芒種(盲種)

芒種(盲種)

一畝荒蕪的田,

撒下一推種子,

怎麼也種不出耕野綠意……

農曆過年前的小年夜,五星級觀光飯店的頂級套房裡,男女做愛后的氣息仍然強烈。

「戒指、白金卡拿來。」傅允風取下保險套,雙手環胸,慵懶的斟靠在床頭,揚著劍眉,凌厲的眼眸最後一次斜睨著化著一臉精緻彩妝的女人。

「風,別這樣,我們去夏威夷度個假嘛!」甄莉緊摟著傅允風的腰,乳房貼著他的大腿根部磨蹭著。

才上床發泄完,下一秒就翻臉,這個男人真是魔鬼啊!

台北社交圈有這麼一個傳言──傅允風的訂婚戒指沒有哪個女人能戴超過半年。好不容易有這個機會,她不要也不願把戒指拿下來,這麼一隻又俊又棒的大肥羊,死也要把他給拖住!

「拿來!」他不多浪費一個字的鏗鏘說道,俊美無儔的臉上寫滿冷漠不耐。

「為什麼?你喜歡我怎麼服侍你,告訴我,我一定會讓你更舒服。」甄莉整個人都貼上來,凡是男人沒有不吃這一套的!

傅允風推開膩在身上的手,頎長精壯的身子離開床褥,抄過衣物迅速穿妥。

「白金卡的簽帳金額有一千七百三十五萬,你喜歡自己付我也無所謂。」寡情的薄唇一抿,人已經往門口走去。

甄莉抓過皮包抽出白金卡,光裸著身子不死心的擋在門把前,「為什麼?如果你離開我,我會心碎,我會死的!」美麗的彩妝讓淚水給洗花了,甄莉變得奇醜無比。

為什麼?自以為聰明的女人總愛這麼問,他倒想反問,憑什麼?

憑床上功夫?眼淚?還是尋死尋活?不長進又不自量力的女人!憑什麼他不眠不休掙來的財富要讓一個劣等生物來瓜分?女人如果不是還可以拿來發洩慾望,真的可以直接從地球上消滅剷除。

傅允風抓過她的手,拔下五克拉的水鑽,連同白金卡一起收入外套口袋中,冷絕的挺直鼻樑抽動了一下,自始至終沒再浪費一眼一言,斷然的離開。

甄莉的叫聲透過門縫傳出,「你真是冷血無情!」

傅允風在心中哼嗤著,「說錯了,我是「絕對的」冷血無情!」

當他選擇捍衛自己黑暗的內心王國那一天開始,他的世界已容不下別人了。

他不養情婦,喜歡玩更換未婚妻的遊戲。情婦得來容易,就像卑微的奴隸,只會唯唯諾諾。「傅允風未婚妻」的頭銜總讓女人使盡渾身解數瘋狂追逐。

先以一小枚戒指來確定女人的身分地位,再加上一張沒有上限的白金卡,誘引出女人貪婪的本質,最後就等著撕下女人偽裝的貪婪面具,冷眼享受著女人被打敗時的快感。

傅允風太清楚女人了,女人哪會愛上男人,她們最愛的是金錢氣息!

★※★※★※

這一夜寒流來襲,天空飄著毛毛細雨,龍瓏穿著寬鬆的高領厚毛衣和便利商店的特大號紅色背心站在櫃怡后,給人一種又瘦又小的錯覺。

哎!第一天上班一站就是好幾個鐘頭,腳有點酸呢!龍瓏的心裡還有著說不出的緊張,但她強打起精神,不斷的告誡自己要處處小心,別出差錯,至於腳酸,別想就好了,畢竟能有一份工作就要謝天謝地了!

踏出高職的校門不過半年多,她便已經換了六個工作,郵局存款簿里的錢只有四位數字,一想到下個月初還要拿錢回去家裡……

啊!她真不敢再往下想了。

雖然她是個小迷糊,但她的工作態度絕對是認真、不打混摸魚的,她只是很倒楣,總會碰到愛吃豆腐的男同事、毛手毛腳的小主管,或者是大色狼的老闆,不辭職難道等著被吃干抹凈、欺負到底嗎?

唉!她之所以會桃花不斷,實在都得怪……

「叮!」又有客人進門了。

「歡迎光臨!」迅速的收起遊走的思緒,龍瓏猛一抬頭,心臟便狠狠的「咚咚」怦跳了兩大下。

只見一個身材很高壯、肩膀很寬的男人,穿著及膝的黑色厚呢絨外套,插在外套口袋裡的手明顯的握著一個鼓鼓的長條形東西,最不尋常的是個居然戴著口罩,外露的眼神精光灼灼,讓人不寒而慄。

咦?店門口明明寫著請取下口罩和安全帽啊……等等!口罩,不是和搶匪畫上等號嗎?雖然男人沒有戴安全帽,但他外套口袋裡可能藏有武器,是一把槍呀!電視新聞曾播出過的影像已經在龍瓏的眼前重疊了……

「搶劫啊!」自從上班后就一直處在緊張狀態下的龍瓏忍不住在心中大叫。

男店長正在角落那兒修理影印機,喊他過來好像太遠也太慢了!

台灣的治安怎麼這麼壞呀?才第一天上班便碰上有人行搶!那麼魁梧的男人,只怕聯合她與店長兩人之力,也對他莫可奈何。

她的手顫抖的搜尋著櫃怡暗虛的警鈴……

男人直接走向擺滿速食品的架子,抄過一堆三明治,一盤冷凍義大利面,再走向放飲料的冰櫃,抓出兩大瓶柳橙汁。

龍瓏低垂著頭,眼角餘光瞄到男人移近櫃抬的影子已然籠罩在她的頭頂上,不禁在心中狠狠地暗罵道:「這麼沒品的搶匪,連吃的也不放過!」

傅允風將所有東西往櫃抬上一推,瞪著愣在那兒微微發抖的店員。他睨了她胸前的名牌一眼,上面寫著「龍瓏」兩字。

沒見過她,準是新手。

他盤著眉,暗忖,今夜是有寒流來襲,但室內的溫度還不至於讓人冷得牙齒打顫吧?

「結帳。」壓低音量的男中音從口罩後傳來。

龍瓏猛然抬起頭,躲在黑框眼鏡后的烏黑眼眸睜得比金莎巧克力還要大,整個人僵傻住了。

他、他……要結帳?

她愣愣的看著他從皮夾中掏出一張千元大鈔,拿在手中亮了亮。

他不是來搶劫的?是她太緊張,反應過度了?

龍瓏仰著小臉,盯著男人露花口罩外的濃眉,與熠亮的黑瞳中的一抹嘲弄。她的嘴巴固定成一個大大的O字形好久好久。

「結帳!」傅允風不耐煩的又說了一次。

龍瓏這才回過神,以冰涼的手指敲著收銀機,接過千元大鈔,再找錢給他。

傅允風的眉頭又收攏了,銳利的眼神來回穿梭在手中的錢,和只及他前胸高度的收銀員之間。

他數了數手中的鈔票,兩張五百元大鈔、兩張一百元的小鈔,還有一堆銅板。看來這個臉上戴著醜陋的黑框大眼鏡,臉色蒼白,瘦不拉幾的小女生想提早發送紅包了!

一個算數很差又很迷糊的收銀員!一來一往她就得賠四百塊。他再次瞄了她一眼,心想,現在的便利商店已經可以僱用未滿十六歲的小朋友了嗎?

嗯……五百塊和一百塊的確長得很像,也難怪她會找錯錢。

冷漠寡言的傅允風直接丟回一張五百塊的紙鈔,反送她一百塊當小費,然後拎起購物袋,迅速地轉身走出店門。

「咦?他幹嘛送我五百塊?」一點也沒有進入狀況的龍瓏推了推鼻樑上的鏡框,盯著走遠的背影喃喃自語,然後她驚聲尖叫,「啊!我好像已經按了警鈴!」

慘了,上班第一天就開了個大笑話!龍瓏簡直要哭了。

離開便利商店的傅允風拿出大衣口袋中的手電筒,調了下開關增加亮度,避免踩到馬路上數不清的水窪,走到街道轉角處便聽到由遠而近的警笛聲,他忍不住回頭望了一眼。

怎麼?台北的春安演習最近選擇這一個住宅區演練嗎?沒想到台北居然有這麼好的警力。

如果費工處的效率也能這麼好,埋水管的工程能早點結束,別挖得漫天塵埃,讓他對灰塵有著習慣性過敏的鼻子受不了就好了。

進入相鄰的大樓后,傅允風這才取下臉上的口罩。

★※★※★※

夜深沉,正是邪惡靈魂活動的時刻。

上半夜才和未婚妻分手的傅允風一如往常地研究著第一部電腦里的資料,他滑動座椅腳上的輪子來到第二部電腦前,冷冷的開口,「這是Mephistophfles(魔鬼代號),攻擊KTN。」

「多少枚飛彈?」網路終端機另一端的執行者問著。

「今天送他五枚,一次解決。」

「知道了……任務執行完畢。下周一見。」

傅允風唇角勾起一抹邪魅的冷笑,關閉這兩部電腦。

他抓出購物袋裡的一個三明治,三兩口解決后,便移往第三部電腦,緊盯著顯示器上的複雜數字。在這段時間,他又解決了一個三明治,和一滴柳橙汁。

附上滑輪的椅子最後來到第四部電腦,傅允風嘴角換上一個柔和的弧度,回應早已等在那頭的另一個執行者,「這是Margareta(天使代號),用三枚導彈援救PPA。」

「知道了……任務執行完畢。下周一見。」

此刻已近凌晨三點,換算時間正好是美國東岸的下午兩點。

傅允風關閉這兩部電腦,從廝殺戰場上撤退。今日美國華爾街道瓊工業指數收盤時,可以看到一家公司被整垮破產,和另一家公司的重整更新。

「道瓊工業指數,多麼有意思的成人玩具!」傅允風喃喃自語。

無眠無聊的夜晚,股票戰場使成為殺時間的娛樂活動,增加他從來都不屑一顧的秘密財富,也讓他將「魔鬼」和「天使」這兩個對立的角色扮演得淋漓盡致,而網路駭客無所不在,這麼龐大的金錢進出與商業機密,自然得用秘密代號。

一枚飛彈代表一億美金,他今天共損失了兩枚,下周一要看穩盤勢,一次撈回來,否則豈不是太對不起自己嗎?

於是,傅允風在第五部電腦的秘密檔案上,敲下飛彈進出的Memo,以及下一次的作戰重點。

他打開最後一個三明治,咬掉了大半,人也往廚房的微波爐走去,他還有一盤冷凍義大利面必須加溫。只要留在台灣一天,夜晚的時刻他就只能忍受這兩種為他所熟悉的食物來當消夜。

這就是傅允風,挹郁矛盾的暗夜撒旦。

曾有一個很跋扈囂張的小女生在他耳邊又褒又損著,「我最親愛、最敬愛的人,你啊!其實亂沒安全感的,吃幾口從沒吃過而且叫不出名字的食物會死嗎?」

安全感?真的和食物有關係嗎?信口開河的小女生說話永遠不必負責任。

甩去記憶,將最後的食物填入胃中,他終於有了些許的睡意。食物的包裝紙被他全數塞回購物袋,打了一個漂亮的結后,只等清潔工明天來收拾。

他滿意的環視一塵不染的廚房一眼,很符合他潔癖的個性。關了燈,他走入孤獨的黑暗裡。

在經過強烈的腦力激蕩,以及努力填滿空虛的腸胃之後,對他永遠殘忍的睡眠應該肯來找他作伴了吧?

一個在人間遊盪的矛盾靈魂,狠戾冷絕偏執,絕對的自私自由,可以在商場上只手翻天覆雨,唯一的奢求卻是整夜的好眠,睡到自然醒!

★※★※★※

一道「砰砰、砰砰」的聲音持續不間斷的傳來。

「見鬼了!」傅允風口中爆出咒罵,人也從床上跳起來。他的拇指按了按發疼的太陽穴,勉強睜開有如千萬斤般沉重的眼皮,瞥見床頭柜上被鐘的長短針明白的指著凌晨四點零五分。

數兆美金的身家財富買不到一夜完整優質的睡眠,頭才剛剛落枕不到三十分鐘就被吵醒,難怪他會頭痛欲裂,火氣高張得直想殺人。

惡狠狠的詛咒一句句從他惜言如金的嘴巴中迸出來,「天殺的!下地獄的!不知死活的M……F……」最後一句美國國罵已經消音,因為太不文雅了。

人在生氣或遇到緊急狀況的時候,絕大多數都會使用母語。傅允風是從美國回台灣發展的華僑,英文自然比中文還流利。

他爬梳著一頭亂髮,將頭探出窗口,很強烈bass和beat的熱門音樂自隔壁的那一戶傳出。

「不管你是誰,你死定了!」傅允風像是一道狂飆的龍捲風,火速的掃向那一戶素末謀面的鄰居門口。

當初為了他們搬進來前的裝潢雜音,他還住到大飯店的房間,在陌生的房間痛苦地熬了兩個月。

在最寶貴的睡眠被剝奪之後,他腦中已一片混亂,忘了套上拖鞋赤著腳,只顧著猛力拍打對面惡鄰的門鈴,最後更重重的一腳蹦向惡鄰的門,「還不來開門!」

門終於開了,龍瓏怯怯的聲音從下方傳來,「你想做什麼?現在是半夜呢!」

一顆小小的頭顱在傅允風胸前高度的位置晃動著,他很想扭斷眼前人的脖子,殘忍噬血本就是個這種夜間活動幽靈的陰險個性。

但是,他怎麼也沒想到讓他失去冷靜自持,氣得暴跳如雷的人居然是一個小孩子!只見她扎著馬尾,穿著寬寬鬆鬆的大Size運動衣,長度都要盡過膝蓋了。

他粗聲粗氣的吼著,「你精力過剩啊?三更半夜這樣亂蹦亂跳的,還放那麼大聲的音樂。你給我聽清楚,我、需要、睡、眠|」

那顆小小的頭顱終於揚了起來,臉上那雙滿載誠惶誠恐的漆黑眸子因為來不及戴上眼鏡,只能拚命的眨啊眯的。

「對不起、對不起,我不知道會吵到你。」

「你不知道?你笨蛋、白痴!」傅允風揪住龍瓏的肩膀一陣搖晃,敏感的鼻子被迫接收多種來自於她身上的味道,那是融混了汗香、奶香、天然浴皂清香,還有草莓香味。

這個奶娃兒的嘴角還留了一滴紅艷的草莓汁,天真純潔里又流露出艷麗的嫵媚風情,令他的神志居然有著零點一秒的空白……

但下一秒,他卻氣憤難平的朝她吼著,「天殺的!你一個人又吃又跳的其樂融融,我就得成為那個倒楣的受害者?」

傅允風怒火更熾,他推開她的身子,將擺在大門旁一隻半個人高的落地黃金葛盆栽狠狠一摔,頓時碎裂成一堆破瓦散枝。

龍瓏嚇得倒退三步,直以為世界末日來了。

傅允風緊揪著她,她怯生生的眨巴著大眼睛,活脫脫像小鹿班比一樣的可憐,擺明了控訴他欺負善良弱小的罪行。

她幹嘛一臉無辜相啊?看了真教人生氣!傅允風悻悻然的不斷從鼻中噴氣。

「對不起、對不起!我今天才搬進來住,很多事都還弄不清楚,請你原諒!」龍瓏只敢盯著他沒有穿鞋的碩大腳背看,她那常常脫軌的腦子忍不住想著,大理石地板很冰的,他不冷嗎?遍地的破瓦碎片,他會不會被割傷啊?

傅允風依然像是吃了炸藥般沒好氣的吼著,「所以,我今晚的睡眠就要賠給你,就此報銷了?我的損失非常非常非常的大,你搞懂了沒?」

「對不起、對不起,我賠給你好了!」龍瓏情急之下脫口而出。

沒料到會聽到那種沒有頭腦的話,傅允風乾瞪著眼前的小女生。這一雙迷離的眼撞倒讓他有著似曾相識的感覺……他甩甩頭,決定不去理會。

「你怎麼賠?」他嗤了一聲,「你如果再發出半點聲響,我一定把你從這個二十六樓丟下去!」威脅的話講完后,他轉身走人。

「對不起、對不起!我知道了。」龍瓏頭點得都快黏到胸前了。

可惡的小女孩,居然讓他一直吼入,隨便就消耗他平常一個禮拜的說話分量,所以,對於這個可惡的小女孩就得來個眼不見為凈!

明天他一定要去找他的地產經紀人,就算出天價也要把對面那一戶給買下來,放著養蚊子都好過現在。

龍瓏被方才陣陣的嘶吼聲給震得耳膜嗡嗡作響,分不清東南西北。確定鄰居走掉之後,她不敢去管門口那一堆凌亂,趕緊將門關上,鎖得牢牢的。

她跌坐在大門后的地毯上猛抽氣,「我怎麼知道不過是跳個繩,跟著音樂搖幾下呼拉圈就會引爆世界大戰!看來淑美他們家的鄰居很不好相處呢!」

鄰居……她偏著頭想,她怎麼老覺得他很面熟啊?到底在哪裡見過呢……

「哇!我知道了,他除了長得比較高之外,他還長得好像我的偶像耶!」藉著剛剛在走道上那不甚明亮的燈光瞧了幾眼的印象,龍瓏已經這麼認定,再也不管是不是錯覺了。

她記得自己永遠都存不夠錢去買一張自十歲起就暗戀的偶像的CD,更別說去聽一場演唱會,她唯一與偶像接觸的機會就是參加他的歌友會,在每個學期拿一張漂亮的成績單,從偶像手中接過獎學金。

她真的很崇拜她的偶像,他樣樣都好,愛心更是永遠不落人後。她高職三年的學雜費全靠那一筆筆的獎學金支付耶!就算從小缺少人關心注意也沒關係啊!反正只要能默默寄情於那個遙遠的巨星,擁有他的關懷便已足夠!

可是,她作夢也沒想到,現在居然有這麼一號人物和她比鄰而居………「哇!我卯死了!」她高興得跳了起來,一向少根筋的腦子早將方才的驚心動魄全往腦後拋了。

她露出兩顆小虎牙,梨窩漾了開,清純甜美的微笑直漫到眉梢眼角。

「不能怪人家生氣罵人呀!我可能真的吵到人家了。」龍瓏偏著頭,好奇的想,「不知道他不吼入,微笑起來時,會不會也像我的偶像一樣帥氣有型啊?對了,我還要記得好好的謝謝淑美,找我來幫他們家看房子!」

龍瓏開心的哼著偶像的新歌,在她樂天開朗的個性里,不順心、不如意的事情向來無法在她的腦中擺很久,像第一天在便利商店上班就扯了個大烏龍,讓警車白跑了一趟,被店長罵到臭頭的事──她忘了忘了;結帳的時候莫名其妙多出一百塊錢進帳,店長又怪她粗心讓顧客荷包失血的情形──她不想了不想了。

原本以為今天楣星高照,所以,她下班后就一邊聽音樂,一邊做運動,又吃掉淑美貼心地留在冰箱里給她的六顆草莓,沒想到幸運之神並未將她忘了呀!

「偶像……偶像……」想到這裡,龍瓏高興得又想跳舞了!

★※★※★※

第二天中午,龍瓏被店長找去代四個小時的班,店長一邊看著昨夜監視錄影帶里的畫面,一邊對著她開罵,「那位是隔壁大樓二十六樓的傳先生,他是我們的熟客,幾乎每晚都會來的。」

咦?隔壁二十六樓?不就是她現在住的樓層嗎?難怪她覺得他眼熟,這個人就是昨夜的偶像啊!

事情全都串聯起來了,他好心的幫她墊了一百塊錢,讓她免於損失四百塊錢。

四百塊錢,足以抵五個小時的工資呢!這麼多錢可以買多少個麵包?可以買多少盒雞蛋?可以吃多少碗魯肉飯啊?他居然一聲不響的就送給她了!

「唉!」龍瓏真的很感動,鼻頭都要發酸了。萍水相逢素不相識,冰冷的寒夜,她的偶像溫暖了她的心窩,對他的尊敬崇拜更加發酵了。

夢幻里的偶像有了真實的肉體生命,雙重影像似乎也重疊了。

「你居然把人家當成劫匪,還多收人家一百塊錢!你這個豬腦袋!過完年,我們會找新的人手,你不用來了!」

「哇!店長,我會努力改進的,別炒我魷魚可不可以啊?」龍瓏一聽到又要失業,忍不住難過起來。

「我不炒你魷魚,難道等你再給我捅個樓子,讓管理部門那邊來炒我魷魚啊?」店長一點也不講情面。

唉!這份工作又要沒了。龍瓏輕搖著頭,將眼光調轉向擺放三明治的架子上,「店長,過年了,大家不都是要回家圍爐吃團圓飯,怎麼傅先生還吃三明治和微波食物啊?」

店長敲了龍瓏頭頂一記,「這個世界上還有我這個苦命人得值班,你自己不也是上班賺錢勝於一切?或許傅先生正好也是孤家寡人沒人理啊!」

好可憐喔!偶像和她一樣都是天涯淪落人啊!

龍瓏的心裡有了一個向偶像賠罪的主意,希望他這次會和顏悅色,柔聲相對,別吼得她三魂七魄全跑了才好。

★※★※★※

以慢火熬燉了四個小時,龍瓏相信她燙了一鍋好湯。

瞧了瞧腕錶,不過才八點多,如果他沒有出去,家中又真的沒有人煮團圓飯給他吃,等他來開門時,龍瓏準備這麼說:「嗨!我來敦親睦鄰的!」

她按了門鈴,嘴角努力往上揚,試圖擠出一朵甜甜的微笑……

「我管你是什麼鬼,你死定了!」

男人的咆哮怒吼從門后先傳來,下一秒,她的偶像出現了,依舊氣得像一頭狂獅,彷彿她是一袋春節應景糖果般一把將她給拾進門,丟向地板。

「噢!好痛!」龍瓏顧不得摔得發疼的心屁股,兩隻手死命的護著那個寶貴湯壺。

龍瓏傻愣愣的腿著眼,直盯著她心儀的偶像。哇!偶像還是酷斃了,雖然說他的襯衫有點皺,頭髮也很凌亂,但是一點也無損於他的英挺帥氣。

傅允風下午吞下一顆治頭疼的阿斯匹靈,傍晚時終於有了睡意也躺在床上,沒想到這個天殺的小女生居然還來按他的門鈴!

他只要一進卧房,絕對關掉手機,關掉對講機,拔掉電話線,因為殺風景的聲音總會不適時的響起;現在還得再多一道手續──那就是拆掉門鈴!

「你這個冒失鬼,我饒不了你!」傅允風怒已至極,臉頰抽搐,脖子上的動脈劇烈跳動,朝罪魁禍首逼近……

慘了!她又惹他生氣了。「別啊!人家給你送香菇雞湯來的。」說是收買、賠罪、討好、賄賂、求情都可以啦!龍瓏只祈求這壺雞湯可以當成救命符。

傅允風猛然收回握緊的拳頭,之所以打住,並不是因為她的求饒聲音,而是那個觸動他記憶深處的熟悉香氣,從打開的壺口驀地竄了出來……

龍瓏拍拍屁股,趕緊站起來,將香菇雞湯塞進他手裡,「給你!」說完,她轉身就想往外逃,不料還是從后被揪緊衣領給逮住了。

傅允風一手拿著香菇雞湯,另一隻手將這個輕盈身子給提到眼前。他蹙著眉仔細瞧,接著靈光一閃,「你是樓下便利商店的那個女孩,也是住在我對面的那一個?」

「對啦!我叫龍瓏。」

「我管你叫什麼鬼,你們全家不是都出國了?」這是他的地產經紀人回給他的答案。

「淑美他們全家都不在,我是來幫他們看家的。」龍瓏老實的回答。

「看家?一個突然冒出來的小女孩,破壞我兩天的睡眠?」他定是什麼霉運?

原來他在睡覺啊!人家哪知道又闖禍了。龍瓏吐吐舌頭。可是,現在才八點多,他睡的是哪門子的覺啊?她暗自在心中嘀咕著。

想起來此的目的,龍瓏隨即低聲下氣的說:「我是來賠罪的,昨晚吵到你……呃!現在也吵到你。另外,我也要謝謝你,好心的幫我省了四百塊錢。」

傅允風牢牢地捧著那個湯壺,還是怒氣難消,態度惡劣的吼著,「我全部都不需要!你滾蛋,從此當作不認識我。」他其實更想將她大卸八塊,從窗口丟下去。

既然不討人喜歡就要做到不討人厭,這種經驗龍瓏太多了。

「呃!那你喝完湯之後,可不可以把保溫瓶放在門口?那是淑美家的東西,很貴的。你只吃三明治、喝柳橙汁,這樣對身體不太好。」

「今天是除夕夜,沒有人煮團圓飯給你吃,你很可憐耶!就跟我一樣……」龍瓏大力的吸了一口氣,鼻頭竟然感到酸酸的。

傅允風的心臟微微抽動一下,仍然打鼻孔中嗤哼著,「多嘴多話,誰要你管?」

龍瓏偷瞄了偶像一眼,燈光明亮的客廳里,他的面貌無所遁行,的確和她那帥氣的偶像有那麼五、六分神似,可他老是罩著塭怒的眉宇,就只能讓她嘆息了,「唉!對不起呀!」

她又眨著如小鹿班比的眼瞳,迷離不勝哀憐,很難讓人抗拒的眼神。一句溫馨的話語,加上記憶中的食物香氣,這個小女孩還真不是普通的雞婆難纏。

一定要拒人於千里之外嗎?即使有些心軟,傅允風仍清了清喉嚨,高傲的說:「喝就喝,難道我會怕了這幾口湯水不成。」

他用力的喝進一口,那差了十萬八千里的口感,簡直難喝得像毒藥!他習慣性的攏緊了眉頭。

「不好喝啊?」龍瓏一臉歉意,甩了甩馬尾,「既然你不喜歡喝,保溫瓶我就直接帶走了,我也該回去準備上夜班了。」

「我說過你可以走了嗎?你吵得我頭痛欲裂,還得提起勁對你吼叫,你以為我這麼簡單就會放過你?」將龍瓏逼到牆角,他再度聞到她身上的濃濃奶香味。

這個小奶娃子全身罩著又松又垮的長袖運動衫,再配上一條破舊的牛仔褲,十足的醜八怪一個。

近距離與她面對面,傅允風突然發覺了一個不對勁的地方,「你的眼鏡呢?你不是近視眼嗎?」

龍瓏呵呵的輕笑一聲,眨了眨兩排長密的睫毛,老實的回答,「嗯!我近視三百多度,不戴眼鏡的話還真看不太清楚東西哩!可是,剛才在熬湯的時候,鏡片滿是霧氣的,就拿下眼鏡,後來又趕著出門來找你……便忘記戴上了。」說完,她還淘氣的吐吐舌頭。

原來是個看不清焦距的近視眼,去他的可憐兮兮的小鹿班比,他上當了!被騙喝了一口湯!

可惡!居然害他出糗,這個梁子結下了!

傅允風表情陰惻惻的對著龍瓏的耳邊低咆,「你的湯鹽巴放得不夠!回去練個三十年廚藝再來吧!」

龍瓏很用心的聽著偶像說的話,心中慢慢的又燃起了希望,眼睛晶亮亮的,「你的意思是不是……」

沒等她說完,傅允風便打開大門,將反應慢一百拍的龍瓏提起來往外頭丟出去。直到將房門大力的踢上,他才猛然發覺自己居然沒有掄起拳頭揍得她鼻青臉腫的。

他能忍受任何一個女性生物在他的房間里?真是大大的見鬼了!

他不會這麼簡單的放過她,這個小鬼如果還敢提著湯壺來煩他……他的唇邊揚起一抹很邪惡的冷笑。

哼!整人的好戲才要上場呢!傅允風很清楚該怎麼對付這個小女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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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塊錢娶個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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