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恨火殺機

第十一章 恨火殺機

「賽神仙」兩眼骨碌碌一翻,道:「從你的掌法與用劍的架式看來,你是綿山派的弟子。十年前中原道上有個傑出的年輕高手,叫『鬼劍』王世宇,諒來是你的同門,沒錯吧?」

青衫蒙面書生「唔」了一聲,道:「算閣下說對了!」

「賽神仙」面上頗有得色,這下子顯示出他江湖閱歷的確豐富。

白髯老道有些赧然,因為他不能從手法認出對方來路,無話找話地道:「綿山派算是新興劍派,但並非秘密門戶,為什麼要故神其秘不報來路,也不出示真面目?」

蒙面書生淡淡地道:「這似乎與道長無關,個人愛怎麼樣便怎麼樣,也扯不上門戶。」

老道冷哼了一聲道:「如果貧道把你當『冷麵修羅』,出手無情,或死或傷,又將如何?」

蒙面書生報以一個冷哼,道:「恐怕還沒有這樣簡單!」

「要試試看嗎?」

「區區無所謂,悉聽尊便!」

話說僵了,老道真的作勢便要出手……

驀在此刻,一條人影幽然出現,「賽神仙」栗聲大叫道:「冷麵修羅!」

全場五雙眼睛,投注向同一方向。

冷麵,的確冷,像石頭,像冰塊,不單是冷,眉目間那股恨意,更加使人膽寒,老道發話道:「你就是『冷麵修羅』?」

「唔!」話聲應在喉嚨里,口都不曾開,人在場邊立定。

「踏破鐵鞋無覓處,這太巧了,貧道正要找你,你是神燈傳人?」

「不是!」

「你……掌劈了『金冠道人』?」

「嗯!不錯!」

「貧道『玄真』,是『金冠道人』的師兄。」

「怎麼樣?」

「欠債還錢,欠命還命。」

方石堅冰冷而帶濃稠恨意的目芒,掃向了「賽神仙」。不用說,是這矮子興風作浪,上一次,他搬來了女妖「采衣仙娘」,現在,又鼓動崆峒派出頭。

「賽神仙」下意識地挪了挪肥短的身形,臉上作出一個似笑非笑的表情。

方石堅冰聲道:「閣下是以製造事端為樂嗎?」

「賽神仙」皮笑肉不笑地一咧嘴,道:「這是什麼話?老夫丟失了師門重寶,難道不能追尋嗎?至少少俠你劈死了崆峒派的『金冠』道長,那算是你自己的梁子,牽扯不到老夫身上。」

「但你是始作俑者!」

「嘻嘻!這與殺人是兩檔子事。」

「你仍然相信在下身邊帶有你老兒的師門重寶嗎?」

「那要待事實證明。」

「何不現在就證明一下,好讓在下有借口殺你?」

「賽神仙」老臉一變,連退了三個大步,陰陰地道:「冷麵修羅,你要殺人還不簡單,何必找什麼借口?當初你掌劈『金冠道長』時,也曾有借口嗎?」語氣中帶著挑撥的意味,想轉移對象。

方石堅道:「有,他先挑釁,然後又施淬毒暗器,在下不被殺便只有殺他。」

果然,「賽神仙」的話發生了作用,玄真老道把方便鏟一提,道:「施主恃技殺人奪寶,得還出公道。」

方石堅心火股股直冒,「賽神仙」硬誣他殺人劫寶,真是有口難辯。這件無中生有的公案,已遍傳江湖,實在可恨。心念之中,道:「俗語說,刀劍無眼,出手無情,道長定要找場的話,隨便劃出道來,在下接著就是,但等在下先宰了專門興風作浪的矮子……」目芒隨即射出「賽神仙」,殺機上了臉。

「賽神仙」打了一個哆嗦,怪叫道:「武林中還有公道嗎?……」

「玄真」老道向前邁了一個大步,另兩名中年道士也仗劍欺身,與老道互為犄角。老道冷厲地道:「貧道不能坐視你恃技凌人,還是準備自衛吧!」

方石堅冷漠地極地搖頭道:「殺人流血,多數是被迫的。出手吧。」鐵劍緩緩出鞘,鐵青的臉,與劍成了一色,令人不寒而慄。

「呀!」厲吼聲中,方便鏟如孽龍出洞,挾鋪天蓋地之勢,鏟向方石堅,那一氣勢,像是要粉碎鏟影涵蓋下的一切。

同一時間,兩名中年道士的長劍,也分別從側后遞進。

鏟影劍光,布成了網,似乎已沒有一寸的空間。

劍貴輕靈,縱是切金斷玉的寶刀,方石堅也不至於狂到與重器硬碰硬。身形一晃,像是對手特地為他留了空隙,如幽靈鬼魅般脫出了圈外,這一式玄奧無比的身法,使那蒙面書生不自禁地喝了一聲彩。

就在鏟劍落空的瞬間,烏芒一閃,悶哼陡傳,玄真老道曳鏟後退。

「別動!」冷喝聲中,鐵劍抵上了老道的左肋。

「呀!」驚呼聲中,兩名中年道士窒住了。

這是什麼身手,才只一個照面,在崆峒派中功力穩坐第一把交椅的玄真道人,竟被制住了。

「賽神仙」見勢不佳,拔腿開了溜,人臃腫,但逃走的動作可相當利落,只兩晃便沒了影子。

玄真老道渾身發起抖來,老臉陣陣扭曲。

方石堅心念數轉之後,收回了鐵劍,放回鞘里,片言不發,轉身離開。

玄真老道與兩名手下,大感意外,望著方石堅逐漸遠去的背影直發楞。照江湖傳說,冷麵修羅是個殺人不眨眼的煞星,想不到他突然走了,連話都沒交代,實在是個無法理解的人物。

方石堅除非必要,他的確不想隨便殺人,場面話也懶得交代,芒山老人的慘死,使他痛不欲生,他一心只巴望趕到少林寺,追出兇手為「芒山老人」報仇。

走沒多遠,身後風聲颯然,一個聲音道:「方兄請留步!」

他聽出是那青衫蒙面書生的聲音,不禁心中一動,止步道:「挑戰嗎?」他沒有回頭。

蒙面書生趨到頭裡,朝路側一站,道:「區區沒這意思!」

「那喚住在下何為?」

「只是想談談!」

「有什麼好談的?」

那份冷漠,實在使人受不了。蒙面書生呆了呆,自我解嘲般地笑笑道:「區區為上次的挑戰感到赧顏。」

「為什麼?」

「區區自愧弗如,從剛才方兄對崆峒道士的風度,益發令區區欽服。」

「不敢當此謬讚。」

「方兄願意知道上次區區為什麼要對你挑戰嗎?」

方石堅心中一動,道:「在下願聞!」

蒙面書生冷沉地道:「是為了『無回玉女』蔣蘭心。」

方石堅大感困惑,劍眉微微一挑,道:「這話怎麼說?」

蒙面書生期期地道:「說起來實在羞於啟齒,但又覺得不吐不快。」停了停,又道:「區區對『無回玉女』十分傾心,但她卻選上了方兄,所以心中有憤,想看看方兄到底有什麼過人之處,結果……哈哈,區區決意退身,息了求凰之念。」

一席話,聽得方石堅大受感動,這正是君子之風,當下正色道:「兄台的風度,也著實令在下心折,不過……在下對她無意,兄台大可放心續譜求凰之曲,用不著顧忌。」

打了個爽朗的哈哈,蒙面書生道:「心去不可留,過去只是區區的一廂情願,不管怎樣,這條心是死了。」說完,褪落了蒙面巾,露出了本來面目。

美男子,的確不賴,長相和談吐一樣地有風度。

方石堅大感意外,反而呆住了,對方為什麼要自動展示真面目?看上去,對方的年齡已快接近三十。

蒙面書生坦然道:「區區牟庭光,綿山派弟子,如果不棄的話,彼此做個朋友。」

方石堅道:「當然,這並無不可!」

牟庭光笑笑,道:「方兄人中之龍,與『無回玉女』正是一對,為什麼……」

方石堅淡淡地道:「人各有志,感情上的事是無法勉強的,」他不願說出丁一風對「無回玉女」的評價,話到口邊留了半句,不過,心情仍然是有些異樣的。人非草木,孰能非情,他對她的為人,有幾分輕視,但對她的情意,不能完全無動於衷,何況,他欠了她的很多人情。

牟庭光面色一肅,道:「你我是初交,但區區仍厚顏拜託一件事,區區平時極少在江湖走動,此次出山,主要是尋查敝師兄『鬼劍』王世宇的下落。他失蹤了已近十年,始終查不出端倪,家師交代,人死了也要找到屍體,所以……區區請方兄便時也代為留意,不知肯曲允否?」

方石堅不假思索地道:「可以,在下替兄台留意就是!」

牟庭光略一沉吟,道:「區區是南下汝州,後會有期了。」

「兄台請便!」

「請!」

嵩山,少室峰,執武林牛耳的古剎少林寺,雄踞其上。

日出之後不久,少林山門外來了一個青衣勁裝武士,他,正是懷恨而來的冷麵修羅方石堅。人還沒進山門,仇與恨已經開始在血管里奔流。

山門緊關著,門上貼了張黃紙書寫的告白:「自臘月朔日起,百日之內,謝絕遊人香客,諸位亮察。」

八方香火之地,突然禁止外人入寺,這其中蹊蹺大了。

方石堅冷笑了一聲,運起丹田內力,向里發話道:「方某有要事謁見貴寺掌門方丈,請開山門,並予通報!」一般武林人,對於少林寺都是尊重有加的,雖然他滿懷怨毒,但不願造次失禮,所以傳聲求見。

山門內看來是有人把守的,話聲甫落,便有了回應:「哪位施主叩山門?」

「冷麵修羅方石堅。」

「冷麵修羅?」

「不錯!」

「施主看到門外的告白了?」

「嗯,看到了。」

「那就請回頭下峰,百日之期滿后再來!」

「在下要求立即見貴寺方丈。」

「敝方丈百日之內不見任何同道及訪客。」

「在下有極為緊要的事……」

「也是一樣,方丈早已下了法諭。」

冷麵修羅把心一橫,重重地哼了一聲道:「莫非要在下搗毀山門?」

「阿彌陀佛,少林聖地,希望施主不要造次。」

「真的不開門見客?」

「當然是真的。」

「那在下要無禮了。」

「阿彌陀佛!此地不是撒野之所,施主三思!」

方石堅揚起了手掌,正待劈向山門,心念一轉,少林寺是香花叢林,普天下尊仰的勝地,對人可以,毀了建築不太好,於是,他收回手掌,聳身上騰,如巨鳥般掠入門裡。

「何方狂徒,敢爾!」暴喝聲中,兩名虎頭僧人,撲進前來。

方石堅兀立不動,兩名虎頭僧被他眸中閃射的煞芒,驚得面目失色。

其中一個圓睜虎眼道:「施主真的要闖寺?」

方石堅冷極地道:「在下已經進來了,這不會有假。」

另一個宣聲佛號,雙掌一掄,聲如沉雷似的道:「施主闖寺的目的何在?」

「見你們掌門方丈!」

「何事?」

「不必告訴你。」

「少林寺豈容宵小張狂褻瀆?看掌!」喝話聲中,雙掌猛然劈出。

少林寺長於外功,每一代弟子,對外功都有相當根基,別看這虎頭和尚只是守護山門的角色,雙掌劈出,立見功候,渾厚沉雄,未可輕侮,可惜碰上是年輕一代的魁首方石堅。

「砰」然巨響聲中,掌力上身,一部分反震回去,一部分從身旁滑過。方石堅屹立如山,連眼睛都沒眨一下,沒還手,也沒閃避。

兩名虎頭僧臉色劇變,窒了窒,雙雙虎吼一聲,左右撲擊。方石堅左右開弓,雙掌輕描淡寫地一揮。

悶哼陡傳,兩名僧人被一揮之勢,震得連連踉蹌,直退到七八尺之外,傻了。少林寺被人硬闖,是絕無僅有的事。

七八名僧人,匆匆奔來,看樣子是巡山的。當先的是個瘦削中年和尚,徒手,其餘的都執著齊眉短棍。

人影一陣閃晃,方石堅被圍在核心之中。那為首的瘦削僧人打量了方石堅一眼,然後朝守山門的虎頭僧人之一道:「怎麼回事?」

那虎頭僧合什為禮,把經過簡單一說。瘦削僧人臉色大變,栗聲道:「施主便是近日力掃『金龍幫』金銀龍武士的『冷麵修羅』?」

顯然這和尚在寺中地位不低,所以對江湖上發生的事不太隔漠。

方石堅冷冷地道:「不錯,正是在下!」

瘦削僧人合什道:「貧僧監院座下執事『了凡』。施主何事要見本寺方丈?」

「查究一樁公案。」

「公案……什麼公案?」

「在下見到貴方丈之後,自會說明。」

「本寺正逢謁祖察功大典,方丈不見外客。」

「在下非見不可。」

「了凡」和尚面色又是一變,說道:「施主是逞強嗎?」

方石堅脫口便道:「在下是依禮求見,如解釋為逞強亦無不可,反正在下不見掌門方丈不會下山,這話說得夠清楚了吧?」

在場的七八名和尚齊齊作色,可能他們不知道「冷麵修羅」是何許人物。

「了凡」和尚宣了一聲佛號,沉凝地道:「沒有人能破壞本寺規矩!」

方石堅口角一撇,道:「也許今天要破例!」

圍在四周的和尚,個個都目暴精光,齊眉棍橫斜而起。

「了凡」和尚一抬手,道:「爾等退下!」

少林規戒極嚴,這些少林弟子縱是心中不忿,也不敢稍有違忤,齊齊軀身退後,只對方石堅怒目而視。這些下代弟子,職司所在,平時連下山的機會都很少,對江湖情況不甚了了,否則的話,恐怕連看一眼的勇氣都沒有。

方石堅冰聲道:「是由大和尚傳報,還是由在下自己進見?」

「了凡」和尚想了又想,終於道:「請稍候,由貧僧請示監寺!」

方石堅道:「最好是快一點。」

「了凡」和尚一擺手,即率原來的幾名弟子,奔石磴而去,現場只留下那兩名看守山門的虎頭僧。

約莫盞茶工夫,那名執事僧「了凡」如飛而至,道了聲:「請!」

方石堅隨在「了凡」身後順石級山道馳登。夾道的參天古木,襯托出古剎不凡的氣勢。未幾,巍峨壯觀的寺門呈現眼帘,門口的石鋪廣場上,已排列了近二十的僧眾,居中一個白眉老僧,身著大紅織錦袈裟,手執錫杖,法相莊嚴,從衣著神情看來,現身的都是寺內有地位的高級弟子。

「了凡」和尚回頭低語了一聲:「那位是本寺監院『廣慧大師』,施主上前答話吧!」說完,先向那監院合什頂禮,然後疾步退站末位。

方石堅捺住狂激如濤的情緒,昂首舉步上前,抱拳道:「武林後進方石堅見過大師!」

「廣慧大師」口宣佛號,單掌立胸還禮,然後白眉一軒,便問道:「少施主硬闖山門,有何見教?」

方石堅牙關一咬,道:「晚輩求見掌門方丈,有要事相詢。」

「廣慧大師」目中精芒一閃,接著道:「請述來意?」

「晚輩要面見掌門。」

「有事對老衲說也是一樣。」

「大師能作得了主?」

「阿彌陀佛,老衲還能擔待一些。」

「很好。請貴寺交出殺害『芒山老人』鐵一凡的兇手,同時說明因由。」

此言一出,滿場皆震,所有在場的少林僧,個個目暴精芒,面上抖露出驚奇駭怪之色。「廣慧大師」雙目大睜,聲如洪鐘地道:「少施主說什麼?」

方石堅已不克自制了,冷厲地道:「大師沒聽清嗎?請貴寺交出殺害『芒山老人』的兇手。」

眾高僧面面相覷,有的已現怒容。

「廣慧大師」白眉一緊,道:「少施主能說得更明白些嗎?」

方石堅殺機上了臉,帶煞的目芒一掃眾僧,冰寒地道:「芒山老人被殺於他隱居的石屋,死前在地上留下了少林二字,就是如此。」

「廣慧大師」聽后顯然相當震驚。栗聲道:「有這等事?少施主是『芒山老人』鐵施主的門下嗎?」

「可以這麼說,他老人家是晚輩恩人。」

「事情發於何時?」

「不出半月!」

「廣慧大師」回顧一名紅面老僧道:「廣元長老,半月來有本寺弟子離寺嗎?」

「方元」和尚合什應道:「早在一個月之前,闔寺弟子已禁足不出山門,外面的也悉數奉召回寺。」

方石堅挫牙道:「死人不會說謊!」

「死者在地上留了少林二字?」

「不錯!」

「這不能證明是本門弟子下的手……」

「要如何才能證明,起死者於地下嗎?」

「也許死者留的字另有用意?」

「那請大師加以解釋,是什麼用意?」

「老衲只能說,絕非本寺弟子所為。」

「大師既然擔待不了,就請貴方丈交代。」

眾僧齊齊面罩怒色,其中之一大聲道:「休得無禮,這是什麼所在?」

另一個怒哼了一聲,接下話道:「少林寺豈容你猖狂囂張?擅闖山門,便已犯了大禁。」

方石堅俊面沉如冰鐵,一字一句地道:「如果貴寺不作合理交代,恐怕這佛門聖地要染上血腥。」

怒哼之聲,響成了一片。

「廣慧大師」抬了抬手,止住眾怒,沉凝無比地道:「少施主不可造次,本寺正值十年一度的考驗之期,所有少林弟子,無一敢私自行動,同時老衲敢保證本門弟子皆能恪守門規,不致做出這等門規不容的事,再方面,『芒山老人』鐵施主,並非功力泛泛之輩,足可與本寺任何一位長老媲美,二代以下弟子,沒人是他的對手,而本寺高級弟子,日日在老衲目視之下,沒人離開過。」

方石堅不由語塞,對方說的情在理中,但老人留的字不假,總不能就此罷休,當下把心一橫,道:「大師推得很乾凈,但晚輩堅信死者留字不假。」

「廣慧大師」修養再深,也不由動了嗔念,沉聲道:「少施主準備怎麼樣?」

「說過了,追兇報仇!」

「少施主是否受了人指使,以此為借口,另有居心?」

方石堅針鋒相對地道:「大師是否借詞卸責,以轉移事實?」

「無禮!」

「晚輩是來追查兇案,並非表現禮儀而來。」

「少施主不聽本座的解釋?」

「無法接受。」

「少施主蓄意要褻污這佛門凈地?」

「事迫處如此,別無他途。」

「請再三思!」

「絕無反顧,除非交出兇手。」

「阿彌陀佛!」這一聲佛號,猶如黃鐘大呂,震得人耳朵嗡嗡發響,顯然,這位佛門高僧,業已動了真怒。

氣氛在這一聲震耳的佛號響過之後,頓呈無比的緊張,所有在場的僧眾個個咬牙怒目,一副躍躍欲試之態,「廣慧大師」接著又道:「少施主,本座最後奉勸你一句,請速離山,否則……」

「否則怎樣?」

「本座將下令逐你下山。」

「哈哈哈哈,大師就下令試試看。」

「阿彌陀佛,請達摩院三老執行驅逐之令!」

三名老僧應聲而出,其中那面紅如纓的「廣元長老」,個性稍為急躁,三個大步,欺到了方石堅身前,但仍不失身份地先合什道:「少施主真的執迷不悟?」

「……」方石堅不開口,暗中蓄起了攻勢。

「本長老要得罪了。」

「……」仍不回答,但眸中的殺機已熾烈起來。

場面緊張到無以復加,空氣中隱含殺機。

怒哼聲中,「廣元長老」出了手,雙掌平推,一道排山罡勁,撞向了方石堅,掌勢之雄渾剛烈,令人咋舌。方石堅早已蓄勢而待,立即舉掌硬封,震耳的巨響聲中,「廣元長老」竟然被震得打了個踉蹌。

眾僧駭然色變。

「廣元長老」虎吼一聲,再次發掌,功力加到了十二成,隱有雷鳴之聲,方石堅怨毒填胸,出手當然毫無顧忌,雙掌挾畢生功力迎擊。

硬碰硬的對著掌,全憑修為深淺,一分一毫也不能假。

勁氣裂空生爆,悶哼聲起,「廣元長老」踉踉蹌蹌跌坐到八尺之外。

所有的目光全直了,驚震之情,僵化在臉上。

另兩名長老高宣了一聲佛號,雙雙上步欺身,呈犄角之勢,出掌攻擊,劈空對掌,變成了近身搏擊。

達摩院三長老在全寺之中,修為最高,現在以二對一,情勢相當栗人,每出一掌,俱有開碑裂石之感,方石堅雖仗著護心甲和捱打功遮護,顧慮較小,但也打得十分吃力。

這恐怕是少林寺開派以來,少有的激烈搏鬥,只見掌影翻飛,砰砰之聲,震耳欲聾,看得在場的僧眾,目眩神奪。如以事實來論,以堂堂長老之尊,聯手對付一個出道不久的少年,是空前的紀錄。

方石堅一念之傲,沒有拔劍,以掌對掌,但他心下明白,少林寺高手如雲,不止在場的這些,如果纏鬥下去,累也得累死,一個人的精力,是有其極限的,真元耗損之後,恐怕連寺中的二流高手也對付不了。

心念之中,他改變了戰術,覷准了機會,全力猛劈正面的一個。這一來,側背賣給了另外一個。

悶哼再傳,正面的那位長老,一路歪斜地撞出圈子之外,口角已見血液,而方石堅本身,背上結結實實挨了一掌,打得他眼冒金星,連連踉蹌,一咬牙,穩樁立定,這一來,變成了一對一。如果不是護心甲與挨打功雙重護持,這一掌足夠震碎他的內俯。

更驚的是那出手的長老,這一掌放眼武林,沒有人能硬捱而不受傷的,但對手卻夷然無損,這使他寒氣大冒。

方石堅可不敢再逞強了,否則後果難料,「刷」地拔出了鐵劍。

監院「廣慧」可是識貨,脫口驚呼道:「鐵劍,武林四奇兵之一!」

這一聲驚呼,震顫了所有在場僧眾。

再接下去,不用說是見紅的場面。

那名唯一未受傷的長老,身形陡地矮了下去,灰色的僧袍無風自鼓,變成了鼓綳綳的大球,雙掌立胸,掌心突呈瑩白之色。

方石堅心頭一緊,他聽說過,這是少林絕藝之一的「玉佛手」,可比擬無堅不摧的「無相神功」,或許猶有過之。

他不能等對方先出手。

烏芒乍閃,芒影逾劍尖足有五尺還多。只那麼一閃,快如電光石火。悶哼又傳,那位長老的「玉佛手」神功已經來不及施展,撤掌後退,灰色僧袍的前襟現了紅,被劃開了尺長的一道橫切口,所幸退得快,傷勢不重。

這一來,全場起了騷動,不待監院發令,紛紛湧入場心。

監院「廣慧大師」宏喝一聲:「不許出手,這是諭令!」

湧進的僧眾止了步,但每個的臉上,盡都是悲憤之容,這是少林寺的奇恥大辱。場面緊張得使人透不過氣來。

方石堅的情緒,也激動到了沸點,厲聲道:「今天如果沒有合理交待,本人也將血洗少林!」

狂妄到了極點,但也栗人到了極點,少林寺數十年來,基於威望與聲名,無形中成了中原武林中的領袖門派,人才輩出,盛名不墜,誰敢奢言「血洗少林」四個字?然而現在,就當眾高僧之面,出自「冷麵修羅」之口,怎不令人震驚。

「廣元」和尚此刻已站起身來,激越地道:「派譽不容侮蔑……」

就在此刻,一個清朗的聲音道:「掌門駕到!」

眾僧紛紛轉身,垂眉躬身合什。

方石堅心頭一震,舉目望去,只見一個身披杏黃袈裟,寶相莊嚴的老僧巍然出現寺門檻外,身後隨著十八名護法弟子,一色的灰衣。

眾僧施禮之後,朝兩旁退了開去,自然排列成雁翅形,監院「廣慧大師」徑趨掌門方丈身前下方,低聲稟告了一番。

掌門「廣智大師」高宣了一聲佛號,眾僧應和了一聲梵唱。一代宗師,氣派果然不同凡響,場面頓呈無比的嚴肅。

方石堅倒轉劍把,劍尖向下,抱劍拱手道:「武林末學方石堅,見過掌門法駕!」

「廣智大師」合什還禮,沉緩莊嚴地道:「少施主是為了鐵老施主遭遇不幸而上了本寺?」

方石堅道:「不錯,望掌門明察,給予交代。」

「廣智大師」亮著澄澈的目光道:「據監院稟陳,本寺上下弟子,在近月內無人外出,在外的也在一個月之前番數召回,這件公案似乎還有商榷的餘地。」

深深吐了口氣,方石堅冷沉地道:「死者留字,指明是少林,掌門人何以見教?」

「就是少林二字?」

「是的!」

「這二字未必就代表兇手。」

「那代表什麼?」

「也許另有所指,也許……兇手故意留下,以圖嫁禍。」

方石堅不由一怔:兇手故布疑陣以圖嫁禍,未必沒有可能,事實上也不能證明那兩個字未完的一點一橫,是「芒山老人」臨死所留,但話又說回來,深山殺人,死無對證,又何必嫁禍卸責?心念之中,微一咬牙道:「晚輩不能以揣測之詞抹煞事實。」

「廣智大師」目中精芒一閃,道:「然則少施主準備如何了結?」

「請掌門人查訊,交出兇手。」

「本寺絕無兇手!」

「掌門人這麼說,跡近包庇……」

「少施主不嫌話說得太重了嗎?」

「晚輩不計後果,誓要追出殺人兇手。」

「如果本座認為少施主是借口滋事呢?」

方石堅劍眉一挑,圓睜星目道:「不管掌門人如何認為,沒有結果,晚輩絕不離山!」

「廣智大師」高宣了一聲佛號,道:「少施主別以為少林無人,本座業已仁至義盡了。」

方石堅是鐵定了心來的,當然不會反顧,脫口便道:「晚輩也盡了禮數了,既然敢登寶寺,生死早置度外,流血殺生,在所不惜。言止於此,希望掌門人作明智的抉擇。」

所有在場的少林僧眾,又是蠢然欲動之勢,只是格於戒律,不敢造次。

「廣智大師」聲調一變,道:「少施主真的要一意孤行?」

方石堅不假思索地道:「晚輩別無選擇!」

「廣智大師」雙掌合什,仰天道:「我佛慈悲,弟子要破戒了!」說完,寬大的袍袖向空中一揮。

十八名護法弟子,齊齊一合什,飛縱下場,迅捷地布成了十八羅漢陣,把方石堅圈在陣中。另外的高僧,也在陣外點了方位。

場面再現高潮。

羅漢陣是少林寺獨步武要的聯手絕藝,威力之強,有耳皆聞,還不曾聽說過有人能破得了這陣勢。

方石堅起初不覺,等到發覺,陣勢已成了。

空氣在剎那之間凝固了,場面呈靜止狀態。

無形的殺機,像看不見的烈火在靜止中熾熱。

後果是什麼,無人敢想象。

少林寺如非碰上了強仇大敵,是不輕易擺出羅漢陣的。

「廣智大師」揚聲道:「少施主,你現在還可回頭!」

方石堅手中劍虛空一揮,烏芒繞了一個半弧,算是答覆。

「廣智大師」揚手,放落。

羅漢陣發動了,十八名護法高手,垂眉合目,循訣發掌,勁氣如怒海鯨波,洶湧澎湃。方石堅暴喝一聲,發劍朝正面攻去,但情況完全出乎意料之外,無形中似有罡牆阻隔,加上狂濤涌卷,鐵劍根本揮灑不開。

他開始吃驚了,這名聞天下的奇陣,果然是名不虛傳。

左衝右突,竟然不能越雷池半步,功力再高,劍術再玄,找不到攻擊的對象便等於零。經過一陣狂動之後,他冷靜下來,陣勢也停止。

如果以普通方式搏鬥,這十八名護法高手,實在不堪他一擊,但排成了羅漢陣,情況便完全不同了,攻守牽制,配合得天衣無縫。

他靜靜地站在陣勢中央,開始運用腦筋:如何才能破陣而出?他知道憑力猛攻不是辦法,那就正中對方的圈套,耗損真力。

熟思了片刻之後,他把功力貫注到下盤,然後認定一個方位,緩慢有力地一步一步踏出去。狂濤再起,如山勁道罩身壓來,他咬著牙,逆浪而行,每挪動一步,鋪砌的青石便碎一塊。

狂濤成漩,奇猛的漩勁,把他的身形硬往中央拉,寶甲奇功護持之下,仍覺氣翻血涌,但他死撐著絕不後退一步,看著已到邊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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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麵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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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恨火殺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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