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蛇蠍心腸
蕭冷月低低嘆了一聲,微掠被河風吹亂的鬢邊雲發,目注馬二憑道:「馬大哥,除了我蕭冷月外,還有哪位紅妝俠女肯為你不辭風露,立盡中宵?」
馬二憑何等玲瓏,當然一點就透,微驚問道:「又是你狄小珊姊姊?」
蕭冷月頷首道:「狄姊姊留贈『三色靈芝』之後,大概只是暫時藏起,未曾去遠,等你開始靜坐行功時,又不辭寒風冷露,替你護法,直等立盡中宵,安然無事,才於耿耿星河的迷濛曙色中悄悄離去」
馬二憑聽得雙眉軒動,默然未語,但一雙英雄虎目中卻已閃動了難以消受深情的慚愧感激的淚光!
「莫流惜別傷心淚,且作龍騰虎躍人!馬大哥,我們去『雙心魔宮』鬥鬥」
話尚未畢,馬二憑便截斷蕭冷月的話頭,向她搖手說道:「不行,『雙心魔宮』雖是必去,卻不能去得這樣快法」
蕭冷月道:「馬大哥,你還有其他功力要練?抑或『大還真力』仍待加強?」
馬二憑道:「我準備已夠,此時業已足可放手拚鬥任何強敵」
語音略頓,軒眉又道:「但我們既對狄小珊敬愛,便該聽從她的話兒,她說需要三日光陰,才可使秦黛黛發揮重大作用,我們又何必難忍一時,操切從事,破壞了她的計劃?」
蕭冷月方一點頭,馬二憑劍眉微蹙,又復繼續說道:「何況還有兩件奇怪之事我未想通」
蕭冷月嬌笑道:「是什麼想不通的事兒?馬大哥說將出來,我們研究研究!」
馬二憑道:「那『雙心魔宮』規模甚大,當然不會缺少適於龍騰虎躍的演武場,『雙心魔姬』呼延楚楚卻把我們延接到什麼『雙心鏡殿』之中彼此比劃則甚?」
蕭冷月咦了一聲道:「這道理不難想啊!呼延楚楚定是倚仗殿中四面皆鏡,可以幻化千百人影,使我們心神迷惑,可能以真為幻,以幻為真,發生錯誤,他們則比較習慣,決無錯失,容易於較量拳腳或在兵刃之上獲得勝利」
馬二憑聽至此處,搖頭說道:「似是而非」
蕭冷月一怔道:「似是而非?馬大哥,你你是否有甚更高明的見解?」
馬二憑道:「我不是有甚更高明的見解,只是覺得鐵心仁與我過掌時既未將四壁黑幕揭起,呼延楚楚又只與月妹較量玄功,豈非根本不是想發揮鏡殿的幻影作用?」
蕭冷月聆聽之後,細一尋思,終於同意馬二憑的意見,點頭說道:「馬大哥說得有理,那鏡殿除了幻影幻形之外,可能還有其他神秘的作用,否則,我與呼延楚楚互較玄功之際,怎會碰那麼一個釘子?」
馬二憑正色道:「鏡殿中必蘊凶謀,還算小事,最令我想不通的是呼延楚楚有件威力極強的獨門武器,為何對我們特別客氣,未曾動用?」
蕭冷月會意道:「馬大哥所謂的神秘武器,是不是指那昔年名列『西荒八怪』的『碧眼侏儒』西門元?」
馬二憑點頭道:「正是,那老妖魔除了『換心魔術』獨步江湖以外,一身內外功力亦臻絕頂,尤其火候精純方面,必然遠超我們,定比『孤星丑客』鐵心仁還要厲害多多,呼延楚楚只策中駟,不出上駟,必有深刻的原故,她是看不起我們『孤星、冷月、寒霜』?抑或『碧眼侏儒』西門元有事外出,不在『雙心魔宮』內?」
蕭冷月道:「不會是看不起我們,『孤星、冷月、寒霜』名傳遐邇,威震八荒,呼延楚楚又曾當面試手,更知道我們不是徒負虛譽之輩」
馬二憑道:「月妹是認為西門元恰巧出外,不在『雙心魔宮』之內么?」
蕭冷月搖頭道:「也不是,我是突然有了一種比較奇怪的特別想法。」
馬二憑笑道:「月妹請把你的奇妙想法說來聽聽」
蕭冷月點頭道:「我當然要說,這種想法還是由於馬大哥適才告訴我『碧眼侏儒』西門元精於『換心魔術』一事所引起的呢!」
馬二憑道:「那『換心魔術』十分厲害,人若經其施術,輒能變易性情,成為另外一人模樣!據聞此術來自西域身毒,已漸失傳,除了『碧眼侏儒』西門元外,再未聞得有別人擅長此道。」
蕭冷月道:「好,我根據馬大哥告訴我西門元精於此道的事實,作了一項大膽假設,假設西門考怪未曾出面對付我們之故,是他另有要事,正在大施魔術,替人換心」馬二憑聽了這「替人換心」之語,方自大吃一驚,蕭冷月又復說道:「而那被西門元老怪施術換心之人,極可能便是呼延楚楚特遣鐵心仁、唐大娘去往商山金鼎峽中暗暗擄劫而回的秦黛黛呢!」馬二憑目注蕭冷月道:「月妹怎會突發如此奇想?」
蕭冷月正色道:「這絕非奇想,其中自有理由,馬大哥記不記得我曾經向你說過,我與秦黛黛同在天山習藝,雖然師門不同,彼此的交情不錯!」
馬二憑笑道:「當然記得,秦黛黛是『大痴婆婆』的外甥女,月妹則是『明月仙子』的得意傳人!」
蕭冷月道:「我與秦黛黛既有深交,自知底細,在天山習藝之際,秦盼盼、秦黛黛、秦妙妙三姊妹全是絕代佳人,光明俠女,直至出道之後,才有一賢兩不肖之分」
馬二憑聽得插口問道:「月妹知不知道秦盼盼與秦妙妙是怎樣變壞的呢?」
蕭冷月道:「當時只知秦盼盼與秦妙妙作了一次西荒之游,歸來后便性情大變,一個變成了人所不齒的『勾漏淫尼』,一個則變成了異常狠毒的『七殺凶魂』」
馬二憑靈機一動,失聲說道:「會不會事有湊巧,秦家姊妹竟在西荒一帶遇到了『碧眼侏儒』西門元,並被他施以『換心魔術』?」
蕭冷月螓首微頷道:「馬大哥畢竟是與我同心之人,我便由於這項想法,才猜料西門元老怪如今又在為秦黛黛換心!」
馬二憑皺眉道:「秦黛黛」
蕭冷月不等他再往下講,便自秀眉微軒,目閃慧光又道:「我的推想有點特別,我認為秦黛黛可能不是真被鐵心仁、唐大娘擄來,而是另有用心,自行投到!」
馬二憑一怔道:「自行投到?接受『碧眼侏儒』西門元的『換心魔術』,有好處么?」蕭冷月笑道:「馬大哥是武達文通、胸羅如海之人,總該知道『虎項金鈴,何人解得』?」
馬二憑不假思索地應聲答道:「虎項金鈴,自然是只有系者能解!」
蕭冷月道:「由於秦妙妙淫行太甚,已在勾漏被玉清師太誅卻,身化劫灰,致使秦黛黛的唯一大願便是使她大姊秦盼盼改變氣質,仍歸正道!倘若所料不差,秦盼盼果是中了西門元『換心魔術』所致,則秦黛黛被擄來『雙心魔宮』,可能便是將機就計的一著妙棋,用意在於『解鈴需覓系鈴人』了!」
馬二憑聽后,默然不語。
蕭冷月笑道:「馬大哥怎麼不說話了?是不是不同意我的這種奇特見解?」
馬二憑劍眉微蹙道:「月妹的見解極高,推想極妙,但恐不太容易!『雙心魔宮』宛如虎穴龍潭,憑秦黛黛一人之力」
蕭冷月介面加以修正道:「不是一人之力,還有位神通廣大的『寒霜公主』狄小珊呢!她們一個在明,一個在暗」
馬二憑搖頭道:「狄小珊雖然神通廣大,但與秦黛黛只有二人,力量仍嫌單薄,萬一畫虎不成,反使秦黛黛也受了換心之害,成為另一魔姬,則偷雞不成,便不止只蝕把米,而是把整窩雞蛋都砸掉了呢!」
蕭冷月聽他說得滑稽,「噗哧」一笑,向馬二憑嫣然說道:「這只是我的推想,近不近於事實還不一定!倒是我們目前的行止相當為難,立即去往『雙心魔宮』嘛,怕壞了狄小珊姊姊與秦黛黛的機密大事,若不立即前去,又怕她們勢力單薄,孤掌難鳴」
話猶未了,馬二憑便已作決定,向蕭冷月正色說道:「月妹,我改變主意了,我們立即便去『雙心魔宮』」
蕭冷月詫道:」你不遵從狄小珊姊姊對你的耳邊密語了么?不怕誤了她的大事?」
馬二憑道:「以月妹與我的這點功力,雖在『雙心魔宮』好手群伺之下,但隱身自保,總還不難,我們此去倘未發現險象,便靜待秦黛黛成功,再對呼延楚楚、鐵心仁等加以撻伐,萬一她們有險,便立加援助,免得萬一相距太遠,鞭長莫及,容易鑄成大錯,追悔勿及!」
蕭冷月聽得連連點頭,嬌笑說道:「馬大哥這一想法極高,我們是應該立赴『雙心魔宮』,只是務須特別小心,把形跡放得隱秘一點!」
計劃既定,這一男一女兩位蓋代英俠便提氣輕身,盡量隱秘行蹤,向「雙心魔宮」趕去。
三十里的路程不過走了二十里左右,便令馬二憑、蕭冷月二人詫然止步。
因為十里以外火光燭天,而那火光升起之處,正是「雙心魔宮」所在。
蕭冷月止住腳步,遙望那燭天而起的熊熊火光,撫掌嬌聲叫道:「馬大哥,狄小珊姊姊果然本領通天,你看這片火光,定然秦黛黛大功已成,制服了西門元老怪,或學會了他的『換心魔術』,並把呼延楚楚苦心建設、雄視西北一帶的『雙心魔宮』都給燒掉了呢!」
馬二憑皺眉道:「事情會有那樣容易么?我們還是趕去看看,或許她們如今正陷身苦戰之中!」
蕭冷月微一點頭,與馬二憑雙雙同展輕功,騰身而起!
但就在他們身形剛動之際,一條宛如雲飄電掣的輕靈人形,從「雙心魔宮」方向遠遠馳來。
馬二憑目光一注,陡然喜形於色,高聲叫道:「是師姊么?」
果然,來人正是玉清師太,她在丈許以外止步停身,目注馬二憑身邊的蕭冷月,露出了詫異的神色!
馬二憑趕緊為蕭冷月向玉清師太引介,揚眉含笑說道:「這位蕭冷月姑娘,就是世傳『孤星、冷月、寒霜』中的『冷月仙娃』,藝出北天山前輩奇人『冷月仙子』門下!」
玉清師太目光如電地在蕭冷月全身上下略一打量,點頭笑道:「明月出天山,蒼茫雲海間,長風幾萬里,吹度玉門關,蕭姑娘瑤池仙品,果然是與太白詩境一樣的絕頂人物」
馬二憑對蕭冷月笑道:「月妹,這位是我師姊,上玉下清,嘉興『煙雨庵主』,乃雁盪「心如神尼』的衣缽傳人,江湖諺云:『吳鉤玄拂震江南。』」
他話猶未了,蕭冷月已向玉清師太笑道:「師姊『滌塵玄拂』的神威,小妹雖未曾瞻仰,但卻早識佛駕,你知不知道」
玉清師太一見面時便覺馬二憑與蕭冷月的神情相當親昵,再聽了馬二憑叫她「月妹」,她又隨著馬二憑對自己稱呼「師姊」,心中便越發恍然,也有點代馬二憑高興,含笑接道:「在金鼎峽中,向我耳邊密語,要我先祛臟腑間所中的『透骨陰風掌』掌毒,由你追蹤救護秦黛黛之人,莫非就是月妹?」
最後的「月妹」二字,聽得蕭冷月心花怒放,知道玉清師太已對自己與馬二憑的兒女情緣站在贊同方面。
她心中高興,含笑連連點頭,那份神情嫣然絕世,委實使玉清師太看得越發心生憐愛!
馬二憑自然更旁觀者清,看出師姊對蕭冷月十分中意,遂喜得心中微跳,陪笑問道:「師姊,你好像來自『雙心魔宮』,那片衝天火光,究是」
玉清師太笑道:「師弟先別問我,你且說說你是否業已去過『雙心魔宮』,以及與蕭月妹的結識經過。」
馬二憑先是俊臉一紅,有點囁囁嚅嚅的,不好意思出口。
倒是蕭冷月比他來得豪爽,秀眉雙軒,目注馬二憑道:「馬大哥,常言道得好:『藝有未曾經我學,事無不可對人言。」你就一字不遺地把我們的結識經過向師姊細說一遍,他年在狄小珊姊姊面前也好多一個有力的見證!」
玉清師太一怔道:「狄小珊?這狄小珊是誰?馬師弟怎麼如此風流,與我分別未幾日,便交結了這多」
馬二憑滿面通紅,有點發窘,蕭冷月已為他解圍地嫣然笑道:「師姊錯怪馬大哥了,狄小珊是他竹馬青梅的自幼情侶,彼此金風玉露,曾定深盟!
後來這位姊姊因受馬大哥絕情的刺激,也入江湖,獲得『大痴婆婆』的全部真傳,本領比我們更大,就是『孤星、冷月、寒霜』之中的『寒霜公主』」
玉清師太點頭笑道:「原來如此,這樁故事,定然精彩絕倫!『雙心魔宮』已化劫灰,該救的業已得救,該死的已告殞滅,馬師弟儘管放心,慢慢講吧!」
說完話后,這位「煙雨庵主」已先選擇一方潔凈的青石,坐了下來。
馬二憑見玉清師太這份悠閑的神情,知曉秦黛黛定已無恙,心中一定,侃侃然地把裝作「瞽目神醫」白天朴模樣獨探「雙心魔宮」,與蕭冷月結識定情,狄小珊在暗中神出鬼沒,仔仔細細地說了一遍。
玉清師太靜靜聽完,目中神光電閃,向蕭冷月微笑說道:「月妹,你的判斷絲毫不錯,秦黛黛確實是以身為餌,沖那『碧眼侏儒』西門元而來!」
馬二憑皺眉道:「那西門元老魔名列『西荒八怪』,厲害非常,火候老到,秦黛黛能得手么?」
玉清師太笑道:「有志者,事竟成,武林中不是常說『萬般無難事,只怕有心人』么?」
馬二憑大喜道:「照師姊的語意聽來,秦黛黛居然所謀已遂,但我卻不懂」
玉清師太彷彿猜透了馬二憑的心意,微微笑了一笑,向他注目問道:「馬師弟所謂弄不懂之事,是否覺得秦黛黛想以身為餌,刺探西門元的『換心魔術』,呼延楚楚卻偏偏如其所願,派遣鐵心仁、唐大娘二人去往商山金鼎峽中把她劫來,兩者之間太過巧合?」
馬二憑道:「不錯,這事似乎巧得有點過份」
玉清師太搖頭笑道:「不過份,不過份,事實上根本沒有絲毫巧合成份,因為這是有意栽花,不是無心插柳!」
這幾句話兒,使馬二憑、蕭冷月等兩位聰明絕頂之人聽得越發一頭霧水,莫名其妙!
玉清師太話完,馬二憑劍眉雙蹙,望著蕭冷月苦笑說道:「月妹,你弄得懂么?是誰在有意栽花?秦黛黛雖然可能,但她只是一個香餌,屬於被動,其餘群魔之中,『雙心魔姬』呼延楚楚不可能自己拆自己的台,『碧眼侏儒』西門元更不可能自己泄自己的底」
玉清師太突然笑道:「馬師弟,我們今後可能有一段閑暇,我先來說明『雙心魔宮』化作劫灰的幾位關係人物的命運,再由你和月妹猜猜其中的端倪如何!」
馬二憑點頭道:「好,『雙心魔姬』呼延楚楚是『雙心魔宮』的首腦,魔宮既毀,她的命運如何?」
玉清師太道:「呼延楚楚幸脫大劫,被人悄悄救走,而她僥倖之故,卻是佔了身患重病的便宜,使設計大破魔宮的絕世高人不好意思對她過份辣手追殺」
蕭冷月道:「呼延楚楚生的究竟是什麼病呢?武功照舊可以施為,但兩條腿兒卻似行動不便,才坐在輪車之上!」
玉清師太笑道:「她號稱『魔姬』,對色慾之道過份貪求放縱,甚至濫交,得的是極難根治的風流臟病」
蕭冷月聽得玉頰之上飛現兩片紅雲,玉清師太又復向下說道:「這種臟病發作時十分厲害,沖向臉部,鼻爛容毀,沖向腦部,便成瘋廢之人,甚至於會喪失性命,尚幸呼延楚楚內功精純,修為老到,一發現情況有異,立采緊急措置,一面暫時把毒力逼往不致命的下半身兩腿之間,一面趕緊派人找尋號稱岐黃妙術當世無雙的『瞽目神醫』白天朴前來替她悉心調治」
馬二憑、蕭冷月雙雙哦了一聲,對呼延楚楚人坐輪椅之謎總算有了解答!
蕭冷月秀眉一挑,目閃神光問道:「呼延楚楚身旁還有她悉心調教、修為頗高的『雙心八侍』」
話猶未了,玉清師太便介面笑道:「這八人為虎作悵,惡行比呼延楚楚還多,除先後共有七人死在那莫測高深的異人,即可能就是『寒霜公主』狄小珊的手下外,其餘一人也被我的『滌塵長尾玄拂』加以超度!」
馬二憑道:「那修為極深、成名數十年的老怪物『碧眼侏儒』西門元呢?」
玉清師太笑道:「西門元可慘了,他獨門精擅的『換心魔術』,被有備而來,先服了『天山冰雪丹』的秦黛黛姑娘摸清巧妙之後」
馬二憑插口道:「師姊,『天山冰雪丹』是什麼藥物?怎會對西門元老怪」
蕭冷月突在一旁嬌笑接道:「這是用北天山特產、極為罕睹的『朱紅雪蓮』和『七節冰藕』所煉,秦黛黛既服此葯,自然清心,不畏魔擾,可以趁著西門元對她大施『換心魔術』之際,學會其中奧妙,甚至於可以乘老魔以為功成,志得意滿,欣喜欲狂時,給他個出乎意外的致命打擊!」
玉清師太頷首道:「月妹猜得一點不錯,秦黛黛姑娘是先佯作被『換心魔術』控制,等靜看西門元施為,摸清其中畫龍點睛的主要訣竅后,便以北天山人物獨擅的『玄冰真氣』對西門元暗加襲擊,又用『大痴婆婆』的『天痴七指』點了老怪物的七處主要經脈」
蕭冷月聽得撫掌笑道:「妙極,妙極,『玄冰真氣』與『天痴七指』全是秦黛黛的得意絕學,西門元老怪物既受暗氣,是死定了!」
玉清師太搖頭道:「西門元老怪物並沒有死,他只是被換了心」
馬二憑失聲詫道:「師姊,你說什麼?西門元老怪物被換了心,他是被誰」
玉清師太未答話,蕭冷月卻已在一旁介面微笑說道:「當然是被秦黛黛換心的了,『天痴七指』便具有這種神妙的作用!」
馬二憑聽了這種情況,不禁大為感慨,長嘆一聲說道:「西門元最精擅『換心之術』,居然到頭來被人『換心』!這正所謂『善射者,死於箭,善泳者,死於溺』,天道好還,循環報應,真是絲毫不爽的了」
玉清師太道:「秦黛黛姑娘慧心巧思,行為妙極!她用『天痴七指』為西門元換心之後,竟驅使這老怪物破鏡而出,震塌鏡殿」
蕭冷月聽至此處,彷彿若有所悟,哦了一聲,恍然說道:「原來西門元這老怪物便藏在『雙心鏡殿』的壁上黑幕之後,難怪我和『雙心魔姬』呼延楚楚較量玄功之際,會莫名其妙地碰了釘子」
玉清師太笑道:「西門元驟然倒戈而出,大出呼延楚楚的意外,自然難免手忙腳亂,狄小珊、秦黛黛兩位姑娘再一推波助瀾,『雙心魔宮』便告瓦解冰消,於烈火中洗滌罪惡,變作廢墟,但就在呼延楚楚羽翼全失,性命危殆之際,突有隱形高手救她倉皇避劫,狼狽而逃,已由西門元加以尾跟,追下去了!」
馬二憑軒眉道:「師姊,你說呼延楚楚的羽翼盡失?」
玉清師太應聲道:「當然,『雙心魔宮』已化劫灰,『雙心八侍』盡成怨鬼,呼延楚楚還有什麼羽翼?」
馬二憑道:「師姊,你還漏了一人!」
玉清師太愕然道:「誰?」
馬二憑道:「此人在功力修為方面比呼延楚楚恐怕只高不弱,他姓鐵名心仁,外號則似乎是沖小弟而來,竟叫作『孤星丑客』!」
玉清師太念了一聲「阿彌陀佛」,向馬二憑含笑說道:「原來師弟指的是他,『孤星丑客』之號不若其人,我說句公平話兒,他大概比馬師弟長得還俊!」
馬二憑不解道:「師姊,你說什麼?那鐵心仁身材雖頗挺拔,卻嫌矮了幾寸,面貌更
玉清師太不等馬二憑說完,便自微微一笑,介面說道:「我趕得湊巧,在施展『滌塵長尾玄拂』超渡『雙心八侍』中最後一名之前,親眼見鐵心仁兩度變易容貌」
這「兩度變易容貌」之語,使馬二憑聽得眉頭微蹙,彷彿有話想問!
玉清師太繼續笑道:「他第一次變易容貌,是由丑變俊,俊美得能令馬師弟亦為之略讓一籌,相形遜色!並於易容后凝力出手,修為驚人,幾乎在第一掌上便把呼延楚楚震得從輪椅上翻落!」
馬二憑心中突起狐疑,失聲問道:「師姊,這鐵心仁會不會是」
他的話猶未了,便被蕭冷月連連搖手,截斷話頭搶先說道:「馬大哥,你先別問,這問題由我來向師姊請教」
語音頓處,嬌靨微轉,目注玉清師太,嫣然含笑問道:「師姊,鐵心仁第一次變易形容,既是由丑變俊,則他第二次變易形容時,莫非竟是由男變女?」
玉清師太連連頷首道:「月妹冰心慧質,猜得不錯,你定業已知曉鐵心仁究竟是何身份!以及她為何號稱『孤星丑客』,和化名叫做『鐵心人』的諧音含意了!」
蕭冷月回頭向馬二憑笑道:「馬大哥,你如今應該知道我為何用『蟻語傳聲』的功力叫你與鐵心仁較技之際莫下絕情,手下要留著點了。」
馬二憑頗為沮喪地搖頭嘆道:「可笑,可笑,可笑我跑遍天涯海角,苦苦追尋狄小珊,誰知竟已與她幾度相逢,並還拆過幾招,對過幾掌!」
說至此處,忽又目注蕭冷月道:「月妹,你既早有此疑,為何不」
蕭冷月不等他往下質詢,便自苦笑一聲,柳眉雙蹙接道:「我因有兩點想不通之處,致未敢把心中所疑對馬大哥說明,只要你手下略微收斂,免得萬一把事弄僵,或是弄大,變成不可收拾!」
玉清師太道:「月妹有哪兩點想不通的?」
蕭冷月道:「第一,昔年北天山學藝之際,狄小珊姊姊的修為與我彷彿,如今卻似比我高明不少?第二,她昔年不解化裝之術,如今怎會突然變成了易容高手?」
馬二憑長嘆一聲道:「月妹想不通之事,我倒想明白了」
蕭冷月投過一瞥詢問的眼色,馬二憑感慨殊深地苦笑說道:「狄小珊人入江湖,便為了與我爭氣,她必然不單偷偷在武學方面痛下苦功,成就高於我和月妹,連對易容妙技也朝夕精研,只不過深藏不露而已!」
蕭冷月也以馬二憑之話為然,連連點頭,嘆了一口氣道:「狄小珊姊姊真夠高明,但越是如此,越證明了她對馬大哥情深,蕭冷月若能為力,我絕不許馬大哥辜負她,換句話說『孤星、冷月、寒霜』最好是並耀江湖,有霜無月或許可以,若是有月無霜,則此情難好,此夢難圓,當著玉清師姊我再重複一句肺腑之言,馬大哥若不能尋著狄姊姊,以真誠的懺悔融化『寒霜』,獲得她的諒解,重圓嚙臂舊盟,蕭冷月便獨返天山,永為『冷月』,讓你名副其實地成為一顆情無所託的寂寞『孤星』!」
這番話兒說得合情合理,毫無一般女子的自私妒嫉之念,不由令玉清師太聽得連連點頭,心中嘉許!
馬二憑苦笑道:「月妹不要這等說法,我自從知曉狄小珊為我賭氣,也入江湖之後,何嘗有半點辜負之念,還不是在苦苦找她,但她也不應該處處躲我,天涯海角,冥渺難尋,唉!」
蕭冷月笑道:「馬大哥不必嘆氣,我們只要行動及時,方向正確,狄小珊姊姊的蹤跡,不會過於難找!」
馬二憑嘆道:「月妹說話雖易,但『方向』二字,判斷不易,正確更難,東海西荒,天南地北」
蕭冷月搖了搖手,截斷馬二憑神情苦悶的沮喪話頭,向玉清師太問道:
「師姊,『雙心魔宮』成灰,『雙心八侍』被戮,西門元變心,呼延楚楚遇救,狄小珊姊妹和秦黛黛呢,她們是不是一同走了?」
玉清師太點頭道:「不錯,狄小珊與秦黛黛同行,不曾說明方向,但走得甚是匆促,狄小珊連女裝都未恢復,她仍是『孤星丑客』的那副裝束!」
蕭冷月嫣然一笑,玉頰微偏,目注馬二憑,揚眉得意叫道:「馬大哥,這下可從沒有方向中有正確方向了吧,解鈴既然必尋系鈴之人,則功成自然也必歸來時之路」
馬二憑被蕭冷月點透靈機,劍眉雙軒,向玉清師太急急說道:「對,師姊,我們快去商山金鼎峽,狄小珊與秦黛黛既悉換心的訣竅,必去為秦盼盼設法施為!」
話猶未了,蕭冷月便嬌笑接道:「金鼎峽的方向雖可確定,但不必過於性急,我們要謀定而動」
馬二憑看她一眼道:「月妹還要定什麼謀?」
蕭冷月道:「秦盼盼被變心已久,墮落殊深,要想使她完全恢複本來,定非易事,狄小珊與秦黛黛必會尋個理想的安靜所在,為秦盼盼慢慢行功,馬大哥是聰明人,你替她們想個最恰當的所在好么?」
馬二憑聽她這樣說法,知曉蕭冷月心目中理想的安靜所在必為自己所知,遂細一尋思,瞿然說道:「月妹意中所指,是不是北天山『大痴谷』中的『大痴宮』么?」
蕭冷月向馬二憑遞過一瞥嘉許的眼色,連連點頭,嬌笑說道:「對,秦家姊妹是『大痴婆婆』的外甥女,大痴谷的大痴宮等於是她們的生長之地,該處除了絕無塵擾,安靜異常,更容易勾起秦盼盼的兒時回憶,使秦黛黛『反變心』的舉措,事半功倍」
說至此處,語音微頓,妙目中神光一掃馬二憑暨玉清師太,正色繼續說道:「故而,我們趕赴金鼎峽之行出得六盤便須分路,才容易截住狄姊姊與秦家妹妹等人,否則,若一錯過,便須趕回北天山,那就太費事了!」
玉清師太道:「月妹之意是我們三人分途,盡量截住由金鼎峽去往北天山的通行道路?」
蕭冷月頷首道:「我們趕到商山金鼎峽時,狄姊姊等若是未走,自然最好,若與金冷月等變臉動手,更可及時相助」
馬二憑道:「這也頗有可能,金冷月兇悍絕倫,絕不肯聽任秦盼盼這等輕鬆脫身,爭鬥似乎難免!」
蕭冷月笑道:「即令狄姊姊等本領通天,能擺脫糾纏悄然脫身,但由金鼎峽去往北天山的路徑不會太多,我們三人分途,多多注意一些,豈非不至於再有什麼閃失的了!」
馬二憑與玉清師太均同意蕭冷月之見,三人立即啟程。
馬二憑想起一事,邊行邊向蕭冷月問道:「月妹不是說秦家姊妹只有盼盼、黛黛、妙妙等三人,怎麼還有一個秦倩倩已被秦盼盼所殺,吃了她的心呢!」
蕭冷月道:「秦盼盼、秦黛黛、秦妙妙是同胞,秦倩倩則是遠房族妹,其人品行更壞,身遭慘死,也是應得報應!」
馬二憑聽了這種說法,方告心內恍然,明白了自己幾乎喝過她一碗「人心湯」的秦倩倩的身份來歷!
出得六盤山,三人立即分道。
因由商山金鼎峽欲赴新疆北天山,陝甘官道算是必經要路之一,遂由馬二憑居中,不離官道,注意陝境來人暨車馬等屬,玉清師太與蕭冷月則一左一右,相距數里,稍微辛苦一點,注意山林小徑。
這種方法出於蕭冷月的獻計,用意原屬絕佳,誰知竟獲得反效果!
他們三人若未分路,半點問題皆無,這一分路之下,居然生出無數事端,幾乎使「孤星、冷月、寒霜」之間波瀾中又起波瀾,星難見霜,霜難見月!
問題出在馬二憑的中路。
時間則在已入陝境,距離商山還有百十里路之際。
因為陝甘大道業已走完,馬二憑如今所走的,也是較小的山路。
當地地形奇險,兩峰峭立,一徑通人,是個一夫當關、萬夫難越的險阻所在!
馬二憑進入隘道不久,便覺得峭壁頂端似有異樣的聲息!他佯作不覺,驀然猛一仰首,卻瞥見峭壁頂端有窈窕倩影一閃。他如今一心一意全在尋找狄小珊身上,見有女子的身影,其快捷程度又顯是武林高手,心想碰得湊巧,怕萬一錯過,遂不管是與不是,提氣高聲叫道:「壁上是不是狄小珊,愚兄馬二憑在此」
他這貿然呼叫之舉,卻告無效,壁上毫無回聲,連人影也杳不再現。
馬二憑略候片刻,見無回應,遂仍舊前行。
隘道既窄,又復頗有轉折,使馬二憑在舉步之間漸漸心生警惕!
因為他知道自己遊俠江湖,鎮日除暴安良,扶持正義,濟救民物雖多,所結的仇家也不在少,適才曾提氣通名,萬一當地隱居有什麼江湖強仇,利用險要的地形暗加算計,豈不難於應付?
鬼魅江湖,步步皆寓危機,寸寸皆是死域,馬二憑的提防心理,不能不說是正常反應。
但話要掉過來說,他這一心生警惕,著意提防,在行動上便未免略微遲緩下來,給了對他心生惡意之徒從容布置的機會。
約走了三里左右,除了道路奇險之外,並未發生任何事故。
馬二憑轉過一處壁角,目光遙注,見再有三五十丈,便可走出這段奇險的隘道。
但就在他警惕之心方弛的這一剎那間,突然有女子凄厲的高呼遠遠傳到。
江湖豪俠講究的便是管盡人間不平事,不辭肝膽照人間!
既有女子慘呼,必遇強徒,不是逼奸,便是掠劫!
馬二憑義肝俠膽,既聞此聲,怎肯置之不理?何況業已聽出呼聲是從前路隘道口外傳來,遂足下加勁,如飛趕去。
才出隘道,地勢便即開闊,但那女子的呼聲卻未再作。
這情況有兩種可能,第一,是適才慘呼的女子業已被殺,第二則是可能被甚惡徒擊暈!
馬二憑凝立隘道出口,目光四掃!
他剛一掃視,目光便被一種景物吸住,耳邊便聽得「嚇嚇」連聲!
所謂景物,是左側二十來丈的峰腰之上有座簡陋的茅屋,茅屋門前倒卧一具生有瘰癘、頸項奇粗的老年白髮女屍。
這女屍頭顱已碎,四周血跡鮮紅,顯是在不久之前遭人毒手,「嚇嚇」
的怪聲則是從茅屋之中傳出。
馬二憑見此慘狀,不由髮指,腦海中並構成一幅更下流的畫面!
這畫面是綜合先聞的女子慘呼及適才所聞的「嚇嚇」之聲加以構想,馬二憑認為定是有甚無恥暴徒先行擊斃老婦,然後在茅屋中對甚年輕婦女撕衣輕薄!
故而,他俠氣一衝,劍眉雙剔,向茅屋申叱道:「萬惡賊子,休得傷天害理,馬某要給你來個眼前報應!」
聲發人騰,一縱七丈!
半空中屈腰伸腿,改用「神龍渡海」的身法,不過兩個起落,便到了茅屋門外。
這時,茅屋之中已起了「——」穿衣的凌亂倉促的聲息!
馬二憑閃進茅屋,立撲裡間。
他腦海中所構想的畫面果然實現,裡面竹榻之上半躺著一個全身上下已無寸縷、身上還有不少血痕的年輕婦人,一動不動,似已暈絕,身邊還堆了一些被撕爛的中小衣等。
一個衣裳不整的壯漢正擊碎後窗,飛縱而遁。
馬二憑人剛搶進裡間,那壯漢邊自逃遁,邊自揚手擲來三點粉紅色的星光!
馬二憑何等江湖經驗,一看星光色澤,便知是下三濫綠林人物才用、最遭正派俠士之忌的迷香暗器!
於是,他先摒呼吸,再揮大袖!
在內家罡氣的狙擊之下,「波、波、波」三聲輕爆,使這茅屋裡間冪布了一片粉紅色的煙光!
馬二憑儒衫大袖接連幾揮,排散驅去了漫空粉紅色的煙光,但那壯漢卻已逃之夭夭,失去蹤跡。
憑馬二憑的絕世腳程,自然不難追到他,但在這種情況下,追人似乎不如救人要緊。
因為屋外老婦顯然已死,榻上年輕婦人卻不是暈厥,便是被那下流賊子點了穴道。
馬二憑只消救醒少婦,問出那下流惡賊的大概來歷,何愁不能加以追尋,給他個應得報應!
但馬二憑欲待下手解救,又覺有點為難。
因為那年輕的少婦是仰面躺在榻上,全身赤裸,委實不太雅觀!
馬二憑無可奈何,只得先取過榻上業已撕成碎片的中小衣,胡亂遮蓋了少婦的私處,然後再仔細端詳她究竟是驚嚇暈厥?還是被人點了穴道?
誰知就在馬二憑低頭向這赤裸少婦仔細端詳,並伸手到她雙峰之間試探氣息之際,茅屋窗外卻射進了兩道冷峻的目光!
這兩道目光是來自一個絕美的白衣少女!
也許是白衣少女的輕功太高,也許是馬二憑專心救人,竟未發現窗外忽有人來,而來人又正是他苦苦追尋的「寒霜公主」狄小珊!
狄小珊人在窗外,看不見馬二憑試探氣息的動作,只看見馬二憑是把手兒伸向一個赤裸少婦高聳的雙峰!
於是,她臉上現出了鄙薄之容,但未發出什麼冷哼,只是嘴角一披,悄然而退。
她來既無聲,去亦無跡,馬二憑哪裡知道竟又背了一個莫大的黑鍋,他已認定榻上少婦只是受驚暈厥,遂輕輕一掌,向她當胸拍下!
誰知一掌才落,少婦口中「嚶嚀」一聲,竟應掌噴出了大片血光!
馬二憑心想,這少婦倘系暈厥,一掌應可震醒,然後,再替她診察脈象,看是被點了什麼穴道!
總而言之,馬二憑不知已背了莫大的黑鍋,他想避免瓜田李下之嫌,對榻上赤裸少婦盡量作肌膚上最少的接觸!
「暈厥」的情況在他意料之中,被「點穴」的情況,也是加以假設,但一掌才落,竟會將赤裸少婦震得從口中噴出大片血光的特別情況,卻完全出於這位「孤星俊客」的意料之外!
這情況倒有點像是赤課的少婦被人點了「五陰絕脈」的模樣。
赤裸少婦也必至玉殞香消,毫無挽救的餘地。
因凡被點了「五陰絕脈」之人,縱受片羽之加,疼痛也如刀磔,則自己適才當胸的一掌,豈不把這赤裸少婦的肝腸臟腑震得寸寸碎裂!
但那萬惡賊子既將這少婦褪去內外衣裳,分明意在淫辱,又怎會用內家極高手法點了她這不能再經任何觸碰的「五陰絕脈」?
故而,手掌才落,血光一噴,馬二憑心中便布滿極複雜的情緒!
他心中有驚,有疑,有想不通,更有對這赤裸少婦的一百萬分憐憫和一百萬分抱歉!心中情緒如此複雜,使動作上和反應的敏銳程度上難免略受影響!
何況,他與那赤裸少婦幾乎是一躺榻上,一站榻前,面面相對,距離太近!
更何況那片血光噴得太以出人意料,又四飛如雨,面積極廣!
這麼多的因素加在一起,馬二憑躲不開了,他被那片血光噴了個一身一臉!
馬二憑被驚、疑、憐憫、抱歉等情緒,暫時蒙蔽的靈智,在一被血光噴中之時,便立告完全恢復!
因為這片血光不應是臟腑盡碎之人絕命前所噴,其中竟蘊有「灑雨飛星」
的高明內家真力!
馬二憑怒哼一聲,身形電閃,退出裡間,到了堂屋之內。
這舉措有點反常,他既靈智恢復,明白了這是假採花的下流伎倆,應該把那居心惡毒的赤裸少婦立斃掌下才對,為何反而好似心生怯意地向後倒縱而出?
其實,馬二憑不是反常,是衡量輕重,覺得在殺人和防身之間應有所選擇。
他在血光才一上臉之際便嗅得奇腥,心知必蘊劇毒,雙目之中並有一種極不舒服的刺辣的感覺!
故而,他顧不得下手誅敵,趕緊先退到堂屋之中,以最快的速度舉袖拭目!
「格格格格格格」
這是一陣極嬌、極脆、極淫、極盪、極具銷魂蝕骨魅力的女子媚笑!
馬二憑聽得笑聲,悚然失聲,向裡間詫然問道:「咦,是誰?你你是玉娘子么?」
又是一陣「格格」的笑聲,那少婦體無寸縷地翻身下榻,得意揚眉說道:
「不錯,是我,馬大俠,你中的是用金線蝦蟆、紅腳蜈蚣、白壁虎、藍蝮蛇、雙尾黑蠍綜合熬煉的特殊的『五毒血漿』,如今大概已雙目中起了一片白翳,看不見任何東西了吧?」
馬二憑雙目之中確實已模糊一片,逐漸失明,皺眉訝聲嘆道:「玉娘子,我們曾是朋友,你為何竟對我施展這種手段?」
玉娘子面容一板,冷冷答道:「朋友?我就是為了這兩個字兒傷透了心!
不錯,我們昔日確曾做過朋友,但我玉娘子衷心傾慕,最少有七次以上在你面前解帶寬衣,裸裎自獻,你馬大俠卻摟都不肯摟我一摟,抱都不肯抱我一抱,可知道這種過份高傲的舉措,多麼傷了女孩子的自尊心么?」
話方至此,馬二憑雙眉剔處,一掌前劈,身形則向茅屋門外倒縱而出!
發難倒是蠻快,卻可惜全在那位玉娘子的預料之中!
馬二憑掌兒才揚,她已不肯硬碰地向左側方閃開數尺。
故而,強勁掌風過處,只把茅屋舊頹的牆壁震塌不少!
玉娘子只避不追,聽任馬二憑縱退的原因,是因為茅屋門外正悄悄然垂落了一面絲網。
馬二憑掌往前擊,人向後退,恰好撞進了那面銀光閃閃、看去相當不俗的絲網之內!
絲網一松,把馬二憑整個網住,玉娘子雙眉揚處,嬌笑說道:「馬大俠,不要動了,這是我的『天絲障』,絕非人力暨刀劍等物能毀,何況網外還有幾名原先就靜靜躺在屋上、用龜息法潛伏的要好姊妹,分立四面,將你監視,她們手中的『羅漢落魂砂』、『紫光死雷』和『天癸化血雨』,你這血肉之軀能吃得消么?」
馬二憑因一來自己中了那特殊的「五毒血漿」后,居然雙目已盲,二來又身落玉娘子用天蠶絲、金猱發、風磨銅合制的「天絲障」內,知道情勢太以險惡,必須鎮定應付,妥謀對策,不能躁急亂動,以免死在這蕩婦淫娃手下,俠名掃地,遺恨終身!對於「天絲障」他倒不怕,因身有峨嵋仙物「紫星劍」,足可破網而出,最大的問題是雙目白茫茫一片,無法見物,不知是暫時失明?抑或永久盲去?一定要設法從玉娘子口中套問端倪,籌謀自救之策!
利害一明,主意一定,馬二憑立時放鬆一切緊張愁急,定下心來,在玉娘子話完之後,哦了一聲,軒眉說道:「『羅漢落魂砂』、『紫光死雷』和『天癸化血雨』全是當世武林知名的煞物,莫非馬某昔日幾位紅粉舊交,『摩伽仙子』等,都到了么?」
在他西面的七八丈外起了陣比玉娘子更甜更嗲的「格格」嬌笑,應聲答道:「摩伽與『辣手雙花』焦氏姊妹問候馬大俠安好!」
馬二憑一時無計,必須設法拖延時間,遂佯作憤怒,雙眉一挑,恨聲說道:「柳摩伽,你這『安好』二字,用得不妥當吧,馬二憑如今雙目已盲」
話方至此,站在他西面,一身紅衣、嬌媚絕世的「摩伽魔女」柳摩伽便介面笑道:「馬兄,不要擔心,你如今雙目雖盲,但只要和我們把交情更進一步,便仍有重見天日之望!」馬二憑聽柳摩伽已改口稱自己「馬兄」,又有「重見天日」之語,已知事未絕望,遂裝痴作呆地發話問道:「什麼叫『把交情更進一步』?」
柳摩伽笑道:「你方才不是承認我們都是你的紅粉舊交么?更進一步之意就是把冷的交情變成熱的交情,把乾的交情變成濕的交情,你在衣香鬢影里到處留情,不至於聽不懂,一定要我畫人兒畫出肚腸來么!」
馬二憑早知必有一番風流罪過要受,雙眉一蹙,搖頭說道:「這種事要動之以情,不能強之以威,你們認為我馬二憑是貪生怕死、甘於屈膝之人?」
玉娘子笑道:「我懂,但我們必須先把你弄到手中,再復以柔情軟磨,否則,我們姊妹四人姿色雖然自信不差,江湖名聲卻不甚好,恐怕鬥不過那人又美、名又正的『冷月仙娃』和『寒霜公主』呢」馬二憑一驚道:「你們對於我的情況竟弄得這般清楚?」玉娘子笑道:「我姊妹慕君久矣,處心積慮,步步暗中追隨,自然知道你的風流行動,以及一顆心兒究竟在甚女孩子的身上!」馬二憑知曉對方都是一流好手,自己在雙目無法見物的情況之下,獨力絕難脫身,必須依靠外援!他所期的外援,是「冷月仙娃」蕭冷月和師姊玉清師太。因她們一左一右,距離自己不遠,若能盡量拖延時間,或許有人趕來,便有望改變局面!期望一起,便故意找話,長嘆一聲,向玉娘子叫道:
「玉娘子,你這次計劃雖是周密,但仍然留有破綻,可惜我已然起疑,卻因自信太強,不曾十分在意,才」玉娘子不等馬二憑話完,便自有點不服地介面問道:「我的破綻何在?」馬二憑道:「你面目雖早經高明易容,又不開口,形聲均無可辨,但那樣一身細皮白肉,像不像個山居農婦?」
玉娘子失笑道:「不錯,這是一點破綻,但我們唯恐敗露形跡,一直對你遙綴,等待機會,並未過份接近,想不到竟在前途山徑狹路相逢,時機太以匆促,才殺了一名老婦,布置這臨時陷阱,哪裡還有時間把一身膚色再作改變?」
柳摩伽吃吃笑道:「玉姊,這也怪馬兄過份以柳下惠、魯男子自居,昔日曾和你保持距離,不太親密,否則,你那雪梨一般、特堅特挺的嶺上雙梅,豈不就是到眼便可辨認身份的最好標誌?」
話方至此,左側方突有步履聲息傳來。
馬二憑心中一喜,因起程之時,蕭冷月在他右邊,玉清師太在他左邊,如今左方既有人來,莫非一支「滌塵玄拂」頗具神妙、江湖閱歷也豐的玉清師姊,聽得這邊有甚動靜,及時趕來接應?
雖然,玉娘子、柳摩伽暨「辣手雙花」焦氏姊妹全是一流好手,玉清師太一人趕來,不單必然占不了便宜,還會落入險境,但只要爭鬥一起,聲息傳出,蕭冷月定也尋到,那時,自己定有機會暗拔「紫星神劍」,割破「天絲障」,便可控制局面!
他動念之間,眉間不過微展,並未現甚喜色,卻已被極懂得男人心理、眼光犀利的玉娘子看破,向馬二憑嫣然笑道:「馬兄別動糊塗心思了,你如今業已勢窮力蹙,身落人手,應該識點時務!左方來人不是你新交女友蕭冷月姑娘或『煙雨庵主』玉清師太,她們兩位因所行位置較高,望見金鼎峽中烽火,以為爭鬥方殷,雙雙足下加勁,趕去接應,無法及時來援助你這條釜底之魚,碗中之肉了!」
馬二憑聽得方自心中一冷,玉娘子又自「格格」嬌笑,得意說道:「來人是我們姊妹派出去探聽情況的密使,為了使馬兄對你那位紅妝密友完全死心,我不妨再告知一樁秘密,這樁秘密大概最使你入耳驚心,也會使你恨我入骨!」
馬二憑雖然猜不到自己又在「寒霜公主」狄小珊的眼中背了個大黑鍋,但也知曉絕對不是好事,遂鋼牙一挫,盡量以平靜的心情聆聽究竟!
玉娘子披了一件外衣,向由左面高峰馳落的一個灰衣壯健漢子,揚眉問道:「魏老四,狄小珊的情況如何?」
「狄小珊」三字入耳,馬二憑便不由自主地心底悚然,打了一個寒顫!
那名叫魏老四的灰衣壯健漢子向玉娘子抱拳躬身,陪笑說道:「啟稟總當家的,狄小珊是一聲不發,轉身離開茅屋,但邊行邊自不住落淚,到了峰后與秦黛黛會合,抱起另外一名女子,飛速馳向西北。」
馬二憑驚怒道:「玉娘子,你又對狄小珊用了甚鬼蜮伎倆?」
玉娘子笑道:「沒有,沒有,我對她一點都沒有冒犯,因為我的江湖情報十分正確,知道那位『寒霜公主』幾乎功力通神,比你這『孤星俊客』或『冷月仙娃』更是難纏,只是設法把她誘來,讓她在茅屋窗外,看看你對一赤裸少婦的胸前雙峰之間動手動腳、風流不羈的舉措!」
馬二憑知道這一來何異於火上添油,更添了一層難以解釋的誤會,使自己與狄小珊重續前緣之事幾乎宛如夢想,絕難實現!
越想越氣,在網中連連頓足!
玉娘子向魏老四揮手道:「魏老四,你去布置一下,我們姊妹今夜要宿於『秦中別館』,把那間最寬大的『逍遙暖室』打掃得特別乾淨一些!並在別館之外加派雙重崗卡,絕不許任何人接近驚擾!」
魏老四躬身領命,匆匆退去,玉娘子又語音盡量放得妖媚柔軟,向馬二憑笑道:「馬兄,你不要生氣,不要跳腳,『寒霜公主』與『冷月仙娃』雖然完蛋,但玉娘子、『摩伽仙子』和『辣手雙花』願意自動補位抵償,兩個換四個,你等於賺了一倍,彩頭不算小呢!」
馬二憑嘴角方披,一絲哂笑猶未掛唇,玉娘子又已笑道:「馬兄,不要披嘴,我們除了名聲沒她們正大之外,無論身材相貌,絕不遜色分毫!尤其你應該知道,邪派女子要比那種冷冰冰、死板板的正派女子風情好得多呢!」
馬二憑聞言之下,覺得自己如今必須要以最大決心作個了斷!因為目前形勢,自己雙目暫盲,身在網中,外援又絕,這場風流劫數,卻是如何逃得過?為全俠譽,是否乾脆認輸,來個嚼舌而死?剎那間,決斷便得!馬二憑目難見物,身難自由,但功力仍在,他要嚼舌自絕,委實太以容易!但他不肯他不是怕死,是不甘心認輸,也不相信自己生平行事上順天心,下匡國法,中合人情,極度扶持正義,竟會落得如此下場,被四位蕩婦妖姬逼迫而死?
他既要奮鬥,從最惡劣的環境中謀求自救翻身之道,則暫時便需忍辱!
但忍辱必須有個限度,馬二憑認為吃苦不妨,忍受各種侮辱罪罰也都可以,卻絕對不能污及清白,自己必須對狄小珊、蕭冷月兩位紅妝知己有個清清白白的交待,否則,便埋恨九幽也在所不惜!
主意方定,柳摩伽已在一旁媚眼如絲地嬌笑說道:「馬兄,你聽見玉姊姊業已命人收拾她『秦中別館』的『逍遙暖室』了么?我們走吧,彼此相違甚久,應該好好聚上一聚了呢!」
馬二憑如今雖然看不見柳摩伽的滿臉媚笑,卻從她的語音之內,聽得出得意的神情,遂苦笑答道:「你們這叫『霸王請客』,我不去也不可能,且命人放鬆這『天絲障』吧!」
玉娘子對馬二憑委實鍾情已久,一聽他已肯就範,高興得揚眉叫道:「備轎,起障」
一語方出,「辣手雙花」焦氏姊妹中的大姐焦月英便搖手叫道:「玉姊姊,備轎可以,松障則暫時不可!」
玉娘子一怔,目注焦月英道:「焦大妹,你有什麼顧慮?馬兄雙目業已暫時失明,在我們四姊妹的重圍之中,還怕他能跑得掉么?」
焦月英笑道:「玉姊姊,常言道:『虎死威風在。』何況馬二憑兄只是雙目暫盲,鬆開『天絲障』后,他這『孤星俊客』若是突然暴怒,發起威風,來上一招威震八荒四海的『孤星不孤』,我們姊妹四人中恐怕任憑是誰,也未必接得住吧!」
玉娘子略一沉吟道:「未必,他施展『孤星不孤』的絕學,最多能傷我們一或二人,但自己卻立將無可逃生,必然死在其餘兩三人所發的『羅漢落魂砂』、『紫光死雷』和『天癸化血雨』之下!」
「辣手雙花」中二妹焦月蛾笑道:「玉姊姊說得雖是不錯,但馬二憑兄既已鳥落羅內,魚游釜中,我們何必還要拿自己的生命冒險?」
玉娘子向「辣手雙花」焦氏姊妹看了一眼,揚眉問道:「依焦大妹和焦二妹的看法,應該把馬二憑兄怎麼辦呢?」
焦月英道:「在鬆開『天絲障』之前,似乎應該先制住馬二憑兄的穴道,使他無法提聚內力,發不得威,便只好死心塌地和我們四姊妹把干交情變成濕交情,結一場銷魂蝕骨、春色無邊的歡喜緣了!」
馬二憑聽得不禁暗咬鋼牙,對這焦月英簡直有點恨入骨髓!
玉娘子聞言還在沉吟,柳摩伽已在一旁含笑說道:「玉大姊,別猶疑了,焦大妹的話兒說得極有道理。」
四人中已有三人同意如此作法,玉娘子也不便獨排眾議,只好苦笑道:
「馬二憑是只可情動、不可威屈之人,但三位妹子既已同意,我也不便獨自反對,你們誰來動手?」
柳摩伽自然知曉誰若動手,馬二憑便會恨誰,遂目注焦月英笑道:「欲論辣手,自讓雙花,何況我和馬二憑兄總還有點似真似假的昔日舊交,不好意思對他太不客氣!」
焦月英既是提出這項意見之人,又被「摩伽魔女」柳摩伽拿話拘住,只得點頭笑道:「好,我來動手,馬兄不要生氣,焦月英要請你嘗嘗我在當代武林中也還小有盛名的『辣手蘭花指』了!」
說完,走到「天絲障」邊,伸指向馬二憑身上輕輕拂了兩拂!
馬二憑身上機伶伶地打了一個冷顫,默然垂頭,神情立刻委頓不少!
這時,暖轎已備,玉娘子便吩咐把馬二憑身外的「天絲寶障」撤去。
馬二憑果然極識時勢,不等四女勸駕,便聽風辨位,縱身坐進暖轎。
玉娘子等相顧一笑,紛紛在轎外簇擁相護,一同前往「秦中別館」。
「孤星俊客」身落脂粉羅網,雙目暫盲,又中了「辣手蘭花指」,穴道被制,委實災情慘重,境遇堪虞,那「冷月仙娃」和「寒霜公主」的情況又復怎樣?
關於「寒霜公主」狄小珊方面,前文曾經略提她是誤中詭計,目睹馬二憑對裸女大探祿山之爪的輕狂醜態,氣得傷心而去,併發出「從今永遠不再見馬二憑」之誓言!
「孤星俊客」為情魔所困,「寒霜公主」為情緒所傷,「冷月仙娃」卻為情勢所激!
蕭冷月、玉清師太和馬二憑是同時出發,但在速度上說,卻是蕭冷月和玉清師太比馬二憑走得略快一些。
因為她們走的是小路,馬二憑走的是大路,小路無人,大部分時間都在風馳,大路不斷有行旅經過,馬二憑須一一加以察看,自然便比較慢點!
到了馬二憑出岔之處,蕭冷月與玉清師太均比他約莫超前了十五六里。
該處已離金鼎峽並不太遠,蕭冷月在翻過一座峰頭之際,目光遙注,便發現金鼎峽方面似乎烽火衝天!
她有此發現,立刻略微止步,發出了連絡信號。
馬二憑一來遭遇困難,二來又落後了十來里,故而接獲信號趕來與蕭冷月相會之人只有玉清師太。
玉清師太一到,便急急問道:「月妹發現了什麼情況?莫非你已獲得了狄小珊的蹤跡?」
蕭冷月伸手指著前面烽煙大起之處,向玉清師太說道:「師姊請看前路,烽煙大起,那方向好像便是金鼎峽呢?」
玉清師太對於中原地勢自比蕭冷月稍熟,略一打量,點頭說道:「大概不會有錯!」
蕭冷月道:「那金鼎峽內既起烽煙,莫非狄小珊姊姊援救秦盼盼之事有了波折,正與金冷月等惡鬥方殷?」
玉清師太道:「這是應該可以想像得出的當然結果,金冷月覬覦秦盼盼辛辛苦苦經營的金鼎峽基業,在已與各派武林雄豪訂約爭名之際,怎肯聽任這極強的幫手秦盼盼脫身事外,雙方一言不合,定起爭端,甚至形成窩裡反,大打出手,也極為可能」
蕭冷月聽至此處,雙眉一皺,神情焦急地介面說道:「師姊既也如此看法,我們便應立即前往金鼎峽,免得狄小珊姊姊過份勢孤,但要不要分人通知馬大哥一聲?」
玉清師太略一沉吟道:「我看不必,狄小珊人在金鼎峽中,馬師弟於路上必無所遇,定會趕去,我們還是把握時間,趕緊赴援,免得群魔肆虐,倚眾逞凶,使狄小珊等有所傷損!」
計議一定,兩人立即往烽煙起處飛馳,哪裡想得到功力絕世的馬二憑竟會中途遇伏,雙目已盲,身陷極端困窘的風流魔障,而狄小珊更已中了詭計,痛恨馬二憑太不上進,含恨絕情而去。
雖然望見烽火,但距離金鼎峽仍有三十來里的崎嶇山路。
又趕了十來里,距離漸近,看出烽煙衝天,峽中火勢極大,玉清師太遂咦了一聲,止步詫然說道:「月妹,事情有點不對,照這火勢看來,已成一片野火,金鼎峽中恐怕全變了焦土,不能再期望作甚關中霸業之地了!」
一語方畢,蕭冷月挑眉說道:「師姊小心,你背後那片崖壁后好像藏得有人?」
幾聲厲叱隨同響起,果然從一片排雲峭壁之後轉出幾個人來!
來人共是六個,四名是侍婢模樣,另二人卻是金冷月和一位身段婀娜的紅衣女子。
蕭冷月想不到金冷月竟會在此出現,心中不禁微覺詫異,加上又不認識那位神情冷傲的紅衣女子,遂揚眉問道:「尊駕是誰?」
那紅衣女子雙眉微微一軒,口中吟道:「血印三煞,我得人和,在地有網,在天有羅,與我為友,酒食絲羅,與我為敵,萬劫不復」
蕭冷月嘴角略微一披,哦了一聲,冷冷說道:「直說你是『血印三煞』之中的『修羅夫人』郝柔心便了,何必這許多張致?」
她是覺得彼此今日必然大動干戈,言語中遂毫不客氣。郝柔心倒並不動怒,只向蕭冷月上下略一打量,傻傻地問道:「郝柔心武林末學,原本不值一提,但姑娘環姿玉質,必然是天上神仙,卻恕我眼拙,是哪一位呢?」蕭冷月還未答話,玉清師太已在一旁念了聲佛號說道:「郝施主猜得不錯,貧尼這位師妹正是廣寒宮闕的天上神仙!」雙方都是當世武林中的絕頂人物,自然一點就透,金冷月微吃一驚,目注蕭冷月道:「廣寒宮闕,天上神仙?
難道姑娘便是『孤星、冷月、寒霜』中的『冷月仙娃』?」仍是玉清師太合掌一宣佛號,點了點頭,代為答道:「不錯,貧尼這位蕭師妹不單正是『冷月仙娃』,並與金姑娘有巧合同名之雅。」
金冷月冷笑道:「久仰芳名,今日幸會,我金鼎峽那點基業被無名劫火付之一炬,定是蕭姑娘和玉清庵主的傑作了?」
玉清師太一怔道:「金姑娘何出此言?我們雖欲前往金鼎峽,但尚未到達,便見火光燭天,怎會」
話猶未了,那位「修羅夫人」郝柔心便向金冷月含笑說道:「金二妹,火焚金鼎峽之舉,看來似非蕭姑娘與這位玉清庵主所為,則彼此今日是否不必結甚過節?」
金冷月道:「隨便她們,我雖不一定想多事,但也絕不怕事!」
郝柔心聞言,目注玉清師太道:「庵主,金鼎峽不知被誰縱火所毀,已成一片劫火,元宵之約只得取消,郝柔心陪我金二妹前往西崑崙星宿海」
金冷月介面道:「你們是去投靠冉東明的『萬妙魔宮』?」
郝柔心笑道:「我金二妹與『萬妙魔君』冉東明有特別交情,談不上『投靠』二字,倒是有意參與元宵大會的海宇群雄,倘若不怕西崑崙路遠,無妨在五五端陽駕臨『萬妙魔宮』,舉行一場規模更大更熱鬧的武林勝會!」
玉清師太道:「好,五五端陽,西崑崙見,兩位施主請吧!」
玉清師太又道:「郝施主與金施主是否已傳告群豪?」
郝柔心道:「我們已盡量派人傳訊,但倉促之間,或有不遇,有煩庵主向友好代為致意!」
玉清師太點頭道:「可以。」
郝柔心與金冷月方待轉身,蕭冷月突然想起一事,高聲叫道:「且慢!」
郝柔心與金冷月一齊訝然目注蕭冷月,由郝柔心發話問道:「蕭姑娘有何指教?」
蕭冷月道:「武林盛會雖然改於五五端陽在西崑崙星宿海舉行,但我如今卻想向金姑娘乞討一件東西」
金冷月略一側身,指著金鼎峽中的衝天火光,苦笑答道:「金鼎峽已化劫灰,多年心血毀於一旦,金冷月如今兩手空空,身無長物,恐怕將使蕭姑娘失望了!」
蕭冷月搖頭道:「不求身外物,但惜廣寒名,我想向金姑娘要的只是『冷月』二字!」
金冷月哦了一聲,目內碧色精芒略閃,揚眉說道:「原來蕭姑娘是嫌我『冷月』二字沖犯了你的名號」
話方至此,蕭冷月便搖手接道:「『沖犯』二字不敢當,廣寒素影,朗照大千,只要是正人君子、清白嬌娃,縱有『千冷月』、『萬冷月』,又復何害?」
這話兒說得並不十分含蓄,幾乎直指金冷月不是清白嬌娃,是個淫邪妖女!
但她詞色雖已不遜,金冷月卻仍不以為意,點了點頭,嬌笑說道:「這問題不新鮮了,上次『瘦馬書生』馬二憑大俠光降金鼎峽時,已對我提過」
蕭冷月介面道:「金姑娘肯不肯呢?」
金冷月笑道:「我要求以名易名。」
蕭冷月不知當日之事,聽得方自一怔,金冷月又加以解釋說道:「我要求馬大俠替我改個名字,但在『金』字之上必須冠以『馬』姓!」
蕭冷月嘴角微披道:「原來金姑娘是想獻身下嫁,向馬大俠彈了一曲『鳳求凰』,以你這等絕代姿容,馬大俠定是無所推託,好事必成的了!」
金冷月聽出對方說的反話,暗含譏諷之意,仍不理會,搖頭笑道:「馬二憑又窮又臭又硬,他竟擺起一副架子,不識抬舉!」
蕭冷月看著金冷月道:「上次馬大俠既未與金姑娘談攏,蕭冷月今日只好再提舊事,我們均是女兒身,你不會再要我『以名易名』了吧?」
金冷月道:「改一個字,以藝易名」
蕭冷月妙目之中神光電閃,盯在金冷月臉上,軒眉問道:「金姑娘,你這『以藝易名』之意,是不是要與我見見真章?」
金冷月笑道:「當然,世間萬事,不服強權,便服真理,但『真理』二字太以抽象虛渺,往往需各以言詞反覆辯論,還不如崇拜強權,大家動動巴掌來得乾脆!」
蕭冷月道:「好,我們就以藝爭名,敗的一方不許再用『冷月』二字!」
金冷月點頭道:「我和郝姊姊尚須長途跋涉,去往西崑崙星宿海,向冉東明報告端陽訂約之事,請他籌備一場集四海八荒絕頂高手的曠世武林盛會,故而時間不多,我們就暫斗一百招吧,倘若勝負不分,便等端陽大會之後,再」
話猶未了,便被玉清師太以一聲清宏佛號打斷,她看著蕭冷月,含笑問道:「月妹,用得著一百招么?」
蕭冷月斷然答道:「何必百招,十招不勝,蕭冷月江湖除名!」
話兒斬釘截鐵,毫無迴環餘地,而「江湖除名」的份量,又不知比「改名」的份量重了幾千百倍!
金冷月有點冒火,怫然說道:「蕭姑娘,你未免太狂!」
蕭冷月接道:「一點不狂,十招之數,已把你金姑娘目為一流高手,倘若尋常俗流,大概連我的第一招都接不住!」
金冷月肝火上騰,臉色如霜,向郝柔心抱拳說道:「郝姊姊,我們且耽誤片刻行程,我要領教蕭姑娘十招絕學!」
郝柔心笑道:「金二妹不要衝動,武家過手,最忌氣機不純,『冷月仙娃』譽滿八表,威名絕非虛致」
蕭冷月點頭道:「郝夫人說得對,但蕭冷月絕不乘隙出手,佔人便宜,你先調勻氣機」
金冷月怒猶未平,悻悻說道:「不必,接你十招之數,我根本就用不著調甚氣機」
蕭冷月笑道:「好,我要出手了,但保證給你充分準備的機會語音才了,腿未彎、肩未動、腰未擰,人已像長箭穿雲般向空中拔起五丈!
就憑這一手輕功,便看得玉清師太點頭贊好,郝柔心臉上失色!
金冷月更是知遇罕世勁敵,趕緊收攝心神,靜看對方怎樣攻來,不敢再令靈明為怒火所蔽!
蕭冷月去勢將盡,再用「海鶴鑽雲」,又稱「梯雲縱」的極上乘輕功,雙腳互踹膝蓋,繼續上升!
一直到了七丈三四高空,才出聲清嘯,掉頭下撲!
人在七丈以上,一撲便到當頭,根本看不見她怎樣發招,金冷月前後左右數丈方圓,卻又布滿了如幻如真、絕似中天月照、波心光映的百變掌影!
金冷月茫然了,她不知應向何方閃避?
但她仍屬一流高手,閃不開,卻認得准,能從千百幻影中認出蕭冷月向她當頭拍落的一隻真正玉掌!
揮掌凝勁,準備硬拼一記!
但分明是真,卻告成幻,就在金冷月翻掌上迎的剎那之間,蕭冷月迎頭飛拍的一隻玉手突然消失!
金冷月臉上一熱,心頭一驚,知道大事不妙,自己變式護身業已不及,恐怕要把一條性命交代在此!
但蕭冷月未為已甚,身形落處,只在金冷月背後輕輕按了一掌,含笑說道:「金姑娘,承讓,承讓,西崑崙星宿海再會之時,請你易換新名,歸還我『冷月』二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