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天暗了,陽光再度遠離大地。
是希望?是絕望?在這蕭素的暗淡中,上天自有衪的安排,沒有人能預料得到接下來的日子是否會狂風驟雨。
關老夫人佇立在祠堂的檀香桌前,思索的目光凝在手上的批命書上。
命書上寫著柳蝶戀的生辰八字,生辰八字底下則清楚地批上「克夫克子、不祥之命」幾個大字。
她憶起算命先生的警語,他曾語氣凝重的警告自己,要自己務必在小雪之前趕走柳蝶戀,否則不幸的災禍必定降臨。
屆時,關家的一干老少將病的痛、死的死,絕沒有存活的機會。
她也不願如此的。
柳蝶戀,這一切全是命,誰教你是個不祥的災星。你若怨,就怨上天不公好了。捏緊手上的批命書,關老夫人神態堅定的往祠堂外走去。
明天,明天威就要回來了。
披散著一頭長發,柳蝶戀倚著小窗沐浴在月光下,柔和的月光將她照得彷若不染塵煙的仙子。
她想起不見蹤影的小青,那個自她進關家后第一個待她好的女孩,平靜的臉上便黯然了幾分。
如果小青是因為自己而讓老夫人趕出去,那她將一生愧疚……
柳蝶戀鼻頭一酸,淚珠兒便滾落下來,她低弱的聲音不停呢喃著:
「對不起……對不起……」
腦海里浮起小青為了護衛她而讓老夫人責打成傷的那一幕,她驀地閉上眼,淚珠兒滾落得更急更凶。她再次張開眼仰頭望著皎潔的月,在心中拚命祈求,但願月兒有情,能保佑小青平安無事。
她的這一切舉動,全落入朝她走來的關老夫人眼裡。關老夫人那雙利眼閃過一抹嫌惡,嚴厲的薄唇緊緊抿起。
就是這副死樣子,一天到晚哭,哼!整個關家遲早讓她哭得家破人亡。
聽到一陣腳步聲響起,柳蝶戀震了震,迅速拭去淚水。
「老夫人。」
門一開,關老夫人即不客氣的往小廳的椅凳上落座,冷眼看著柳蝶戀。
片刻,她才冷笑一聲,「這麼晚了你不睡覺,在等誰?」
「沒有,我……」柳蝶戀在看見關老夫人冷蔑的譏諷眼神時,倏地僵住。
是啊!她怎麼忘了呢?老夫人根本就不要她的回答,既然這是老夫人所設下的圈套,那她的回答根本是多餘的。
關老夫人突然露出一抹嗜血的表情,她自衣袖中拿出一封書信,在柳蝶戀面前揚了揚,然後,往柳蝶戀的身上拋擲過去。
信箋緩緩飄落到地面。
柳蝶戀靜靜站著,不敢蹲下身撿拾,方才老夫人那一抹詭笑像千斤巨石狠狠地壓住她,她好怕,好怕……
怕這又是另一場詭計,而自己卻無力抵抗。
「怎麼不撿起來?」冷肅的臉色驀然一變,露出一抹微笑。
一抹詭魅奇異的笑。
「我……」柳蝶戀僵住身子,視線像著魔般盯著地上的信箋,怎麼也移不開。
「撿起來啊。」
格外輕柔的聲調像磁石般勾住柳蝶戀的魂魄,讓她的心如擂鼓般跳得厲害。
不!不能撿!絕對不能撿!
可是,雙手再次不聽指揮的背叛她,她如受催眠般俯身拾起信箋,身子已忍不住顫抖。
「打開。」關老夫人愉快的輕笑。
意識再次背叛主人,像等待宣判似的,柳蝶戀以極緩慢的動作抽出信紙,再緩緩的打開,雙手幾乎抖顫得拿不穩信紙。
「不──」
一聲凄厲的值喊自她的靈魂深處逸出,再一次割開她來不及癒合的傷口。像傷口上被撒鹽般,她痛得不住顫抖,整個人癱坐在地上,蜷縮成一團。
不!騙人!這是騙人的,她不相信,不相信。
她的威絕不會這樣待她,不會、不會、不會!
她是無辜的,為什麼大伙兒就是不相信?
「不!」威不會這樣待她的……這是個圈套,一定是!這一定是個欲陷她於萬劫不復的圈套。
「威呢?威在哪裡?如果他回來了,他為什麼不見我。」柳蝶戀臉色慘白地仰望著一臉快意的老夫人,不信的吶喊出聲。
「見你?」
「嗯。」柳蠑戀狂亂的點頭。
「見你做什麼?你這個淫亂下賤的女人,他見你做什麼?」關老夫人回答。
「不!不是,我不是!你明知道的。」柳蝶戀厲聲嘶吼,她驚駭地望向一向將禮義掛在嘴邊的老夫人,卯足最後一絲力氣,她努力為自己的清白辯駁。
她心裡隱約知道,這又是一個陷阱,同她卻無力回天。
她無力回天啊!
驀地,她攀住老夫人的拐杖,卑微地哀求老夫人讓她見夫婿一面。
她相信威一定會聽她解釋,只要他見到她,他一定會相信自己的無辜。
更何況……更何況她的肚子里已經有了兩人的骨血!
她不相信他會這樣對她。
「你想見他?」關老夫人冷笑出聲,揮動拐杖讓柳蝶戀撲趺在一旁。
「求求您,求求您……」柳蝶戀已哭得不能自己,猶作著垂死前的掙扎。
「哼!求我沒有用的。」關老夫人逼近她,臉上帶著殘忍的微笑,她幾乎是愉悅地看著哭得傷痛欲絕的柳蝶戀。
柳蝶戀只是哀哀地啜泣著。
她好想死!
可是她不甘心!她不信她的威會這樣待她!如此殘酷,這般無情。
她的威竟然不要她!
他休了她!
她不願相信,不想相信!可白紙黑字卻觸目驚心得令她心魂俱裂!
這剛勁中帶有三分柔情的字跡確確實實是她的威所寫的,曾寫滿愛語的小箋上的字跡,早已刻在她的腦海里,那蒼健有力卻隱有柔情的字字句句,是伴隨她度過這段煉獄生活的強力支撐。
每夜,當她因思念夫婿而無法成眠時,當她因惡毒的辱罵而淚漣漣時,當她自覺再也撐不到下一刻時,全是依恃著威寫給她的愛的小箋來堅定自己。
沒想到,昔日給她支持力量的,如今卻成為擊潰她的最佳利器。
當鞏固心的城牆頹倒了一隅之後,是否便接著崩塌瓦解,直到灰飛煙滅?
哭泣一夜,一夜哭泣。
淚水流盡的柳蝶戀獃滯地軟癱在冰涼的地上,腦中想的依然是那封休書,桌上的燭火一點也照不進她的心裡,那初乍見休書的撼痛已然褪去,只留麻木與哀傷縈繞心底。
「威……威郎……」她似嘆又痛地反覆呢喃,「你曾說過的,你曾說……」
刀割似的痛火辣辣地刺疼她的心,此刻她好希望痛極了的心能就此碎裂成千片、萬片,再也不復拼湊起,這樣也許她就再也不會受傷。
可是老天爺卻愛捉弄人,她的心偏偏跳得急促有力,她感覺到自己受創的心正慢慢地滲出一種叫作「恨」的毒素,隨著血液往她的四肢百骸奔流、侵蝕、蔓延,直到淹沒她的理智。
疲乏的起身,柳蝶戀拖著疼痛不堪的身子一步步往外走去,此時的天空已有曙光初透。
走出房門,穿過小徑,她離開這個曾給她歡笑卻也推她入地獄的關家大宅。
帶恨的臉蛋幾近蒼白透明,她微仰起頭,對著泛白的天空諷刺她笑了笑,似哀傷、似嘲諷的狂笑出聲。
是誰說的?是誰說當黑夜來時,黎明已不遠……
原來……原來黎明的來臨只是為了迎接下一個黑暗。
踉蹌著步伐,柳蝶戀披散著一頭黑髮來到她與妹妹以前居住的林間小屋。
站在小屋前,她再也控制不住洶湧的情緒而哭倒在地上。
良久,她勉強自己起身,掙扎著走進屋內,屋子裡的一桌一椅全印人她的眼裡,景物依舊卻人事全非啊!
依戀的摸摸桌上的茶具,側著頭,柳蝶戀笑著想起,這茶具本是一對,如同她和妹妹的蝶盒一般,一式一樣,是爹爹送給她們的禮物。爹總愛巧立各種名目送她們東西,她與蝶舞各自擁有一套,有時娘還會假裝吃味呢,每次都逗得她與蝶舞呵呵直笑。
爹總說他有三個寶貝,就是娘以及她們這一雙嬌嬌女,都是他的最愛,是千金不換的。
她還記得蝶舞因為淘氣,不小心將茶具摔了個粉碎,然後便大哭不休,直到她將自己的茶具轉送給蝶舞,才止住她的哭聲。
這一切還歷歷在目,猶記憶深刻。如今,將掩藏在心底深處的往事重新回憶,是快樂、是希望,也是折磨。
聽說上古時候有一種叫作鳳凰的鳥,它們總會浴火而生,也因浴火重生而蛻變出一身斑麗色彩,炫亮得令人不敢注目。
鳳凰有浴火重生的機會,可她呢?
沒有!沒有!
她沒有鳳凰的幸運,她再也無路可退,她只能一步一步往前走,帶著冤屈,帶著眾人鄙夷的眼光,直到毀滅!
雨,密密的飄落著。
「不!不!」
急促雜亂的腳步聲回蕩在林蔭間,掉落一地的枯葉在眾人腳下翻飛而起。
「姊姊──」柳蝶舞狂喊出聲,心莫名的揪痛著,好似在宣告不好的預兆。
上一次她的心也是這麼痛的時候,是爹娘離開她們之時,那一場惡夢好不容易才遠離,傷口漸漸癒合……不!不行-姊姊絕不許有事,不許!不許!不許!
驀然煞住腳步,柳蝶舞僵住身形,彷若著了魔般,動也不動地瞅住前方浮在水面的一抹潔白。
「不——」另一聲凄厲嘶吼自一旁的俊秀男子口中喊出。
他拔足狂奔,將飄浮在水面上已無生息的人兒擁進懷中,手忙腳亂的將她抱上岸,拼著最後一絲氣力施以急救,奈何仍是回天乏術。
慘白著嬌客的佳人還是沒有氣息,她仍然靜靜地躺在關承威懷裡沉睡。
「她只是睡著了對不對?」
柳蝶舞踉蹌著腳步,在身旁高壯男子的撐持下,一步一步來到岸邊,噙在眼角的淚水還來不及落下,就讓聲音中的懼意泄露出情緒。
「舞兒……」高大男子輕聲嘆息。
「焰,你告訴我,我的姊姊只是睡著了對不對?對不對?她還是好好的活在世上,沒有離開我。姊姊沒有離開我,她只是睡著了……」
柳蝶舞揪著高壯男子的衣襟,一雙燦動明眸此刻已讓哀傷籠罩,豆大的淚珠沿著雙頰流下。她顫抖著雙唇,希望男子能給她一個肯定的答案,可是高壯男子只是緊緊地將她擁進懷中,輕輕地搖晃著她。
「不!戀兒,你答應過我的。」關承威狂亂地搖晃著已無氣息的人兒,好似這樣就能將她搖醒。
可懷中人兒依然毫無動靜。
「你說你會等我回來,怎麼可以失約!」關承威珍愛地撫著她的發、她的頰、她原本紅潤如今卻呈慘白的菱唇。
他好溫柔地輕撫她,心中著實後悔,他如果不理會娘親的阻止,堅持帶戀兒出門,如果他拒絕了舅舅的款待早點回家,如果他沒有繞去脂粉鋪為戀兒挑選禮物,如果……有太多的如果,可現在呢?
這些如果竟讓他失去一切。
一屍兩命!老天爺何其殘忍,原本的幸福現下已成為悲劇。他想起小几上字字血淚的絕筆信,不禁心痛地閉上眼,腦海里全是戀兒帶淚的容顏,是他的錯,是他的錯,是他的錯……
「戀兒,我沒有負你,那封休書不是我寫的,不是!」他仰天長嘯,宛如失去伴侶的野獸般,嘶吼出心靈深處的悲傷。
「戀兒……等我……不管是上天入地,我一定會找到你!」
關承威緊緊地擁著懷中的人兒,悲憤的仰起頭對著晴空發出凄厲的吼叫,聽得人不免鼻酸;激烈的喊叫聲回蕩在散去薄霧的小林間,一時間,彷彿大地與萬物也為之震撼。
這時,一隻翩翩起舞的彩蝶緩緩自湖的一側冉冉飛來,在環繞眾人後,消失於天際的一端……
柳蝶戀的魂魄在空茫中飄飄蕩蕩,找不到出路也回不了頭。前方一片白茫茫,像濃霧籠罩住她去路,令她看不清。
而後方呢?回首遠眺卻是黑暗一片,黑到即使她極目眺望,仍無一絲光亮足可撫慰她、照亮她。
她的魂魄只能無依的在沒有重心的空間里飄著。
這時,她發現前方有個小女孩一直看著她,不說話,只是張著一雙圓亮大眼,抿著小小紅唇看著她。看得她心底暖暖的,也……酸酸的,她心底有種似曾相識的感覺,於是衝動的伸出手,想將小女孩攬進懷裡。
可這咫尺的距離卻像天涯般,不論她怎麼摟、怎麼抱,小女孩仍在前方笑望著她,她不死心的奮鬥著,努力地想將小女孩呵護入懷,可距離沒有因她的努力而縮短分毫。
她迷濛的望著笑亮一雙眼的小女孩,不知道為什麼,她就是好想將那軟軟的心身軀摟擁入懹。
她是誰?為什麼看見她,自己已經痛得麻木、再無知覺的心會揪疼不已?她到底是誰?
「你是誰?」柳蝶戀急切的伸出手,雪白的臉蛋上淚水縱橫。
小女孩仍是笑望著她。
「告訴我,你到底是誰?」她邊流淚邊問。
彷彿感受到她的急切,小女孩這才伸出圓潤粉白的小手,指了指她的腹部,然後笑著淡去身影。
「不!」她急得四處找尋,臉上的淚水更加瘋狂的滑落,她知道這小女孩是來不及出生便隨著她殞逝的小生命,是她的女兒!
是她千求萬盼才得到的珍寶,怎麼還來不及擁有便失去了呢?
就像她原本幸福的家庭、美好的婚姻一樣,全是那麼美麗,卻也如此短暫,短暫到她連收藏都來不及。
在白茫茫的空間里,不甘心的魂魄嚶嚶痛泣著。
一陣鐵煉拖曳的聲音在她身旁止住,她淚濕一雙眼,望著眼前面無表情、作黑白裝扮的兩人。
是傳說中的黑白無常嗎?
「你們……」柳蝶戀惶惑的開口。
「柳蝶戀?」黑夜裝扮者翻看手上的名冊后,冷冷的開口詢問。
「我是。」柳蝶戀回答了他的問話,復又疑惑的開口:「請問你們是……」
「我們是黑白無常。柳蝶戀,你的陽壽未盡,怎麼會來到這兒?隨我們上閻羅殿吧!」說完,就勾住柳蝶戀的魂魄,往杳杳之處而去。
行經奈何橋,橋下是黃褐色的滾滾流水,前方仍是一片白茫茫,不知走了多久,白霧終於散盡,呈現在眼前的是嚴酷森冷的閻羅殿,大桌后是一身著黑袍的肅臉男子。
這就是總管生死的閻羅王吧!她在心底想著。
「柳蝶戀?」徐緩冷淡的聲音響起。
「我是。」奇怪,見到閻王不是該心生懼怕嗎?為什麼她的心仍是只有麻木?是了,自己連死都不怕,普天之下還有什麼是自己會怕的。
「你的陽壽未盡,本王判你速速回魂。」
「不!不要!」柳蝶戀凄厲的喊叫出聲。不了,再也不了!那個無愛無歡的世間,她再也不回去。
「為什麼?」閻王訝異的問,世人不都是貪生怕死的嗎?怎麼這名叫柳蝶戀的女子竟與常人大相徑庭,一意求死。
「不!我不回去,求閻王作主,我不回去。」
跪坐在地上的柳蝶戀一臉淚水的拚命懇求,即使她必須永遠做個無依的魂魄,飄蕩在空間的洪流中,她也不回去。
她絕不回那個只有醜陋、邪惡與背叛的世間,無論如何,她絕不回去。
這時,一旁手執生死簿的判官附在閻王耳邊將柳蝶戀坎坷的遭遇說了出來,只見閻王的眼裡閃過一抹同情。
「求閻王作主。」柳蝶戀低泣著祈求。
「可是你陽壽未盡,世間萬物的運轉自有它的定數,即使是我,也不能違逆它的定律逆天而行。」閻王嘆息著搖搖頭。「牛頭馬面,送她還陽。」
「不。」柳蝶戀瘋狂的搖頭,並立下重誓:「如果你們送我還陽,那我會再自盡,以自綾三尺,以毒酒一杯,不管用什麼方法,我一定會再自盡,直到你們肯收我為止。」
「你……」閻王臉上已有薄怒。
「求閻王開恩……」柳蝶戀淚流滿面,「我真的不想回去了,雖然你是我們的主宰,有權操控我們的生死,但我就是不想活了!難道我連不想活了都不行嗎?你們總是自詡上天有好生之德,所以便因著好生之德而硬迫我還陽,但還陽有什麼好?陽間那麼邪惡、那麼齷齪、那麼醜陋,人性是既貪婪又自私、愚昧又不堪。」
「為什麼你們硬要送我回去,你們怎能不顧我的意願,不理我的痛苦硬要逼我回去呢?如果你們硬要這麼做,豈不是以慈悲為名,行折磨之實嗎?」她狂亂的嘶吼,是字字血淚的控訴,更是長期遭受凌迫的反撲。
她什麼都沒做,可是那些醜陋無知的人們竟因為口耳相傳的謠言折磨她、凌辱她、逼迫她,說她是賤人,他們竟然迫不及待的要她死!
每個衣冠楚楚的外表下,其實全是殘忍噬血的野獸,一群失了理性、只有獸性的野獸!
她已經投降、已認命,已經稱關老夫人的意離開關家。
原本她打算隱居到小屋裡,就此終老一生,只求能將腹中寶寶平安生下。
可是他們竟然不放過她!
他們竟然追到林間小屋去,用言語謾罵她,用眼神凌遲她,她全忍了下來。但他們還是不肯放過她,並打算燒死她!
他們打算將她燒死在小屋子裡。
她只能投降,這林子與小屋有太多太多美好的回憶,美麗而純潔,是不許亦不能讓人輕易侮辱與毀滅的。
她一個人的力量太過單薄,即使她用盡全部氣力,也無法與眾多的人群相抗衡。
他們全瘋狂了,他們根本不要真相,他們只想為心中的噬血獸性找一個宣洩的管道,於是他們不顧她的冤屈硬是將她冠上淫婦罪名,決意要處死她。
一雙雙冷漠又賤酷的眼訴說著醜陋的人性是多麼的不堪。
她躲不開,也迷不掉,於是她只好承受。
而腐朽的人心與殘暴的本性,卻使她成為流言下的犧牲品。
原本被推落湖裡的時候,她也曾希望這一切只是夢,希望她的威能趕得及回來救她,希望能有遲來的公理與正義。
可仍如以往一般,就像老天爺習慣性的捉弄,她的願望永遠落空。
如今,她放棄了,她甘心做一縷無依飄蕩的魂魄,她不想回去,這不行嗎?
老天爺既然自私的耍弄她的人生,是不是該聽她一次,給她一些自由,一些補償?
能不能聽她一次?一次就好。
「你……」聽完她的訴說,閻王一向冷寒的臉也不禁動容。
「求閻王成全。」
執意一死的柳蝶戀淚流滿面地拚命叩首,大伙兒皆面帶同情的看著她。
「這……」
閻王面帶難色的凝視著拚命磕頭的柳蝶戀,苦惱的嘆了口氣。
世人皆以為閻王好當,也羨慕他有著操控生死的力量,但眼前苦命如她,就算冷血無情如他,也會有軟化的時候。
他究竟該怎麼做才不致違悖天理又能合情合理?他徵詢的看向身旁的判官。
「這樣吧!」
判官查閱了下生死簿與宇宙轉輪后,看一眼跪在地上的柳蝶戀。
「稟閻王,屬下查看了一下,發現千年後柳蝶戀與關承威仍有一段緣,但他們還是無法結合,因為──」判官低聲在閻王耳畔嘀嘀咕咕。
「這……」閻王猶疑片刻,終於下定決心道:「堂下柳蝶戀聽判,既然你一心求死,本王自該成全,可宇宙輪轉卻不可破壞。本王判你待在酆都千年,千年後方可重新投胎,你可願意?」
「好。」只要能讓她脫離這一世的醜陋,別說飄蕩千年,就算是上刀山、下油鍋她亦無怨無悔。
閻王示意一旁的鬼差帶領柳蝶戀下去之後,又吩咐一旁的差役請來孟婆。他必須想出個兩全其美的法子,讓柳蝶戀帶著記憶投胎,這樣結局才會圓滿。
唉!這些世人……
思念是一種美麗,也是一種傷心。
追到地府的關承威自閻王處聽見這樣的消息后,苦苦哀求閻王成全。可他在千年間仍有數世的因果需要輪迴,於是──他帶著記憶投胎,在每世的歲月里,皆孤單一人守著思念終老。
一種極深沉、極醉人的思念啊!雖然折磨得人肝腸寸斷,但也給人繼續等待的勇氣。
他深信,這長久的執著終有結果,只要有希望,幸福的日子必定不遠。
時間之河……緩緩流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