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情愛纏身
那知話音甫落,忽聞震耳欲聾的一聲長嘯,場里那團滾動的彩珠忽然爆開,兩道身影由彩珠里滾出,各自一個解頭翻了出去,然後相隔五丈對立著。
場外四人,二位是武林耆老,三位是少年俊彥,俱看出彌迦喇嘛比妙仙翁多退兩尺開外,分明略遜一籌。
妙仙翁雖然略勝彌迦,但是色厲如鬼,不如彌迦喇嘛氣定神凝,從容含笑。在養氣的工夫上面,應該略差半分。
姜氏「兄妹」羞見妙仙翁的凶形惡相,幾乎是同時偏開視線。只聽妙仙翁厲笑一聲道:「禿驢居然能接下本仙翁亢陽一掌,暫時饒你一命。」
無仇尊者急道:「靈音童子,你手癢了沒有?」
靈音童子知道這話是要自己出手,不禁豪氣頓生,振聲大喝道:「朱老魅,先接靈音某一招!」
話落人到,身後轉起一陣狂風,將積雪捲成一條白龍。
一妙仙翁不料才隔半個時辰,靈音童子就精進到這般境界,想起還有無仇尊者虎視眈眈在旁,情知定難討好,冷笑一聲道:「你這伙兇徒,打算以車輪戰么?」
靈音童子冷哼一聲道:「什麼車輪戰,你能接靈音某一掌,就放你走!」
「好狂!仙翁先教訓你。」妙仙翁和彌迦喇嘛拚過一場,自忖若讓靈音童子以全力發掌,縱能接得下來,也要鬧個兩敗俱傷。是以不待話畢,一掌已經劈掃。
但見一道搖山拔樹的狂風應掌而起,剎那間卷到靈音童子的身前。
「來得好!」靈音童子沉聲一喝,雙掌齊發。
他這時已煉成專破罡氣的絕學,又以「大劫奇功」發掌,勁道豈同小可。
這一掌之上,竟然也出現淡淡的火光,不亞於彌迦喇嘛開頭一掌。
妙仙翁哼一聲,真力立即提到十成以上。
「轟!」
雙方掌勁接觸的瞬間,暴出一聲巨響,捲起漫空飛雪。
妙仙翁道袍盡被掌風揭起,身子倒飛五丈,墜進預設的落魂幡陣中,顫聲狂笑道:「靈音童子,本仙翁也暫饒你一命。」
靈音童子一掌雖將妙仙翁擊飛,自己也覺氣血沸騰,剛煉成的「空界須彌」幾乎全被震散。但一聽妙仙翁話里涵義,不禁冷笑道:「老魔,你還想走么?」
妙仙翁大笑道:「本仙翁要走,誰敢說不?」
靈音童子一步逼近旗門,喝道:「分個勝負再走!」
妙仙翁先向四名魔幡的綵衣女各點一指,然後向靈音童子詭笑道:「小子,還以為你沒有落敗?」
靈音童子昂然道:「你敢說全勝了?」
「當然!」妙仙翁冷冷地吐出兩個字,魔蟠的綵衣女立將長幡揮舞,八名執樂器的綵衣女也吹奏起極其凄涼的樂音。
姜紅薇心頭一懍,急道:「薇哥快教他回來!」
姜薇薇笑道:「你怕什麼?」
原來這時「兄妹」羞見妙仙翁的驢形馬相,早就背向落魂幡陣;姜紅薇知道「妖陣」的厲害,也懂得吹奏的是何種樂曲;姜薇薇卻聽出雙方說話的氣勁差不多少,是以泰然無懼。
無仇尊者猛可一驚,急揚聲叫道:「小子趕快回來!」
靈音童子詫道:「晚輩和這老魔拼了。」
那知一語甫畢,彌迦喇嘛已由後面撲上,一把將他拖退輕喝道:「檀樾不可,這是『送殯曲』,其中定有奧妙!」
妙仙翁哈哈笑道:「禿驢竟懂得是『送殯曲』,哈哈……。」
大笑聲中,從容抱起死在轎壁上的裸女,放進寬敞的道袍裡面。
十二名綵衣女組成的落魂陣將妙仙翁和裸女護在陣里,緩緩移動。
樂聲凄切而悠揚,震撼每一個人的心弦。
靈音童子暗忖這「送殯曲」又有什麼了不起,正想再衝上去,忽聽身後響起啜泣之聲,回頭一看,原來是姜氏「兄妹」相抱哭泣,不禁愕然道:「你二人怎麼了?」
彌迦喇嘛沉聲喝道:「送殯不用貧僧,定不能登極樂世界。」說罷,一長身形,跟后追去。
驀地,「咚」一聲低沉的鼓音響起,無仇尊者立即揚聲道:「彌迦回來,讓朱老魔自投地獄。」
這聲鼓音一起,妙仙翁的「送殯曲」也就寂然無聲,彌迦喇嘛退了回來,和各人聚在一處,合十什拜道:「尊者方才是否施以佛門『不誤音』?」
無仇尊者正色道:「非也。這是佛門『不竭音』,任憑老魅走到何處,都聽到這聲鼓響,若非放下『落魂幡』,必在驚慌之下變成瘋狂而自己斃命。」
姜薇薇被那聲鼓音震止了悲泣,聽無仇尊者解說「不竭音」的妙用,禁不住破泣為笑道:「你老人家可是吹牛?」
無仇尊者道:「我吹什麼牛?」
姜薇薇一皺鼻子道:「『不竭音』,既有這般妙用,為什麼不多敲兩下,就把老魔當場敲死?」
無仇尊者好笑道:「你就想我殺人給你看,我老人家就偏就不讓你愜意,要不要先說個故事給你聽聽?」
姜薇薇氣得撅嘴道:「不先把老魅截堵回來,還有心說什麼故事?」
無仇尊者慢吞吞道:「追不上了,你不相信就試試看。」
姜薇薇自知追去無用,也不願見妙仙翁那付形容;姜紅薇雖覺妙燦翁並不怎麼,但姜薇薇不去,自己更不能獨行。至於彌迦喇嘛和靈音童子,更知無仇尊者在這時候講故事,定有極大關係,也不願逞強稱能,貿然追趕。
再則,無仇尊者「定音鼓」一響,彌迦喇嘛一退,妙仙翁一夥便如風卷彩雲,一去無蹤,連那幾面落魂長幡也隱沒在蒼茫飛雪之下,未知就能夠追趕得上。
無仇尊者向各人環掃一眼,歡笑道:「跟前還有餘餚殘酒,且以天地為盧舍,風雪為堂奧,吃個酒醉茶飽再說罷。」
姜薇薇恨聲道:「你放走朱老魅,原是要說故事,這時又說要先吃,薇兒不許你再吃了。」
無仇尊者搖頭笑道:「先說故事可也,但一說出來,我們這五人當中就得減少兩人的力量,若遇強敵可不是糟了?而且朱老魅逃遁,不見得就肯棄下『落魂幡』,大有奇事可看,如果有人暈倒,須是仗人扶持,那就看不成了。」
姜薇薇暗忖自己有父有母,身世早明,但母親可說與一個名叫「嚴惠嘉」有極深的仇恨,不該有關身世的事,何至暈倒需人扶持?至於靈音童子被裘強滅門、劫姊,可說極盡凄慘,但他已自己知道,並由李嬌嬌殺了裘強,報了部分之仇,也不該再有暈倒的事發生。
惟有初識的錦裳八姬駱瑤香身世未明,為了報答她照顧靈音童子之情,讓她頂了「姜紅薇」的名宇,如果無仇尊者說的故事與各人有關,多半是駱瑤香才對。
姜薇薇想到這裡,不覺向喬裝姜紅薇的駱瑤香瞟了一眼才轉向無仇者點點頭道:「好吧,聽你的好了。」
無仇尊者哈哈一笑,縱情大嚼。
各人確實也餓了,見無仇尊者吃的起勁,也卷殘雲似的吃個杯盤翻轉,頃刻都盡。
無仇尊者看都吃光了懷盤,敝聲大笑道:「這番可以走了。」
姜薇薇道:「向哪裡走?」
無仇尊者取了一支筷子橫擱在碟面上,將筷子一旋,那支筷子一連轉了十幾轉然後停下,笑道:「跟筷一子頭的方向走。」
靈音童子一看筷子頭的方向幾乎和妙仙翁的去向相反,詫道:「老前輩不是說要去看朱老魅么?」
無仇尊者白他一眼,道:「你這小子的記性還不壞。」
靈音童子苦苦笑道:「好像他們不是……」
姜薇薇含笑起身,左手執著靈音童子,右手執著駱瑤香,嘻嘻笑道:「不必說了,要是鬼八卦不靈,回頭再找他。」
靈音童子被這位「薇弟」拖著先走,向後一看,無仇尊者和彌迦喇嘛已跟來,忍不住悄悄問道:「薇弟,你知道傅老前輩使的是什麼神術?」
姜薇薇笑道:「什麼神術,那是由鏡聽術化出來的追影法,和圓光差不了多少,方法我也會,就是不靈。」
無仇尊者介面笑道:「什麼不靈,你心不誠,意不專,神都被你唬跑,當然不靈。不過,也有靈的時候吧?」
姜薇薇臉紅紅地輕呸一聲。
靈音童子暗忖這位薇弟好像有點變了,這也有什麼值得害羞的?
他當然不會知道這位「薇弟」是女扮男裝,自從別後,常以金錢暗卜,尋找他的去向,最後又循著「鏡聽術」指示的方向走回一處。
無仇尊者說「也有靈的時候」,指的就是這一件事,怎能怪得「薇弟」臉紅?
他見「薇弟」害羞,卻不好加以戲謔,答訕著,走著,又發覺「薇妹」經常默默無言,好像已經生分不少。
他暗忖,少女總是常著矜持和嬌羞的,自從一語訂下終身,只要心心相印,又何在乎多言?
是以,他諒解這位多情的「薇妹」決想不到真正的「薇妹」就是「薇弟」,而眼前這位「薇妹」是錦裳八姬駱瑤香喬裝的。
風雪不住地飄。
人不停地走。
三位少年聯袂走在前面,敢是說說笑笑不曾經意,後面忽然傳來叫聲:「當心!」
這一低沉的喝道,驚得三人同時止步。
定睛一看,既見長幡一角在風雪中飄揚,相距三人已不足三丈。
但這面長幡已經倒在地上,近處也聽不到人聲。
由此看來,妙仙翁那伙人應是棄幡逃走已久。
靈音童子一個箭步衝上去,正要伸手揭起長幡。
「別動!」無仇尊者又一聲沉喝,飄然上前道:「小子不知厲害,老魁這落魂幡不知以多少精血精魂祭煉而成,尋常人相距十丈即被迷倒;你雖煉成『空界須彌』,無奈功力尚淺,豈可用手去觸?」
靈音童子將信將疑道:「棄擲的落魂幡,沒人主持也能迷人?」
無仇尊者微笑道:「你不信怪疑之事,可趁我和彌迦在此,摸摸看?」
姜薇薇急道:「靈音童子……」
但她剛說得幾字,靈音童子已笑說一聲:「不妨!」將那面長蟠撿起,又立即丟落地上。
他本是存著好奇之心,認為失去操縱的落魂幡也應該失去落魂的作用,再則無仇尊者有話在先,料想縱可「落魂」,也不至於十分礙事,所以試一試這魂如何落法。恐怕姜薇薇阻止,不懼觸動落魂幡,竟是忘了先運起「空界須彌」護體,急忙抓起那面長幡。
就在他一觸及長幡的剎那,但覺光影在眼前一閃,隨即笑起來道:「薇弟,我抓到了。」
一個甜美的少女聲音跟著笑道:「靈音哥哥,你抓到了什麼?」
「抓到了裘全勝那小子!」他仍念念不忘報仇,所以出現在眼前的頭幻象就是裘全勝。同時,他又見一道紫衣紅影冉冉而來,那正是念念不忘的「薇弟」,喜極之下,一把抓住薇弟的手腕,指著地面獰笑道:「就是這個小子!」
姜薇薇厭惡向地面看了一眼,皺一皺鼻子道:「不把這狗頭殺了,還留來幹什麼?」
「殺了未免便宜了他,愚兄想把他帶回家鄉,活祭我父母和家人的亡靈。」
「這麼累贅,不如就在這裡遙祭,省得在路上有失閃,想祭也祭不成了。」
「還是薇弟聰明,就這麼辦。」
當下,二人撮雪為香,靈音童子揮劍斬下裘全勝的首級,哭拜祭奠家人。
姜薇薇在旁陪祭畢,扶他起來,輕悄悄道:「我們也該走了。」
靈音童子茫然道:「去那裡?」
姜薇薇星目里射出異樣的光輝,輕笑道:「你怎麼就忘了,我們搜尋靈音老君的蹤跡告知武林,消滅靡音谷那伙老魅和狗男女,然後一起去蔥嶺見我爹娘……」
「是,是!」靈音童子握緊姜薇薇的手,激動地叫道:「薇妹和我在口頭上已訂了終身,也該去拜見伯父伯母去了。」
姜薇薇羞澀在笑道:「靈音哥哥,你看我是誰?」
一個紫衣少年身形忽然擴散,另一個少女的紫衣纖影忽到眼前。手仍然握著手,但一切都已變了,變的是這樣奇怪,由姜薇薇忽然變成了姜紅薇。
靈音童子訝然驚道:「你是薇妹?」
那影子「噗」一聲笑道:「可不就是薇妹?」
靈音童子端詳半晌,搖頭輕笑道:「你兄妹長的太相同了,簡直令人雌雄未辨。」
那影子好像笑道:「哥哥何必要辨,還不是一樣的么?」
靈音童子將那影子的柳腰輕輕抽近身側,深情款款道:「薇妹別說痴話,男女有別,怎能說是一樣?」
那影子斜到倚在他的身畔,閃著睫毛下面烏亮的眼珠,兩粒朗星似的目光注視在他的臉上,神密地笑道:「你毫不奇怪,到這時候還不知道我是誰?」
靈音童子不假思索地回答道:「你不是紅薇?」
那影子搖頭笑道:「我是薇薇!」
「怪哉!」靈音童子見身畔這人分明是女身,怎肯相信是男身的美少年姜薇薇,咄咄稱怪道:「你兄妹二人全會開玩笑。」
那影子格格嬌笑道:「你總該相信世上只有一個姜薇薇吧?」
靈音童子點點頭道:「不錯。世上只有一個姜薇薇,但也只有一個姜紅薇。」
那影子一揚睫毛,又道:「假如你覺姜紅薇就是姜薇薇的化身,那時又當如何?」
靈音童子楞了一下,旋即啞然失笑道:「那時我當加倍喜歡,但又那裡能夠?好吧,別鬧玄虛了,我們去尋令兄去。」那影子一皺鼻子道:「除了你,我那還有個哥哥?」
靈音童子暗一咬牙道:「薇薇不是你的哥哥?」
「你忘了我就是薇薇?」
驀地「咚」一聲鼓響,接著又有一聲宏亮的佛號入耳。靈音童子心頭一震,已見無仇尊者和彌迦喇嘛站身前,早一條紫衣纖影遠在一丈開外,那人正是姜紅薇,而自己攬的卻是姜薇薇,不禁大詫道:「有這樣古怪的事?」
幻境是如此離奇,姜薇薇忽然成了姜紅薇,姜紅薇忽又變回姜薇薇,真令靈音童子莫測高深。想起方才把姜薇薇當作紅薇款款深談,直羞得臉紅耳熱,趕忙放手。
姜薇薇想是還未察覺自己又已恢復回男裝的扮相,輕「呸」一聲道:「這有什麼古怪?」
無仇尊者微笑道:「小丫頭,你已經人迷,難道還想做作下去么?」
靈音童子聞言一驚,急道:「薇弟,你當真是個妹妹?」
姜薇薇被無仇尊者說破了真面目,「嚶」一聲嬌呼,已奔往駱瑤香身側。
無仇尊者指著跌落地上的長幡,向靈音童子大笑道:「傻小子,方才發生的事,你可還記得?」
靈音童子驚疑道:「晚輩記得曾經觸及落魂幡,隨即見薇弟到來,不知怎地忽然變來變去。」
無仇尊者笑道:「方才對你薇弟薇妹的話,算不算數?」
靈音童子正色道:「晚輩生平不說假話,方才所說,全是出於肺腑。」
無仇尊者向姜薇薇笑道:「小丫頭,你害什麼羞,還不快點過來。」
姜薇薇卻將姜紅薇推著上前,輕笑道:「小丫頭來了。」
無仇尊者知她要重施故智,想嚴辭揭破她的面目,卻凝於自己是長輩身份,不便干預兒女私情,氣的哼一聲道:「你到底要怎樣鬧法?」
姜薇薇把面紅耳赤的駱瑤香推到,笑吟吟道:「傅爺爺,我們沒有鬧啊!」
靈音童子見「薇弟」若無其事地從容談笑,自己略為安心,正色道:「薇弟,方才的事,像是一場美夢。」
姜薇薇臉頰飛起兩朵紅雲,點頭代了回答。
彌迦喇嘛宣起一聲佛號,接著道:「真即幻,幻即真,檀樾習過無上妙諦,為何不悟?」
姜薇薇皺起鼻子罵道:「和尚該死,該死和尚,你怎地也不悟?」
無仇尊者見靈音童子楞在一旁,還不明白姜薇薇是少女喬裝,而姜薇薇又防彌迦揭破身份,著急地罵了起來,也覺好笑道:「夠了,夠了。我老人家先說方才發生的事吧,靈音你一觸及落魂幡,便卻神智昏迷,眼前起了一種幻像,薇薇急忙上前相扶,也受了幻象感染,相因而生,以致連續出現許多情事,不過,由那些如夢的情事中,恰也透露出一個人深藏在心底的話,還好解救得快,不然,真不知道你二人要鬧成什麼樣子。」
姜薇薇暗忖:「誰叫你多事解救?」但一想到在幻景里的各種景象可能落入別人眼裡,又情不自禁地臉皮一熱。
靈音童子聽說是「幻象」,想起自己從對「薇弟」說過失禮的話反覺心安理得,泰然說道:「傅老前輩,我和薇弟被迷了多久?」
「極短,極短。……」無仇尊者含笑道:「自從你二人握手時算起,統共數不到三十。」
姜、靈音二人同時面呈詫色。
無仇尊者笑道:「夢境本來十分短暫,於淳楚夢至大槐安國,娶妻生下子女七人,為南柯君太守二十年,醒后斜日未隱。盧生步入枕中,娶崔氏女,中進士,累官至節度使為宰相十年。有子五人,有孫十幾人,年八十而卒,醒來黃梁未熟。你二人入迷能有多久?」
靈音童子聽他引經據典,說了兩個熟識的夢例,不覺向姜薇薇望了眼,恰見對方羞澀地低頭,顯出扭妮之態,暗詫道:「難道薇弟果真少女喬裝?」
他這一起疑,歷來的往事便迅速在腦中展現,立即發現幾件不太近情的事,足以證實這個疑點。然而,姜薇薇何要喬裝,姜紅薇又是什麼人……
謎,他無法解答這些謎,只好仍把姜薇薇當作弟弟,而將啞謎放在心裡。
無仇尊者目光注視在靈音童子的臉上,似要看穿他藏在心底的秘密,微笑道:「殼破雛出,水落石出。何必苦若思索,你三人先回彌衡別府去罷。」
姜薇薇猛抬頭,見靈音童子目光灼灼向著自己臉上,不覺輕呸一聲,輕向無仇尊者問道:「你老要去那裡?」
無仇尊者道:「收拾朱老魅這四面『落魂幡』已非你等能力所及,只好煩我老人家和小和尚才行。」
姜薇薇急道:「故事還說不說了!」
無仇尊者道:「事完再說,不然就向你娘問去。」
話畢,揮一揮手,徑和彌迦喇嘛捲起長幡飄然而去。
靈音童子目送二人身影消失,不覺輕喟一聲道:「薇弟,我們走吧。」
「好,你先走。」姜薇薇著令靈音童子先行,自與駱瑤香跟在後面,在交頭接耳中,不時傳出格格的嬌笑。
靈音童子認為人家兄妹說笑,不以為意,自己只顧思索無仇尊者話外之意殼破雛出、水落石出……
暗忖這位薇弟真怪,自從認識以來,同行同坐,同起同卧,就沒見過他沫浴,也不見過他寬衣。縱是酷署的天氣,他仍穿有好幾件衣裳,和衣而睡,讓身上香汗淋漓,為的是什麼?
靈音老君、紫笛神君、郎香琴、陰陽千眼叟……幾乎見過姜薇薇的人都暗示他是一位俏姑娘,為什麼又不說個明白?
誤會?也許真正是誤會了,人家兄妹本就長的一模一樣。郎香琴曾說沒有姜紅薇。可能沒見過人家兄妹走在一起,但在那幻境裡面,姜薇薇自己就說過「姜紅薇就是姜薇薇的化身」,這話又如何解釋?
靈音童子要趁著印像尚新的時候,把這些疑點整理出一個道理來,那知越來越湖塗,不覺已回到彌衡別府的峽谷。俊目向樹林一瞥,不禁駭然驚呼。
姜薇薇正和駱瑤香說得起勁,被他這聲驚呼嚇得同時一跳,急道:「你怎麼了。」
靈音童子指向被冰封屍體的樹林,臉色微變道:「你們可曾見過那些屍體?」
姜薇薇嬌笑道:「我們見的比你還早,當時尼巴格率領這夥人進攻彌衡別府,只有大師姐馬紅葉、熊偉、傅彎、郎香琴、陳含英、駱瑤香、我和那廝的兩個丫頭守洞,本來不怕他人多勢眾,可恨的是這伙狗男女一上來,就脫……脫衣舞,做出不堪入目的……噢……我們只好退進洞府,不和他們打……」
靈音童子詫道:「後來怎麼樣了?」
姜薇薇道:「後來?後來傅老爺子忽然出現,以『定音鼓』發出『混沌罡氣』,造成十點奇寒,把這伙狗男女完全凍僵,僅逃脫一個尼巴格。」頓了一頓,又道:「因為尼巴格是本門叛徒,又曾當眾辱侮大師姐,所以大師姐與熊偉夫婦,帶了湯仰文,雲芝仙二名丫頭往蔥嶺作證,好懇求我爹娘下山。我們則各留有信給傅老爺子,請他老人家交給你,然後分頭出谷找你。」
靈音童子聽說諸女對他情深,大為感嘆道:「愚兄心領盛情,但我們目下又進入危險了。」
姜薇薇訝然道:「你這話怎麼說?」
靈音童子道:「方才我到過這裡,見這些屍體雖被冰封,但每一具都面目如生,不像這般獰猙可怖。」
經他這麼一提,姜氏「兄妹」同時轉頭看去,但見每具屍體滿面流血,凝結成了紅冰,連下體都血跡淋漓,掛成一縷縷的紅絲,令人不忍卒睹。
姜薇薇但覺寒氣由丹田之下直衝腦門,禁不住渾身一顫,驚叫一聲:「不好!」
靈音童子、姜紅薇,急忙掖著姜薇薇的手臂,目光迅向四面一掠。
但是,這時只有寒風出谷,冷雪飄空,悄無人語。
靈音童子呻吟道:「相隔不過個多時辰,這些屍體就全變了樣,必定有點古怪,你兄妹不可分開,待我仔細看去。」
姜薇薇心頭還在冒著冷氣,噫道:「靈音哥你也別走。」
靈音童子好笑道:「薇弟獨行萬里,怎忽然膽小起來,我就在林里看那伙屍體被何物所傷,為什麼冰凍一個月的屍體會有血流出,你們只要一聲喊,我立刻退出來就是。」
「不。」姜薇薇搖頭道:「我總覺心頭髮顫,好像是一種不祥的預感。」
久不說話的姜紅薇(駱瑤香)也以極低的聲音道:「靈音哥哥,死屍有什麼好看的,待傅老爺子回來,再仔細察看不行么?」
靈音童子見姜薇薇驚得臉色蒼白,緊挾自己的臂膀,比姜紅薇更加驚恐,也覺難以離開,點點頭道:「也罷,我們進彌衡別府再作打算好了。」
「唔。」姜薇薇鼻里應了一聲,顫巍巍讓姜紅薇扶著,跟在靈音童子身後走向洞口的冰簾。
「靈音……童……子……」
一聲悠長而凄厲的呼聲,也不知由什麼地方傳來,三人都驚得剎住腳步。
「靈音……童……子……」
「靈音……童……子……」
「靈音……童……子……」
呼聲像由天上傳來,又像磚自地底,呼喚得山鳴谷應,凄厲得令人膽寒。
靈音童子大怒,喝道:「靈音童子在此。」
這喝聲一出,呼聲頓時寂然。
靈音童子不禁豪氣大發,豪笑一聲道:「鼠輩的伎倆,再拿出來讓靈音某看看?」
但是,喝道過後,只聞空谷迴響來的聲音,並不聞答話。
靈音童子以為對方膽怯,不敢露面,回顧姜氏「兄妹」笑道:「薇弟,你最聰明,知道敵人鬧什麼玄虛?」
姜薇薇臉色略顯得紅潤,長吁一聲道:「不知那一個短命的使出這般伎倆,害得人家擔心半天,你可知喚你名字的是什麼東西?」
「我怎麼知道!」靈音童子搖搖頭。
駱瑤香悄悄道:「可是呼蛇?」
姜薇薇點點頭道:「多半是這種孽妖。」
靈音童子驚道:「呼蛇是什麼樣子?」
「誰見過它的樣子!」姜薇薇接著道:「據說這種妖蛇產於深山大澤,能夠呼喚行人的姓名,如果答應了它,它便能憑籍聲氣交感,連夜飛來,將答話的人吞噬。」
靈音童子失笑道:「多少凶物不怕,怕起一條壞蛇豈不笑話!」
姜薇薇淺淺一笑道:「呼蛇是大禹治水時的上古遺種,也許刀劍不人,走如飄風,可大可小,半點也不可疏忽。」
靈音童子道:「難道沒有制它之法?」
姜薇薇正要答言,忽聞一聲「薇——薇——」又將唇波一閉,輕輕搖頭。
「姜——薇——薇——」
「姜——薇——薇——」
也許這一條是雄蛇,所以呼聲凄厲而略帶男音。
靈音童子見姜薇薇閉口不答,呼聲也不停止,暗忖妖蛇憑的是聲氣交感找人,何不索性代答了。當下大喝道:「姜薇薇在此。」
霎時又群聲並寂。
姜薇薇搖頭苦笑道:「你真糟糕!」
靈音童子泰然道:「薇弟你不用怕,如果妖蛇卻是難敵,我答一回是死,答二回也是死,它籍回答人的聲音交感而來,必定不會找到你的頭上。」
姜薇薇聽他這話,顯然帶有替死之意,芳心大起感動,纏著他的臂膀,怨聲道:「靈音哥你弄錯了,我並不是怕死,而是你既答應在先,打算……」「姜——紅——薇——」
那略帶男音的呼聲又遙遙傳來,駱瑤香立即嬌叱道:「在這裡!」
姜薇薇順口罵道:「你找死么?」
駱瑤香笑道:「你二人都死,我活著幹什麼?」
她一時疏神,不覺露了原來的嗓音,靈音童子不禁失聲道:「你是駱姑娘?」
駱瑤香一怔。
姜薇薇輕哼一聲道:「誰是駱姑娘?」
靈音童子一雙俊目盯在騷瑤香的臉上,卻找不到駱瑤香半分影子,只好搖頭道:「面貌不像,聲音是真,那有這般怪事?」
姜薇薇皺著鼻子道:「怪事多著哩。你就是夠怪。」
「我怎麼又怪了?」靈音童子以為姜薇薇故意打趣,索性扮個怪臉道:「你不妨說說看。」
姜薇薇晃著腦袋道:「你怪的多著哩,說三天三夜也說不完,眼前就把我妹妹看成了駱姑娘,如果當真是駱姑娘,你又有何打算?」
靈音童子正色道:「大丈夫有仇報仇,有恩報恩,駱姑娘對我有捨生救死之恩,自應設法報答。」
姜薇薇輕笑道:「我這妹妹的事又該如何?」
駱瑤香先聽談論自己的事,而自己喬裝為姜紅薇,當然不好規避,再聽到說的是姜紅薇,又覺與自己切身無關,所以也無羞才態,靜靜地聽著。
靈音童子見姜薇薇當著妹妹面前提起這事,忍不住瞧了姜紅薇一眼,輕喟道:「愚兄和令妹訂終身,當然不再作他想,而且報恩,也毋須以身為報。」
姜薇薇轉向姜紅薇笑道:「妹妹,你可是妒婦?」
姜紅薇剛剛搖頭,忽見一條人形如飛而到。
來人正是「一聲警」無仇尊者,但見他面色凝重,急急奔來,剛一停步就立刻問道:「方才發生了什麼事?」
靈音童子指向樹林的屍體道:「那些冰肌玉骨,個個七竅流血,而且還有妖蛇呼人。」
無仇尊者大驚道:「呼人的是蛇還是鳥?」
姜薇薇詫道:「也有呼人名字的鳥么?」
無仇尊者還末答話,彌迦喇嘛已飄然而到,面帶笑容道:「尊者到了多久?」
無仇尊者濃眉一皺,道:「反正是你輸了,現在要緊的是看誰來過這裡,如果真是五彩真君的人,今夜可大不好過。」
靈音童子詫道:「五彩真君又是什麼人物?」
無仇尊者慨然一嘆道:「五彩真君也是我們這輩老不死的人里一個很毒的傢伙,為人不邪不正,善養些稀奇的禽鳥蛇蟲,那些畜類可不懂人的道理,尤其是五花鳥和七彩石這兩樣東西更是厲害。」
姜薇薇介面道:「呼蛇還不算厲害么?」
無仇尊者正色道:「呼蛇雖是凶物,尚有飛蜈蚣可制,五花鳥和七彩石互相剋相生,真正是宇宙第一凶物。」微頓,續道:「時間不早了,我們先察看這些冰肌玉骨,看是被人用什麼毀了。」
靈音童子和姜氏「兄妹」跟一老一僧走近屹立如林的艷屍,但見每具艷屍雙睛已失,天靈蓋也已揭開,下體血凝成冰,令人不忍卒睹。再看那些男屍,同樣失去雙睛,頭頂開窗,連下體也一併失去,若不是胸部坦平,幾乎不能辯認是男是女。
無仇尊者察看半響,忽然著令各人退後,聚氣凝神,伸出左手遙向艷屍一按,頓時面帶愁容道:「好兇狠的東西!」
姜薇薇道:「什麼東西兇狠?」
無仇尊者搖頭道:「我也不知是何物,但這些冰肌玉骨的五臟已空,只剩有一具皮囊,定有凶物由下體進去,吸食肝臟腦髓之後,衝破天靈蓋而出。」
姜氏「兄妹」全是女身,禁不住心頭狂跳,渾身起了雞疲疙瘩,姜薇薇生怕被靈音童子看破機關,急忙低頭。
靈音童子因無仇尊者說到「下體」,心知姜紅薇必定害羞,不便回頭瞧她的神情,連姜薇薇有何舉動,也不會入目。
無仇尊者照事論事,倒未把二女神態放在心上。說罷,又伸手向一具男屍按去。
這一按,頓令他神情大變,驚叫一聲:「不好!」
但見他一步倒躍回頭,順手一提姜氏「兄妹」喝一聲:「走!」又一連幾個縱步,衝出樹林。
靈音童子、彌迦喇嘛,見這位絕世高人竟驚得倉皇失措,情知危在俟頃,也疾轉如風,奔出林外。
就在各人奔出腳剛著地的時候,林里一聲輕響,幾十縷彩絲分由男屍七竅射出,疾撲各人身前。
「走!」無仇尊者將姜氏「兄妹」向遠處一擲,自己反而凝氣定神,向飛來的彩絲髮出一掌。
一道狂風衝到彩絲前端,彩絲只微微盪仍然衝破掌勁,向前疾飛。
靈音童子由側方看去,看出那不是什麼彩絲而是一種指頭大小,會飛之物,敢情那微物十分厲害,否則無仇尊者不致恁地緊張,急抽出松紋古劍,高呼一聲:「老前輩,讓我試試看!」
話聲中,寶劍已盪起一屏精光,攔向彩絲前端。
「叮噹……」
彩蟲和寶劍接觸,竟然響起金鐵之聲,幾十點彩星被寶劍震得向外飛濺,在空中略停一停又向光屏衝來。
靈音童手揮起寶劍阻擋幾十隻飛蟲,雖未被突破劍光,也被震得自己手腕發麻,不覺暗驚凶物厲害。
數十隻五彩斑爛的小蟲想已被劍光激怒,立如一窩毒蜂劍光圍攻,二老二女反而空無閑事。
靈音童子那敢怠慢,一枝松紋古劍幻出一道精光,把身護得風雨不透,高聲呼喊道:「毒蟲厲害,寶劍也殺不死,你們快走。」
姜薇薇被無仇尊著擲出十丈開外,幸有渾身絕藝並未受傷,見靈音童子一枝寶劍居然擋下無數毒蟲,不由的大發雌心,叫道:「我也來一個!」
無仇尊者叱道:「你別來找死,把劍給我!」
姜薇薇發話時已奔了上前,哼一聲道:「我這寶劍利得多了。」
無仇尊者忽然一把奪下她的短劍,喝道:「你和那妮子全給我走遠一點,還得提防毒蟲飛進肚去。」
姜薇薇聽懂了這意思,只因自己是女的,不好和毒蟲硬拼,臉紅紅「呸」了一聲,退回原處,猛聞無仇尊者一聲大喝,劍光幻出一道長虹,「啪」的一聲,已將一隻毒蟲斬落。
彌迦喇嘛手無兵刃,只有一架鐵琴,靈機一動,也撫著「征弦」,彈出一縷縷細的琴音。
他彈的琴音極端尖細,幾乎耳不能聞,但那群毒蟲卻是漸漸高飛,離了靈音童子和無仇尊者的劍光,飛集在他頭頂上空。
無仇尊者微「噫」一聲道:「小和尚懂得喚蛇驅蟲之術,老毒物應是遇上對手了。」
彌迦喇嘛笑道:「尊者謬讚了,小僧只懂得天絲驅蛇之法,偶爾觸動靈機,聊效雌蟲喚侶,果然略收攻效,有勞……」
那知一語未畢,蟲群里忽然飛出一粒彩影徑向姜薇薇撲去。
無仇尊者見狀大駭,一聲暴喝,身隨聲發,彎箭一般追上那隻毒蟲,起手一劍,「當」的一聲,將毒蟲劈成兩半。
姜薇薇平日膽大包天,但因毒蟲是她的剋星,又親見艷屍慘狀,立即膽小起來,這時真驚得粉臉變色,拉緊駱瑤香,顫聲道:「我們趕快藏起來吧。」
無仇尊者見她驚得臉色蒼白,微笑道:「方才叫你走,你不走,這時想走也不行了,小和尚試看能否先將五色甲蟲引走?」
「小僧願意一試!」彌迦喇嘛琴音不歇,步履潛移,頭頂上空的五色甲蟲也跟著琴音移動。
無仇尊者大笑道:「這些畜類,原來最容易受騙。」
各人見彌迦喇嘛自將毒蟲引走,也各面呈喜色。
那知彌迦喇嘛還走不到十步,毒蟲忽然「嘎」的一聲,向上一衝,然後如采密的忙蜂,又向二女飛撲。
靈音童子站在彌迦和二女的中間,見群蟲飛來,急揮起寶劍攔截,然而,毒蟲高飛十丈,劍不能及,只得一步躍到了二女身側,猛覺姜薇薇遍體幽香人鼻,不禁「哦——」一聲道:「我道毒蟲為何專找二位,原來身上藏有異香。」
無仇尊者哈哈大笑,笑得姜薇薇俏臉羞紅,恨聲道:「有什麼好笑,還不設法退去蟲兒。」
靈音童子一枝寶劍配合無仇尊者一枝短劍幻成一個極大的光球,將二女罩在光球之下,但群蟲飛撲之勢比頭叫次更加閃猛,寶劍只要碰上飛蟲,即被震得彈動,也大大著急道:「老前輩快想個方法把這毒蟲弄死。」
姜紅薇(駱瑤香)笑起來道:「弄死毒蟲,莫如放火燒它,可惜沒有引火之物。」
姜薇薇介面道:「把那群賤脾的衣服拿來燒。」
「胡說!」無仇尊者叱道:「那是老人家的酒資,千萬動不得。」
姜薇薇嘻嘻笑道:「若不把毒蟲燒死,薇兒看你往那裡喝酒去?」
無仇尊者笑道:「你專會計算我老人家的東西,那可不行。」
靈音童子見這位怪老頭在生死關頭,還忘不了喝酒,要保留當作酒資的衣服,也覺得他可笑。但冰林雪潤,四面空空,看不出那裡是藏放衣的所在,如果衣服放在崖頂上,怎能夠取得到手?
想了一想:「有了——」一聲叫既,將的外衣服撕下,叫道:「薇弟可有火種?」
無仇尊者詫道:「你要燒掉這件錦裘?」
靈音童子笑道:「一件衣服能值得幾何,還是救命要緊。」
無仇尊者冷哼一聲道:「你這糊塗小子也敢教訓起我老人家來了,以為我還不懂得使火攻?」
姜薇薇正想伸手撿起錦衣付之一炬,忽想到無仇尊者話裡有話,又停手不撿,轉口問道:「難道這甲蟲不怕火?」
無仇尊者徐徐道:「什麼不怕火,但用火去燒,只要吸進一絲臭氣,也夠令你沒命。」
靈音童子料不到撕下一件好的衣服,幾乎闖下大禍,不禁駭然失聲道:「這可如何是好?」
彌迦喇嘛自從毒蟲不聽琴音誘引,自己又無兵刃加入戰團,只好站在原處低頭沉思,忽然大叫一聲:「有了!」
無仇尊者忙道:「有了什麼,快說!」
彌迦喇嘛笑吟吟道:「小僧把毒蟲裝進琴里,不知是否可行。」
「試試看!」無仇尊者為了保衛二女,用的是一支短劍,累得滿頭大汗,也不敢躍起殺蟲,免至撿一漏萬,聞言急令彌迦喇嘛一試。
彌迦喇嘛也知各人處境危險,急將鐵琴一端的活門拉開,輕身一躍,將鐵琴向群蟲罩去。
那知五色毒蟲雖然兇猛絕倫,差一點的寶劍休想傷它毫毛,並且懂得向人撲噬,到底是憑藉氣息感應就象蜜蜂跟著花香而來,那有多少能力?
彌迦喇嘛靜里沉思,早想通這層道理,是以用柔力揮琴,無聲無息,一揮之下,立即裝了十幾隻。
姜薇薇看在眼裡,大喜呼道:「妙呵,和尚快裝,快裝!」
彌別字嘛不待她話落,鐵琴走個半弧,又裝進十幾隻,三兩揮之下,毒蟲已被裝了大半。
無仇尊者見鐵琴奏功,也喜形於色,笑道:「此物最是通靈,別聲張讓它跑了。」
幾句話的時間,彌迦連揮鐵琴,琴動風生,毒蟲好比土蜂投穴,頃刻都盡。
「格!」一聲輕響,彌迦喇嘛關閉琴端活門,笑道:「幸不辱命,半個也飛不走。」
無仇尊者將寶劍交還姜薇薇,揩揩額頭汗珠,恨聲道:「你那該死的爺爺就是喜歡用這撈什子短劍,誰也不懂裡面的古怪名堂,該打的小和尚也不早想出以琴裝蟲的方法,害我老人家出了一身臭汗。」
靈音童子見彌迦喇嘛儘力收功,不但得不到誇獎反而挨了罵,也禁不住笑了起來,納劍入鞘,向彌迦揖道:「多謝聖僧援手!」
無仇尊者翻起怪眼,笑道:「你也敢稱聖僧?」
「不敢當!」彌迦喇嘛回了靈音童子一拜。
姜薇薇見收盡毒蟲,又恢復無憂無慮,活活潑潑的神態,揚起娥眉,笑道:「大和尚,你能否放出一個蟲兒,讓我們看個仔細。」
無仇尊者一驚道:「你要找死么?」
「不。」姜薇薇晃著腦袋道:「若不看仔細,將來若是偶爾遇上,豈不被它咬了?」
這確是大理由,無仇尊者駁不出話來,沉吟道:「這得慢慢設法,先回別府再說。」
彌衡別府原來另有進出之路,不需經過洞口的冰簾。
無仇尊者帶各人上了山崖,由崖上一個小穴墜身而落,走了一段極曲折的隧道,到達往日尼巴格彈琴的石洞,著令各人小坐,自讓彌迦喇嘛遍覽洞中隱秘之所,然後回洞向姜薇薇淡淡地笑道:「你想先聽故事,還是要知道毒蟲的來歷?」
姜薇薇略加思索,立即反問道:「故事與誰有關?」
「當然與你有關。」
「我?」姜薇薇以為無仇尊者要說的故事多半與駱瑤香有關,不料竟落在自己頭上,愕然道:「我也有故事?」
無仇尊者輕輕頷首道:「每一個人都有自己的故事,不但是你。」
姜薇薇暗信暗疑道:「好吧,你就說吧。」
無仇尊者輕輕一嘆,正待要說,忽然目光一凝,暴喝一聲:「是誰?」一掌向封沿的冰簾擊去。
「達!」
「嘩啦……」
靈音童子但見冰簾外光影一閃,無仇尊者的掌勁已將冰簾擊碎,急一步沖了出去。
「當心!」無仇尊者喝了一聲,也飛身而出。
然而,由二人身發如電出了冰簾,仍覺空谷悄然,並無聲息。
靈音童子不禁大疑道:「難道是我們眼花?」
無仇尊者輕輕搖頭,正色道:「我分明看見一個臉影映上冰簾,才發掌喝問,豈有眼花之理,你等牢守洞口,待我搜查看看。」
話畢,一長身形,沿著左崖奔去。
靈音童子待想同行,無仇尊者已經去遠,姜薇薇卻一指冰洞右側叫道:「你們看,那是什麼?」
彌迦喇嘛飄然過去,取落一個紙糊面具,笑道:「尊者所見的臉影,莫非是這個?」
三少上前圍觀,姜薇薇眼力最尖,向紙糊面具一瞥,立即驚訝道:「面具裡面還有寫字哩!」
彌迦喇嘛對面具翻轉一看,果見上面寫有「收我金甲蟲,命不過五更」等十個小字,當下微微一笑。
姜薇薇冷「哼」道:「這廝未免欺人過甚,我倒要看他究竟何等人物。」
但在這個時候,原先陳列屍體的樹林卻傳來咭咭兩聲怪笑。
靈音童子怨聲喝道:「鬼域伎倆,有本事就到來此地!」
「桀桀……」樹林里仍是一陣陣笑聲。
姜薇薇心頭一毛,悄悄道:「那好像不是人聲。」
姜紅薇略加傾聽,也不禁啞然失笑道:「不錯,是一隻貓頭鷹。」
靈音童子搖頭道:「太陽尚未下山,貓頭鷹就敢出來笑人?」
「桀桀……桀桀……」
一陣接一陣的怪笑,笑得二女心頭髮毛,俏臉也變了顏色。
靈音童子按不住心頭髮火,一聲長嘯飛身撲去。
然而,他剛撲到半途,忽聞叫聲凄厲的慘號由左崖傳來,不禁大吃一驚道:「老爺子你怎麼了?」
各人全聽出那聲慘叫是無仇尊者所發,不暇計及自己安危,各自施展輕功,猛向聲源撲去。
如削的冰崖下面,一處略為凹陷進去的崖壁跟前,此時蜷曲著無仇尊者的身子。
黑血如泉,由他背上涓涓流出。
姜薇薇知道這老人與自己一家深有淵源,哀叫一聲,即要飛撲上去。
「且慢!」彌迦喇嘛大喝聲中,伸臂攔阻道:「檀樾你不方便!」
姜薇薇愣了一下,靈音童子已搶過前面,將躺在冰地的無仇尊者翻轉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