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第二十四章

海平候本來想追上去的,但是無憑無據,總不能硬賴在人家頭上!

一賭氣,反身向來路尋去,心想只要這個姓靳的住在這裡,找不到人,再去尋他算賬不遲……

循著舊路向前走了一陣,始終一無發現,不過他卻發現那姓靳的沒有說假話,這條大路上的岔道是不少!

一直走出三四里,他才發現右邊的岔道旁有一株小樹,樹枝上掛著一角撕下的衣襟!

他連忙走過去拿起布片,又發現這樹上草上都沾著濕濕的露珠,而這布片卻是乾燥的,可見是剛被樹枝撕下來的!

而且這走路的人一定是十分匆忙,才會被樹枝扯破衣襟!

可是花氏六女所穿的衣服非紅即白,而這塊衣襟卻是天青色,布質也不對,足見不是從她們身上撕下的!

他拿著布片沉思良久,忽地心中一動,因為他發現這一塊衣襟與自己所穿的衣服倒是一樣顏色!

不僅顏色相同,連質料也是一樣的,於是他想到花氏六女一定是因為把另一個人當作自己,跟著進了岔道!

那時天色不明,昏暗中極易弄錯也是可能的事,可是花家姊妹與自己相距不遠,怎麼會跟錯人呢?

再說自己一路走來,也沒有看見另外有人!

想了半天,他越來越不明白,可是花家姊妹絕不會無緣無故,無聲無息地失了蹤,目前只有這一點蛛絲馬跡可循!

因此他毫不考慮地循著這條岔道前進,七繞八繞地走了一陣,結果又走到了一片樹林前面!

這當然還是他先前所遇到的那片樹林,只是換了一個方向而已,他在林口又看了一下,終於發現了另一點形跡!

那是一棵松樹,樹榦的皮被擦破了一塊,破痕猶新,而且破處十分平滑,像是為利器所刮過的樣子!

他量一下破痕的高度,心中更有把握了!

那破處約在他的脅下,剛好是在花珠肩頭之處,而且也只有花珠身上的金縷衣,才能將樹皮傷損到那種程度!

他又不禁暗自心驚了,看來花氏六女經過此地是沒有疑問了,而且她們也發現跟錯了人!

然而她們好像連回頭的餘暇都沒有,也沒有跟人發生衝突過,因為沿途並沒有打鬥的痕迹!

花珍是個很細心的人,假如她遇上了什麼危險,一定會留下什麼記號以便讓他尋來援助的!

可是花珍沒有留於記號,反是花珠留下了記號,而且這記號是特意留下來的,因為那棵松樹的位置不在路旁!

即使是走路不小心,也撞不到那個地方去,由此可以想到她們一定遇到了非常的危險,甚至於連行動都無法自主!

再想想那靳思齊近乎暖昧的態度,他心中狐疑更甚!

手-著那塊衣襟,另一隻手已抽出了腰間的寶刀!

刀出鞘之後,即嗆然低鳴不止,他又有了一個預感,今天會遇上一陣廝殺,否則寶刀不會示警!

他想了一下,忽而又將寶刀歸回鞘中,裝作若無其事地向林中走去,他認為假如免不了有一場惡鬥,倒不如放從容一點,在心裡作個準備就夠了,用不著裝出這份緊張的樣子,讓人家先作了預防!

在樹林中七轉八轉,放眼都是交叉縱橫的松樹,看不見屋宇,也看不見一個人影,倒使得他焦燥起來了!

可是他明白此刻焦燥不得,這片樹林中一定有著什麼奇門八卦的陣式變化,所以自己才找不到出路!

他自幼隨著海西日學文練武,也涉獵到一些門戶之學,盡著所知的一點學問,他開始研究這些樹的排列變化!

八卦、五行、鳶飛、魚躍,龍蟠、虎踞,他試著在腦中翻起那些陳舊的記憶,卻沒有一個能合乎目前的情景!

正在他百思不得其解的時候,耳畔又響起一個聲音道:「兄台怎麼又回來了?」

接著在遠處樹後轉出靳思齊的身影。

海平候心中已打定了主意,乃故作平靜地笑道:「我回頭找了一下,沒有找到她們,想她們一定是在岔道上走散了,因為聽兄台說這些岔道都可以通到寶莊!」

靳思齊一笑道:「台端真是湊巧,其他的小路可以通到寒舍,就是這一條卻偏偏通到迷沼,幸虧閣下沒有亂闖……」

海平候故作不解地道:「這樹林真古怪,我走了半天都走不出去……」

靳思齊笑道:「這是兄弟故意在此地設了一些障眼的布置,因為這條路通過去,剛好是一片毒沼。兄弟怕有人不知道誤闖了去!」

海平候又不經意地道:「那毒沼是怎麼樣的?」

靳思齊微微一笑道:「那毒沼是積年的樹葉腐爛而成,上面鋪著一層干葉,人若不慎陷人其中,立刻會全身潰爛而死……」

海平候哦了一聲道:「靳兄為什麼會住在這個危險的地方呢?」

靳思齊道:「兄弟因為祖居在此,世代相安,故不忍他遷……剛才閣下不顧而去,兄弟想到也許會回來,怕兄台不慎誤入迷沼,特地過來看一下,想不到閣下果然在此……」

海平候聽他說話的口氣十分自然,倒是無法分辯真偽,心中正在默思,那靳思齊又笑著道:「閣下去而復返,可知是有緣……」

海平候既然已經知道花家姊妹的蹤跡,為了想深入尋訪,遂裝作不知道的樣子,向他拱拱手道:「現在只好到寶居打擾一下了,至於尋人之事,恐怕還要麻煩靳兄多多費心賜於協助……」

靳思齊大笑道:「好說!好說!兄弟當得儘力!」

說著走近他的身邊,在前面引路,海平候一邊走,一邊作暗記通行的方法,以便日後行動。

靳思齊又似察覺了道:「兄弟這個迷陣布置並無定規,系按照十二個時辰之行序變化,閣下這次走對了,下次可能就走不對……」

海平候心中又是一驚,覺得這個傢伙十分精明,不過表面上仍是裝做好奇地道:「在下對陣圖布置之學,雖稍加涉獵,只所知有限,見到兄台這門戶變化后,本來想學習一下以充知識,經兄台一說,在下倒是白費力氣了!」

靳思齊笑笑道:「閣下若是有興趣,寒舍有著一張布置草圖,少時可以取出奉閱,按圖講解,才能說得明白!」

海平候也笑道:「那真是多謝了,只恐在下所知有限,無法識得其中佳妙,枉費兄台抬愛盛意,因為這類深奧玄學,習之頗艱!」

靳思齊笑道:「不難!不難!聰明人一點就透!」

海平候淡然地道:「正因為在下天資愚鈍,不是聰明人!」

靳思齊大笑道:「閣下太客氣了,兄弟在旁觀伺良久,覺得閣下正是極頂聰明的人,所,以才現身相見……」

海平候連忙道:「靳兄這話是什麼意思?」

靳思齊笑道:「閣下一發覺這些樹林有著特殊排列時,立刻止步不前,所以才未曾誤陷毒沼,就憑這一點已足見睿智……」

海平候微笑道:「那是因為在下不識門中變化,是以才不敢亂闖!」

靳思齊點點頭道:「就是這一點不容易,一個聰明人才知道什麼時候該臨岐而止,什麼時候該取捨,不逞勇燥進……」

海平候聽他話中有話,卻裝不明白道:「靳兄的話太深奧了,在下實在聽不懂!」

靳思齊哈哈大笑,卻不再說話,二人在林中轉了好一陣子,終於轉出迷林,屋舍在望,卻是一片廣大的宅院!

那雖是一片平房,列木為柵,繞宅有清溪,小橋橫跨,柵內有假山亭池花圃,氣象頗為壯偉!

海平候不禁一怔道:「靳兄仙居在此?」

靳思齊笑了一下道:「仙居二字不敢當,這只是祖上產業,幾楹茅舍,聊蔽風日而已,在高明眼中,自不值一顧!」

海平候笑笑又道:「靳兄府上的人口一定很多吧?」

靳思齊一笑道:「不多!僅老母弱弟與舍妹四人!」

海平候搖搖頭道:「以四個人的力量來維持這一片大宅院似是太辛苦了!」

靳思齊微笑道:「那也不算什麼,寒家人丁單薄,幸好祖產尚豐,所以還雇得起幾個婢僕,否則真會把我們累死了!」

海平候也不再多問了,一直向莊院走去,渡過小橋,穿過花園來到正堂之上,海平候一看那堂上的題區,心中不禁又是一怔,因為那匾上竟題著「風月別莊」四個字,下面的落款竟是靳好古!

正柱上還有著一付對聯:「風月能忘憂,紅顏陣里,唯我知己。」

「酒色皆可取,脂粉隊中,孰是解人。」

落款也是靳好古,由這個名字,使海平候想起花家姊妹原來的主人百花莊主靳好疾!

這兩個名字僅是一字之差,再從風月別莊的命名,以及對聯的語氣,分明一個韻味自然他們可能是一家人!

靳思齊見他對著題匾發怔。力笑笑道:「閣下是否覺得這付對聯太荒唐了一點!」

海平候連忙一鎮心神道:「哪裡!那裡!這一付聯句風流蘊藉,足見雅懷,但不知這位靳好古先生是靳兄的什麼人?」

靳思齊笑笑道:「是家叔!」

海平候哦了一聲。

靳思齊又道:「家叔取名好古,所以壽數不永,已經作古了!」

海平候故作惋惜道:「那真是太可惜了,否則在下一定要請教一下!」

靳思齊微笑道:「看來閣下也是吾道中人,所以才帶著六位如花似玉的佳人作伴遨遊,如此一說,兄弟倒是交對了朋友……」

海平候心細如髮,連忙問道:「靳兄並未見到在下六位同伴,怎知她們……」

靳思齊也發覺自己說漏了,連忙笑著道:「看閣下儀態風流,自然伴無俗侶,而且閣下稱她們為姑娘,足證她們的年紀不大,年輕的女孩子總不會丑到那裡去!」

海平候故意哈哈一笑道:「好說!好說!靳兄見到她們后,一定會失望的!」

靳思齊微微一笑,不再置辯,只是拍了一下手掌道:「看茶!」

堂後走出兩名青衣使女,年紀都在二十五六,雖是一身青衣,卻都濃裝艷抹,姿容也頗不惡!

她們各捧著一杯香茗,分送到二人面前,正待退下。

靳思齊卻笑道:「等一下!還沒有請教閣下尊姓大名!」

海平候笑笑道:「在下姓海!草字平候!」

靳思齊笑向那兩名侍女道:「這位海兄也是性情中人,你們可以按照常例侍客!」

那兩名使女應了一聲,各端起一杯茶,自己先嘗了一口,然後用雙手捧著,送到他們的嘴邊!

靳思齊泰然自若地在那使女手中喝了一口。

海平候卻頗不習慣,連忙將茶接了過來道:「我自己來……」

靳思齊臉色微慍地道:「海兄可是嫌她姿色不中意!」

海平候在未得花家姊妹的確訊前,不想跟他鬧翻,是以笑了一下,裝作若無其事地道:

「那裡!那裡!只是在下不慣接受這種招待……」

靳思齊神色又是一變道:「兄弟因為見海兄也是吾道中人,所以才……」

海平候為了要進一步探討花家姊妹的下落,只得順著他的口氣道:「紅袖侍茗,自是人生一大樂事,只是在下覺得如此還不夠情調,假如這一杯茶能吐從香口……」

靳思齊哈哈大笑道:「妙極!妙極!真想不到海兄比兄弟更會享福!憐香,你聽見了沒有,快照海兄的吩咐!」

那叫做憐香的使女忙端起來,喝了一口,正想喂到海平候的口中,海平候卻側身避開了道:「慢來!慢來!這位大姊的脂粉氣太濃,在下不敢領教!」

那使女臉上一紅,訕然退後一步。

靳思齊卻一笑道:「原來海兄喜歡淡裝的女子,憐香!你去換蕙芬出來!」

憐香應了一聲。

海平候忙又阻止道:「不必了!」

靳思齊卻笑著道:「這兩個凡俗脂粉,海兄自然看不上眼,可是那蕙芬卻是舍妹身邊的侍女,今年才十七歲……」

海平候笑笑道:「年紀大小都沒有開系,在下雖然有那種想法,卻是不敢再嘗試了……」

靳思齊頗感興趣地道:「海兄怎麼說不敢嘗試了呢?」

海平候為了怕他纏下去,只得信口扯謊道:「在下從小就喜歡在脂粉隊里混,十四歲那年初解人事,忽然想出那麼一個香艷的主意,結果反而惹了一場沒趣!」

靳思齊興趣更濃,催著問下去道:「倒底是怎麼一會事呢?」

海平候一面在心中構想故事,一面笑著道:「那時我年紀小,自然沒有專門侍候的婢妾,家父身邊雖有幾個絕色女子,總因名份所關,我也不敢找她們,只好在丫頭裡面去試驗我的新主意,有一個照顧我飲食的使女,長得還不錯,我就叫她餵了我一口茶……」

靳思齊連忙問道:「那滋味怎麼樣?」

海平候笑道:「誰知那使女剛吃過大蒜,一股臭味,薰得我連剛吃下去的飯都嘔了出來……」

靳思齊聽了哈哈大笑,連那兩個使女也都忍俊不止,笑了半天,靳思齊才勉強忍住笑聲道:「兄弟生平從未聽過這麼有趣的事!不過海兄儘管放心好了,那個蕙芬生性愛潔絕不會有那種煞風景的事!」

海平候搖搖頭道:「靳兄好意十分感激,不過兄弟從那一次之後,對於任何陌生的女子都不敢親近了……」

靳思齊怔了一怔道:「如此說來,兄弟竟是無法招待得海兄滿意了。」

海平候覺得這是個很好的機會,連忙道:「這倒不一定,靳兄只要將在下的女伴找到……」

靳思齊頓了一頓才道:「難道除了她們就無人能侍奉海兄了嗎?」

海平候點點頭道:「不錯!她們侍候我慣了,而且我看她們也比較順眼一點!」

言下之意,大有除了花氏六女外,任何女子都看不上眼之狀,雖然他知道這樣不一定就能令對方交出她們,或是說出她們的下落,但至少可以免得靳思齊叫別的女子來麻煩他,果然靳思齊為之一呆,低頭尋思,好像在考慮著什麼事。

海平候心中卻更有把握了,臉上也為之一動!

花氏六女一定是落在此地,而且靳思齊也見到她們了,以花家姊妹的姿色,自然比他的周圍使女侍婢高明,所以靳思齊才無言以對!

正在他默然沉思之際,堂后忽然傳一個清脆的聲音道:「我倒不相信她們是天下無匹的絕色……」

語音方畢,海平候眼前一亮,堂後走出一個錦衣少女,年紀不過十八九歲,卻美到極點靳思齊連忙站起來道:「妹妹!你來得正好!這位是海兄……」

那女子微微一笑,走到海平候前面,舉起茶杯道:「海公子!假如我來侍奉你,是否也會令你作嘔?」

說著舉杯喝了一口茶向海平候湊過去!

海平候大驚失色,正要推拒,忽然接觸到那女子的眸子時,不禁呆了,居然提不起拒絕的勇氣,由著她靠過來!

因為那少女雖面帶淡淡微笑,洋溢著一股使人無法抗拒的魅力,但那對眸子中卻有一種怨毒的光芒暴射出來。

於是,海平候怔住了,兩眼發直的看著那張漸漸移近的粉面。

四唇欲接的一瞬間、海平候心中一震,智珠頓朗。

他突然感到眼前這妙齡少女對自己是完全陌生的,但那兩股毒怨的眼光,卻好像在那裡見過。

海平候立即身形往後一仰,避過湊上來的兩瓣朱唇。

這錦衣少女對海平候的突然閃避,似也感到意外,滿面媚笑,立時凝凍,一口將茶咽下,冷笑了一聲道:「莫非海公子也將小妹看作庸俗脂粉了么?」

海平候立即推下笑臉回道:「姑娘切莫誤會,在下自知為村夫之流,不敢妄圖一親芳澤!」

錦衣少女粉面蒙霜,寒著聲道:「海公子!你知道入鄉隨俗的規矩么?」

海平候仍是笑吟吟地道:「請指教!」

錦衣少女粉面一揚,意態昂揚地道:「入得『風月別莊』,若不談風月二字,實已犯了本門大忌!」

海平候和聲:「姑娘乃名門閨秀,在下焉能唐突?」

雖然海平候一味和和氣氣地相讓,而那錦衣少女卻並不讓步,依然寒臉沉聲道:「名門閨秀已然移樽就教,而你卻避不接納,莫非你是金枝玉葉?」

詞鋒犀利,咄咄逼人,海平候早已不耐,但礙於要藉機探尋花家六姊妹的下落,只得強按慍怒,皺了皺眉頭道:「這叫在下如何說好呢?」

兩人對答之間,那靳思齊在一旁不聞不問,此時,咦了一聲,用埋怨的口吻道:「海公子!這就是你的不對了,茶從香口而吐,是你提起的,兄弟是主從客意,才命侍女以口敬茶兄台嫌侍女為庸俗脂粉,這才驚動了兄弟的妹子,親來前堂侍客,而兄台卻一味推拒,實在太令人難堪……」

海平候一時語塞,只怪自己隨口一句笑話,惹來許多麻煩,連忙側轉身子,雙手朝靳思齊一拱道:「靳兄責備極是,在下原是一句笑話,想不到驚動令妹,得罪!得罪!」

錦衣少女冷哼了一聲道:「人言寶……」

「寶」字只說一半,錦衣少女突然噤口不言。

而海平候有「寶刀」在身,有「寶刀李平候」之譽,是以聞「寶」字而暗驚,疾聲追問道:「姑娘你說什麼?」

錦衣少女原本稍有驚色,只一瞬間,那股驚色便消逝了,神色極為平靜地答道:「人言『寶刀隨俠士,紅粉伴佳人』,像你這樣忸忸怩怩,一反一覆之人,也算得了俠士?」

海平候雖明知錦衣少女已將話頭轉圜,仍不免暗喝一聲好辯才!淡淡地笑單道:「姑娘又何以知道在下佩掛之刀,是一把寶刀?」

錦衣少女從容笑道:「鞘鑲明珠,內藏紫金,誰還看不出來是一把寶刀!」

海平候呵呵笑道:「姑娘好眼力!使在下深深佩服……咳!不過,刀鞘鑲有明珠,入室映輝,自然難逃姑娘慧眼,可是那包裹於鞘內之刀身是紫金打造,姑娘又何以得知,莫非……」

海平候雖然聲調平和,但語氣卻咄咄逼人,竟將那錦衣少女問得粉面微變。

靳思齊也是聽得雙眉緊皺,忽然眼珠一轉,眉頭輕舒,放聲笑道:「好了!好了!風月二字,必須有綺麗情調,像你們兩人這樣紅眼鼓腮,則毫無趣味可言。」

說著,將頭一側,對錦衣少女吩咐道:「妹子!回後堂去吧!海公子性情坦直豪爽,談吐溫文儒雅,愚兄要與海公子把盞一敘!」

錦衣少女點了點頭,復朝兩名捧茶侍女喝道:「海公子既然認為風月別莊無佳麗,你兩人何苦還站在這裡,讓人看了噁心,下去吧!」

錦衣少女語罷拂袖而去,兩名侍女也將茶碗往几上一擱,曳裙跟出。

梅平候瞪視著那俏麗的身影,矯捷的步履,出神良久。

靳思齊雙掌相互一擊,脆響聲中,簾後走出兩個青衣小童,垂手候示。

靳思齊吩咐道:「去叫廚下整頓一桌上好酒筵,我要與貴客痛飲三大杯!」

「且慢!」海平候搖手阻道:「清晨打擾,已感不安,何敢再叨美食!」

靳思齊笑道:「海公子不必客氣,敝庄別無所有,山珍野味倒是予取子求,至於酒么……咳!山泉釀製,還算香列。」

海平候連連搖手推讓道:「我看靳兄不必費神了!在下不慣晨飲,恐將不勝酒力……」

靳思齊笑吟吟地插口道:「客氣!客氣!尊駕連夜趕路,備極辛勞,小飲有助於活血。」

海平候皺眉道:「盛情叨謝,只是在下同行之花氏姊妹下落未明,教在下如何能安心啖飲?」

靳思齊微微一楞,答道:「尊駕原來是為了同行女伴走失,才系憂於懷么?海公子!不是我兄弟說句大話,『風月別莊』方圓百里地面以內,兄弟我還能說一不二。」

海平候笑道:「那就好了!煩靳兄費神代為一查……」

靳思齊肩頭一皺道:「不過,那幾位姑娘萬一……」

海平候感覺話中有因,不待對方語盡,疾聲追問道:「你是說……」

靳思齊眉頭皺得更緊,接道:「兄弟是說,萬一那幾位姑娘誤入毒沼的話,不要說是找人,就是屍首恐怕也找不回來了!」

海平候霍然離座,挽袖一禮道:「在下告辭!」

靳思齊頗感意外,駭然張目道:「兄台這是何意?」

海平候沉聲道:「幸蒙靳兄一語提醒,在下何能置同伴生死不顧,在此安心待食果腹?」

靳思齊笑道:「兄弟只是說萬一,不過據兄弟猜測,她們恐將無法闖過兄弟所布的迷陣。」

海平候稍作思忖,頷首道:「不錯!她們六人雖然武功機智均不弱,但她們卻無能破得靳兄的迷陣,是以,她們葬身毒沼的成份並不大,除非……」

靳思齊夾了夾眼睛,淡笑道:「尊駕何不暢所欲言?」

海平候目如電炬似地投在靳思齊面上,一字字如敲金擊玉般道:「除非是有人引導她們突破迷陣,進入毒沼!」

「有人引導她們……」

靳思齊喃喃重複一遍,忽然面現訝色地疾聲道:「尊駕是在懷疑兄弟么?」

海平候兩眼仍緊緊地盯在靳思齊面上,沉靜地道:「令兄妹二人言行閃爍,暖味不明,不由得不使在下大感疑竇!」

靳思齊面上訝色一收,放聲大笑道:「海公子!像你這樣不存疑心中,坦誠直言的朋友,兄弟極為樂意一交,不過,兄弟還不至於如此卑賤毒辣,硬要將六個嬌滴滴的佳人軀進毒沼!」

二人談話之際,兩名青衣小童已然退去吩咐廚下準備酒菜,此時,海平候正待進一步順著話頭往下探詢,兩名青衣小童已然扛抬著一隻食盒出來。

盒蓋揭開,裡面是一隻烤野兔,一隻薰山雉,一隻約有五六斤重的鹿腿,另外還有一大盤油炸斑鳩。

熏烤的香味直往海平候鼻孔里沖,整夜奔騰,早已飢腸轆轆,再一見這些山珍野味,真是個饞涎欲滴!

靳思齊笑道:「兄台來得突然,兄弟無暇整備佳饌美釀,一些粗餚淡酒,聊盡地主之誼,請兄台萬勿推辭是幸!」

海平候雖已暗中料定花氏姊妹失蹤之事,與這個靳思齊有關,但卻又不便冒然發作。

因為,自己仗著一把紫金寶刀和新近練就的修羅刀法,或可將靳思齊制服,但制服以後,就不見得能教靳思齊說出花氏六姊妹的下落。

海平候略加權衡,覺得此時此境不宜激動,於是,笑答道:「在下確實早已餓極,再三見這些燒烤野味,靳兄就是用棍子趕,在下也不走了,不過,花氏六姊妹的下落,還請靳兄……」

靳思齊拍著胸脯笑道:「這事包在兄弟身上,兄弟已然派人四處查尋,少時必有回報,來來來!先來用一點酒菜,墊墊飢!」

靳思齊這一拍胸脯,可就露出了破綻!

因為自從林中開始,靳思齊就未曾與海平候離開過半步。

海平候心裡雪亮,口裡卻不說出來,目光朝桌上酒菜上一掃,挪椅落座,故作謙讓之色道:「在下平空為靳兄增加許多麻煩,心中實感不安……」

靳思齊已然舉壺斟酒滿杯,將酒杯一舉,打斷話頭道:「海公子大可不必來此客套,來!自古聖賢皆寂寞,唯有飲者留其名!為這兩句名語就應浮一大白!」

語罷,舉杯就唇,一仰頸脖,盡飲杯中之酒。

海平候也待舉杯之際,忽聞「咕咕」之聲,一隻灰色飛鴿自簾后展翅飛出,向桌面上撲來。

這一撲,恰好撲在海平候執杯的手上,滿杯之酒全部灑潑。

飛鴿並未停留,「咕咕」一聲,復又展翅穿窗而出。

事出突然,海平候略有小驚,而靳思齊卻臉色遽變。

海平候只是注意著那隻飛鴿,感到有些怪異,可沒有注意到靳思齊面色的變化。

靳思齊隨即恢復平靜,放聲笑道:「這隻飛鴿八成是聞著酒香,也想一嘗醪醇,來!不要掃了雅興,這一大白可得要補上。」

說著,舉壺又將海平候面前的空杯斟滿。

酒紅如血,艷得刺目,方才被飛鴿撲翻的酒汁,醮染著白色的-布,原來還是鮮艷奪目,此時卻已變成了褐黑色。

海平候悚然而驚,莫非這酒……?

想到飛鴿的突如其來,海平候心中又是一動。

莫非……?

接連幾個問號,海平候心裡已然有了底。

目光與靳思齊一接,微微一笑,端起桌上酒杯,一飲而盡。

海平候酒一入肚,靳思齊頗有大功告成之態,吁了一口長氣,若非靳思齊有過份好客的天性,必然是因為這酒內大有文章。

海平候乾杯之後,雙唇連嘖,一副餘味猶甘之態,笑吟吟贊道:「好酒呀!好酒呀!……」

靳思齊笑道:「尊駕且慢讚揚,我這自釀之酒,有個怪名兒,叫做『三杯倒』!」

「三杯倒?」

這的確是怪到極點的一種酒名,海平候不由得訝聲復誦。

靳思齊頗有得色地笑道:「詩人李白以善飲得名,未必能夠經得住敝庄的『三杯倒』,任你海量,三杯落肚,也要大醉不起。」

海平候雖然肚內好笑,面上卻極為正經地道:「在下只覺得這酒醇而甘,勁道並不厲害啊!」

靳思齊執壺又將海平候面前的空杯斟滿,笑道:「如果兄台能夠直飲三杯而不醉,這酒名可得要改了!」

海平候端起酒杯,毅然頷首道:「好!在下要試上一試,不過,在下若真不禁酒力,酣醉不醒的話,探詢花氏六姊妹下落一事,靳兄可得要多費神了!」

靳思齊又是一拍胸脯道:「兄台盡可放心,包在兄弟身上。」

海平候輕說了聲偏勞!杯接唇,一飲而盡。

靳思齊將酒壺湊上,又將空杯斟滿。

海平候毫不考慮地又是一干而盡。

果真「三杯倒」的酒力甚是厲害,只見海平候雙眼迷離,搖晃著上身,一個頭顱宛如有千鈞重量,慢慢地垂了下來。

靳思齊一直在注意海平候的反應,及見海平候昏醉不省后,拍手笑道:「倒也!倒也!這『三杯倒』的酒力已然驚人,再加上本庄特製的『化力散』,你今天可栽到家了!」

一語未盡,先前那位錦衣少女帶領著幾個健壯婢女掀簾而出。

錦衣少女一出堂前,即疾聲問道:「怎麼樣?」

靳思齊傲然笑道:「論心機,論計謀,他還逃得過靳某人之手么?呶!你看!你就是將他大卸八塊,他也莫可奈何了!」

錦衣少女冷哼道:「哼!我要將他寸磔寸剮,方消心頭之恨!」

說著,用手面上一抹,容顏頓改,赫然是那「燕來閣」中比刀落敗,負氣出走的燕容容。

燕容容恢複本來面目后,緩步走到海平候面前,沉聲道:「李平候!你以為你易姓為海,我就不認識你了么?你就是骨頭燒成了灰,我也認得出你來。」

靳思齊連連揮手喝道:「好了!好了!你說氣話有什麼用,他又聽不見,人已經放倒了,你大可以報仇雪恨了!」

燕容容恨聲道:「我要將他與那六個賤貨一起處理!」

靳思齊一個箭步縱將過來,神情迫切地道:「那怎麼可以?事先我們已經講好,我為你放倒李平候,但那六個女子要聽我發落,怎麼你又反悔了?」

燕容容橫蠻地道:「不行!我不幹!」

靳思齊面色一沉,寒聲道:「容容!你可不能胡鬧,『風月別莊』的庄門是你自己踏進來的,可不是我靳某人將你強擄而來,當初也曾言明,風月之事乃我家傳遺訓,你可不能管!」

燕容容不服氣地道:「可是你已承認我是你的妻子……」

靳思齊臉上露出一絲冷笑,挪撿道:「那已是對你另眼看待,你不要得隴望蜀,妄圖專寵!」

看神色,燕容容對靳思齊有幾分畏懼,滿面悻悻然,卻未敢吭聲,掉頭向隨行侍女叱道:「還不趕快將這小子抬到後面去!」

侍女聞聲立即走到海平候的身邊,拉手的拉手,扯腳的扯腳,雖然這幾個使女都是體健力大,可是任你使出吃奶的氣力,也無法將海平候挪動一分。

燕容容不禁看得生氣,叱喝道:「無用的東西!幾個人還抬不動一個人!」

侍女之一漲紅臉回道:「這個人身體太重了!」

「退下!」

燕容容一聲嬌叱,小蠻靴一跺,箭步上前,右臂往海平候脅下一抄,左臂抄向腿彎,就要將海平候身軀抱起。

驀然,靳思齊在一旁揚聲呼道:「容容小心,恐怕有詐!」一語未了,驀見海平候將頭一別,一股腥紅血箭奪口而出,直射燕容容眉宇之間。

由於靳思齊的驚告,燕容容已有惕意,遽見血箭射來,疾速無論地將螓首一偏,雙手也同時奪力抽退。

血箭是避過去了,腿彎下的左手也抽了回來,可是右腕卻被海平候的左手一把握住。

原來海平候早已知道酒中有詐,三杯落肚后,即用內力真-將酒逼於腹內一隅,是以酒力藥力均未發生作用。

方才吐出那股腥紅血箭,即是那三杯藥酒。

海平候藉內力將酒射出,不難穿膚透肌,幸好燕容容閃躲得快,若「化力散」藥性一入經血,燕容容的武功八成是毀了。

海平候一招得手,身形一躍而起,嘿嘿笑道:「燕姑娘,人生何處不相逢,咱們又相逢了!」

燕容容手腕被扣,內力渙散,面色鐵青,氣結地道:「落在你手裡,還有什麼話說!」

靳思齊被這突來的變化,怔得木立良久,半晌,方清醒過來,飛身前縱,口中厲吼道:「放手!你這把寶刀在我『風月別莊』中還沒有你撒潑的餘地!」

話聲中,單臂疾伸,五指箕張,抓向海平候右肩。

只聞「鏘」地一響,金光弧耀,紫金寶刀斜划半弧,一道金光,向靳思齊腕部纏去。

勢疾悉涌,矯若靈蛇。

但,靳思齊是有來頭的人物,手臂迅抽,身形一挫,突又食中二指向海平候腰部電射而到。

海平候手中的紫金寶刀可謂變化無窮,翻腕沉刀,疾速下切,一道金光又向靳思齊腕部掠到。

變招之速,刀勢之沉,無與倫比。

靳思齊一套「斷魂抓」,已算得上是變化詭譎,招式奧秘,自認出手之速,變招之快,猶如電光石火。

但與海平候那幾招使人莫測高深的刀法一比,似乎相去甚遠。

刀勁凌厲,靳思齊不敢貿進,右臂疾抽,身形橫跨三尺,閃到海平候左邊。

然後兩手時時電出,手指如十支鋼鉤般向海平候胸肋之間抓到,指未到,-已臨襲勢極銳。

海平候左手扣著燕容容,無形中影響了步眼身法。

他本來可以輕易一帶,以燕容容的血肉之軀來抵擋那凌厲無比的兩抓,但他卻不屑如此。

靳思齊兩招厲逾迅雷,疾若閃電,不容猶豫,急切中,騰身而起,在半空中一個旋迴,頭上足下,反手一刀,向靳思齊兩腕倒削而到。

靳思齊原以為這一襲必定奏功,想不到對方身法怪異,刀法凌厲,如不及時雙臂抽退,將難逃斷腕之危。

靳思齊方知江湖傳譽,並非子虛,看來這柄寶刀確實有點份量。

一念之間,靳思齊已決定知難而退,雙腕疾抽,飛身飄退三尺。

靳思齊飛身飄退之際,海平候也就沉身落地,雙腳仍是踏在原來那塊地方,被扣住腕脈的燕容容,也未被牽動分毫。

三招精絕的刀法已使靳思齊心生寒意,這一手曠世難覓的輕功,卻使靳思齊咋舌不已。

海平候落地后,一語不發,雙目直盯在靳思齊面上。

靳思齊心情已如洶湧波濤,面上卻力持鎮地淡淡一笑道:「人言寶刀李平候……」

「住口!」

海平候喝斷靳思齊的話頭,接道:「在下入庄之時,已然通報過姓名,姓海字平候,你休要胡亂易姓!」

靳思齊眉尖一蹙道:「只聽人說過有個寶刀李平候,可沒有聽說有個什麼海平候!」

海平候明知自己易姓是近日之事,旁人未必盡知。但也不願多費口舌來解釋,於是搪塞著道:「那恐是旁人誤傳!」

靳思齊道:「不管是李平候也好,海平候也好,憑尊駕那柄紫金寶刀和幾招精絕刀法,諒也不是假冒。」

海平候鼻中輕哼了一聲,未予置答。

靳思齊故意一皺眉頭,連連嘖聲道:「江湖盛傳尊駕是一位行俠仗義的豪傑,但尊駕今日在敝庄弄奸扣人,而且對方為一弱女,傳揚開去,豈不貽人笑柄!」

海平候冷笑道:「在下並未弄奸,只不過將計就計而已!」

靳思齊狀甚泰然,放聲笑道:「好一個將計就計,這一點靳某人事先似乎應該想到,只是……」

海平候淡笑道:「閣下對貴庄的美酒『三杯倒』太具信心了吧?」

靳思齊連連搖頭道:「那倒不是靳某對那幾杯藥酒深具信心,只是太過相信了江湖上的傳言,認為尊駕是一個坦蕩君子,想不到尊駕心機並不弱於靳某,哈哈哈……」

一陣奚落的笑聲,使海平候勃然動怒,沉聲叱道:「在下自認與兄台從無瓜葛,又無宿怨,為何要設此圈套?」

靳思齊用手朝燕容容一指道:「靳某雖與你無仇無怨,但妻仇靳某可不能不管!」

海平候冷笑道:「你們也算夫妻,是憑媒妁之言,還是憑父母之命?」

靳思齊微微一怔,瞠目道:「我們兩廂情願,而且也行過大禮。」

海平候道:「燕容容大逆不孝,破壞祖訓,擅逃離家,你不過是收容無家可歸的逃女吧了!」

靳思齊冷笑道:「尊駕身伴六女,又當何講?」

海平候猛然想起花氏六姊妹的安危,沉聲道:「兄台不提起,我倒忘了,你如不立刻將花氏六姊妹交出,你妻子的一條命町就要毀在我的手裡。」

靳思齊淡然道:「一命抵六命,看看誰划算?」

燕容容也叱道:「你不要虛聲恫嚇!諒你也不敢殺我!」

海平候怒不可遏,咬牙有聲,厲喝道:「告訴我她們現在何處?不然你這隻手腕難免一斷!」

燕容容目射一股怨毒光芒,沉喝道:「殺了!殺了!」

海平候不由倒抽一口涼氣!

但一瞬間,海平候豁然省悟,對方分明是訛詐之辭。

因為方才燕容容尚說過,要將自己與花氏六姊妹一併處理,顯而易見,花氏六姊妹尚未遭遇不測。

海平候冷道:「燕姑娘,比刀是你之意,在下勉力相陪,姑娘雖因招式略遜一籌而落敗,似也不必耿耿於懷,甚至忿而離家孤身飄落,萬一所適非人,豈不讓令尊悲慟欲絕!」

靳思齊揮口道:「尊駕說話可要客氣一點,靳某有家有業,這『非人』二字從何說起?」

海平候似乎胸有成竹,極為沉靜地應道:「你以為我不知你的出生么?」

靳思齊微一怔神,冷笑道:「尊駕說說無妨!」

海平候星目一翻,揚聲問道:「令尊何名?」

靳思齊又是一楞,雙目炯炯地在海平候臉上掃了又掃,良久方淡淡一笑道:「子諱父號,而且先父過世已久,已無再提起的必要。」

海平候哈哈一笑道:「要不要我替你說出來?」

靳思齊頗有駭色,愕然張目道:「你……?」

海平候道:「兄台若及時將花家六姊妹交出,在下口下積德,也不再抖露兄台的家史。」

靳思齊滿面猶疑之色,良久,方一聲冷笑道:「尊駕儘管直言,靳某不在乎。」

海平候冷冷地哼道:「想不到二十年前,你父喪心病狂已極,今天你這兒子卻又寡廉鮮恥已極,連在下也為你可恥!」

靳思齊中像要冒火,咬牙切齒道:「尊駕寶刀雖利,靳某人可不含糊,你不要逼人太甚!」

海平候淡然道:「燕姑娘的父親對在下甚是禮遇,我今天一定要說出你的家事,好讓燕姑娘及早回頭!」

靳思齊獠笑道:「可惜她已經無法回頭了!」

海平候放聲笑道:「河川壯麗大地遼闊,何處不能安身立命,難道一定要將終身託付在你這魔徒的身上?」

說著,又向燕容容道:「燕姑娘,只要你點一個頭,海某力保你離開這『風月別莊』。」

可惜海平候一番善意,徒自換來一頓搶白。

燕容容叱應道:「我生是靳家的人,死是靳家的鬼,你休想挑撥我們夫婦的感情!」

海平候似感意外,因為在他意料之中,燕容容最少也會問一問靳思齊究竟為那一個魔道巨擘之後。

是以,聞言之下,楞然道:「你!……,你為何要這樣固執?」

靳思齊嘿嘿冷笑道:「因為她腹內已經有了靳家的骨血!」

海平候驀然一驚,眼光移向燕容容腹下,果見她腹部已微微隆起。

突然,窈娘述說的夢境又在耳邊響起:「……那悲慘的命運已經在昨夜註定了!我相信她已開始懷孕著第十一個怨女……」

海平候頓時不寒而慄,不禁脫口喃喃道:「第十一個怨女!」

海平候的神色突變,和說出令人莫名其妙的話,使得燕容容頗感詫異,問道:「你說什麼?」

海平候充耳未聞,兩眼只是盯視在燕容容的面上,一不稍瞬,那窈娘的話又在耳邊響起了:「……你勸她把那個孩子一生下來就殺掉,讓我們怨女的命運就此結束了吧!」

「……難道你願意雪峰神女的悲劇一直延續下去嗎?」

當時,海平候還侃侃而辯道:孽由心造,禍因人生,……又何必要去殺害一個新的生命,再說我根本不信這個荒誕不經的傳說!

可是,事實勝於雄辯,若非冥冥中有一種不可思議的玄妙,那窈娘又何以知道一個素未蒙面的女郎,業已身懷六甲了呢?

海平候沉浸於玄想中,此刻若是靳思齊遽然發難,海平候是絕不會發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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刀下不留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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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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