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第一章

太平洋私人小島

「先生,兩位季先生到了。」管家敲著主卧室的門恭敬地說著。

「麻煩他們在客廳等一下。」男人溫和的聲音傳來。

「是。」管家領命,轉身看向季清棠和季笑棠道:「兩位這邊請。」

「有沒有搞錯?逼我們來卻又這樣待客,當我們好欺負啊!」忍了一路的季笑棠終於爆發出來。

季清棠仍然是一臉平靜,掃一眼季笑棠淡道:「走。」

「二哥!」季笑棠叫著。

「笑棠。」季清棠一聲輕喝道:「你的聲音太大了,也許會打擾到別人。」

季笑棠收聲,他明白二哥的意思,別人可以失禮,因為丟的是他們自己的臉;但是自己不可以,因為丟的是自己的臉。

季清棠看一眼老管家,淡道:「請帶路。」

「兩位請跟我來。」

管家帶路,季清棠仍然是一副眼觀鼻鼻觀心的淡然模樣。倒是季笑棠小孩心性,對於這個所謂的孤島別墅四處觀望了起來。來這個小島已經三天,但一直住在傭人房,來到主房這還是第一次。

這年頭有錢人不少,但有錢到變態程度的還真不多。這哪是人住的房子?根本是拿錢堆出來的博物館,牆上掛著的各式名畫,擺著的各式裝飾,甚至連倒茶的杯子都價值上千萬。

「二哥,這個哈利斯家族真像傳說中的富可敵國嗎?」在小客廳坐下,季笑棠忍不住發問。

「正確的說法是可以敵好幾個國家。」季清棠糾正他,據說這個家族的歷史可以追溯到公元十二世紀,是歐洲貴族中的貴族。

季笑棠有些咋舌,卻不自覺地冷笑道:「那麼有錢還不是一樣要靠我們救命,真是的,要是再不客氣我……」

「笑棠!」季清棠皺眉沉聲道:「醫生的職責是盡自己最大的努力救治病人,即使是仇人。而且你應該知道什麼叫禍從口出。」

季笑棠再次噤聲,掃一眼正襟危坐的季清棠。非常沉靜,靜得完全看不出喜怒哀樂,但是他知道二哥處於暴怒中,怒得幾乎用了全部力氣來壓制自己的怒火。

季家懸壺濟世已有一百多年的歷史,雖然轉入做醫院的後台老板好多年,但是季家子孫學醫卻是家訓,而且很有遺傳天分,幾乎每代都會出一個神醫。到了這一代的季清棠更是誇張,二十三歲時就已經是手術台上的權威,「天神之手」的美名享譽國際。

也因為這個名號這些年找季清棠看病的人不少,權勢熏天富可敵國的更是不在少數,但敢這樣待客的這還是第一個。而且最讓人氣憤的是手術本身的風險並不大,可以說隨便拉個比較出名的醫生都有百分之九十九的成功率。只是為了彰顯一下自己的身分,就硬把這位名醫「請」了來。

而請來之後,先是安排和傭人同住,然後當自己是皇帝似地下旨召見,就這樣他們都過來了,但沒想到又是一句等。

「季清棠先生,先生請您過去。」很快地老管家過來傳話。

季清棠點頭起身,季笑棠嘴角抽搐著道:「那我呢?」

「請季笑棠先生再等一會兒。」老管家很有禮貌地說著。

「喂!別太過分。」季笑棠跳起來叫著。雖然請他過來是附帶的,但好歹也是個助手,跟著季清棠上手術台已經兩年,獨立完成的手術更是不少,他現在的外診費在外科醫生里也算是中上等級。

季清棠一個冷眼過去,再次讓季笑棠收聲。

「請帶路。」季清棠再次平靜地開口。

藍.C.哈利斯,哈利斯家族現任繼承人,也是季清棠這次的病人。對於這個大人物即使是季清棠這個很少關心醫學以外的人也聽過不少,眾所周知的一點就是他並非哈利斯正統繼承人。據說他是上任族長和女傭生下來的孩子,幾乎是被當成傭人養大的,但是這樣的人卻在二十二歲那年成為哈利斯家的繼承人,而且是唯一繼承人。

對於別人家族的爭權奪勢季清棠不感興趣,但是看到現在這個半躺在床上的人,季清棠多少有些驚訝。按病歷上寫的年齡他現年三十二歲,不過現在看起來也就二十五、六歲的樣子,一雙淺灰色的眸子更顯得和善,粽色長發紮成馬尾。長相中上,說不上帥或者漂亮,但舉手投足間卻有一股書生般的斯文與儒雅。全身上下更是沒有一絲的陰霾之氣,完全看不出是一個如此大家族的當家,反而溫和得更像是大學老師。

「非常高興見到您,季清棠先生,我是藍.C.哈利斯。」他淡笑著用流利的中文自我介紹,又指著床邊的位子道:「請坐。」

「謝謝。」

看到季清棠坐下,哈利斯笑得更是溫和無害,一臉親切地道:「我非常抱歉這些天來的失禮行為。」

季清棠靜靜地聽著,卻是一言不發。若是真的感到一絲抱歉的話,笑棠就不會還在客廳曬著了。而且一個私生子能坐上族長的位子,再無害也是有個限度的。

「這是我的病歷。」說話間,一個文件夾遞到季清棠面前。

季清棠有點疑惑,卻仍然接過來,進島時管家已經把病歷給他了,哈利斯不該多此一舉。

哈利斯仍然一臉溫和道:「看完之後相信您會明白,為什麼非您不可。」

只是大略翻了幾頁,季清棠的臉色已經變了。來之前的病歷上只是寫著身體里長了腫瘤而已,這倒沒錯,只是長的地方卻是天差地別。不自覺地翻回第一頁,認真地研究起來。大約一個小時左右季清棠才把病歷合起來,看向床上那個一直微笑著的男子,認真道:「即使是我,這種手術最多也只有百分之四十的成功率。」

哈利斯笑得更是開心,「是嗎?真是太好了,以前的醫生告訴我只有百分之二十的可能性。」

季清棠想了一下道:「其實即使不做手術……」物理治療雖然無法根治,但是風險極小。

「不,不。」哈利斯笑著開口,仍然是一派輕鬆自在地道:「我無法容忍自己的身體里長著炸彈。」

「我明白了。」季清棠不強求,他一向尊重病人的選擇。而且處在哈利斯這種地位上,也確實不能讓這種隨時會威脅到他的東西存在。又道:「若是您已經做了決定,那手術日期就越快越好,我希望能和您的主治醫師好好聊聊您目前的身體狀況。」

哈利斯卻是搖頭笑道:「恐怕讓您失望了,他們已經不在了,一切都要麻煩您了。」

季清棠一怔,有點不明白這個所謂「不在」的意思。但卻瞬間想起什麼似地,一雙淺褐色的眸子直直瞪向哈利斯。

哈利斯揚起溫和的笑容道:「本來我只想請他們作客直到我完全康復為止的,但是……他們……竟然想把我的病歷傳到島外去。相信您能明白處在我現在這個位子上,一點點小病都會引起不小風波,若是現在我的身體狀況傳出去……」

「這是您的私事,沒必要向我解釋。」季清棠冷聲地打斷他。

他本身並不是正統繼承人,一旦傳出病危的消息哈利斯家族的各方勢力都會蠢蠢欲動,他自身就會處於極度危險的狀態,但是……想瞞住應該不難,沒理由非取人性命不可。而且很明顯這個笑得如此溫和的男人臉上,沒有一絲對他人生命的眷顧。

哈利斯怔了一下,已經有好多年沒有人敢這樣打斷他的話了,這讓他有點不適應。但很快他笑道:「您能明白實在太好了。」

季清棠卻只是看著他,又道:「手術之後我希望您能立即讓我弟弟回去。」

哈利斯微笑的臉似乎愣了一下,季清棠淺褐色的眸子直視他:「若是需要陪葬的話,我一個人就夠了。」

哈利斯臉上的笑容再次揚起,他有點欣賞這個男人了。

「我答應你。」

接下來的一個星期季清棠非常地忙,沒有原來主治醫生的協助,雖然有一大堆資料但是要著手的方面實在太多了。唯一值得高興的是這裡雖然是孤島,但是各種醫療設備卻是最先進的,而且新請來的醫生也都是精英中的精英。

「您還沒休息嗎?」背後傳來哈利斯的聲音。

季清棠從一堆資料中抬頭,他記得他的房間是鎖了門的。那天見面后他們就從傭人房搬到主卧室旁邊的客房裡,各種待遇比照主人,算是以前失禮的補償。對於這些季清棠只是冷笑,補償?那個男人的字典里恐怕根本就沒這兩個字。

「馬上就結束了。」季清棠淡淡地開口,說話間把資料夾合上,若是可以的話他並不想與這次的病人有更多的接觸。倒不是對於他濫殺的反感,只是這種個性的人實在太討厭了。

哈利斯淡然一笑,對於這種趕人行為倒是不以為意,反而走進來在旁邊的沙發上坐下來。

季清棠看他一眼,道:「三天後就是手術了,您倒是該休息了。」

「就像您說的,三天後或許我永遠也醒不過來,現在的時間太寶貴了!」哈利斯看著季清棠淡笑地說著。

二十三歲成名現年二十五歲,手術台上雖不是毫無敗績,卻是公認的第一人。以出身來說,季家論錢論勢都是一般,但名聲在亞洲乃至整個華人圈卻是最響亮的。這樣的家世、這樣的成績、這樣的年齡,全身上下卻絲毫沒有少年得志的狂妄自負,可以冷靜自製到這種程度真是太難得或者太可怕了。

「您緊張嗎?」哈利斯再次開口。

「百分之四十的手術成功率確實讓我有點緊張。」季清棠實話實說,一般而言主刀醫生這樣的說詞會讓病人產生心理壓力,不過眼前這位病人的心理素質可不是一般人能比的。

第一次見面時,他就以泰然自若的態度談論別人的生死,沒想到談到自己的生死時也是如此地淡然。情緒隱藏得太好嗎?或者是真的看得開?

「是嗎?」哈利斯有些遺憾地說著,但是這種遺憾就像是正要出遊,卻突然聽到暴風雨將至而不得不改期一般。只聽他又道:「您以前沒做過成功率如此低的手術嗎?」

「做過。」季清棠淡淡地說著,只要有一絲希望他都不想放棄,不過也不得不承認很多時候人是鬥不過死神的。

「那就好。」哈利斯笑著,似乎又有幾分放心。

季清棠忍不住反問他:「難道您就一點都不擔心嗎?」

「中國有句俗話叫『聽天由命』,所謂的成功率對於我來說,也只有在手術結束的時候才能知道,至於現在是成功與失敗的機率相差不多。即使是百分之九十九的成功率,誰能保證那百分之一輪不到自己呢?」哈利斯淡然地笑道:「而且我相信幸運之神會眷顧我的。」

「……」

「季先生應該會盡自己最大的努力吧!」哈利斯淡然笑著,看不出一絲威脅的意味。也許對於他來說,這不是威脅只是計畫里的一部分,當手術失敗的那一刻,這個島上應該沒有活口。他死了,當然要拉上一群人陪葬,不然黃泉路上太寂寞了。

「當然。」季清棠說著,對於病人他向來是一視同仁,即使是眼前這個。

哈利斯有點玩味地看著季清棠那張平靜的臉,季家的家訓是救死扶傷,而且從來不計較其他,這也是百年來季家受人尊重的原因。而似乎每個季家人都很確實地繼承了這一點,只是季清棠剛才那句「當然」是因為這個嗎?

看著那張玩味的臉,季清棠更加確定和這次的病人做進一步的接觸絕對會讓自己心情更不愉快,既然他不走也只有趕人了。「若是您沒其他事情的話,我想休息了。」

十月十一日,「天使之都」開張。其實說開張並不太合適,只是換老闆,現在正式昭告道上朋友。季清棠雖然上午才做完一個大手術,不過晚上九點整他還是推開了「天使之都」的大門。現在不是營業的高峰期,但是店內已經有不少客人了。

「這位客人想要點什麼?」輕笑的聲音帶著獨有的嫵媚與風情。

是梅瞬臣,在「天使之都」當了十多年紅牌,現在則是「天使之都」的新老闆。「天使之都」是一家GAY吧,MB的黃金時期是十三到二十歲,但梅瞬臣卻是個例外,隨著年齡的增長,他的艷名卻是更加響亮,就像現在已經二十六歲的他,萬種風情似乎才開始展現。

「一杯果汁,特調的。」季清棠淡笑著。

幾乎是立刻地,一杯顏色詭異的果汁就放到了季清棠面前,而果汁的製造者──梅瞬臣已經在季清棠對面的椅子上坐下。

「我聽說前一陣子你被哈利斯請去醫病了,沒事吧!」梅瞬臣有點擔心地說著。

「完好無缺地回來了。」季清棠淡淡地說著,對於那樣的病人他實在不想多談。

「那就好!」梅瞬臣有幾分放心,又道:「那個人物有太多傳聞,和他扯上關係的似乎都沒有什麼好下場。」

季清棠不以為然地笑了笑,開始攪動眼前的果汁,又道:「我只是一個醫生,醫好了他的病,他能拿我怎麼樣。」

梅瞬臣點點頭,季清棠的脾氣他相當了解,雖然有些時候很固執,但是卻極其聰明謹慎。

「我以為我回來之後不會在這裡看到你了,沒想到你卻成了老闆。」季清棠有幾分嘆息,他會這樣說倒不是看不起MB,只是風月場所到底不是久留之地。

「當老闆不好嗎?」梅瞬臣笑著。他明白季清棠的意思,只是離開這裡他就真的一無所有了。

「也不錯。」對於這個話題季清棠也不想多說,人各有志。

「聽說你和戴唯分手了?」梅瞬臣突然問。

季清棠怔了一下,很快地道:「是啊。」

「他提出來的?」梅瞬臣再問。

「當然。」季清棠仍然是一派淡然的模樣。

梅瞬臣陷入沉默,他一直覺得他們兩個會在一起。戴唯當年為了這段情甚至被逐出了家門,結果……

看著梅瞬臣的反應,季清棠這個當事人反而笑道:「即使是男女也有分分合合的時候,更何況我們。」

「你倒看得開。」梅瞬臣笑了笑,比他這個風塵中人還看得開。

季清棠攪了攪杯子里的果汁,就是看不開又能怎麼樣?強摘的瓜不甜,再說,對於戴唯分手的理由他也只能接受。

「最近有沒有時間?」梅瞬臣突然問。

「大把時間。」季清棠回答。因為去給哈利斯治病耽誤了差不多一個多月,再加上前段時間相當忙碌,回來之後他就告訴笑棠近期不要接手術,他要好好陪陪戴唯,沒想到還沒等他開口,戴唯就提出分手。

「有沒有興趣跟我去英國一趟?」梅瞬臣笑問。

「有什麼事嗎?」季清棠不禁問道,這還是梅瞬臣第一次邀他同行。

「我收到『夜島』拍賣會的請帖了。」梅瞬臣說著,又道:「『天使之都』重新開張,我要去辦貨。」

這也是「天使之都」的規矩,幾乎每隔幾年都要去採購一批「夜島」的美少年來充門面。雖然梅瞬臣對這種方式很反感,不過他現在畢竟剛當老闆,就是想改規矩也要幾年之後了。

「好啊,我也早想長長見識。」季清棠說道。對於傳說中的「夜島」拍賣會他早有耳聞,邀請函向來是只講財力,不講地位。不過能符合這個財力標準的,基本上都是有地位的人。而季家無論是財力或是地位都該在受邀之列,只是以季家的家風,主辦人是絕不會把邀請函寄過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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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色如水 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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