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節 銀色袖扣

第七節 銀色袖扣

久違的陽光將這幾日陰鬱的天氣一掃而空,姚經義早早起身,吃完早餐來到院子里。小院不大,但卻也精緻。開始長出嫩綠的花架下,安放著雙人的鞦韆椅。錯落有致的小花台旁,身穿白底紅花滾邊旗袍的卓璇璣,正笑吟吟地澆著花。姚經義的記憶中,卓璇璣是極少穿旗袍的,她更鐘愛洋裝。裁減合身的旗袍,使她纖細的腰肢更顯玲瓏。陽光將花架的紋路,輕柔地投映在她的身上,使她憑添了幾分東方女性特有的婉約與神秘。

波紋般的黑髮展開,卓璇璣靈動的眼睛望著丈夫,臉上露齣戲謔、調皮的笑容。姚經義心頭一怔,彷彿又看到了當年,在回國的游輪上,望著一臉呆相的自己巧笑的模樣。屋內傳來了整八點的報時聲,將兩人從遙遠的回憶中,拉回了現實。

「吃過早飯啦?」卓璇璣放下水壺,拍著手走到他面前,他微笑著點點頭。

「那我們收拾一下,準備走了吧。」卓璇璣看起來興緻盎然。

「啊?」姚經義還沒有回過神。

「啊?啊什麼呀,啊。你今天不上班了嗎?而且啊,今天不是蔚朗出院的日子嗎?我們一起去接他吧。」卓璇璣一面高興地說著,一面往屋裡走,完全沒有注意到丈夫臉上閃過的一絲不快。

姚經義在妻子的催促下,收拾停當,正準備出門,卻遇到推門進來的簡世平。卓璇璣一怔,隨即笑著沖簡世平點點頭,算是打了招呼。她最討厭看到的人,就是簡世平,他那雙總愛在女人身上轉悠的賊眼珠,想著都讓她噁心。簡世平似乎也沒有料到,他們夫妻倆兒正準備同時出門。

「喲,弟妹,今兒這麼早啊。拉著我姚兄弟,這是要上哪兒啊?」簡世平嘻皮笑臉地看著卓璇璣,讓她渾身不舒服,她抿著嘴勉強擠出一絲笑容。

「哦,我們正準備去醫院呢。今天蔚朗要出院,我們順道去接他。」姚經義知道妻子的不快,趕忙接上他的話。

「呵呵……,是啊,你們不說我倒給忘了。不過,姚兄弟,我有些事情想要找你商量商量,你看……」簡世平的小眼睛,不停地在這夫妻倆的臉上晃動著。

姚經義略一沉呤,便讓自己的妻子先到醫院去,說自己隨後就到。卓璇璣怔怔地看了丈夫一眼,有那麼一瞬間,她幾乎以為自己聽錯了。可是當她看到丈夫迴避的眼神后,氣得蹩著嘴扭頭離開了家。

看著窗外明媚的天空,蔚朗心情大好。今天就可以出院了,再也不用待在這個死氣沉沉的醫院裡,聽著那些重病的人在半夜裡痛苦地呻吟了。想到這裡,他深深地嘆了口氣。身後銀鈴般的笑聲響起,他回身一看,正看見卓璇璣施施然地向他走來。蔚朗笑著沖他揮揮手,巧笑盼兮的卓璇璣,總是比其他的女人有種別樣的風情。大概是因為她曾經留洋海外的關係吧,言行舉止都少些拘謹,多一些機智和生動。

「蔚先生,今天終於可以出院了,是不是很開心啊?」

「那是當然啦!姚大夫把我關了整整3天,都快把我憋悶死了!」

「這不就放你出去了嗎?怎麼,你這心裡……擔心著誰呢?」

「啊?哈哈……,噯,怎麼不見姚大夫啊?他是不是怕我報復他,所以不敢來了啊?哈哈……」

「哪裡,他是有事兒,走不開。就讓我來接你出院啦。」卓璇璣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沒有提到簡世平,大概是對這個人討厭得連說到他的名字都覺得會髒了自己的嘴。

走出醫院的霎那,蔚朗感到了空氣中溫暖的氣息。難聞的消毒藥水和冰冷的病房,都遠遠地被拋在了腦後。他仰著頭,貪婪地呼吸著鮮活的空氣。卓璇璣看著此刻充滿活力的蔚朗,實在無法把前兩天昏迷中面露恐懼和惶恐的他聯繫到一起。她忍不住問蔚朗,昏迷的時候都看到了什麼。蔚朗燦然一笑:「你都知道我那時昏迷了,哪裡還可能知道自己看見了什麼呀?」兩人就這麼說說笑笑地回到了蔚朗的家。

此時蔚朗的房間已經沒有了混亂的模樣,夥計小唐已經把這裡粗略整理過了。蔚朗四處看了看,心裡想著那天進門時的情景,還有在醫院裡王一跟他說的話。可是在醫院這幾天,他還是什麼也沒有想清楚,只是心中隱隱覺得王一的話沒有錯。卓璇璣看著默然不語的蔚朗,知道他心裡一定在煩惱著家裡被盜的事情,乖巧地站在一旁翻著桌上的書。蔚朗正自想得出神,不小心將桌上的文件袋碰到了地上,他連忙躬身去撿。可就在他俯下身的時候,他渾身一怔,連忙將桌下一個閃亮的物品撿了起來。

「你怎麼了?」卓璇璣見狀問道。

「啊,不,沒什麼,不小心把東西撞到地上了。」蔚朗一面說,一面若無其事地將東西放進了口袋裡。

「你餓不餓?我知道有家餐廳味道不錯,要不要去嘗嘗?」蔚朗突然問道。卓璇璣正覺得他這樣悶悶的很無聊,當即連連點頭。蔚朗讓她在外稍等片刻,說自己換身衣服就出去。他走進自己的卧房,關上門,仔細地端詳著手上剛剛撿起來的東西。那是一枚袖扣,一枚很精緻的袖扣。蔚朗打開自己的衣櫃,在自己的衣服上比劃了很久,確信這絕對不是自己的袖扣。他沉吟片刻,將袖扣小心地收藏起來,隨意挑選了一套深灰色的西裝,依舊滿面春風地走了出去。

他們剛一下樓,便和一個高大的身影撞了個滿懷。定睛一看,亂蓬蓬的捲髮,深咖啡色的夾克衫,正是警探王一。

「噯,王探長,你怎麼到這裡來了?」兩人不約而同的驚嘆道。

「喲!您二位還真有默契啊。」王一滿不在乎被自己打趣的人,臉上的尷尬表情,正色道:「我到醫院去找你,聽說你已經出院了,所以過來看看。怎麼樣?發現家裡少了什麼東西了嗎?」

「多謝王探長費心。我家裡什麼東西也沒有少。」蔚朗說完心想,就是多了些東西出來。

「是嗎?是嗎?」王一聽了皺著眉頭,一疊聲地稱奇。

「王探長,要不要和我們一起去吃飯啊?」蔚朗看著苦思冥想,完全沒有去意的王一,圓滑地問道。

「啊?吃飯?哦……,不好意思,打擾到你們了。這樣吧,我看一時也鬧不清是怎麼回事。回頭你再好好想想,看到底誰有這個可能。哦,對了,還有啊。你最近最好小心些,把門鎖換了。這個人很可能會再來的噢。」王一一面道歉讓開路,一面喋喋不休地囑咐著蔚朗。蔚朗笑著點頭稱是,這才送走了王一。

「怎麼樣?味道不錯吧?」蔚朗靠在椅子上,被窗外的陽光照得有些懶洋洋的。餐廳里迴旋著悠揚的音樂,牆上掛著幾幅莫奈的睡蓮,雖然是贗品,但是畫功一樣精湛。應合著這樣的天氣,倒讓卓璇璣有了倘佯在塞納河邊的錯覺。她輕挑眉眼,露出一副妙不可言的表情。

窗外行人並不太多,蔚朗忽然覺得有人在盯著他看,他望向街角的時候,看見一個熟悉的身影躲閃進了小巷。

「小卓,姚大夫到底是被什麼事情給絆住了?」只要不在正式場合里,蔚朗都稱呼卓璇璣為小卓。

「誰知道啊,大清早那個簡老闆就莫名其妙地跑到我們家裡來了。當時我們正要到醫院來接你,他說有事非要和經義說才行。經義也怪,居然就讓我先來接你了。」卓璇璣滿臉怒氣,一想到簡世平,立刻噁心得連東西也吃不下了。她連忙放下刀叉,用餐巾抹抹嘴,喝了口清水才覺得舒服些。

聽卓璇璣這麼一說,蔚朗眼神一閃,漫不經心地問她知不知道是什麼事,她搖頭說不知。但是卓璇璣突然想起了什麼,蔚朗看她面色變得凝重,便試探地問她怎麼了。隔了半晌,卓璇璣終於還是忍不住,說她認為自己的丈夫有外遇。

「哈哈……,怎麼可能呢?姚賢弟不知道多喜歡你,他怎麼可能作出那種事情呢?」

「可是,你那天出事的時間應該是在晚上十點鐘左右吧。他是晚上十一點過才回來,還跟我說他是在商老爺家和你聊天。我開始還只是奇怪,怎麼會留到那麼晚。結果等到小唐來告訴我們的時候我才知道,你早就回家了,那他在跟誰聊天啊?」卓璇璣越說越氣,蔚朗越聽臉色越沉重。

原本愉快的心情全都被疑惑佔據了,蔚朗送走卓璇璣以後,把這幾日的事情反覆想了好幾遍。所有的起因都是由商府開始的,也不知道自己住院這幾天里,商老爺子的身體怎麼樣了。心裡這樣想著,蔚朗不自覺地來到了商府的門前。他敲了敲門,發現房門是虛掩著的。他警惕地推開房門,突然從旁邊閃出一條人影。一隻斜斜的眼睛,怪異地盯著他的臉,隨著那張臉越貼越近,撲面而來的酒臭味幾乎將蔚朗熏得暈厥過去。蔚朗一個勁兒地往後退,直到把脊背貼在了大門上。一抹哀怨、失落的眼神閃過,目光變得獃滯,口中還喃喃自語。

「你不是小白……你不是小白……。呵呵……他不是小白!嗤嗤!小白已經死——啦!開膛破肚的掛在門上!哈哈!」福伯一面嚎叫著,一面揮舞著雙臂慌亂地往自己嘴裡灌酒,跌跌撞撞地消失在了樹林里。蔚朗送了口氣,轉身不安地看了看大門。

「蔚先生……」一個象從地獄中冒出來的聲音幽幽地輕喚他,蔚朗忍不住渾身一顫。轉頭就看見溫姨冰冷的眼神,蔚朗不覺有些尷尬,連忙給了對方一個有些倉皇的笑容。溫姨視若無睹,淡淡地說:福伯八成是瘋了,這幾日見了誰,都說是小白。她自顧自地說著,將蔚朗領進了客廳。

「老爺正在書房和少爺談話,很快就出來。」溫姨說完,頭也不回地走了。

自從五天前的晚上開始,這個地方大概就被什麼古怪的東西給佔據了吧。蔚朗心想,覺得這裡連陽光都是冷冰冰的。還好小翠及時給他上了杯熱茶,當然仍舊是紅著臉,在他溫柔地注視下逃跑的。

「嗨,蔚先生,你好啊!」一個瘦高的年輕人,舉止有些輕佻地走到了蔚朗面前。英俊的臉龐透著紈絝子弟的浮誇與邪氣,他沖著蔚朗招了招手:「老爺子在上頭等你呢,快去吧。」

「啊,是商少爺啊,好久不見了。什麼時候回來的呀?也不跟我們說一聲,怎麼又要急著出去呢?」蔚朗謙和地笑笑。

「呵呵,我回來的時候,聽說你被人給打了,正在住院。你也知道我最討厭醫院的味道,就算那裡的天使姐姐們再漂亮我也不想去啊。何況,老爺子身體不好……這不,現在乾脆把公司大大小小的事情都交給我了,你說我哪裡有時間啊。好了,不和你聊了。我這剛回來兩天,還有好多事情等著我去辦喃!」說完,兩手揣到褲兜里,吹著口哨離開了房間。蔚朗看著他的背影,露出一絲嘲弄的表情。商逸所說的事,除了吃喝嫖賭,也就沒剩下什麼了。

窗外傳來汽車發動的聲音,商維賢從窗戶往下看著兒子驅車離去,心裡不住地嘆息:哎,看來我商家的一切就要敗在這個小子手裡了,或許這就是天意吧。敲門聲打斷了他的思緒,蔚朗挺拔的身影出現在了他的眼前。商維賢高興地給他讓座,並且詢問他關於他房間失竊的事情。

「商老,您不覺得這一切,都和那晚離奇出現,又神秘失蹤的骨牌有關嗎?」蔚朗直勾勾地盯著商維賢,等著他給自己一個答案。

「哎,我也是這麼覺得啊。或者真的就如大師所說的,這裡的確不幹凈啊。」商維賢閉上了眼,他也是白思不得其解。

「商老,恕我冒昧的說一句。您難道沒想過,在這一系列的事情中,唯一獲利的,就是簡老闆嗎?」聽了蔚朗的話,商維賢的眼睛里寒光一閃,瞬即溫和下來。

「不,我知道你的意思。簡老弟雖然為人不怎麼樣,可是畢竟和我同甘共苦多年,他是不會作這樣的事情的。」

「可是……,那個所謂的大師,也是他找來的吧?……」蔚朗還想說什麼,卻被商維賢擺手止住了。

「當初我這裡也是找人看過的,那人當時就告訴過我;這裡的風水雖然可以讓人大富大貴,但是也因為如此,天長日久會損害到人的身體。我想,也是時候搬出去了。」

「既然商老這麼決定了,我也就不再多說什麼了。我找人定製的偶人,明天就可以送過來了。不過,您還是要多注意啊……」

商維賢默默地點點頭,望著窗外漸漸西沉的落日發獃。蔚朗陪著他小坐了一會兒,便起身告辭了。

回到家裡的蔚朗疲憊不已,他謹慎地鎖好門窗,拿出今天發現的那枚銀制袖扣,仔細地翻看著。此刻,他心中揣揣不安。

這枚袖扣到底是誰的呢?

明天,明天還會不會出現什麼意外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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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色骨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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