚，從她聽到程少凱對凌紫君的示愛之後，她的淚水便再也沒有停過。

騙子﹗大騙子！

不可能的，少凱說過他只把她當成妹妹的……不可能的。

小築心痛如絞，這是從未有過的感覺，即便當初費凌雲告訴她，他們不可能的時候，她都沒有像現在這般痛不欲生，像是胸口被刺了上百刀、上千刀般……「為什麼……我為什麼要為那個風流鬼哭泣？我又為什麼要為他心痛？為什麼？！」

小築心碎的嘶喊。

「妳一定得告訴他，妳的真心話……」

費凌雲臨去之際萬般叮嚀的話，乍然在小築耳畔響起。

真心話？！

小築如大夢初醒般，呆了幾秒鐘，接著，她更加絕望的痛哭了。

到此刻﹐她才明白費凌雲說那句話的含意，原來他早就看出來了。

小築在不知不覺中愛上程少凱了，只是小築自己一直沒有發現罷了。

難怪當她看見程少凱和凌紫君坐在一起，談笑風生的時候，她會不由得妒火中燒。

難怪當她目睹程少凱向凌紫君示愛時，她會如此傷心欲絕。

是了，她愛上了程少凱，她終於發現自己真正的心意了。

然而，這又如何？程少凱愛的是凌紫君啊﹗小築心碎至極﹗日落西方之際，小築才拖著疲憊的腳步和傷痕纍纍的心，回到了夏家。

一打開門，她感到一陣目眩。

夏媽媽立刻笑容滿面的迎向愛女。

「妳總算回來了，來，來，快過來坐著，大伙兒等妳好久了呢﹗」

夏媽媽不由分說的便把小築拉到客廳。

「雨辰哥哥？﹗」

小築嚇了一跳，眼睛瞪得大大的。

「你……」

「瞧﹗真被兩辰說對了，小築果然吃了一驚呢﹗」

夏先生有趣的看著可愛的女兒，直笑個不停。

「我今天中午回來的，沒有事先通知妳，是想給妳一個意外驚喜。」

鍾雨辰笑得非常優雅迷人。

「是啊﹗小築，還有一件天大的喜事要告訴妳呢﹗」

夏媽媽迫不及待的搶著說道。

「呃？﹗」

小築心中掠過一股不祥的預感。

夏先生正要開口，夏媽媽又搶著先聲奪人。

「小築啊﹗妳就別再瞞著我和你爸爸了，放心﹗在雨辰出國之前，我們就已經答應這門親事了，為了讓妳有個意外的驚喜，所以我們才聽從雨辰的意見，暫時瞞著妳，偷偷的準備好婚禮的各種事宜，瞧﹗連喜帖都印好了呢﹗」

「媽……妳不是在開玩笑吧﹗妳說誰和誰要結婚了﹖﹗」

小築只覺得腦筋一片混亂，全身的血液波濤洶湧的亂竄。

鍾雨辰走到她的身邊，輕輕的摟著她，笑容可掬的說：「事到如今﹐我們就別再瞞著夏爸夏媽了，我出國前，妳不是答應我的求婚了嗎？為了讓妳有個意外驚喜，我才和夏爸夏媽串通好，來個先斬後奏的，我們純粹是一片好意，妳生氣啦？」

「你……」

小築不知道該說什麼，她實在太震驚了，她沒有想到鍾雨辰竟然……「小築﹗妳可別責怪雨辰啊﹗他也是一番好意呀﹗不是嗎﹖」

「是啊﹗乖女兒，妳可別又欺負溫和的雨辰了﹗」

夏家夫婦在一旁一搭一唱，說得不亦樂乎，他們正在為終於如願以償的得到最佳女婿而興奮不已呢﹗他們哪裡會知道，這一場求婚記，從頭到尾都是鍾雨辰一個人一手遮天，瞞著小築搞出來的把戲呢？

「好了啦﹗別再鬧彆扭了，我說過我會愛妳一生一世的……鍾雨辰深情款款的摟著小築，心裡興奮至極。

終於……他盼了六年，等了六年，小築終於將完全屬於他了。

「放開我﹗」

小築大聲的怒吼，並毫不留情的把鍾雨辰用力推開，過度的震憤，令她全身不住的顫抖。

「你太過分，太卑鄙了……」

她丟下這句話，便不顧一切的衝出了夏家大門，飛奔而去。

「小築﹗」

鍾雨辰一面大叫，一面尾隨而去。

小築漫無目的的向前直奔，直到她確定鍾雨辰沒有跟上來，她才放慢腳步。

為什麼﹖﹗事情為什麼會變成這樣﹖﹗少凱愛凌紫君，而雨辰哥哥……小築真的不懂，她好希望能回到以前無憂無慮的日子。

砰﹗「呃﹖﹗」

當小築還搞不清楚狀況時，她已經被一隻強而有力的手，抓進車子內，些且還來不及坐穩，車子便已經迫不及待的發動了。

夏小築定神一看﹗「鍾雨辰﹖﹗」

「怎麼？不是雨辰哥哥嗎？」

他冷冷的問道。

「你不是雨辰哥哥，雨辰哥哥是不會對我這樣的，你只是和他長得很像的另一個人罷了﹗」

夏小築斬釘截鐵的說道。

他一點反應也沒有，只是把車速加快。

「讓我下車﹗」

她一點也不願和身旁的男人多處一分鐘，不，是連一秒鐘也不願意。

「聽到沒，讓我下車，否則我就跳車﹗」

她百分之百威脅的口吻，對駕駛座上無表情的鐘雨辰怒吼。

「如果妳跳車，我就撞車自殺﹗」

他的聲音絲毫不帶感情。卻讓人深刻的感受到，他語氣中那份恐怖的執著。

夏小築不禁背脊一涼，她困雞的吞了一口口水，才說：「你……別嚇我﹗」

「要不要試試看？」

他那俊逸迷人的臉孔浮上一抹冷冷的笑意，令小築心中的不安更加擴大。

「你變了，完完全全的變了，變得好陌生，好可怕……」

夏小築將臉側向車窗外，像在訴說古老的悲劇故事般，哀哀戚戚的說著。

「如果我真的變了，也是妳讓我變的﹗」

鍾雨辰像是自嘲，卻又充滿無奈和悲傷的說道。

夏小築的淚水因而更加泛濫。

一時之間，他們兩人都未再開口說話。

陽明山上的夜風徐徐的吹著，似乎在訴說著仲夏夜裹的種種傳說，而車子里的人卻是無言相對。

「六年前，隔壁搬來了一對夫妻，還有一個剛考上大學的女孩，那個女孩好單純、好明朗，又天真無邪。我一眼就喜歡上她了……可是，十八歲的她還是個對愛情懵懂無知的少女，於是，我告訴自己，我必須好好的守護著她，直到她長大，我才……」

「不要再說了﹗」

夏小築用雙手捂住耳朵，大聲的吼道。

「為什麼？我沒有做錯什麼事，我小心翼翼的等了六年，為什麼？﹗」

鍾雨辰喪氣的垂下頭，低沉渾厚而沙啞的聲音，不斷訴說著他的心聲。

「不要說了……」

夏小築再度嘶吼。她心裡好難過好難過，因為她知道，不管鍾雨辰說什麼，都只是徒增她的愧疚，卻無法挽回她的心呀﹗因為她已經把自己的心，完完全全的交給程少凱了，雖然程少凱不知道她的心意，雖然程少凱愛的是他的未婚妻凌紫君。

「為什麼不愛我﹖﹗」

「為什麼要用卑鄙的手段。欺騙我爸媽？你一直都知道，我爸媽希望你……」

小築好痛心，好痛心。她所認識的鐘雨辰，絕對不是這種會耍陰險手段的人啊「我等了六年……為了對妳的一片痴愛，我足足的等了六年，任憑熾烈的情慾

燃燒我的全身，千次萬次我都忍下來了，一切只是為了等待妳長大，我一直深信，並且一直告訴我自己，一日一妳長大了，妳便會發現我對妳的一片深情，一旦妳長大了，妳便會愛上我，我便可以從哥哥變成情人，我一直相信，妳是我的……是命運之神安排我們相識的，妳應該是屬於我的……」

鍾雨辰將臉埋在兩手之間，他的聲音聽來令人感到刻骨銘心的心酸。

「而妳……妳卻漠視我的深情。愛上一個情場浪子，甚至在我向妳表白心意后，妳依然不肯回頭，連一點機會也不肯給我……」

「雨辰哥哥……」

小築深深自責，淚水肆無忌憚的奔竄。她從來不知道，鍾雨辰竟愛她這樣深，她更不知道，她竟把他傷得這樣深。

但是，就算她知道了又如何，她的心已經無法回頭了啊﹗想到這兒，小築更加歉疚。

「對不起，對不起……」

「小築﹗不要哭，我……」

「對不起，雨辰哥哥……即使知道你的心意，我還是無法愛上你，我的心「費凌雲是嗎？放心，我可以等，你們不是分手了嗎？我可以用無限的等待來守護妳，直到妳忘了他為止，好嗎？小築﹗」

鍾雨辰非常興奮的訴說著。

而小築只是不斷的猛搖頭，她的心好難過、好痛苦……「小築……」

「你不要再愛我了……更不要再等我了……因為我永遠也不可能愛上你的她心碎的吶喊。

「為什麼﹖﹗」

他痛徹心肺。

「妳就那麼愛費凌雲，愛到連一點機會也不肯給我？﹗」

「不是的……」

小築阻止他再往下說，那只是讓情況更糟罷了，不是嗎？

「為什麼……告訴我為什麼﹖﹗」

他竭力保持僅剩的理智，心碎的問道。

小築閉上了雙眼，只聽到自己的聲音哽咽而傷心的訴說著「我以為我是愛費凌雲的，可是後來，我發現……我對他只是憧憬，而不是愛「那麼……」

鍾雨辰喜上眉梢，眼睛發亮。

「直到早上在機場……我才發現我愛的是少凱……程……」

「不要說了，我不要聽，妳在騙我，對不對？妳是故意說給我傷心的，是不是？妳不可能會愛上程少凱的，不是嗎﹖」

鍾雨辰像發狂般的嘶吼。

「雨辰哥哥……」

「對了﹗這一定是錯覺了，就像妳錯以為自己愛上費凌雲一樣，對程少凱也只是錯覺，很快的妳就會清醒了，是不是，小築？」

他緊緊的抓住她的雙臂，強而有力的說道，他竭力的說服小築相信，同時也是在說服自己。

而小築只是不斷的搖頭。

「一定是的﹗妳不會愛上程少凱的，妳應該愛的人是我﹗是我﹗」

「對不起……但是這次是真的，我知道，我真的愛上少凱了，因為我的心會不由自主的想他、在意他，我的心更會因為他和別的女人在一起，而瘋狂的嫉妒，我強烈的想將他估為己有……因為我愛他……」

小築豁出去了，她知道這樣會讓鍾雨辰的心碎得更徹底，但是，她也只能這麼說了。

與其讓他抱著不可能實現的期望等待下去。不如讓他徹徹底底的死心，甚至恨她「不﹗不會的﹗不會的﹗」

鍾雨辰流下痛苦而心碎的淚水，不斷的重複著相同的話語。

他實在無法相信，屬於他的小築竟然會……他不相信，他根本就不相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