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翩若驚鴻 絕麗雙妹
就是那天午後,長勝鏢局由萬勝刀歐祖蔭率領一干人等,走了洛陽城其他鏢局一趟,蒙面人所至雖有可疑處,但也說不出什麼所以然來,只覺飛猿方凌雲失蹤奇凸可疑,其家小似曾哭泣,兩眼紅腫,問她們晚上情形,也是搖頭三不知,眾人束手無策,只嚴命各大鏢局趟子手出外打探,無論寺庵茶樓酒館客棧,有無可疑之人曾經露過面。
南瑞麟雜在眾人中,默不發言,待回至長勝鏢局后,向豫南俠隱塗青雲詳問了飛猿方凌雲長像后,即匆匆出外四處打探。
洛陽曆代王都,輻輳廣闊,城內通衢街巷不下於千數百條,南瑞麟並非當地土著,令他如何去找,不過他存著盡人事心理,說不定碰巧得到一絲端倪,其實天下事往往出乎意料之外。
他信步走去,不知不覺來在一家衣庄外,他看了看自己身上這襲布衫,顯得過於襤褸,遂步入買了一件白紡長衫換,真是馬要鞍裝,人要衣裝,這一換上益發超逸不群,美如宋玉了。
他步出布莊后,心內只盤算方凌云為何失蹤,蒙面人是誰,這問題不停地在腦中盤旋,是以腳下亦不經意地走著,不知走了多久,也不知穿越多少街巷……奇迹終於發生了,腳步跟著放快,似箭一般地飛掠,恰好這是行人稀少的巷子,不然路人會疑心他是發瘋。
原來他前面走著一個藍衣瘦削漢子,腳步此別人較快,足不揚塵的走去,
一棰而知是武林中人,只是有點不同,他的右腿較左腿顯得有點蹣跚,他昨晚潛伏在假山石后,瞥見霹靂神劍李玉與蒙面人交手,也看見歐祖蔭及豫南俠隱合襲蒙面人,暗中研磨他們手法,只覺他們出手分寸拿得十分穩實,這是火候經驗關係,此起自己所學並不稍強,可是臨敵之間不無借鏡之處。
等到蒙面人躍上假山石將要離去之際,他手中-緊三顆尖棱小石倏地打出,正巧打中蒙面人左腿彎,棱石嵌入肉內,只聽蒙面人一聲悶哼,身形猛望下墜,南瑞麟不禁狂喜,忖道:
「這下你可逃不了吧!」不料蒙面人竟負傷后騰身又起,不由心急,即往他足下追去,奮力凌空打出一掌,擊中蒙面人後股,但見他暴-了一聲,身形前沖,竟被竄出牆外,南瑞麟跟著追去,可是蒙面人地形極熟,幾個彎抹已是杳然,南瑞麟灰心轉回屋內,佯裝剛剛睡起模樣。此刻的他,一見前面快步藍布漢子,無疑問地認定是昨晚的蒙面人,心中一動,腳步如飛地跟去。
只見藍衣漢子轉進一家客棧,於是將身形緩下來慢慢踱了過去。
這是一間氣派很大的客棧,八字門頭上豎了一塊橫區,上書「洛安客棧」,朱門獸環,右側擊馬椿上栓好十數匹高大駿騎,馬尾軒揚,後腿不時踢動,他暗自忖道:
「為什麼偌大一家客棧,設在這偏僻巷內,令人可疑。」,毫不猶疑地邁步跨進客棧。
一眼掃去,不禁暗暗心驚,客棧都是形像各異的武林人物,肩頭絲穗晃搖,卻不見方才藍衣瘦削漢子。
這些武林中人在大廳中圍著一張方桌,時起吆-大叫,也有發出一陣豪笑,因是離得兩三丈遠處,看不見他們究竟做些什麼,只聽得「劈拍」敲得桌面震天作響。
忽見一店伙模樣走來,滿面堆歡哈腰笑道:
「客官,是要上房嗎?」
南瑞麟點點頭,店伙轉身引路,望二進走去,這不像客棧格式,直似一般豪富官紳之家。
他經過那些人身側,眼角瞄見他們正在推牌九,莊家面前籌碼一大堆,似是風頭很旺,連吃三把通吃,做莊家的是個肥頭圓臉大漢,嘴咧開得血盆似地,只笑得合不攏嘴。
在他經過時,有些人瞧見他了,在他跨進二進門,只聽得有人說:
「好俊的兔崽子,客棧那家不好找,偏偏要送上這家來,如不是山主姑娘在,今晚咱可要樂上一個整晚。」頓時起了一陣鬨笑。
南瑞麟俊面一紅,暗暗恨在心裡。
這所房屋建造得匠心獨運,構思奇特,一直邁過四進,到第五進天井左側有一月洞門,走進去只見眼睛一亮,
一列無盡的廂房,不下數十間,軒高宏麗,廓外是一片廣大地園林,樹木森翳,奇花異草奼紫嫣紅,芬香縷縷入鼻,不禁目曠神貽。
走在第三間,店伙止住腳步,引著入內。
房內陳設古雅,壁間尚掛了四輻山水,南瑞麟連聲道好,只見店伙揖手笑道:
「客官滿意了是嗎,不是小的吹牛,這洛陽城再找不出我們第二家這種富麗堂皇的客棧來。」
南瑞麟點首笑道:
「說得也是,你們這家是老字號嗎?」
店伙搖頭道:
「不是的,才開張不到半年……」,倏而限睛睜得又圓又大,驚詫道:
「怎麼,你客官竟不是熟人介紹來嗎……這就奇了,我們這家客棧主人,就是鼎鼎大名的洛陽一豪神掌無敵裘飛開的,裘大爺本有延攬武林朋友之意,只要有一技之長,不同凡俗,便食住奉送,臨行還要贈一把白花花銀子,若是平常人,也住不起,包住包喝要三兩銀子一天,客官既不是熟人介紹來的,這倒猜不透。」
南瑞麟哈哈一笑道:「有什麼猜不透,少爺聽說有這麼一家,這就走來了。」說著,在襟衣取出一錠十兩白銀,又道:
「喏,這是三天房錢,餘下的當小費。」
店伙只當他是花花公子,也不多問,道謝了聲便退出室外打點酒飲去了。
南瑞麟見廊外亭園布置得十分脫俗,不禁走出望園內走去,只是心想方才所見之藍農漢子蹤跡,這事欲速則不達,若操之過急反而打草驚蛇,還是慢慢留心為是。
他信步在花徑中品賞,猶同身處眾香國中,目不暇接,忽聞這廊房最前的一間,門呀地開了,不禁凝目觀望,只見室內出來兩個少女,
一個穿鵝黃掛褲,另一身著淡綠色衣裙,遠望之形像極美,兩女娉娉婷婷望花園走來。
兩女一面低聲說笑,一面走來,好似沒有發覺南瑞麟立在花徑中,越走越近。
南瑞麟不由看得呆了,他從來未見過這麼美的女子,兩女似是一對孿生女,不過著鵝黃的面龐比較圓一點。
走到相距不及三尺處,兩女倏的一怔,後退了一步,六目相對,雙方都不由自己臉紅過耳。
兩女見南瑞麟猿背蜂腰,劍眉目朗,一襲白綢長衫,顯得氣宇神清,玉樹臨風,兩女暗贊了聲:
「好人品」,南瑞麟也瞧清了兩女,眉似春山含翠,眼若秋水無波,瓠犀半露,嘴角含笑,面如羊脂;白玉透出紅暈,只覺兩女無一處不美,此之王嬙西施不為過。
也不知南瑞麟膽氣怎麼來的,躬身長長一揖道:
「二位姑娘尊姓,可否見告。」
那穿淡綠的抿嘴格格一笑,望著穿鵝黃的姑娘說:
「姐姐,這書獃子這麼酸,人家也不跟他沾親攀故,幹嗎要問人家姓氏!」一口京白清脆好聽,宛若黃鶯出谷。
那穿鵝黃的輕輕一笑,說:
「妹妹,別胡說。」繼望著南瑞麟說:
「不敢,敝姓樊,這是我胞妹,請問公子貴姓。」語聲曼妙,與翠綠色樊姑娘一模一樣。
南瑞麟忙道:「原來是樊大姑娘,樊二姑娘,小可南瑞麟。」語罷,見二女不則一聲,四隻妙目不住地向自己上下打量,不禁俊面又是一紅,剎那間,手足無措。
那穿淡綠的樊二姑娘見他舉止不安,不禁笑得前仰後合,此刻,在方才二女出來的這聞房內又出來三人。
其中一人看得二女正在與南瑞麟說笑,臉色一變,暴喝一聲,身隨聲起,如穿林燕子般,兩個起落就落在他們面前。
南瑞麟見這人生得頗為英俊,才不過二十齣頭,可惜一臉英悍之色,
一落定,兩眼虎視炯炯瞪著自己,臉上掛著一種冷削的陰笑。
樊大姑娘低叱了聲:
「義兄,不得胡來,人家可不曾冒犯我們。」
那少年冷哼了一聲,尚有兩人跟著飛身躍到。
南瑞麟一眼看出其中就有藍衣漢子在內,不禁心頭一陣猛跳,見這藍衣人長眉入鬢,目含威稜。
另外是一個身長修偉老者,三綹長須,有飄飄出塵之概,可是一雙三角眼極不配合,
一見著南瑞麟,即臉色一沉,問道:
「你是什麼人?」人也向南瑞麟面前逼去。
南瑞麟不由心內有氣,忖道:「那有這不禮貌的問法。」也寒著一張臉,道:
「你管我是什麼人。」雙掌已暗中蓄勁,準備隨身一擊。
老者眼光閃爍,冷哼一聲,手也緩緩舉起。
樊大姑娘急道:「義父,休得下毒手……」,人也閃在兩人中間一站。
樊大姑娘目含幽怨,望著南瑞麟道:「南公子,你請回房吧。」
南瑞麟微微一笑道:「姑娘不用為我擔心,我倒想見識這不成人氣的東西。」
老者面色一變,正要出手,卻見那少年閃出,叫道:
「父親,讓孩兒教訓這小子。」人就望南瑞麟與樊大姑娘中間一站,獰笑道:
「好小子,你也不知我們是什麼人,竟敢在我們面前發橫,你這叫做活膩了。」
南瑞麟哈哈大笑道:「你們是什麼人,我管不著,充其量不過土豪惡霸之流,究竟誰和誰發橫,你自己放明白些!」
兩女輕笑了一聲,似是譏誚那少年自討沒趣。
那少年忽然疾伸右手,如電光石火般向南瑞麟左肩抓去,南瑞麟昂然巍立,見堪堪將抓到肩前,微微一笑,倏地左掌往上一削,身形望右斜出,右掌一招「推窗望月」霍地打出,這三個動作都在一瞬間完成,快得無與倫比。
只聽得「吭」地一聲悶哼,那少年已自望右倒震出去兩步,原來南瑞麟一掌已打實,那少年右腕也被他反削之力劃上兩寸傷口,那老者滿臉驚疑之容,二女杏眼睜得又圓又大,心中好生奇怪,看不出當前文弱俊美少年有這麼純厚的武學,只有那藍衣漢子沉著臉一語不發。
那少年左掌搭在右腕摸了摸,又抬手揉了揉胸口,雙眼滿布紅絲,突然兩手反撩,嗆啷啷地掣出一對精光閃亮的點穴短戟,在陽光之下輝映,奪目神眩。
這時藍衣漢子一穿而入,笑道:「朋友,好俊的功夫,不過兄弟有一句不知進退的話,可要說明!」
南瑞麟見藍衣人出來,不由用眼打量了一下,微笑道:
「朋友好說,有話請講。」
那藍衣人乾咳了一聲,道:「朋友,話要說明白了便清楚,這位老前輩就是中州道上無人不知誰個不曉的,伏牛山老當家陸地陰魔鄭天雄,與朋友交手的是少當家玉面呂布鄭峰,依在下相勸,趁早賠個不是,不然休想在中州道上行走,再說朋友武學雖好,可不及老當家太遠了,朋友,你是明白人,用不著在下再說啦。」
南瑞麟初聽得那老者是陸地陰魔鄭天雄,不禁微微吃驚,在上清宮也曾聽得飛玄子說過這人,是一綠林怪傑,此人只知利害,不認親疏,反臉就殺人,手中血債無數,武功也堪稱一絕,真如藍衣人所說是個婦孺皆知的人物,南瑞麟見藍衣人越說越不像話,不由怒形於色,道:
「朋友,可不是我不賞你面子,這賠禮的事萬萬不能應允,有道是人有臉樹有皮,我南瑞麟雖不是成名人物,可也是男子漢大丈夫,誰伸手抓梁子在先,自己心內有數,在下沖著朋友你的臉上,就此收手也就是了。」
此言一出,藍衣人勃然色變,玉面呂布鄭峰可又執著雙戟衝出來了,陸地陰魔垂著雙手皮笑了肉不笑兩下,樊氏二女知義父這樣陰笑,即要伸手殺人,二女不禁為南瑞麟暗暗擔憂。
且說玉面呂布鄭峰面對著藍衣人道:
「馬四叔,人家可不領你的情,你就少管閑事吧!」
藍衣人閃在一旁,陰陰言道:
「朋友你不聽話,你是自找苦吃!」
這時南瑞麟腳踏子午樁,凝神亮掌候敵。
只見鄭峰雙戟交錯一架,暴喝了聲,人已凌空拔起,半空中一擰腰,變為頭下足上,雙戟直砸下來,鄭峰也是心存惡念,施展這種「飛鷹攫兔」的毒招,令他無所逃避。
南瑞麟雖然臨敵欠經驗,可是本門武功神奇,再則他本人也機警無比,知這雙戟凌空砸下,招中還要變招,無論閃在前後左右那一方,也難逃出雙戟之下,他看出那戟頭髮出黑光閃閃一定有毒物,心內一動,不由想出一項對策,說時遲,那時快,
一對戟尖已臨頭頂不及一尺之處,好個南瑞麟,足跟支地,全身猛望後仰,嗖地一聲,人也凌空升起,雙戟只在他胸衣前擦過,風聲銳嘯。
鄭峰雙戟砸空,就知不好,身形一翻人才立定,驀覺頭頂風生,情急之下,雙戟霍地上挑。
勿聽頭頂哈哈大笑,鄭峰只覺雙手被踩了一下重的,奇疼澈骨,手中雙戟也被巨大無朋的力道奪出手中。
原來南瑞麟凌空拔起,已自算好鄭峰翻身立定位置,在空中頓了一頓,吸滿了一口氣,身形倏又銀河下瀉般望鄭峰雙肩踏下,果然如他所料,鄭峰也不望一望頂上,只豎著雙戟望上一挑,於是雙足又望他雙手踹來,正好踏個正著,
一俯腰,雙掌將一對短戟抄在手中,人也受著雙足一踹之反力彈起半空,又是一個「魚鳶入水」,輕輕翻在距眾人處四五丈外,立著雙戟微笑者。
樊氏二女見南瑞麟有此絕奇身手,粉臉上綻起鮮花怒放的笑容。
鄭峰雙手四指指骨全裂,疼得淌汗如珠,玉面發青。
陸地陰魔鄭天雄嘴角咧著,暗驚這少年人好純的功力,如非是樊氏二女心向著他,自己獨子又戀著二女,他初來時就看出南瑞麟生得英俊非凡,二女一見鍾情,他自己也極為心愛這一雙義女,屢次向其父提親,想一床三好,怎奈樊父含糊其詞,推說女兒太小,再過幾年再說,自己也不便再說什麼,只令其子下那軟磨功夫,不過二女對鄭峰似極厭惡,往往避而遠之,倘或不是為此緣故,將這少年人收歸門下,倒是一極好得力助手,只不知這少年是何人之徒,無論身法莫不詭奇,蘊含著無窮玄妙變化,可又瞧不出來歷家數,不如問明來歷再說,心意已定,雙臂一晃,人已落在南瑞麟身前。
樊氏二女一見,唯恐義父傷他,驚「哦」了一聲,雙雙跟著飛前,只有藍衣人立在原處低首沉思,面上陰晴變化不定。
陸地陰魔鄭天雄凝脫南瑞麟片刻,才說道:
「少年人,你是何人門下?來至洛安客棧意欲何為?」
南瑞麟夷然一笑,道:
「我是何人門下,這你可管不著,至於來洛安客棧何為,問得太笑話了,既然開的客棧,還怕人住店嗎!」
陸地陰魔鄭天雄聽了,不怒反而哈哈大笑,道:
「小小年紀,就能這麼狂,老夫佩服你這份膽量。」
樊氏二女手心-了一把汗,義父殺人之前必發出大笑,忽地,鄭天雄雙掌倏出,其快如風,竟往南瑞麟胸前打去,樊氏二女剛驚叫了一聲「義父……」就瞥見南瑞麟雙掌當胸,電飛而出,四掌已是接實。
啪的一聲大震,南瑞麟身形倒出一步,鄭天雄乍覺雙腕一麻,身軀連晃,幾乎拿不穩椿,心頭不禁大駭。
鄭天雄方才瞧見南瑞麟與其子鄭峰動手相搏,就知眼前這個少年功力深厚,不可小視,適才出掌用上了七成真力,那知依然討不了好去。
南瑞麟也發出師門絕技「太極神功」九成真力,他自簡松隱打通陰-諸脈,練起功來倍易收效,但火候仍是不夠,此種硬碰硬打,
一步之差,即令招致殺身之禍,自己發出九成真力,仍然被震出一步,只覺心頭猛跳,面部也為之變色。
此時只見陸地陰魔鄭天雄三角小眼一翻,逼出目棱電射,喝道:
「好小輩,你再接老夫一掌看看!」,雙掌一翻,又是一掌「風捲殘雲」打出,勁氣似排山倒海往南瑞麟身前涌去,這一招打出了十二成真力。
這回南瑞麟可不敢硬碰硬打了,仗著小巧身法,足踏廛步,只見他身形一晃,就脫出它那掌勁之外,手中可不停著,
一招「黃鶯摩雲」,雙掌上刁,從鄭天雄雙脅托去。
鄭天雄暗中吃驚,不知這少年以何身法,輕巧的脫出勁力圈外,還可趁時搶攻,這一來,他可得留意以他這樣威名,要讓這少年人在手下走個十招八招,臉可無光了,於是施出他那獨門「鬼王掌法」爪、拿、劈、挑、打、削,無一式不是毒辣之著。
南瑞麟也施出一套「先天大乙六合掌」,配合奇門身法,宛同行雲流水絲毫不紊,不管鬼王掌那麼凌厲,眼看手指即要沾著,霍地一滑即已失去南瑞麟身影。
陸地陰魔鄭天雄越打越駭,自己「鬼王掌」出,每招都是遞空,這還不要緊,反被對方掌指掃及肩背,隱隱作痛,對方的步法,更是神奇,自己留意他那走跳部位,非九宮,非八卦,非五行,總言之,似是而非,不由倒吸了一口冷氣。
要知南瑞麟這套步法,是簡松隱畢生心血化研出來的,稱作「禹行洛龜四十五步」,其訣曰:
「戴九履一,左三右七,二四為肩,六八為足,五行其中」,雖然是僅僅二十字訣,可費了南瑞麟一百零九天功夫,才學得純熟,這步法窮天地造化之秘,孕有萬象之機,這陸地陰魔怎麼認得出來。
最可惜的是南瑞麟從學得這套步法以來,就沒有施用過,無從得知其中變化。今日遇上了陸地陰魔作上了對手,無異是他滲研的好機會,於是南瑞麟獲益不淺,體會出這「禹行洛龜四十五步」法很多自然變化,也顧不得傷敵,默默誦念其中變訣,面上泛出爽朗笑容來。
樊氏二女越看越意亂神迷,猜不透南公子年歲甚輕,為何有此驚人的武學,可以相抗她那義父,大姑娘秀眉微揚,二姑娘不自禁地將右手二指吮在口中,驚險時,發出嗯哈聲。
突然一條龐大身影長空瀉下,大叫雙方住手,南瑞麟及時收掌,晃退了兩丈開外,睜目一瞧,只見來人是一禿頭紅臉白須老者,身材頎偉,與陸地陰魔高矮差不多,
一襲黑紡長衫熠熠發光,含笑向陸地陰魔問道:
「鄭兄,何事惱怒出手?」
陸地陰魔鄭天雄面上一紅,只怒視了樊氏二女,吶吶說不出口,本是自己理虧,紅臉老者一望神色就知鄭天雄有難言之苦,於是轉向南瑞麟呵呵大笑道:
「這位公子尊姓,老朽賤名裘飛,就是這洛安客棧店東。」
南瑞麟拱拱手道:
「不敢,小可南瑞麟,原來是裘老英雄,失敬了」,頓了一頓,望了鄭天雄一眼,又道:
「小可在此花園賞花,遇著兩位姑娘言談了數句,那知姓鄭的孽子出來竟要伸手找梁子……後來,小的不敵,老的也出來了。」
裘飛知這是鄭峰吃醋而起的,眼角瞧見鄭峰尚立在一旁,雙手經藍衣人上藥包紮好了,藍衣人也立在鄭峰身傍,於是微微一笑道:
「老朽託大稱你一聲老弟,年輕人總是氣盛,常言道不打不成相識,老朽做個和事老,你們握手言和了吧。」
南瑞麟滿懷不忿,本當出言拒絕,繼想了想,方凌雲失蹤的事還在藍衣人身上,只好虛與委蛇,俾得查出端倪,遂微笑不語。
洛陽一豪神掌無敵裘飛見狀,心知這少年人應允了,不禁大喜,他剛見這少年人與陸地陰魔鄭天雄拼手時,已瞧出南瑞麟蘊有絕學,不過欠缺火候偶有手法缺誤之處,裘飛眼光何等老練銳利:就知南瑞麟必是初闖江湖,即是如此,推算出其師長必非常人,樂得乘機拉攏,今後也可免除心腹大患。
裘飛轉眼望見陸地陰魔面帶陰沉,便大笑道:
「南老弟,老朽先去安排一席酒宴,杯酒言歡,再來請駕如何。」
南瑞麟人最聰慧,知裘飛還要與鄭天雄說詞,便笑道:
「小可恭敬不如從命,裘老英雄來請則不敢當,等會命店伙來喚,小可自去好了。」說著,拱拱手轉身望居室走去。
這時樊氏二女也自回房,朝南瑞麟身旁掠過,二女均露齒一笑,二姑娘低聲道:
「等會,你可不要不來」,說著,翩若驚鴻地先南瑞麟閃入房內。
南瑞麟不由一呆,兩女嫣然一笑,如同怒放百合,身形掠過時,
一縷幽香直觸鼻內,引人遐思,他步入室內在榻上一坐,不停地尋思,
一切,都很亂,茫無頭緒……
此刻,裘飛走在陸地陰魔身前,微笑道:
「鄭兄,休看你平日機警聰明,這次真箇糊塗一時哩!」
陸地陰魔鄭天雄聞言立時一怔,遂改顏大笑低聲道:
「我知裘兄這樣做法,其中必有道理,只是不解其故……」,說此略頓,望了南瑞麟居室一眼,又道:
「走,咱們前面說去」,兩人向月洞走去。
藍衣人與玉面呂布鄭峰早就離開廂房。
裘飛等兩人一回至前院室內落坐,裘飛庄容道:
「鄭兄,你我多年老友,有知無不說的責任,想不到你天真糊塗,思慕少艾,人之常情,何況青年男女,互愛全憑自家心愿,怎麼你反倒多事來了……不錯,小弟知道你是為峰侄了卻心愿,但依小弟看來,樊家兩位侄女,自始至終對峰侄即無好感,這豈是勉強何以得的,萬一兩女一怒絕裾離去,在樊老鬼面前燒上一把野火,你自問能接得住嗎?不但你目前急之務有害,連你伏牛山基業也將搞得不可收拾,支離瓦解……」一雙晶光電射巨眼,凝視著鄭天雄面上。
陸地陰魔鄭天雄聽得毛骨悚然,神色之間流露不安,裘飛介面笑道:
「天下美色處處都是,以峰侄人品武學,何難不可得,又何必斤斤於樊氏二女,明知其不可得而為之,小弟竊為鄭兄有所不智,要知蜂蠱有毒,適於喪身……」
鄭天雄大笑介面道:「裘兄不要多說,小弟服了你了,稍刻小弟即令峰兒斷了這個念頭,不過……裘兄你看姓南的小子是否為對頭遣來。」
裘飛沉吟片刻,搖首道:
「未必,依小弟看法,姓南的初涉人世,經驗閱歷俱無,倘是有為而來,便不至於為女色輕啟爭釁,想來不是的,不過這姓南的武學,實在不可輕視,與鄭兄交手時,舉手投足之間,似嫌散漫不緊湊,但應變奇快,以鄭兄的蓋代絕學,
一時也未能奈他何,由此可見姓南的初涉江湖,並不虛假,身後師承亦必是非常人,小弟方纔此舉,也是看出此子稚嫩,樊家二女又看上了他,乘機籠絡,引為有力臂助,至不濟,
最少也不能與我們作對。」
陸地陰魔聽得擊掌稱賞,大笑道:
「小弟平日以機智深沉自負,今日一比,還是比你遜了一籌,只是……傷峰兒之仇,豈可干休。」
裘飛沉聲道:「有道是成大事者不拘小節,你豈不聞『管仲射鉤』的故事么?」
鄭天雄撫掌大笑道:
「對!對!聽你一言,茅塞頓開,就是這麼辦!」
這兩人都是江湖巨擘,利用三個稚弱無瑕的心靈,成為他們陰謀的幫凶,醜惡無恥已極。
且說南瑞麟坐在榻上沉思,想來想去,樊氏二女倩影美貌宛現眼前,這樣絕麗雙妹,誰見了不愛,何況他正當血氣方剛時,尤其她的展齒一笑,檀口囑語,翩然離去一霎那神情,真箇美絕人寰,縈魄盪魂,但這是可望而不可及之事,何苦痴心妄想,於是黯然嘆了一口氣,離榻踱在壁前,望壁間懸著的四輻王摩詰山水,但心那能定下來。
忽然,窗紙隔窗起了一陣輕微紙聲,南瑞麟乍地轉身低喝道:
「誰」,窗外應了聲:
「是我」,聲調曼妙無比。
南瑞麟一聽,就知是誰,不由心頭猛跳,幾乎跳出口腔,輕輕掀開窗葉,兩張美妙艷麗的嬌靨,呈現在眼前,三人都是紅暈上涌,妙目相對怔怔不語,南瑞麟只覺幽香襲鼻,盪人心神。
還是樊二小姐較為落落大方,抿嘴啐道:
「瞧你這個獃子……」,又噗的一笑,道:
「稍時,酒席宴前,你千萬不可作任何承諾,若上了圈套,不能自拔,可不要怨我們羅!」
南瑞麟聽得心頭一怔,忖道:
「難道裘鄭二人還有什麼陰謀不成,看來,我得當心一點,言語尚須鄭重設詞才是」,遂笑道:
「多承二小姐關注,在下牢記於胸……兩位何不進來稍坐」,一臉希冀之色。
樊大小姐晶眼望了他一眼,笑道:
「不必了,等會我們席間再見吧……」,她忽有所覺,噓了聲:「有人來了,快掩好窗」,二女身形一晃,翩然閃去。
南瑞麟亦有所覺,推上窗扇,人也閃在山水條輻前佯作吟哦出聲。
門「吱」的開了,登時走進一人,南瑞麟一見這人,不由暗罵道:
「早知道是你,我也不要白擔這份心了。」
原來進來的是那店伙。
只見店伙滿面譎笑,低聲下氣說道:「南公子,原來您有這高的身手,想不到小的竟走了眼,方才小的提送一盤酒菜來,見公子正跟鄭老當家交手著,小的看得出神,菜也砸啦,酒也傾啦」,說時,豎起大拇指嘖嘖讚揚。
南瑞麟不禁笑道:「小二哥,你也會武吧?」
店伙雙手亂搖,咧著一張口道:
「小的那能說會武,不過粗知拳腳,庄把式那能掛齒,比起公子,一個天上,一個地下咧」,說到地下時,手一平欠腰蹲下,作了一個姿式,神情甚是好笑,南瑞麟忍俊不住微笑出聲。
門外人影一閃,神掌無神裘飛已跨進室內,一見店伙與南瑞麟正在說笑,面色一沉,喝道:
「狗才,怎敢在南公子面前放肆。」
店伙面容變灰白,低頭瑟縮不敢作聲。
南瑞麟見狀,心有不忍,抱拳笑道:「是小可初至洛陽,不明地形,便喚來小二哥問問,裘老英雄請寬恕了吧!」
裘飛面轉和善,於是向店伙喝道:
「還不快去請樊家二位姑娘入席!」店伙諾諾連聲退出,這時,裘飛望著南瑞麟微微一笑道:
「南少俠,老朽在花廳上,準備了一席水酒與老弟接風,特來接駕。」
南瑞麟庄容道:「小可有何德能,竟蒙裘老英雄如此看重,還是……」
神掌無敵裘飛撫掌大笑道:
「四海之內皆兄弟也,老弟不該說這話推辭,顯得有點見外了……老弟我們走,免得他們等候過久。」
南瑞麟含笑點頭,裘飛拉著他的左臂走出,穿過月洞門,望那五進廳後走去。
那廳后是一片開曠草地,其中儘是迂迴九折白石小道布局之巧,嘆為觀止,兩旁芳草如氈,細密青翠,一眼望去,滿目皆綠,玉帶蜿蜒,半根雜草郡沒有,不知花費幾許人工,這草皮也是極好的品種,稍時,又步過一所月洞門,極為精緻小巧的花園,赫然呈現眼前,異種名花,觸目皆是,花廳在園中,嫣紅翠綠,作八角形,廳外環著一泓清水,池內金魚無數。
花廳全部窗都敞開著,夕陽西斜,清風自來,南瑞麟跟著裘飛進入花廳,只見已端坐五六人,除陸地陰魔鄭天雄及藍衣人外,其餘都不識,玉面呂布鄭峰卻未見在內,南瑞麟心知鄭峰方才之事,猶自心內不忿。
這時裘飛跟他引見在座諸人,南瑞麟從裘飛口中復悉藍衣人名叫馬永濤,江湖尊稱「十二煞手」,其餘四人名稱:黑喪門義邴,無常弔客尤大剛,鐵扇判官皮虎,大羅手譚光羽,前三人總稱蛇山三凶,使南瑞麟最吃驚的,就是大羅手譚光羽,皆因聽得飛玄子談起江湖人物時,總是慎囑自己,遇上這人,要分外留神,大羅手譚光羽黑白兩道均聞名變色,他那七十二手大羅掌法絕奇天下,每出一掌,都挾著猛烈的玄陰氣勁,聽說從無一人在他面前走過卅六手的,於是南瑞麟對他暗暗留神。
尋刻,樊氏二女也姍姍來了,都換了一身淡紫鑲白的衫裙,這種打扮,清麗絕俗,端莊大方。
裘飛似是有意安排,將二女置於南瑞麟兩側。
菜肴極為精緻,入口芳腴腴,齒頓留芬,色香味堪稱三絕,酒是最名貴的陳年茅台,甘列碧綠,清香撲鼻。
席間「十二煞手」馬永濤忽然說出一席話來。
南瑞麟聽了,不禁發怔,忖道:
「七大鏢局現身割耳的蒙面人不是他,又是誰呢」,不禁雙眼睜得奇大,左右二女蓮足同時勾了他一下,南瑞麟驚醒自己有點忘形,登時俊面一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