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陰魂不散的兩面派
「丁一一你行啊!」丁媽的臉立即變猙獰,抖著卷子飆高音,「學會撒謊了,學會改成績單了!」卷子一扔,順手操起走廊上的竹掃把扇過去。一一趕緊跳開,丁媽更生氣,左手抓著女兒右手抽出細竹條沒頭沒腦地抽過去。這時候才十一月初,穿的衣服也不多,竹條抽在胳膊大腿上像火燎似的。疼死了!!她忍著痛暗暗咒罵:趙大媽呀趙大媽,你家的掃把不放家裡幹嘛放走廊上?一放就是幾年,上次挨打也是拿你家的掃把!明天一定要把這破掃把扔了~~~隔壁門開了,鄭媽慌慌張張衝出來拉架,後面跟著眼珠滴溜溜轉的嘉宇。
「救命啊~~~嘉宇!」嘉宇不肯救她的命,只瞄了一眼就忙不迭地關門,扒在門框上露出半個腦袋喊:「媽你進來,你還在炒東西呢,要糊了。」這個狼心狗肺的傢伙,就是死也要拉個墊背的!一一尖聲大叫:「張阿姨~~~嘉宇的成績單,您看仔細點……」第二天一一背著書包一拐一瘸地去上學,在樓下碰見同樣一拐一瘸的嘉宇,兩人瞪著眼睛互不理睬,「哼」一聲分道揚鑣。一整天都沒搭話,白眼橫飛,眼神歹毒得像兩隻餓了三個月的狼,把賀檬嚇得心驚肉跳,用課本擋在臉的兩邊不敢看他們。放學后等同學們都走了,兩人扔掉書包打了一架,最後以各挨三拳結束戰爭。「你不能怪我,誰叫你不幫我。」一一沒覺得自己做錯了。「那你也不能把我供出來呀。」「都怪上官謹言,美帝國主義小日本兩面派!如果不是他沒事找事跑我們教室來,就不會看見我改成績,我不改成績就不會挨打,我不挨打就不會把你也說出來。」「你不改成績也挨打。」嘉宇摸著屁股翻白眼。「你也照樣挨打!」一一不甘示弱,回個白眼給他。一言不合,再次大打出手,最後嘉宇噙著滿眼淚花跑回家。一一跟在他身後翻著白眼往校門口走,餘光瞟到上官謹言和周婷站在花壇邊說話,兩隻衛生球立即飛過去,弄得周婷莫名其妙,氣呼呼地轉身走了。「挨打了吧,還敢改成績嗎?」謹言背著雙手像老師。一一恨得捏拳頭磨牙。「你就是個告狀精!」「做人要誠實,這跟告不告狀沒關係。」無話可說,還是武力解決吧。蹦過去踩他的腳,他站著不動任她踩,眉毛皺得緊緊的,咬著嘴唇輕輕吸氣。不疼嗎?!最討厭他這副忍氣吞聲的模樣!每次都這樣,大眼睛可憐巴巴地眨啊眨,害得她想再跺上幾腳都不忍心。「踩夠了嗎?」「……夠了夠了!」「以後不許再改成績,我會到老師那兒查。」謹言抿著唇走開。「你不是人……你是兩面派……」一一扔了書包,對著他的背影拳打腳踢,「上官謹言,我跟你誓不兩立~~~」兩人之間單方面達到了水火不容的地步。為什麼說單方面呢,因為只要謹言出現,一一立即白眼加撤退;而謹言好像根本就不在意那歹毒的兩隻衛生球,照例笑眯眯地打招呼。周圍人看了,一致譴責丁一一不懂禮貌不文明,這更加襯托出優秀三好生的高尚品德。轉眼謹言上初中了,一一終於鬆了口氣。好景不長,人不在學校了可名聲還在,每當她和嘉宇捧著成績單回家,不管考得好與壞,總要聽兩位媽媽嘆息:「那時候謹言門門拿百分啊……」
她深切體會到「陰魂不散」這個成語的涵義。小學畢業考試前,校長專門召開六年級學生大會,號召大家寫一篇有關於將來的文章。
「就是寫寫自己將來的打算,比如準備考哪個學校,將來要考什麼樣的大學做什麼樣的人。如果大家有疑問,可以去看校門口貼的作文,是上幾屆同學留下來的,其中寫得最好的是上官謹言同學……」放學回家時,一一拉著嘉宇特意去校門口的布告欄前吸取經驗。傳說中寫得最好的文章也無非是「好好學習,報效祖國,做個對社會有用的四有新人」之類。「這也算好?一點都不貼近生活。」她大失所望。「你寫得出來嗎。」嘉宇倒是崇拜得不得了,拿出作文本抄了一小段。她會寫不出來?太小看人了!語文老師說,作文就是把自己看到的、聽到的、想到的內容或者親身經歷的事情,用恰當的言語文字表達出來。回到家一一才思噴涌,晚飯也沒吃,坐到書桌前刷刷兩筆寫道:我準備考市一中,當然,我的成績在班裡不算很好,也許考上一中有困難。考不上也沒關係,我可以自己養活自已,可以讓媽媽少受點累。聽李瀟同學說,離我們學校不遠有一家手工藝廠,他曾經跟他媽媽在那裡干過活,就是串珠子,很簡單。我想,如果我真的沒有考上,我就去那裡上班,李瀟同學說那裡的工人很友善……寫完文章交上去,沒幾天同學們都知道一一要去串珠子,連兄弟班的同學都知道了,好幾次走在路上都有人問:「丁二,什麼時候去串珠子?」一一通通奉送兩隻衛生球。後來丁媽也知道了,氣咻咻地擰著女兒的耳朵罵:「你厲害啊,自己能養活自已,我看你是不想讀書了!去,跟著你表哥賣冰棍去!」表哥家情況不太好,每年暑假都跟同學一起上街賣冰棍,於是一一被迫背著碩大的泡沫箱子沿街叫賣,辛苦勞動整個暑假,賺了二十三塊五毛,最後通通上繳給表哥。「怎麼樣?賺錢可沒那麼容易。」丁媽做總結。「還不錯,有冰棍吃~~~」一一被太陽晒成非洲人,露在外面的皮膚黝黑黝黑,咧嘴一笑,就覺得牙齒白得刺眼。「……你就一輩子賣冰棍吧!」儘管極度不願意升上集團內部中學,也表明了自己能掙錢養活自己的決心,一一仍然被連打帶罵地踹進了名揚。開學頭天就發現一個極為憤慨的事實,學生會主席是上官謹言。
當然也有值得高興的事,升上初中了,小學同班同學中有一大半仍然分在同一個班,嘉宇、賀檬、明月都在,另外還有一個驚喜,宋志剛同學光榮地再次留級,成為初一三班的一員小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