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煎雞蛋
一學年結束,一一很驚奇地發現隔壁臭小子的成績趕上來了,總分居然比她多兩分。媽媽整天在耳朵邊嘮叨嘉宇如何如何,她略有反抗立即遭到飆高音的折磨。還沒從這個打擊中緩過勁來,又發現另一件沮喪的事:兩面派仍然在大院里四處晃悠!她大驚失色,扯著嘉宇問:「他怎麼沒去?不去了啊?」「我哪知道,自己問去。」嘉宇考試考得不錯,媽媽允許他去上海的親戚家玩一個月,現在正眼巴巴地等著啟程的日子。「你幫我問問。」「自己沒長嘴啊。」「……」一一被噎得怒火攻心,借著機會清算前仇舊恨,把他結結實實揍了兩拳心裡才舒坦一些。絕對不可能直接去問兩面派,只能厚著臉皮找周婷。「不去了。」言簡意賅的三個字。「為什麼不去?!」「哪有那麼多為什麼,不去了就是不去了。」「那……上官謹言去不去?」「我不去,他也不會去。」「幹嘛不去,美國條件那麼好,資本主義啊,天天吃麵包喝牛奶,還能開汽車……」一一跺著腳替兩人惋惜,「唉,你們真是不會享受。」「我媽捨不得我過去,說我現在年齡還小,等大學了再去。」「我覺得你已經很大了……」「你不懂。」周婷的眼神有些複雜。怎麼不懂?上官謹言繼續留在大院一天,就表示她得繼續接受老媽「你看謹言那孩子……」的荼毒一天。真凄慘。嘉宇在上海玩得樂不思蜀,連個電話都沒有,妞妞賀檬她們各有各的事,一一在家倍感無聊,一氣之下去了鄉下外婆家。上官媽媽下班回家,老遠就聞到一股嗆人的怪味。廚房起火了?三步並做兩步跑進去,看見廚房裡遭了劫似的亂七八糟,案板上滿是辣椒籽,地上掉著蔥皮土豆皮,兒子正滿頭大汗地揮舞著鍋勺。
「幹嘛呢?」趕緊打開通風機。「媽您回來了。學做菜。」謹言頭也沒回。「給我跟你爸吃啊,看你弄得滿地都是,等孫阿姨回來了再讓她教你。」孫阿姨大半年沒回家了,這次趁著暑假回去住幾天。「她不會做這種。爸呢?」「有應酬,不回來吃飯了。」「哦,那我留點給他當夜宵。」謹言抓起鍋柄顛了兩下。裡面躺著一個都快變黑了的煎雞蛋,邊緣隨著他的手勢往上舞了舞,又躺下了。上官媽媽有些納悶:「你這顛什麼呢?」「我要把它翻過來……」話音未落,手勁過大,雞蛋啪地翻到地上。她失笑,走到垃圾筒旁邊一看,裡面貌似扔了些燒糊的雞蛋餅。「太浪費了,煎雞蛋哪是這麼煎的,拿鏟子翻過去不就得了,你又不是廚師。」謹言撿起雞蛋扔進垃圾筒,嘴裡嘟囔幾句。「媽,您會不會顛這個?」「不會。謹言哪,真不去美國了?要是想去,現在還來得及。」「您嘗嘗這個怎麼樣?」他夾了一筷子辣椒遞到她嘴角,「我不想去了,再說美國也沒什麼意思……」「哈!太辣了!」上官媽媽忙不迭地吐掉菜,手在嘴邊扇著風找水喝。謹言趕緊跑到客廳給她倒了一杯涼水。「很辣嗎?不好吃嗎?」神情有些沮喪。
「沒炒熟。」她哭笑不得,喝了好幾大口才緩過勁來。「怎麼,真的不去美國了?你自己要想清楚。」「我想得很清楚了,這邊的教學質量很好,不比美國差。前兩天我看了一則報導,上面說美國的大學教育很成功,但是基礎教育比起東亞國家來說差得遠,高中生的考試題目只相當於初中水平,我去了不是浪費時間嘛。再說,我捨不得您跟爸呀。」「好吧,你要是不想去就別去了,媽媽尊重你的決定。」頓了頓,揉揉兒子的頭髮,「真捨不得我跟你爸?」「呃……您別站這兒,油煙多。」謹言顧左右而言他,低著頭不讓媽媽看見他臉上的紅暈。從冰箱里再拿了兩個雞蛋出來,和著蔥花攪開,撒到平底鍋里開小火慢慢煎,又抓著鍋柄來來回回上上下下地顛。上官媽媽看得想笑。「行了,你這樣用完一整盒都沒用,學不會的就是學不會。我認識玉樓東的常師傅,要不要跟他學學?」「好啊。」「你等會,我去找找他的電話。」說著往門外走,想了想又回頭看著他笑,「謹言哪,小丫頭才初二,你悠著點。」「……媽!」手一抖,雞蛋餅劃了一道完美的拋物線落到地上。書桌上躺著一本大部頭的英文版《魔戒之王》,中間露出一角淡藍色硬紙板,謹言打開檯燈,把書籤拿在手裡把玩。裡面的銀杏葉已經變黃變幹了,剛送來時綠油油的,為了不讓葉子悶在透明玻璃紙里漚爛,送來的那天晚上他就去掉了玻璃紙,把葉子放在書里夾了幾天才又再次封上。
那麼嫩的顏色,想也知道是某人從樹上摘下來又直接黏上去的。別人拿葉子做書籤之前都是先夾到書里等它變平變幹才用,只有那個小丫頭,真懶。「你什麼時候長大呀……」他盯著書籤喃喃。暑假結束,上官謹言以全市中考統考第一的成績升入高中部,也就是說,他仍然在名揚中學就讀。一一從外婆家回來聽到這個消息鬱悶不已,天天跑到隔壁感嘆以後的日子不好過。
一個假期不見面,身邊的人都有了變化。嘉宇變黑了長壯實了,拳頭硬硬的,打在牆上砰砰響,眼神有如野獸般兇狠,怒視她時像要吃人似的。難道上海的米飯讓他更向狼人進化?賀檬沒以前愛說話了,雖然成績還是頂呱呱,可有時候寫著寫著作業就走神,看人的兩隻眼睛霧蒙蒙的。至於那個沒去資本主義國家的兩面派,還是不時地在她眼前晃悠,按理說高中部跟初中部隔著老遠,為什麼他還有閑情四處視察?唉,她安慰自己,都是非人類啊,不跟他們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