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滅魂絕音
僅僅是為了一架千載古琴,四隅子就殺了天山掌門人和四名弟子,也因此而知道天音寺藏有古琴,竟傾西征,又不知將要死傷多少生命。
武林永遠發生紛爭——爭藝、爭名、爭寶、爭財、爭位、爭色……甚至於爭一時之氣也要互相殘殺不休。
有力者,要以力撕人;有智者,欲以智服人;有德者,同樣是希望所有的人向他的「德」歸順,於是乎,莊周老人大發「聖兒不死,不亂不止」之嘆。
趙純一死於「無辜」?
不。「庶民無罪,懷璧其罪。」一個窮人驟得多金,怎不引起一場爭奪?到了力不足以保自己,那也只有一個「死」字才可以解決。
誰殺了趙純一?
四隅子!
為什麼殺趙純一?
因為他帶有一架千載古琴,足以引起別人貪心,而他的力又不足以保障自己。「象為齒而焚身,人因貪財而被禍,女因色而受辱。」然而他若不是傻瓜,怎會明知力不足,還要接下這一檔差事?
為名?為利?為了爭一口氣?
全都不是!他只是忠於李嬌嬌,要替她把這具古琴送達天音寺的彌迦大喇嘛手中,「忠」字賣掉五條寶貴的生命。
難道連孔聖人發明這「忠」字錯了?那又不,「忠」字仍然是對的,卻不能僅「忠」於李嬌嬌,以致遇上這個百劫不復的大難——
李嬌麻偷得靈音老君的千載古琴,為什麼不親自送往天音寺,為什麼不把它藏在隱秘的處所?天音寺這兩具古琴已流落江湖二十多年,得回遲和早有什麼分別?為什麼要急急送還天音寺以致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靈音童子撫琴緩行,點點暗忖,但覺心事重重,想不出李嬌嬌有必要將古琴急送天音寺的理由,不料已經走了一個圈子。
錦裳八姬忽然叫起一聲道:「不對,我們又走回原地來了。」
靈音童子猛一看,也禁不住啞然失笑。
原來這座興廣庭僅有一牆之隔的石室,因被鼓聲震撼圍在它外全的鄰室已經是門牆凋敝,二人循破缺的地方向前走,是以恰又走回原處。
錦裳八姬娥眉微皺道:「擊鼓吏那狗奴想是和我們做『走馬燈』?這樣怎能捉得到他。」
靈音童子道:「隔了這麼長時間他還不逃?」
錦裳人姬搖頭道:「逃不了的,方才你聚精會神地撫琴搜尋,我也特別留意是不是另有退路,但見外壁全無裂痕,大概他那鼓音震裂內壁之後已無能為力。再看原有的幾條隧道口,仿被鐵閘關緊,總樞鈕已經破壞,除非毀去閘門或攻破晶壁,已是無處逃生。」
靈音童子笑道:「如果真的如此,姑娘可守在這裡,我去趕魚投網。」
錦裳八姬笑起來道:「好吧,我做個守網的,但你得特別當心暗襲啊。」
靈音童子見她流露出關切之情,趕忙收斂心神,坦然道:「這個不防,我走了。」
他自覺那幾位純潔無邪的少女已經令人頭痛,若再引起這位艷婦動起真情,那更加不可收拾,說罷,對她輕輕點一點頭,便即撫響琴弦,徐徐舉步。
幾丈方廣的石室外面,雖各有機關的鄰室拱衛,周圍也不過三四十丈長度,靈音童子撫琴而行,琴音充溢在每一處角落,甚致於深入每一處裂縫,如有人躲藏在近處,音浪必然受到反震,而被查出藏身所在。
然而,他繼續前行,不覺又看見錦裳八姬的情影,原來又走了一圈。
錦裳八姬笑臉相迎道:「可是沒有找到?」
靈音童子苦笑道:「我耳目並用,也曾發現幾條纖細如絲的石隙能通出外面,但決不是蟲蛇能夠進出之路,只怕只有尚未被破壞的秘道。」
錦裳八姬想一想,忽然面現驚容道:「不好,莫非那狗奴竟由下水道逃了出去?」
靈音童子詫道:「什麼叫做下水道?」
「那就是一切臟物流出去的地方,靡音谷各處都設有機關,閘門,只有下水道是便溺臟物的出口,所以不能設置。」錦裳八姬匆匆說明,接著又道:「我們快查查看。」
靈音童子跟她走往石室,見她走向一個鼓形白石墩,伸手一提,即將石墩上面揭去,現出一個蛋形的淺穴,淺穴不過尺許深,穴底又積有二寸來深的清水。笑道:「人決不能由這裡出去。」
錦裳八姬一搖石墩,見石墩並無動彈,點點頭道:「果然不由這裡,也許由別處出去了。」
靈音童子道:「這到底叫做什麼?」
「馬桶。」錦裳八姬笑了一下,牽他走往另一間石室,又揭開另一具白石馬桶的蓋,仍然沒發現什麼。
但二人連走過幾間小石室之後,錦裳八姬這次將馬桶蓋一打開,立即發現這具馬桶並無積水,蟲蛆蠕蠕而動,臭氣沖鼻,急得握緊瑤鼻,叫道:「狗奴果然走了。」
靈音童子暗忖只有拳大的孔穴,一個人怎能穿得進去?搖頭道:「擊鼓吏練成縮骨法么?」
錦裳八姬楞了一下,旋即明白他問的意思,連忙向馬桶側輕輕一點,那白石馬桶也就搖晃起來。
靈音童子「啊」一聲道:「我明白了。」
錦裳八姬頷首道:「移開馬桶,便可見一個糞窖。」
靈音童子知她怕臭,自將馬桶一移,即見一個七八寸寬,三尺許長的石穴,穴里黑黝黝,不知深有幾許,正想俯首察看,忽然「呼」一聲響,一股逆風由穴里衝上,驚得一步抽身,倒退數尺。
錦裳八姬及時喝一聲:「打!」一掌劈去,恰把由穴里衝來的便溺劈向一旁,厲聲道:「狗奴,你敢上來!」
糞窖里傳來擊鼓吏得意的笑道:「破爛貨,待老漢再教你吃屎。」
錦裳八姬臉色一變,急道:「靈音相公,快蓋回馬桶。」
擊鼓吏藏在糞窖深處,大笑道:「何必蓋回,先吃屎就是了!」
話聲中,一陣陣「米田共」由糞坑向上衝出,糞水被掌力劈成種水霧布滿在石室裡面,頓時臭不可聞。
錦裳八姬恐怕被糞水沾身,早就一步退出室外。
靈音童子同樣站不住腳,退出室外,和錦裳八姬並肩而立,使眼色打過招呼,隨即彈出鏘鏘一陣琴音。
琴音透入石室,透進糞窖,頓間擊鼓吏驚呼道:「不好!老漢沒帶鼓來,小子你且慢彈琴。」
靈音童子好笑道:「你這糞窖蛆蟲,好生納命吧!」
他得回古琴,彈時仍可說話,一曲琴音未歇,卻聞擊鼓吏在遠處笑道:「小子且休得意,半個時辰之後,老漢讓你二人合葬此地。」
靈音童子當時未施煞手,竟被敵人逃出殺人琴音範圍之外,不禁懊喪道:「這狗奴竟然命長,暫且饒他一饒。」
錦裳八姬嘆道:「他這番一走,不盡的麻煩倒是來了,料想老賊不致於循這下水道進來,但必定加緊破隧道閘門的工作。」
靈音童子道:「除此之外,還有那裡的石壁比較薄些?」
錦裳八姬詫道:「難道想破壁而出?」
靈音童子點點頭道:「我想先以琴音震裂石壁,然後以長鳳管吹開一條路來,就像方才由大廳入室一樣,理應不是難事。」
錦裳八姬面作喜色道:「你何不就由這裡試試看?」
「有理!」靈音童子毫不猶豫,即運起逆氣大法,由雷弦上挑出「咚」一聲巨響。
這雖僅是極短的一聲,但雷弦一響,頓見勁見激蕩,回聲四起,石室里儘是「咚咚」的聲音震耳欲聾。聲浪衝擊石壁發出「格格」破裂的聲音,頃刻間已出無數龜裂之紋,而餘音仍然繚繞不歇。
錦裳八姬無限驚異道:「料相不到一架古琴,竟能發出這麼大的威力。」
靈音童子淡淡一笑道:「小可功力仍有未足之處,如果這琴由天音寺主持彌迦喇嘛彈出,威力更不止此。」
錦裳八姬笑道:「彌迦那伙喇嘛,也許早就不在人世。」
靈音童子一想及四隅子各人有一種怪異的樂器,而且率領靡音谷多人進攻天音寺,說不定真把天音寺毀成一片瓦礫,不覺悠長一嘆道:「姑娘可肯將『四隅四子』,那些樂器的來歷一說?」
一提及這事,錦裳八姬禁不住娥眉緊皺道:「我們趕快出去要緊,若讓『四隅四子』那伙人由天音寺回來,那就想逃跑也不行了。」
靈音童子泰然道:「我不相信他個個都能抗禦得琴音。」
錦裳八姬嘆道:「相公有所不知,四隅四子用的是『磁風琴』、『胡笛』、『胡瑟』和『磁鋸』等四種樂器,各發出低沉、激昂、飄忽、纏綿等四種聲音。若是單獨演奏,相公這手藝定可獲勝!若是四種樂器齊起,那時山崩地裂,江水倒流,一琴之音必定難以抵抗了。」
靈音童子想起和姜薇薇偷聽「四隅四子」演奏的情形,當時須結合二人之力,才抗得下那種靡靡之音,情知錦裳八姬的話不假,但那時並無古琴在手,又恐惹出事來,所以連鳳管都未吹奏,若以古琴彈出「滅魂消魄」之調,未必就不能抗衡。不過,這並不是逞能爭勝的時候,只好頷首道:「將來我若遇上他們四人同行,自會小心。請姑娘再告知夫尊的來歷,如何?」「夫尊」二字,直把錦裳八姬羞得艷臉飛紅,狠狠瞪他一眼,恨聲道:「千眼老賊不是我的丈夫!」
靈音童子驚得一跳,急道:「那人竟是陰陽千眼叟?」
錦裳八姬道:「你也知那老魔昔日的名頭?」
靈音童子曾聽姜紅薇說過靈音老君的頭一位師父就是陰陽千眼叟,不料竟是和姜紅薇在東崖洞的老人,不由得暗替姜紅薇著急,趕忙道:「我們出去要緊!」
他知道陰陽千眼叟被蔥嶺鴛侶削去一臂,可說和姜家結有三江四海之仇,姜紅薇正是蔥嶺鴛侶的女兒,遇上哪能倖免?是以急著出去,好設法接引她逃生,匆忙舉起鳳管,對準一塊破裂的石壁猛吹。
「轟」一聲響處石壁被鳳管吹破,靈音童子已迫不及待跳了進去。
錦裳八姬跟後進去一看,驚道:「這是通前隧道的石室,趕快不要吹了。」
靈音童子為了爭取救人的時間,那還管什麼前隧道后隧道?搖一搖頭,又彈起一曲琴音,摧毀四壁。
千載古琴,音浪如驚濤洶湧,一連摧毀十幾座石壁。二人聯袂急進,已不知置身何地。
忽然,石壁另一面傳來哈哈的笑聲道:「小子,我以為你死在裡面,原來仍要自投羅網。」
錦裳八姬驚道:「妙仙翁就在外面,我們得另選一條出路才是。」
靈音童子自知武藝比不上那老魔,惟一可以憑仗的是千載古琴一出「滅魂消魄絕音」,縱令不能把強敵當場殺死,也未必不能將他逐走。是以豪笑一聲道:「妙魔翁,你要不要靈音某彈琴助興?」
妙仙翁大笑道:「本仙翁求之不得,可惜那七位美人不在這裡,只好請你將小瑤香相讓了。」錦裳八姬面色突然一變,急忙阻止靈音童子道:「相公,我求求你不要彈琴吧!」
靈音童子見她臉色驚得蒼白,忿然道:「你怎地這樣怕他?」
錦裳八姬摟緊他的雙手,哀哀道:「我一落他的手就會死啊!」
靈音童子好笑道:「你我走在一路,你死,我也不見得活。」
錦裳八姬艷臉微紅道:「相公,告訴你吧,我在十五歲時,雖被千眼賊搶來,但時歷六年,他還無法近我身子,而他也不讓別人碰我一下。妙老賊屢次想動我腦筋,總因千眼賊步步提防,我也躲避得巧妙,才不遭老魔廝辱,如果這時落他手裡,豈不是一切都完了。」
靈音童子聽她說的娓娓動聽,急得眼眶都紅了,也不禁大感為難起來,沉吟道:「難道老魔能抗禦我的琴音?」
錦裳八姬微怔道:「妙仙翁的功力和千眼賊在伯仲之間,千眼賊不怕靡音谷里的樂音,妙仙翁同樣不怕,至於你的琴音,那就不知道了。」
靈音童子道:「我不妨試試看。」
錦裳八姬輕嘆一聲道:「也罷,算我駱瑤香命薄,能和相公一道死,也是求之不得的事,但願你千萬莫離開我,令我獨自受辱。」
靈音童子微微一驚,心忖只要是女人,全有幾分古怪,自己有哪一點好處,值得她們如此痴情?
但念及若非錦裳八姬捨命救援,敢已死在妙仙翁掌下,不但不給對方一點溫情,淡淡地笑道:「姑娘請放心,靈音某決不讓你單獨覆險。」
這句話說得錦裳八姬眼睛大亮,甜甜地笑道:「相公若讓賤妾跟隨,賤妾死也值得了。」
靈音童子恐怕發展下去不可收拾,不敢答話,立即定神凝氣,彈出纖細如縷的琴音。
「噫嘻!」牆外的妙仙翁忽然嘲笑道:「好啊,果然是鸞鳳和鳴,還有幾分欣賞價值。」
靈音童子冷笑道:「老魔準備躺屍罷,專逞口舌怎地?」
他雖發話反嘲,指尖也不曾閑著,在一陣按、扳、挑、撫之下,那縷琴音如飛瀑流泉,淙淙不絕,隱含凄楚嗚咽,令人不忍卒聽。
錦裳八姬雖練成「腹語術」,不怕被琴音反傷肺腑,但靈音童子這曲「與君同消成古愁」卻是一曲絕妙樂章,旨在消磨敵人豪氣,而達控制心智的目的,是以琴音入耳,她立即感到身世凄涼,不覺已凄然淚下。
牆外的妙仙翁也無限驚奇道:「你這小子卻也古怪,倒會彈唱娘兒腔。」
靈音童子暗忖這老魔不知厲害,蝕心三曲戲是要由娘兒腔里令你消魂蝕骨。
琴音仍是原調進行,但哀怨之情越發凄槍,直如巫峽狷啼孤孀夜哭。妙仙翁想已大感不耐冷喝一聲:「你越哭,本仙翁就越要打!」
話聲一落,隨即「隆」一聲響,對著妙仙翁那面石壁立即震得彈動起來。
錦裳八姬情知對方以掌力攻壁,若被攻破壁,二人都沒了性命,自己才撿得生命的光輝,那肯一死了結,急嬌聲叱道:「老魔,你若不嫌命長,就趕快替我滾出去!」
妙仙翁哈哈笑道:「小瑤香你說錯了,本仙翁正要命短!」
說罷又猛發一掌,震得四壁搖搖欲墜。
靈音童子本來可彈出「雷弦」之音,以「滅魂消魄絕音」加上鳳管吹奏,攻破石壁而出;但老魔掌勁如此宏厚,反令他擔心起來,厲聲道:「再聽靈音某一曲!」
這一曲琴音一轉,和方才大不相同——但聞幽幽細訴,好像一對情人在枕上傾談,又像是午夜一引絲絲訴怨。
不知妙仙翁是否被琴音所迷,良久不聞他發掌,也不再聽到他的聲音。
靈音童子愕然道:「老魔難道走了?」
驀地,有人陰冷地笑道:「好一個仙翁,竟然有暇來此聽音樂。」
妙仙翁乾笑一聲道:「千眼賊,你也來了,尊夫人就和野小子在間壁奏樂,你若不甘願帶一頂有色的帽子,本仙翁可幫你打進去捉雙。」
「胡說!」陰陽千眼叟怨聲道:「我家的事誰要你管?」
錦裳八姬心頭暗喜,向靈音童子妖媚地笑道:「相公,最好是他二人打了起來,我們便有脫困的路好走了。」
但妙的是仙翁卻哈哈笑,道:「千眼賊,別專以話擠我,你那小妾正在壁后和小子彈琴,難道還是假的。」
陰陽千眼叟怨聲道:「妙物老鬼,你若再不出去,老夫就要對你不客氣了。」
妙仙翁打了干哈哈道:「好說,誰不知陰陽妙物數十年交情如兄如弟,不客氣又有如何,本仙翁一片好意幫你的忙,在不見那對野鴛鴦俯首聽命之前豈肯就走?」
二人和老魔相隔一座晶壁,看不見對方表情。但聞陰陽千眼的口氣忽又緩了下來,冷冷道:「妙老物兒走開,待老夫破毀這座晶壁,再向你算帳。」
妙仙翁嘿嘿笑道:「本仙翁自可省點力氣,但你不打算擒人了么?」
陰陽千眼叟似極不耐煩,重重地哼了一聲,音浪竟震得晶壁嗡嗡作響。
靈音童子暗驚此魔功力深厚,情知晶壁一破。二魔齊來,若對方不怕琴音,自己和錦裳八姬難逃一命。這時的最好方法,就是以琴音相抗,消耗敵人攻力,使無法把晶壁攻破,才可能安一時,再則施用緩兵之計,拖延時間,以待姜紅薇過來相助。
他不敢彈奏出可以破殿晶壁的七八級琴音,只提六成真氣,彈奏「蝕心三曲」,與陰陽千眼叟的掌勁相抗。
崢崢,琮琮……
轟轟,隆隆……
石室的琴音,如珠走玉盤,如鶴唳長空,衝擊向晶壁,也均勻透壁而過,進入晶壁對面的雙魔之耳。
陰陽千眼叟一陣掌勁沖向晶壁,打擊山隆隆之音,只因晶壁另一面有琴音激起的罡氣墊來,竟是紋風不動,屹立如山。
妙仙翁又哈哈大笑道:「千眼老鬼,你這掌力怎恁般不齊起來,要不要本仙翁助你一臂。」
陰陽千眼叟怨聲道:「誰要你相助,快替我走開。」
錦裳八姬見陰陽千眼叟不要人助,一時又攻不破石壁,心中略寬,冷笑道:「老賊若能攻開石壁,包管你立刻肝腸進裂。」
陰陽千眼叟冷哼一聲道:「賤婦,你居然吃裡扒外,老夫還沒好好地整你。」
錦裳八姬嬌笑道:「我已在這裡服侍靈音郎,也用不著你整,姑念你六年來互不侵犯,我願再提醒你,晶壁一破,你必身亡。」
「胡說!」陰陽千眼叟怒吼道:「我練成金鋼不壞之身,誰能傷我?」
錦裳八姬冷笑道:「好一個金鋼不壞之身,你別在這裡糊塗,自己想想看,若要攻破石壁,需要耗損多少功力,還能抵禦妙老賊一擊么?」
妙仙翁嘿嘿乾笑道:「這賤婦竟然施用離間之計。」
陰陽千眼叟冷冷道:「今世人心不古,任何至親好友不託妻子,這事不可不妨,你若要避免嫌疑,請即退出洞外。」
妙仙翁嘿嘿連聲道:「好呀,我就走……」
陰陽千眼叟待這位虎視眈眈的朋友離開,又猛向晶壁劈下一掌,「轟——」的一聲巨響,石壁受這一掌之力,竟然動搖起來。
錦裳八姬大駭,卻佯作鎮靜,嬌笑道:「千眼賊,你若攻破壁晶,仍難逃一死。」
陰陽千眼叟冷笑道:「美人兒,你以為老夫怕死?」
錦裳八姬嬌聲道:「我知你並不怕死,但不願你死於我靈音郎的琴音之下,而將這片基業和姬妾讓與妙老魔,你若不肯相信,可先出洞看看,也許他們正在糾纏著哩。」
這話可說中老魔心事,壁外忽然靜寂。
「難道老賊走了?」靈音童子微微一怔,輕撫古琴,劍眉微皺道:「駱姑娘,你不該叫什麼『靈音郎』,小可消受不起而且又那樣難聽。」
錦裳八姬眉宇透出幾分幽急,輕嘆道:「賤妾自明知蒲之姿不足以侍君子,無奈一點疾心,早隨君去,應讓我說說也不要緊。」
「原來是自己安慰自己。」靈音童子又像明白,又像糊塗,暗忖這姑娘也是可憐,就由她亂喊去吧,悄俏道:「姑娘該知道這是假的。」
錦裳八姬妖媚地笑道:「當然是假的,在老賊這伙面人前,我喚你『靈音郎』,在別人面前,喚你為『相公』,你直喚我名字,使得不使得?」
靈音童子暗忖這也無傷大雅,只得輕輕點頭。
錦裳八姬喜得心花怒放,嬌媚地一笑,正啟芳唇,卻聞陰陽千眼叟冷哼一聲道:「老夫總不能看你二人在眼下成為夫婦,先殺那小子再說。」
靈音童子悚然一驚,情知老魔立即發掌,急提出六七成罡氣撥動琴弦,果在對方說話聲中,晶壁已被震得「洪洪」作響,護身罡氣也起了撼動。
錦裳八姬緊依靈音童子身側,在他的護身罡氣籠罩之下,也同樣起了反應,失聲嬌呼道:「老賊居然未走?」
「嘿嘿……」陰陽千眼叟冷笑道:「你想騙我走開,沒那樣容易的事。」
話聲中,又是一連幾掌,晶壁也起了一陣陣急劇地波動。
錦裳八姬深情地向靈音童子注視,原要講些什麼,卻因他在神情緊張,琴弦上的十指突然加急,恐怕說話令他分心,是以欲言又止。
晶壁受到掌勁推動,彈向石室,又被琴音抗拒而彈了回去。
軋軋……
格格……
晶壁經過不停地搖撼,已經起了破裂的聲響,只要晶壁一倒,雙方一朝了相,立刻要判生死。
然而,在這緊張關頭忽然有人嬌呼道:「老爺子,大事不好,那鬼丫頭走了。」
陰陽千眼叟怒吼道:「我把她交給你們看管,還點了她的軟麻穴,怎能夠走。」
那人趕忙介面道:「是七丫頭把她解了穴道,兩人一同往外衝出,誰都擋不住她,王老五還被鬼丫頭一掌劈傷,若不是妙仙翁把她二人驚走,賤妾也脫身不得。」
陰陽千眼叟急道:「她們往那裡走?」
那人道:「進了北崖洞。」
「妙物老兒呢?」陰陽千眼叟對於妙仙翁的行徑了如指掌,是以急忙詢問,那人輕輕一聲道:「老鬼攔著幾個丫頭在洞里笑哩。」
「氣死我也,先追那賤婢回來再說!」
藏在石室的二人全聽出那女的是黃裳首姬藍小蝶,猜想姜紅薇先被陰陽千眼叟擒獲交給諸姬看管,便即趕過西崖洞與妙仙翁聯手,不料姜紅薇獲得紫裳七姬牛侯春之助,竟掌傷五姬王笑鸞,突圍而出,復被妙仙翁驚走,也許形勢危急,只好走進北崖洞暫避一時。
陰陽千眼叟和蔥嶺鴛侶有舊怨宿仇,所以在他的心目中,姜紅薇比靈音童子重要得多,何況妙仙翁又在外面和他妻妾調笑?
室內二人聽到壁外的聲音,不禁相對微微一笑。
靈音童子停止彈琴,想起姜紅薇就藏在北崖洞,急道:「駱姑娘,我們能否打通北崖?」
錦裳八姬峨眉緊皺道:「由西崖隧道通往北崖,相隔有好幾里路遠,我們先把總樞破壞,牛七姐深明隧道各處埋伏,進洞之後,為防老賊追趕,一定也封洞殿去機關,只怕再想過去,該是難上加難。」
靈音童子毅然道:「不論如何,我們也像方才一樣,逐段摧毀石壁,打開一條通路過去。」
錦裳八姬才點點頭,忽又一皺眉頭道:「這可又糟了。東西南北都分辯不清。」
靈音童子向她注視良久,才輕喟聲道:「駱姑娘,你難道一點不辯不出來?」
「相公!」錦裳八姬微帶悵然的神情,接著道:「你可疑賤妾不可指認?」
靈音童子嫩臉微紅,急分辯道:「靈音某怎敢相疑,但姑娘可靜靜想看,能不能找出一條通往北崖的路。」
錦裳八姬想了半晌,忽然面露喜色道:「除非走這條路,再也無法可想。」
一說有路能通北崖與姜紅薇會合,靈音童子便即著急摧促。
錦裳八姬微笑道:「我們得先走回廣廳。」
靈音童子頓悟她的意思,要回廣廳,才可由機關的方位辯認往北崖的方向,雖要多費一點時間,除此別無良策,只得表示同意。
二人循著原路回到廣廳,錦裳八姬立即指向一面晶壁道:「由此可通北崖,仍得逐段破壁而走,只怕耽擱不少時間。」
「不妨!」靈音童子一心要會合姜紅薇,豈在乎時間久不久?回答過後,立即凝氣行動,挑弦發調。
一座接一座的晶壁在古琴、鳳管的妙音之下,被震開一道通路,敢情已有很長一段路了。然而,就在靈音童子挑琴奏樂的時候,忽由喉嚨里發出「吭」的一聲,全身一顫,立即仰著躺下。
「你怎麼了?」
錦裳八姬見事起突然,驚叫聲中,急把他扶起,那知一觸及他的身子,頓覺灼熱如火,人已昏迷,不禁哀聲喚道:「靈音郎,你丟下我一人孤苦伶仃,如何是好?」
原來靈音童子中過一枚「陰陽子母釘」,雖服過姜紅薇的雪參丸,無奈餘毒未除,一到午時就要發冷,一到子時就要發熱;二人在西崖洞里折騰幾個時辰,不覺已到子時,靈音童子立即熱得暈了過去,錦裳八姬怎知有此曲折?
但覺靈音童子血脈腫脹,肌膚灼火,人又暈迷,只急得她幽幽細訴,哀哀啜泣。一雙玉掌不由自主地在他身上扶摸,思以陰寒之氣,替他解除一部分熱漲的痛苦。
忽然,她指尖驟遇電擊般縮了一下,不禁芳心猛跳,肌肉烘熱起來。
「冤家……也罷……這樣總該清涼了吧。……」
她雖覺十分羞慚,但已以身相許,一看石室無人,恰又有錦衾羅枕,急將靈音童子抱上沁人心脾的玉床上,藏好古琴,然後登床。
不知經過多少時光,她自己身心俱疲,不覺沉沉入寐。
……
靡音谷的石室密如蜂巢。
另一間小小的石室,正有一條紫衣纖影握著一柄小劍鑿那滑不留手的晶壁,小劍長不到一尺,卻是鋒利無比,然而一劍下去,立即鑿下厚厚的一塊晶石。
另一道紫衣纖影在旁邊束手旁觀,輕笑道:「牛姑娘千萬別鑿太大,讓我來好了。」
鑿壁者搖頭道:「姜姑娘你已鑿過二三十座晶壁,也該輪到我來代勞,這一劍下去,敢情就可鑿通了。」
旁視者笑道:「到底是物各有主,我鑿了幾十座石壁,也不像你這樣費事。」
「刷——」一聲響,劍尖一直透壁而過,鑿壁的紫衣女郎一時脫力,上軀猛向前沖,恰碰在石壁上,忍不住輕呼一聲「唷!」
旁視的紫衣女一皺瑤鼻,輕笑道:「真是廢物,這一點兒工作都做不好。」
原來這位旁觀的紫衣女正是姜紅薇,她和紫裳七姬逃脫綠袍老人——陰陽千眼叟——的掌握,便即逃進北崖洞,也像靈音童子一樣,要鑿開石壁過來會合,但人終究是血肉之軀鑿得二三十座石壁之後,也覺有點疲乏,才將小劍交給紫裳七姬牛侯春代勞,那知牛侯春才鑿穿石壁,卻碰得額上腫了一個疙瘩,氣得她一把奪過小劍「哼」一聲道:「你看我的好了。」
但見她近手一劍,反腕一剜一勾,再向被剜離的晶石一推,即將那塊尺許見方的晶石推落,並即爬過牆去。
這時,一對赤裸的身影已映進她的眼帘,又羞又急地「呸」了一聲,即想一劍斬去。紫裳七姬隨後跟進石壁,見她作勢要斬,急道:「姑娘見了什麼?」
「妖精!」姜紅薇叱了一聲。
這一聲尖叱,才把錦裳七姬由沉夢中驚醒,猛見一條紫衣背影站在床前,趕忙躍起身軀叫道:「你們過來了!」
紫裳七姬見錦裳八姬裸得像個玉人,也頗覺意外地問道:「這是怎麼一回事,床上的人是誰?」
錦裳八姬偷向姜紅薇一看,見她滿面怒容,急忙雙膝點地,哀聲道:「靈音相公不知得了什麼病,忽然僵卧如死,渾身熾熱如火,婢子不懂得如何醫治,只好以純陰之氣施救,希望他獲得清涼,實非有意。……」
姜紅薇見她跪地求饒,婉轉說明經過,已經明白靈音童子的老毛病又發,怒氣稍息,徐徐收劍入袖,娥眉一挑,叱道:「看你那該死的樣子,不快穿起衣服……」
錦裳八姬急叩一個響頭!起身登床。
姜紅薇狠狠瞪她一眼,不料目光觸及靈音童子那付「雅相」直是面紅耳赤,「呸」一聲道:「快替他把衣服穿上,不許對他說起這事,知道沒有?」
「知道!」
「是!」
錦裳八姬匆匆替他穿回衣服,自居妾地位,問道:「小姐你知相公發的什麼痛?」
姜紅薇道:「他中過一枚『陰陽子母釘』……」
「啊!」二姬齊聲尖呼。紫裳七姬沉吟道:「這種獨門暗器正是千眼老賊所有,可惜不知他的解藥放在那裡,不然還可以偷他一點。」
姜紅薇好笑道:「這還用得著你說,當初我一聽說老賊和我家有仇,首先就想到一個賊禿,但這老賊不禿,我立刻又想到千眼賊身上,才故意跑進東崖洞翻他的家當。果然在一間石室看到『陰陽子母釘』和使用的解藥,已經順手牽羊,一古腦把它帶來。」
紫裳七姬脫口贊道:「小姐你好聰明!」
靈音童子忽然坐了起來,笑道:「薇妹你好聰明!」
石室里沒有滴漏的銅壺,誰也不知到了什麼時刻,姜紅薇不料他忽然轉醒,還疑方才的話全被偷聽了去,憶起那付「雅相」不禁恨聲道:「你怎不多躺一會!」
靈音童子喜孜孜道:「我原是要多躺一會的,只因聽說有了解藥,趕忙起來向西王母乞靈……」忽然,他發覺姜紅薇和錦裳八姬的臉孔紅得像兩片晚霞,忽又改口道:「我說西王母是說錯了,該是蔥嶺聖女好了。」
姜紅薇忍不住笑了起來,道:「你的臉皮真也夠厚,拿葯去服吧,也許還有凶事哩。」
靈音童子接過解藥,依法服用,微感突然道:「薇妹什麼時候來的,誰把我弄到床上?」
姜紅薇由他這話,情知重要的談話未被聽去,略覺安心,星眸躍向錦裳八姬,要她回答。
錦裳八姬艷臉微紅道:「小姐才來沒多久,相公是暈倒之後,由賤妾扶上床的。」
靈音童子情知又一次受人恩惠,著急道:「什麼相公賤妾,這妾不好的稱呼一概收起,我稱你為姐姐好了。」
「使不得。」錦裳八姬搶先道:「我等是小姐的侍婢名份已定。」
靈音童子不知她們幾時定了主僕名份,迷憫地望著姜紅薇,暗忖這二位少婦比薇妹年紀大得多,稱呼起來,豈不是尷尬?想了一想。不覺脫口道:「薇妹,你比你哥還會胡鬧!」
姜紅薇一抽瑤鼻,輕笑道:「你該自己運功迫毒了,我們替你在室外防護,用不著你擔心。」
話落,向二姬招招手,退出室外。
獨門特製的解藥,解毒不需太久時間,但靈音童子中毒已久,蘊毒深入血脈筋骨,竟需半個時辰,才將黃黑腥臭的毒液由已結痴無損的傷口迫出,至此,但覺氣機流暢,舒適異常,立即躍身下地。
錦裳八姬與姜紅薇商議之後,又已回來守在破壁的外面,一聽室里響動,便急忙進去,含笑道:「相公你全好了?」
「全好了。」靈音童子接著道:「人家有結拜姐妹,你們是幾時結為主僕?」
錦裳八姬含笑搖頭道:「你問小姐好了,我們做下人的不便說。」
「怪哉,我的琴哩?」
「藏著哩。」錦裳八姬取出古琴,帶他走往鄰室,但見那一塵不染的石室中央,已擺設有一席豐盛的酒菜。
靈音童子鬧了整半夜,肚子確也餓了!但見酒菜豐盛,不免大惑道:「你們那找來這些東西?」
原來大群魔男魔女,聚居在地下石室里,人各有私,暗藏有不少食物,卻教姜紅薇命紫裳七姬搜了出來。
經過一次生死相依,雖不致恍如隔世之感,但已變得無話不談;靈音童子但知二姬景仰蔥嶺鴛侶,願為姜紅薇的侍婢,好遨遊西陲,振羽高飛,不禁力贊對方奔暗投明,卻惹來陣陣嬌笑。
他當然不知一女二姬笑得真正意義,侃侃而談,議定脫困的方法。
移時,擺宴。一女二姬共處一室閉目養神,靈音童子悄然坐在室外,調息運功。
石室里不知時刻,尤其一女二姬心勞力疲,這一閉目,竟已人人入寢,而靈音童子卻聽到極輕微的響聲。
「格格……軋軋……」
聲音雖然十分輕微,也可辨認出是機械的響動。
靈音童子悚然一驚,暗叫一聲:「不妙,莫非老魔已經設法修復各處機關,大舉進攻隧道?」
他傷勢盡痊,蘊毒盡拔,能打能彈,對於二老魔率眾進攻,已減少很多顧慮,但是,一女二姬全在夢中,如果以彈琴音禦敵,只怕強敵未去,自己人先已受害!沒奈何,走進石室,見三女和衣而眠,嬌婆慷散,竟不知先把誰叫醒好。
照說七姬、八姬名份上是姜紅薇的侍婢,先把她二人叫醒並無不合,但發聲呼喚,恐會被敵人察知藏身之所,如果動手搖撼,怎知不被視為輕薄?
「好吧,薇妹是自己人,這倒不妨。」他躊躇半晌,才想出一個「差強己意」的方法,移向姜紅薇身側,輕輕一拍她肩,喚一聲:「薇妹!……」
那知「薇妹」二字剛叫出口,姜紅薇忽然身子一翻,粉臂一張,恰就摟在他的頸上,輕輕「嗯」一聲道:「靈音哥哥,你果然來了。」
靈音童子大為尷尬,急定睛一看,卻見她眼皮仍然緊閉,分明是在做夢,自己輕輕一拍,才一激發她潛在的動機,不禁暗嘆這位小妹痴情,又加重一拍,道:「薇妹醒來!」
「嗯!」姜紅薇打開星眸,見自己一臂勾在靈音哥哥的脖子上,對方的臉孔幾乎貼在臉上,不禁俏臉通紅,急放開手臂,輕「呸」一聲道:「你怎地突然進來了?」
靈音童子俊臉也紅了,趕忙搖手悄聲道:「薇妹請休大聲,敵人已扳動機關。」
「真的?」姜紅薇吃驚地坐了起來,向二姬各推一掌,把她們也推醒過來,接著又道:「他們修好了機關?」
靈音童子道:「我們聽聽看。」
一寂下來,不但姜紅薇能聽到「格軋,格軋」的微響,連錦裳八姬也聽到了。見她滿面驚疑道:「這響動的機關,好像不是進出通路所用。」
姜紅薇詫道:「難道另有陷人的機關?」
錦裳八姬點點頭道:「婢子聽來,該是抽水機了。」
「水?」姜紅薇吃驚道:「我倒不怕水,但這麼冷的天氣,可不要冰死人?」
靈音童子苦笑道:「我不諸水性,看來只有變成秤錘了。」
姜紅薇好笑道:「設法出去正經,秤錘讓別人去做。我記得由北崖洞鑿壁進來,當時也沒將所有機關破去,比較容易出困些!」
紫裳七姬沉吟道:「只怕老魔在洞口等候。」
姜紅薇神態悠然道:「怕他么?看看相公的拿手好戲了。」
靈音童子聽她也學二姬叫起「相公」俊臉不免一紅,苦笑道:「薇妹別挖苦我,我這張古琴既比不上『九音孫子』的令兄,更比不上『十音姑娘』的薇妹,你若能彈出『十音』、『九音』,愚兄願以此琴相借。」
姜紅薇搖搖頭笑道:「我連琴音都聽不進耳,還說什麼彈琴?走吧,休耽擱時間。……噢,水來了。」
敢情室內地勢較高,只有極少的水由門縫滲進,但一走出室外,水已經沒踝,而且奇寒透骨。
姜紅薇雖說怕水冷得冰死人,但她長年居住在蔥嶺、天山等冰雪之地,幾時又怕過冷來?這時讓二姬帶路,自挽靈音童子涉水而過,還要格格笑道:「靈音哥哥,你如果怕冷,就讓我背你。」
本來一個少女極難具有兩種以上的性格,但她偏就有時豪邁,有時溫柔,有時十分拘謹,有時又十分放縱。靈音童子是個拘謹之人,對於這位薇妹顯然是無法奈何,只好苦笑搖頭作罷。
為了恐被水淹,各人行動十分迅速,不須多少時候,已走盡西、北兩崖洞的隧道,進入北崖洞的大庭。
這一座大庭的陣設,與西崖洞的魔庭幾乎相同,只因姜紅薇和紫裳七姬牛侯春進庭之後,不曾遭過攔擊,所以一切完整無缺,連那總機鈕都未曾破壞。
紫裳七姬不弄開庭門,停步回眸道:「小姐是要大開中門,還是破門出去?」
姜紅薇沉吟道:「把所有的閘門打開,單留下關閉洞口的門,可行?」
紫裳七姬點頭道:「那是可以的,是不是現在就開?」
「不。」姜紅薇搖搖頭,轉向靈音童子笑道:「又要看你的了,我猜想兩個老魔必定各守一座洞口,但由西崖到北崖約有三里之遙,誰也不能一步趕到。所以,我想和你就在洞口的閘門後面埋伏,洞口一開立刻衝出,任他老魔藝業高絕,仍然無法阻擋,任我們沖了出去。」
「小姐,不行。」錦裳八姬介面道:「洞口閘門將開的時候,會起『軋軋』怪聲,老魔必定警覺。」
姜紅薇「哦」一聲道:「要是……唔……確也不好設策,兩名老魔功力絕高,任何一人封著洞口,我們就休打算出去。」
這並不是她過份怯敵,只因。陰陽千眼叟是靈音老君的頭一位師父,當年由她爺爺婆婆二人協力,不過斬得這位老魔一條手臂!她被老魔追進東崖洞不久,便即被擒,苦非老魔急找靈音童子,將她交給姬妾看管,而紫裳七姬又因八姬叛逃,起了向外之心,解開她的穴道一同逃走,此時怎知是辱?是死?
靈音童子也因強敵中一位是八音天魔的首任師父。一位是玉簫郎君的援藝師尊而暗自驚心,但一見姜紅薇拿不定主意,反而激發大丈夫的氣概,昂然道:「薇妹,我倒有個好主意。」
「說呀!」姜紅薇眼睛為之一亮。
靈音童子略為整理思路,從容道:「我們逐段打開閘門出去,到了最後一道閘門,由你以寶劍將鐵洞劃了一個大門框,只留薄菏一層和閘門相連,然後一掌把它擊飛,同時衝出,我也同時彈『雷弦』,老魔一時不作防備,說不定真能把他嚇跑。」
姜紅薇喜得笑起來道:「好哇,你有這樣的好主意,偏是留在肚子里發霉,好聽我的笑話,今後我就專聽你的。走!就這麼著!」
靈音童子本也極端聰明,只因天性友愛,所以處處讓姜氏「兄妹」佔先,自己反而顯得有些木訥,這時一鳴驚人,謙遜聲中,紫裳七姬已按動機括,打開庭外的閘門。
※※※
靡音谷——
陽光普照,遍地白雪如銀。
幾十條人影分成四隊,在空曠的谷地往還追逐。樂聲,笑聲,響成一片。
西崖洞口,一位綠袍老人在五名艷婦圍繞之下,面向洞口而立。這位老人正是靈音老君的首任師父,因他使用「陰陽子母釘」百發百中,加上滿臉黑麻豆疤,是以得個「陰陽千眼叟」之名。
他不時凝觀洞口的洞門,低聲和艷姬說笑,顯然未把將要發生的事故放在心上。
北崖,相距洞口十丈之地,設有一個錦墩,一個身著黃衫的胖老者,端坐在錦墩上面,面向洞口,左側侍立著一位面目俊秀,身著黃衣,少了一條右臂的中年人,身後也環立四名綵衣艷姬,這胖老者就是玉簫郎君的師父,曾將靈音童子和錦掌八姬追進西崖洞的妙物仙翁。因為他身懷「妙物」,但那「物」字聽來不雅,所以被諸姬鏟去,雖然僅僅有個「妙」字,反而能夠包括「物」和「技」,顯得虎虎大有生氣。
這一位妙仙翁因愛徒喪失一臂,自己也未能從心所欲,是以滿面怒容,惡狠狠瞪視北崖洞口。
驀地,北崖洞口裡「隆」的一聲巨響,一扇巨大的洞門向外飛出丈余,一紫一白兩道身影跟著洞門飛出,隨即閃電一般向兩側一分。
妙仙翁藝臻化境,聞聲躍起,一掌已向洞門劈去。
一股如煙似霧的氣勁應掌而起,把地上積雪捲成一道白龍沖向洞門;二者相距還有七八丈遠,但那白龍一衝上洞門,竟把它沖得倒飛回頭,碰上崖壁,然後「隆」的一聲,跌落地面。
在這剎那間——
「轟……隆!……轟隆……」
一陣怪異的聲音,由錦衣身影站著的方位響起,一陣無形罡氣也隨聲浪涌卷。
那根本不是琴音,而是一陣迅雷行空的巨響。
積雪翻飛,狂風驟卷,日色無光。
一切靡靡之音全被壓得悄然無聲,幾十名綵衣女驚呼,尖叫爭先向南崖奔去。
「毋忘念咒!」玉簫郎君提起嗓子高呼,卻又悶哼一聲,倒在雪地上,口角沁出一縷鮮血。
「小子!」妙仙翁眼見方才治好臂傷的愛徒,又在這陣雷聲之下送命,禁不住暴吼一聲。然而,剛喝得二字出口,猛覺一股罡氣湧來,頓時氣血翻湧,驚得急忙念起那兩句咒語。
原來靈音童子知道二魔藝業通玄,決非自己和姜紅薇能夠抵擋,所以一離洞口,立即躍上山崖手按雷弦,彈出七級琴音。
魔谷的積雪被「八音無形罡氣」激蕩得漫空飛舞,相距丈許卻看不見人影。
然而,這時又有一紫一白兩道纖影循音爬上山崖,那正是新降的二位艷姬,依照預定計策魔在洞側,避開仙翁的致命一掌,然後利用飛雪障蔽,登崖尋去。
錦掌八姬練成「腹語術」,自有抗拒西天佛吟之能,紫裳七姬雖不通「腹語術」卻經姜紅薇告知「辟音神咒」,同樣能夠抗拒西天佛吟。
但這二姬一接近靈音童子四五丈,姜紅薇立即一驚,急悄悄道:「靈音哥哥,我們快走!」
靈音童子微愕道:「又有什麼警兆?」
姜紅薇正色道:「如果二位老魔暗念咒語,悄悄靠近身來發掌,那就大事不好。」
靈音童子是一點即悟,點點頭道:「你們先上崖接應,我交待幾句就走。」
「不。」姜紅薇峨眉一皺道:「要走就一道走,不能留你自己冒險。」
「嗯。」靈音童子立即揚聲道:「千眼叟老兒妙物,你二人若再作孽,下次再來定以靈音之音劈你。」
那知話聲甫罷,一股猛烈無比的掌風已由西首卷到。
靈音童子自知一彈古琴,即可覺察三十丈內的動靜,縱使對方能夠化實為虛,消除罡氣,也只能接近十丈左右、方才原是略鬆氣勁,讓二姬接近,這時聞風知警,一把挾起紅薇到達側面,厲喝一聲:「是誰?」
風雪中看不見人,又見一道雪龍急奔身側。
這當然是那人從念咒語,不肯開腔回答。
姜紅薇也及時將身側的錦掌八姬帶退數丈,見靈音童子還在詢問是誰,著急道:「千眼老賊,還不快走!」
若非千眼叟或妙仙翁,誰有這股遠及十丈的掌勁?
「小劫奇勁」彈起琴音,由琴音激發的「八音無形罡氣」洶湧如濤,只能遲滯老魔前進的速度,並不能阻止他的行動。
靈音童子感到敵人第二掌比第一掌沉猛得多,若不是敵人加強掌力,則必定是已經欺近,急將紫裳七姬帶退幾步,悄悄道:「你快念咒語,跟姜姑娘先去。」
在這剎那,猛聞一個洪鐘似的聲音喝出:「尺工乙……」隨即氣勁洶湧,由正面衝來。
另一側也有人以陰冷刺耳的聲音叫著:「六尺乙……」掌勁也如海濤衝到。
姜薇薇當初傳出兩句咒語,目的在令武林人能夠自衛。使靈音老君琴音失效,使天音寺不能居功而迫人為僧,那知同樣傳到強敵耳中,反用以對付靈音童子,令他陷於險地。
但看正側兩面衝來的掌勁,竟然突破「八音無形罡氣」直逼身前,分明是二位老魔已經聯手合擊。
靈音童子心頭一凜,面目驟寒,將紫裳七姬再帶退數丈,立即將她放開,十指齊按「雷弦」,厲聲喝道:「看我『滅魂消魄絕音』!」
「尺工乙尺六……」陰刺刺的聲音震耳。
「六尺乙工尺……」洪鐘似的聲音狂吼。
漫寧漫谷,全在聯唱「尺工乙尺六,六尺乙左尺……」
北崖頂上,風雪狂卷,掌勁如濤,琴音如雷。
姜紅薇眼見紫裳七姬已奔到身側,二名老魔接近靈音童子不滿十丈,急得尖聲高呼道:「靈音哥哥快走!」
「好!你們先退!」靈音童子並非逞能,但知自己一退,二魔必定循聲追趕,那時縱不四人同時送命,也彼此難以相顧,所以催促姜紅薇帶二姬先退,隨又厲道:「千眼老魔,你當真要別人陪死?」
陰陽千眼叟已使出十成掌勁,也只能將「八音無形罡氣」捲起的飛雪沖開一道通路,將靈音童子步步逼退,偏是不能停口不念,「咒語」,對於靈音童子的喝問也無從回答,大喝道:「尺工乙尺六,六尺乙工……」
話聲中,又猛力連劈幾掌。
「尺工乙尺六,六尺乙工尺……」妙仙翁聲響如鍾,也從正面揮掌猛劈。
靈音童子十指輪番挑動雷弦,但怕「天魂消魄絕音」一響,頓時山崩地裂,數里之間生物盡死,這個未必能震老魔,而屠殺無辜生命的琴音,始終不敢施展,只是以七級琴音和蝕心三曲應付,見二魔步步進逼,在蒼茫飛雪中隱約看出身影,情無法挽回,趕忙又大喝道:「二位老魔止步!」
「尺工乙尺六!……」
二魔齊聲喝出二句咒語,「六」字未落,兩股足夠移山撼岳的掌勁已由正側兩面湧上,兩道身影也同時騰空而起,衝破「八音無形罡氣」向靈音童子猛撲。
「快走!」姜紅薇驚急得叫了起來,卻由靈音童子的身後反向前沖。
「霹靂!霹靂!霹靂!……」
滅魂消魄絕音由「雷弦」響起,猛烈絕倫的罡風反向外方捲去!
琴音?雷擊?
聽到「滅魂消魄絕音」的人,在幻覺上但見電光閃閃,雷行天威,驚駭的呆若木雞。
三道身影還沒撲到靈音童子的頭頂,立被震得翻滾回頭。
靈音童子忍無可忍,竟然施用最後一招!
「霹靂!」
「轟降!」無可抗拒的「滅魅消魄絕音」像巨風掃過長空,妙仙翁、陰陽千眼叟功力再高,也只能以「咒語」辟那琴音震蕩,而不能辟因琴音激發的罡氣。但見他二人在猛撲當中,憑空一個仰臉筋斗,倒翻出十幾丈外。
十音姑娘姜紅薇久練絕藝,不須念咒也可避免琴音震傷,而且能衝破罡氣直入;但她這時身子凌空,被那巨風似的是氣一掃,同樣被吹開五丈才飄落地面。
靈音童子面向敵方只見二老魔狼狽翻滾,不覺停手大笑道:「老魔死了沒有?」
妙仙翁由北崖正面攻上,經罡氣一衝已滾下百丈高崖。陰陽千眼叟原和靈音童子同在崖頂,雖被罡氣震飛,仍然落在崖上,眼見姜紅薇和二姬同被震退,竟把握琴音稍止的剎那,猛向一婦二姬撲去。
這確是「斧底抽薪」之著,如果姜紅薇再度被擒,如果不立刻送命,也被借為挾制靈音童子的人質。
然而,他快,靈音童子也不慢——就在他行將撲近一女二姬的瞬間,一聲「霹靂」掃空而來,隨見風濤翻卷,阻在他的前面。
姜紅薇也趁機將二姬一擲,竟然擲向靈音童子,而靈音童子也隨琴撲去,恰又擋在一女二姬和陰陽千眼叟的中間,嗔目大喝道:「千眼老魔,你還不肯死去這條心眼?」
陰陽千眼叟見他十指按在琴弦上面,隨時可以撥發「行雷」般的絕音,氣得鬚眉飄動,喃喃念咒,徐徐上前。
姜紅薇急的叫起來道:「靈音哥哥,我們快走呀!」
靈音童子心知一走,二魔必定步步跟隨,急道:「薇妹你帶她二人先走,我把老魔引向空谷,以迅雷轟頂之音,活活把他燒死。」
在「滅魂消魄之音」之外,是不是還有「迅雷轟頂之音」,不但陰陽千眼叟不知,連姜紅薇也覺得十分突然,瑤鼻一皺,笑道:「你別騙我!」
「我幾時騙過薇妹?」靈音童子微笑著回答。
其實,他真的騙了這位薇妹了,天音寺最高的琴藝,就是「滅魂消魄絕音」,一彈奏起來,就如雷電下劈,石焦金流,那還有什麼「迅雷轟頂之音」?
但他行騙卻是好意,希望一婦二姬先走,自己也可放手去干,將老二魔引往無人之谷,不怕株連無辜,料到老魔功力雖強,未免就能長期在琴音之下被消被損。只要二魔一死,靈音老君則少了二名極強的靠山,人類也少了二位公敵。
姜紅薇不料他忽然會說假話,竟欣然笑道:「靈音哥哥,我們真的走啦!」
「好!」靈音童子注視陰陽千眼叟的動靜,連頭都不能回,接著又吩咐道:「回我們來時的地方!」
「好!」姜紅薇深情地瞧他背影,帶著二姬像三朵輕雲飄向風雪之下,眨眨眼已悄然而逝。
陰陽千眼叟聽說「迅雷轟頂之音」,不知是真是假,只好提足功勁戒備,將罡氣護定周身,步步踏實,向前挪移,那知一女二姬說走就走,急喝一聲,「尺工乙尺六……」
即猛向前沖。
靈音童子擋在他的前面,怎肯讓他衝過?十指一挑,一聲「霹靂」響起,立將他震得一停,笑道:「閣下只懂得尺工乙六么?」
陰陽千眼叟被那一聲雷鳴,幾乎將護身罡氣震散,驚急之下,眼睛蹬大得像兩個銅鈴,閃電般繞走幾個弧形,仍要追趕一女二姬。
靈音童子瞥見他身法如電,一眨眼已到達自己阻擋的線上,急連撥雷弦,飛身倒躍,厲聲道:「老魔休想越我七音池一步,若再糾纏不休,只怕你那六位姬妾全已送給別人了。」
陰陽千眼叟楞了一楞,忽然一個轉身,直向山下奔去。
靈音童子想起這位不可一世的老魔。竟是「情有所鍾」,恐怕姬妾落於他人之手!既覺可憐,又覺可笑,當下輕撫八弦,彈出一曲細樂。向瀰漫的峰壑尋找一女二姬。暗估她三人離去未久。理應相隔不遠,而且自己和姜紅薇因聽到琴音,拴馬追來,最多也只和靡音谷距離十里八里,不該尋不著來路;那知走了將近一個時辰,仍是飛雪蒼茫,天地昏暗,鳥獸絕跡,連方向都辨認不出來。
這時,他猛覺當時同行的是姜薇薇,姜紅薇並不在場,教她往何處尋找馬匹?方才過份匆忙而只說「回我們來時的地方」莫菲她竟帶了二姬走回前一夜的小鎮?然而,不論姜紅薇走什麼地方,自己也該先回拴放馬匹行李之處看看,但為何走了這麼久,山形地勢竟然完全不像?
他來時的經路,雖仍幾座雪谷,幾座山崖,但地面上有極厚的積雪,是以表面光滑如銀,並無崎嶇凸凹,這時所經的路,儘是崎嶇、泥濘、怪石,怎不教他十分駭異?
「滅魂消魄絕音」足以令山崩地裂,地形變易,他一向沒有機會施展,這次施展起來,連自己也不知威力到此地步。
他發覺地形不對,又茫茫焉略偏一個方向,那知越走就越覺得不對,也不知走到何方。
天色越來越黑,敢情已走在叢山雪嶺有幾個時辰之久,不禁焦燥起來。
「不行,這場大風雪不知幾時才歇,若不先找個安身之處,到夜裡可要凍僵了。」他眼見大雪不止,地形不同,方向難辯,情知在短時間裡尋找同伴無望,眼下又餓又疲,只有找一個能蔽風雪的洞穴歇息。
為了避免誘引敵人,他停止彈奏,信步而行。
崢崢……
琮琮……
奇怪?誰在彈奏「滅魂消魄絕音」?
那人彈出的琴音十分低沉、陰森,絕不像「滅魂消魄絕音」那樣雷厲風行,天地變色!但曲調一傳進靈音童子的耳內,立即知道確是「滅魂消魄絕音」的樂章,只因以「宮弦」輕輕彈奏,才沒有那種肅殺萬物的氣像。
將近天音寺的地面!居然怪事疊出——早先為了聽一曲琴音,引出「四隅子」和藝臻化境的兩位老魔,並知「四隅子」進攻天音寺的消息。在這風雪荒山,竟又有人彈奏「滅魂消魄」之調,這又是什麼妖魔鬼怪?
他停步傾聽多時,見那人翻來複去,把「滅魂消魄」絕調彈了一遍又一遍,由那極不純熟的指法聽來,應是初學不久,但一個學琴不久之人,怎會學到天音寺不傳之秘,且又是足以毀滅萬物的絕調?
天音寺的絕調,決不輕易教人。靈音童子為了學這套琴藝好對抗靈音老君,經歷多少危難,還得在佛前立誓當喇嘛,才獲得最高的傳授,而且還要在寺里學成之後,才允許出寺下山;而這人竟在荒山暗練絕調,若是凶魔惡煞,將來豈不又替武林人物帶來一番浩劫?
他覺得這事非弄個明白不可,細辯琴音來自一座幽谷,略為端詳地勢,施開輕功疾掠而去。
這是一座長達五六里的峽谷!四面本是無路可通。兩崖高樹,被雪封冰掛,化成玉樹銀枝琳琅滿目。一道小洞蜿蜒出谷,也是凍結成冰,成為一條通谷之路。
靈音童子一到谷口,心想主人不知是善是惡,不應一到來就顯出敵意,是以運起輕功,由冰凍的小洞直往上行,不覺已到達一座冰崖。
崢瓊的琴音正由冰崖後面傳出,卻看不見洞口的所在;仰臉一觀,原來這座冰崖乃千尺飛瀑化成,像一張水晶帘子把後面的崖霹完全遮蔽。
以靈音童子目下的功力,不難震坍冰崖,直進那隱秘的山洞;但那樣一來,無疑地顯得自己對主人不敬,只得在崖壁下來回踱步。
天色已經暗淡無光。
琴音永無休止。
一陣寒風由谷口吹進,被冰崖阻擋,立即化成一陣極冷的旋風,卷得他衣袖飄起,禁不住機伶伶打個冷戰,暗忖那人彈的起勁,萬一彈到天明,難道自己也學別人「程門立雪」站到天亮不成?
他想到雖不便揚聲大叫,以琴挑逗總該可以。
於是,他找一處高石,拂去浮水,坐在上面,輕輕抹動琴弦。
「鏘——」
一聲琴響,峽谷里類似琴音激蕩,歷久不絕,冰崖也搖搖欲倒。
靈音童子吃了一驚,心忖僅是輕抹「宮弦」,那來這麼大的音量?
然而,在這剎那,冰崖后琴音忽變。
「崢崢……轟隆……」
居然變成極其洪亮的肅殺之音,充分表現出的極濃敵意。
糟糕,這個誤會更大。靈音童子趕忙止彈揚聲道:「是何方高人隱上,小可只是以琴會友,並非有意尋釁。」
冰崖后琴音忽止,接著是一個陰冷的語聲道:「本人無暇會友,你要會,就往別處會去罷。」
世上竟有這種不近情理的人物,靈音童子頗覺竟外,但是由對方口音聽出是個年輕人,認為故意戲弄,反而好笑道:「荒山薄幕,何處有友可會。小可幸遇知音,想兄台不致拒於門外吧?」
那人還未答話,忽然有個少女的急促聲音道:「快放那人進來。」
靈音童子怔了一下,暗忖那女的可不就是郎香琴!……
在他聽來,確是郎香琴的聲音,但郎香琴追逐陳含英而去,為什麼藏在這山區絕地,與年輕的男人同居一室?
因為有此一疑,竟令他不敢出聲招呼,只聽那人冷冷道:「為什麼要放他進來?你說!」
女的恨聲道:「叫你放進來,就放進來。不然我再不理你。」
男的打個乾乾哈哈道:「看你忽然發起慈悲來,莫非那人是你情……」
「你敢!」女的一聲嬌叱把男的話頭打斷,隨即冷冷一哼道:「我就是他的人,你又打算怎的?」
男的冷笑道:「郎香琴,你可別忘了我由蟒口中救你出來,而且……」
果然是郎香琴,靈音童子微微一震,知道這姑娘對己一往情深,見面總免不了一番尷尬,但那男的竟是藉恩要挾,說不定要「強人所難」,怎能就此緘默?
郎香琴一聽那人說到「而且」二字,立即舌綻春雷,嬌叱一聲「而且什麼?你不打開門我開門好了……嗷!……」
靈音童子但聽到「嗷」的一聲便無下文,想是郎香琴被點穴道,也顧不得洞主人是何等人物,欺近崖壁,對準傳出聲音的部位猛劈一掌。
「小劫奇功」,掌力何異尋常?但聞「轟隆」一聲,那原達數寸的冰簾立被震裂。
他再不猶豫,一連幾掌下去,頓將冰簾擊破,顯出一個門形。
「小子你敢!」洞后一聲厲喝傳來,一股奇寒侵骨的掌風已由簾破洞潮湧而出。
靈音童子及時跳過一旁,回頭一看,即見一位面目俊秀,神態傲慢,年約二十五六歲,身著皮襖的少年當門而立,只因對方欺侮一個少女,也不須他客氣,劍眉一揚,喝道:「你把郎姑娘怎樣了?」
那少年一隻俊目直瞪在靈音童子臉上,冷冷道:「關你什麼事?」
靈音童子漠然道:「看閣下這付面目還有幾道分人樣,行事卻沒點人氣。」
那少年瞪眼,兩道逼人的光芒射出,向靈音童子身上打了幾轉,這才冷笑道:「本人還有幾分人樣,你小子連半分也沒有,你與本人的未婚妻如何認識,從實招認,也許可饒你一命。」
郎香琴竟是這人的未婚妻,靈音童子大感突然。
他當然希望郎香琴獲得金龜婿,省得向自己糾纏,即以眼前這少年的堂堂一表,也不至於配郎香琴不上。
但那少年將郎香琴點了穴道,這時一聲不響,若真正是那少年的未婚妻,何須下這手段?
靈音童子一想到這裡,頓黨對方不是好人,俊目中放出兩道寒芒,直逼對方的視線,凜然道:「郎香琴是你的未婚妻?放她過來我問明白。」
那少年「嗤」的一聲道:「你算什麼東西?」
靈音童子欺上一步,昂然道:「你再不唇應放人,本人就要教訓你了!」
「憑你也配?」那少年冷笑道:「本少爺正要治你擅闖本谷,毀壞晶簾之罪,快報姓名上來,好讓本少爺送你上路!」
驀地,有人在洞里一聲尖呼道:「少爺你怎麼了,為什麼把香姐點倒?」
那少年回頭淡淡笑道:「金荷不由你管!」
被稱為金荷的女人忽然嬌聲嬌氣地笑起來道:「少爺這種開硬弓的癖氣,怎能憐香惜玉……」話到這裡,那少年身側已出現一條州
金荷一隻妙目恰在這時飄向靈音童子,卻「噗」的一聲笑道:「金荷只見過少爺擄人,若有人能擄少爺的人倒是十分新鮮,我們全可大開眼界了。」
話落,諸女齊聲鬨笑。那少年似不為恥,反而十分得意地微笑道:「我不過教你當心罷了,誰能在我眼底擄人,除非太陽從西邊出來。」
「好狂的淫賊!」靈音童子心裡在罵,但對那少年敢於口出狂言,估量該有幾分真才實學,也不敢過分大意,微微一笑道:「靈音某隻要閣下將郎姑娘放了出來,一切就作罷休。」
那少年冷笑道:「你這靈音某何不先照照鏡子?」
靈音童子被對方一再輕視,本已怒極,無奈郎香琴落在敵家手上,一時無方解救,只好暫隱不發,待諸女出洞,主意已定,揚臉向天道:「專逞口舌,靈音某恕不領情,靈音某由十倒數到一,若再不放人,就要得罪了。」
「你能怎樣?」那少年冷冷回答。
「十!」靈音童子知道對方不可理喻,重重吐出頭一個字,俊目凝神,注視那少年臉上,隨即喝一聲:「九!」
那少年狂傲得出奇,轉向橫列在洞外的綵衣女笑道:「你們看是哪裡來的狗吠?」
「八!」靈音童子重重地喝一聲。
「七!」
「……」
「二!」
那少年到這時后,才回頭轉向靈音童子,但滿臉仍是傲慢之色,好像並未把這位獨戰少林三長老,以「滅魂消魄絕音」變易十里地形的靈音童子放在心上。
靈音童子眼見對方那不可方物的傲氣,但已暗裡提防,猛然大喝一聲:「一!」
隨著這字音一落,人也疾欺到那少年面前,怒掌一翻,「小劫奇功」凝聚的沉猛掌勁即捲起一股狂風,向那少年衝去。
「好傢夥!」那少年眼見靈音童子發勁如掌,仍然面含詭笑,徐徐舉掌。
靈音童子暗忖自己這一掌之力,縱不能推山撼岳,也該可碎石斷碑,這少年有何自恃,膽敢這般膽大?
這念頭像電火閃過腦門,立即留神到對方詭笑未必無因,趁招式尚未用老,硬生生改劈為掃,同時飛起一腳。
就在招式甫變之際,那少年忽然冷哼一聲,雙臂也猛然伸直。
但見兩粒寒星由他腕底射出,只一閃,已將靈音童子腋下的衣服射穿兩個小洞。
好險!靈音童子若非中途變招,一待四掌貼實,對方的兩粒寒星暗器可不沿膺而上,把腋筋射個對穿?
那少年一心算計別人,卻未留意自己,被靈音童子橫掃一腳,恰掃在腳骨上面,反而一連踉蹌幾步。
靈音童子心在救人,不想硬擠硬打,一腳踢開那少年,腳尖一點地面,斜身騰空,帶著一股疾風撲向洞口。
那伙綵衣女因來人一個照面,就把平日崇奉的「少爺」踢開,直驚得面面相覷,再見身影飛來,以為當真要來擄人一聲驚喊,急向兩旁奔散。
「真正是銀樣腦槍頭!」靈音童子料不到這般輕易將對方驅散,連縱兩步,衝進洞中,俊目迅速一掃,立即看見一條身影仰躺在一張床上,那還不是郎香琴還是誰?
由這情形看來,郎香琴不僅被點啞穴,可能連軟穴、麻穴,一齊被點。
靈音童子情知時機急迫,一步躍到床前,伸手一拍她「軟」、「麻」二穴。
照說這一拍之下,郎香琴應能一躍而起;然而,她仍紋風不動,一聲不響地躺著。
「小子!」隨著這聲吆喝,一縷寒風同時射到。
靈音童子無暇看是什麼東西,將郎香琴一拖離床,橫跨一步,猛覺一股寒氣掠過耳邊,「嚓」的一聲一柄匕首已插進石壁。
回頭一看,那少年已滿面殺氣奔了上來。
靈音童子急閃過一邊,喝一聲:「且慢!」
「哼!」那少年連攻幾掌,厲聲道:「快把人放下!」
靈音童子挾著郎香琴,被對方連攻幾掌,逼得在石室里繞走閃避,不覺已到洞口,雖見洞口外面彩影幢幢,但除了出洞並無路逃生,大喝一聲:「趕快讓開!」
話聲未落,已如天馬行空飛越諸女頭上。
「打!」那少年一聲暴喝,雙臂一揮,六點寒星一齊射向靈音童子後背。
這時,靈音童子身體懸空,右臂又挾有郎香琴,怎能躲避?
「噹噹……」
一陣脆響,六種暗器完全射在他的背上,卻把他射得前沖丈余,腳尖一著地面,便拔步奔進樹林。
原來他背著的千年烏金石玄鐵古琴恰替他擋了一場災難,六種暗器全射在古琴上面是以分毫無損。但那少年自知儘力發過暗器,決可穿鋼裂石,不料反送對方一程,不禁愣了一愣,及至人去無蹤,這才怒喝一聲:「追!」
金荷「呀」的一聲叫道:「我們快拿兵刃!」
那少年怒道:「死人,不要拿了!」
金荷嬌笑道:「少爺也不替人家想想,你號稱『苗香公子』,八角金環可以穿金裂石,還打不進那小子身上,教我們空手打虎,莫要多送幾個進人虎口?」
苗香公子被她說得俊臉變得鐵青,但她說的又是實情,只好「哼」了一聲道:「你們跟後來,我先追那小子。」
金荷又趕忙叫道:「要不要留人看門戶?」
苗香公子將走進樹林,聞言頓了一頓,恨聲道:「留下兩人夠了!」
靈音童子挾起郎香琴奔進樹林,知道對方定要追趕,是以進林之後,不奔向谷口,反而施展輕功,履冰走雪,這回接近洞口的樹林邊緣,聽苗香公子和金荷對答,又見他疾奔谷口,諸綵衣女則蜂湧回洞,不禁心下暗笑。
這時,如果下手擒捕諸女為人質,勒令那什麼「苗香公子」解開郎香琴穴道,未必不能做到,但他覺得這一種手段,只表現自己無能——連一外穴道都不會解。是以毅然放棄這良好機會。
他恐怕郎香琴放落地上受涼,只好坐了下來,將她放在膝上,查看被點的穴道,輕輕一拍,已解了她的啞穴,卻查不出由何處點中軟麻穴。
然而,郎香琴啞穴一解,便已能夠開腔說話,輕輕呻吟道:「靈音哥哥,你把我點了死穴也罷!」
靈音童子驚道:「琴妹何出此言?」
由郎香琴的眼睛里,可看出這位姑娘十分凄惶,但見她眼角噙淚,嘆道:「琴妹有生以來,今天最樂,請你點我死穴,讓我在哥哥的懷裡含笑而死。」
靈音童子真不明白這位姑娘為何起這古怪的念頭,正色道:「好死不如歹活,琴妹你有爍爛的生命,怎能這樣子做,趕快說被點在那一部位,也好著手解救。」
郎香琴軟麻穴被點,四肢動彈不得,聽靈音童子說她有「爍爛的生命」,不覺流下淚來,嘴角卻泛起無限笑意道:「靈音哥哥,你肯給我你爍爛的生命么?」
靈音童子不知她什麼意思,一心只想替她解穴,急道:「我替你把穴道解了,你自有爍爛的生命。」
郎香琴神情一黯,嘆一聲道:「我只有悲哀的生命!」
靈音童子似若有所悟,正色道:「那苗香公子把你怎樣了?」
郎香琴眼皮一閉,臉頰上飛起兩朵紅暈,凄然道:「還不怎麼樣,你可放心了。」
靈音童子忙道:「那就快說被點的部位呀?」
郎香琴忽然問道:「你喜不喜歡我?」
不容靈音童子仔細考慮,情知若不說喜歡,她決要耍賴不說被點的部位,眼見苗香公子一夥帶人搜尋,總不能讓她再落回對方手中,只好輕輕點頭。
郎香琴閉著眼睛,沒有見她點頭,又道:「說呀,你怎麼不說話?」
「喜歡的!」靈音童子輕輕地回答。
「噢——」靈音童子透了一口氣,打開眼皮,眼睛泛著喜悅的神采羞澀地笑道:「那壞傢伙點的是中樞之下。」
靈音童子一驚,暗恨苗香公子手段太劣,但已答應替郎香琴解穴,怎能說了不算?坦然道:「琴妹你擔待些,愚兄立即下手。」
說罷,不敢多想,輕輕在她中樞丹田之間一按,郎香琴「嗯」的一聲,渾身血脈一震而通,紅霞滿面,恨聲道:「靈音哥哥,你替我殺死那壞蛋!」
靈音童子道:「你怎會被他擒獲的?」
郎香琴恨聲道:「你可記得那天我追姓陳的丫頭?」
靈音童子點頭說一聲:「記得。」
郎香琴道:「我見她哭哭啼啼,怕她尋死,暗裡跟了一程,然後現身相助,隨即把話說開,結了姐妹……」
靈音童子笑道:「你們姐妹真多,起來吧,別把我的腿坐疲了。」
郎香琴紅著臉,站了起來,撅嘴輕嗔道:「讓人家多坐一會就不肯,真像人家的哥哥。」
靈音童子驚奇道:「你真的有哥哥?」
「怎麼沒有?」郎香琴綳起臉孔,煞有介事地回答,卻又「噗」一聲笑道:「我的哥哥就是你!」
「頑皮!不知你跟誰學來的!」
「跟姜妹妹學的。」
「可是姜紅薇?」
郎香琴愣了一愣詫道:「姜紅薇是誰?」
靈音童子笑道:「她綽號『十音姑娘』,是『九音童子』的妹妹。」
郎香琴搖頭道:「你別來騙人,姜薇薇就是妹妹,她那有什麼妹妹?」
靈音童子好笑道:「這就是你錯了,姜薇薇是哥哥,姜紅薇是妹妹,他兄妹是孿生,所以形貌完全相同。」
郎香琴聽得連晃螓首道:「你要扯謊也得有個譜兒,九音童子姜薇薇,分明是少女喬裝,她要去橫菊山莊尋你,我愣就在路上遇上陳姐姐那一帶巡察,她和我結姐妹后才分手尋你,幾時聽說過她有妹妹。」
靈音童子正色道:「薇薇,紅薇,確實是兄妹,我騙你幹什麼?」
郎香琴嬌嗔道:「世上只有姜薇薇,沒有什麼姜紅薇,要嘛,二人全是女的。」
靈音童子搖頭道:「這怎麼可能,姜薇薇本來就是哥哥,你追上的莫非是姜紅薇盲充她哥哥把你耍了?」
郎香琴不僅和姜薇薇結為姐妹,而且密談時多,但因靈音童子一口咬定另有一個姜紅薇,竟也把她弄得有點迷糊,蹙起娥眉道:「你不相信,將來問他去!」
「好,一定是我贏!」靈音童子自以為十分有把握,接著又道:「後來你和陳含英又怎麼分手了?」
「啊!」郎香琴猛然一驚,急道:「跟我去救她!」
「在那裡?」
「地洞里!」
靈音童子一驚道:「這是怎麼一回事?」
郎香琴道:「我們遇上幾個和尚,說是要靈音老君組成什麼僧軍,想起學會兩句咒語,不怕魔琴之音,正好和陳姐姐聯手斗他一斗,所以一路跟來,不料誤入絕谷,遇上大蟒,陳姐姐受了蟒傷,我也斗那大蟒不過,偏遇那惡公子以『八角金環』打死了大蟒,陳姐姐在洞中養傷,我只得日夜陪伴著她。」
靈音童子恍然大悟道:「原來如此,這樣說來,那公子對你們有恩,倒不可恩將仇報。」
郎香琴「哼」一聲道:「什麼恩?那毒蟒就是他家養的,故意放出來害人,若對方是男人,就讓毒蟒把人吃了,若是女人,就驅蟒救人。他本來捨不得殺那條毒蟒,還是我逗那毒蟒發了凶性,連主人也不認,這才被暗器打死。再說他本有治蟒毒之葯,偏不肯專心治療陳姐姐,讓陳姐姐擔了多受幾天苦,好向我糾纏,還有方才……不說了,快走,快走!」
靈音童子聽出苗香公子如此居心,確也過分,急和郎香琴飛步出林。
洞口依然敝開,洞里一片漆黑。
靜悄悄不聞人聲。
靈音童子著手解救郎香琴之前,曾聽苗香公子吩咐金荷留二人看守門戶,但看門的人又在何方?
陳含笑受傷未愈,救人定須費一番之腳,靈音童子不敢遲疑,將背上的囊一推,抽琴拙囊:「叮叮……」落下六粒寒星。
郎香琴撿起六粒指環大小,每粒各有八枚短凌的暗器,驚奇道:「你那來的一架古琴?」
靈音童子嘆息道:「這架琴原是天魔的,送琴往天音寺的趙純一前輩被人殺死奪琴,今又落到我手上,你趕快念咒我要彈琴了。」
郎香琴喜道:「幸有這架琴替你擋災,否則這『八角金環』隨便中上一粒也會廢命。啊,你彈琴幹什麼?」
靈音童子道:「查看洞里有沒有人看守?」
郎香琴道:「陳姐姐卧病在床,莫要被你驚死。」
靈音童子沒考慮到這事,急忙收琴入囊,道:「琴妹你當心右側,我們一道進去。」
「嗯!」
兩道身影一進洞,除了衣袂帶起風聲颯颯之外,另無半點聲息。
郎香琴大惑道:「方才還聽說留人看守,怎地半個也不見?」
靈音童子也覺這事奇怪,急道:「我們不必推敲,先救了陳姑娘再說。」
「跟我來!」郎香琴老馬識途,領頭先走,經過幾處轉角,眼前忽然一亮,原來是高燒著幾櫃巨燭,把甬道照得纖毫畢現。然而,一走到甬道盡頭、向側面的小石室看去,不禁,又叫一聲道:「不好!」
這石室方廣僅有丈許並無門戶,靠壁間設有一張大床,床上鋪有錦褥,流蘇下垂及地,郎香琴上前揭起錦褥,床底也空無一物。
靈音童子明白幾分,仍免不下問道:「這裡可是陳姑娘養傷之所?」
郎香琴蹙著秀眉道:「她和我佔用這張床已經二天,只能在床上呻吟,能夠走往那裡?」
靈音童子向四面看看,沉吟道:「莫非看守的人怕你我入洞救人,索性把她藏了起來,這裡還有隱秘的地方沒有?」
郎香琴想了一想道:「有幾個丫頭住在石室。」
然而,她帶了靈音童子尋遍所有的石室,連到煮食的地方也翻了過來,仍然看不見陳含英和看守人的影跡。
靈音童子詫道:「難道看守人竟帶同陳姑娘逃走了?」
郎香琴還未答話,已有人冷笑一聲道:「好一人小輩,居然到我家來了。」
靈音童子回頭一看,見是一位濃眉豎目的中年大漢,帶有兩名風姿綽約的麗人,站在自己進入后洞的甬道上,這樣一來,退路已被封斷,微微一驚,拱手道:「閣下是誰,這洞府怎又成了府上?」
中年大漢冷笑道:「誰不知道『彌衡別府』是我『熊偉』的家。小子是什麼人,好好說來。」
「小可姓靈音,賤字童子。」靈音童子覺得這位大漢長相雖不雅觀,口氣並不太惡,也許真正是這石室的主人,在敵友未分之前,不願多惹糾紛。據實回答,接著又道:「請問閣下與苗香公子作何稱呼?」
自稱為熊偉的中年大漢微顯詫異道:「什麼苗香公子,我不知道。」
郎香琴奇道:「難道是那惡人佔用你的洞府?」
熊偉虎目一瞪,射出兩道冷芒,怨聲道:「何物苗香,敢占……」
「敢罵本少爺!」這一聲冷笑由甬道傳來,熊偉猛然一揮身子,風一般向外疾沖。
靈音童子急揚聲叫道:「當心暗器!」
右首那名紅衣麗人輕輕額首道:「你倒是一片好心,但他也不要緊。」
那知話聲方落,甬道已傳來熊偉一聲驚呼,兩名麗人俏臉頓時變色,嬌呼一聲,聯袂奔去。
郎香琴急道:「靈音哥哥,要不要幫他們?」
「幫!」靈音童子搶先一步,向甬道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