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節 陰陽師
天色已然昏黃,外出多時的簡世平還沒有返回。客廳里的氣氛很沉悶,商墨絲守在父親商維賢的身邊,蔚朗和姚經義不時在門廊和客廳之間來回走動,焦急地等待著簡世平口中的高人出現。
屋外傳來了腳步聲,簡世平畢恭畢敬的語氣讓眾人面面相覷,商維賢在眾人的攙扶下迎至門廊。
一位鬚髮盡皆花白的老者,不緊不慢地跟在簡世平的身後。此人身著灰麻布長袍,腳登一雙圓口粗布千層底的布鞋,臉色有些蠟黃,但深陷的雙目卻炯炯有神。行至院中,他忽然放慢了腳步,從斜挎在身上的布袋裡取出一面泛著油光的羅盤。簡世平未覺有異,徑直走進了房間,這才發現眾人的目光停留在他的身後。
忽然,院中無端颳起一陣陰風,繁茂的樹枝抖動著樹葉,發出陣陣的瑟瑟聲。霎時間,落葉飛舞,沙塵漫天。只見老者屹立院中,雙目緊閉,口中念念有詞。只聽得他一聲斷喝,風勢竟奇迹般地漸漸平息下來。老者微睜雙眼,面色凝重。他手執羅盤四面觀測,一面掐指捏算,一面連連搖頭嘆息。
剛才那幕肅殺詭異的場面,就連一向不信鬼神的唯物主義者姚經義,也與眾人一般瞠目結舌。
「啊,這位,想必就是大名鼎鼎的諸葛先生吧?久仰!久仰!」到底是見慣大場面的人,第一個回神招呼老者的就是商維賢。他一面拱手,一面迎向諸葛易。哪知這位諸葛先生,見商維賢迎出,非但不還禮,竟自有拂袖而去之意。簡世平見狀,連忙追出,將諸葛易勸了回來。
「大師,您可不能這麼就走了啊。這位,可是我的大哥呀。」簡世平拉著諸葛易,將商維賢介紹給他。
「哎呀,不是我不想幫你,這實在是……」
「大師,有話不妨直說。」商維賢急切地望著諸葛易諱莫如深的表情。
「嗨,也罷。既然來了,也算我們有緣。我就把這道符送給你,將它埋在門前那棵大樹下面,或可擋得一時。」
「大師啊,這個救人救到底,送佛送到西。您這擋得了一時,那我今後又該如何啊?」商維賢愁眉不展。
「唉,我就跟你直說吧。你這個宅子正建在歲破方,要知道這個歲破比之太歲更凶啊。」
「可是當初,也有請風水先生為我們看過的呀。」
「呵呵……風水是一個流轉的事物,不是一成不變的,更配合個人的命相,都會有所不同啊。當初這裡或可說是一處好宅院,可現在啊……你看,這大樹遮擋在門前,陽氣不得入,陰氣自勝。如果我算得不錯的話,幾年前,府上定然有女眷亡故。這陰氣日盛,陽氣必衰。是故先生一定抱恙在身,且時常有幻象滋擾,這往後……」諸葛易似乎不忍再說下去。
「大師啊!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啊。弟子懇請大師,為我指點迷津!」商維賢緊緊地拉著諸葛易的手,諸葛易忍不住嘆息。
「唉,不是我不想幫你,實乃冤魂索命,我也無能為力啊。」
「不!大師,你一定有辦法的,你一定有辦法可以救我的!何況,弟子一向行善積德,何來冤魂索命之說啊?」
「這個前身今世的冤孽,又豈是爾等凡夫俗子所能知呢?不過,辦法倒是有一個,就不知道先生捨得不捨得了。」
「大師請講,弟子無不從命。」
「你著人做個與你大小相仿的偶人,將你的血滴在上面,並刻上你的名字。之後,將其並符咒一起埋於樹下。此後,你和你的家人再不要踏入此地半步。」
「這……」
「大師,您不是開玩笑吧!這麼大的一個宅子就讓它這麼空著?那不是太可惜了嗎?」簡世平聽到這裡叫了起來。
「呵呵……我只說他不能進,沒有說別人不能住啊。所以我才說,要看他舍不捨得啦。」
「唉,有什麼捨得不捨得的呢?人終究是性命要緊啊,這些不過是身外之物,不足掛齒。但弟子還想請教大師,幫忙尋個合適的住處才是啊。」
諸葛易聞言,點頭稱是,煞有介事地舞弄了一番,說道:「先生可往東北方向,去尋一座二層樓的紅牆宅邸。」
「東北方、紅牆、二層樓……誒,那不是我家嗎!」簡世平尖聲叫道。
「哈,那還真是太巧了。那麼事情就由你們自己去處理吧,老夫就先告辭了。」諸葛易一拱手,不待他人答話,飄然離開了商府。眾人急忙追出,卻不見了他的蹤影。
用過晚飯後,姚經義稍坐片刻后便回診所去了。他將護士司寇菊留在了商府,好隨時照顧商維賢。此時,身穿白色護士服的司寇菊正在給商維賢測血壓,簡世平的一雙小眼睛則直勾勾地盯著她。司寇菊翦著齊耳的短髮,一張輪廓分明的瓜子臉,水汪汪的大眼睛透著一股靈氣。她見商維賢的血壓並無異常,便收起儀器,看著商維賢把葯服下后,起身離開了休息室。
簡世平一直目送司寇菊的身影消失在門外,這才跟商維賢討論起了那個神秘的諸葛易的建議。
「那就這樣吧,你就搬到我那兒去住。雖然我的房子沒法跟你的比,不過多住幾個人還是可以的。」簡世平點了一支煙。
「那怎麼能行呢。我看就不如這樣吧,就用我的房子和你的房子作交換,你看如何呀?」
「唉喲,這怎麼可以啊。誰不知道你的房子那可比我的房子值錢多了,我要是和你換了,恐怕有些人又要說我是佔了商老大你的便宜了!」簡世平一面說著,一面用眼角瞄著對他怒目而視的蔚朗。
「呵呵……怎麼會呢,反正到時候房子空著也是空著啊。你就不要再推辭了,明天就讓我的律師把我們兩處房產的房契給修改了。你說好不好啊?」簡世平假意推搪一番,便毫不猶豫地答應下來。
不一會兒,商墨絲來到了休息室,身後跟著溫姨。簡世平頓覺一陣寒意,他猛地站起來,拉著商墨絲,跟商維賢道了晚安,迅速離開了商府。蔚朗不齒地看著他的背影,走到了商維賢的身旁。當他正想和商維賢說話的侍候,溫姨攔在了他的面前。
「老爺,您該休息了。」溫姨雖然是在對商維賢說話,可是她的眼睛卻一直盯著蔚朗。
「呵呵……時間也不早了。商老,您今天也夠累的了,早點歇著吧。人偶的事情您就放心交給我來辦吧,明天我再來看您。」蔚朗避開溫姨的目光,笑著跟商維賢說。
「唉,好吧。」商維賢細細地看了看蔚朗,笑道:「要是我能有你這樣一個兒子,那該有多好啊。」
「商老,您想太多了。二公子商逸不是挺好的嗎?」蔚朗曉得有些尷尬。
「哼!他!就知道吃喝玩樂,什麼都不會做。你看,家裡發生這麼些事,他也不過問一下。又不知道死到哪裡去了!」商維賢越說越激動,忍不住咳嗽起來。溫姨用冰冷的眼光把蔚朗趕了出去。
天上象掛了一塊黑色的幕布,沒有星星也沒有月亮。蔚朗獨自走在小巷裡,聽著皮鞋在水泥地面上發出的嗒嗒聲,讓他覺得背心一陣冰涼。他放慢了腳步,邊走邊仔細地聽,好像真的有什麼東西在他背後跟著他。他愣了一下,猛地轉身往後看。沒有,什麼也沒有,只有兩側房屋那黑乎乎的輪廓在夜裡若隱若現。蔚朗靠在牆上鬆了口氣,暗自嘲笑自己的疑神疑鬼。
「哇嗚——!」蔚朗的身邊傳來凄厲的叫聲,隨即一團黑影匍匐在他的面前。蔚朗剛剛放下的心登時跳到了喉嚨里,他覺得渾身發麻,連頭髮都要豎起來了。這個黑影用兩隻金燦燦的眼睛瞪了他一會,幾個起縱便消失在夜色中。蔚朗抹了把額頭上的冷汗,搖頭笑起來:貓啊,原來是貓啊。
蔚朗整理了一下衣服,抖擻起精神,快步往家走去。家,他現在非常想回家,儘管家裡只有他一個人,但這個詞對他來講就是安全和溫暖。此時,隱約可以看見自己家的房子了,蔚朗禁不住跑了起來,他真想馬上回家,鎖上門,好好睡一覺!
門,門沒有鎖,只是虛掩著。蔚朗愣住了,離開的時候門還好好的鎖著,現在鑰匙在自己手裡,但是門怎麼自己開了呢?
有賊!蔚朗翻然醒悟,轉身就想跑去報案。
門縫裡突然伸出一隻手,將他拽了進去。在他還沒有來得及發出聲音的時候,他就聽見嘭的一聲,那是什麼東西砸到他腦袋上發出來的聲響。他還沒來得及感到痛,便已經暈厥在地。
「啐!這傢伙真背!要不要做了他!」
「犯不著,他又不知道我們是誰。快點兒找東西,記得把門關上!笨蛋!」
「是!是!是!」
……
「怎麼樣:找到了沒有?」
「沒有。你呢?」
「我也沒有找到,難道說不在這裡?」
「有可能。我們走。」
兩條黑影一前一後,迅速消失在夜色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