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二章 事出離奇
「傷心客」替方石堅捏了一把汗,見沒什麼異動,才放下心來。
方石堅朝里一望,洞徑很深,中途折轉,望不見底,倒是很乾燥,他回頭朝對澗的「傷心客」揮了揮手,示意沒有情況,然後一步一步朝里淌進。
四五丈之後,洞徑彎折向右,為了小心,他停了一停,然後才又舉步。
一間石室,呈現眼前。
方石堅故意乾咳了一聲,試探石室里是否有人,除了乾咳的回聲外,沒有任何反應,他戒備著再次舉步。
目光掃處,不由汗毛直豎,頭皮發炸。
石室中央地上,有一堆枯骨,衣物毛髮尚未完全化盡,毛髮是白的,沒錯,與「傷心客」說白髮老人相符。
死者是誰?
是要找的「神目尊者」嗎?
方石堅木立當聲不知如何是好……
突地,他發現死者的骨堆旁,有樣東西,走近兩步,不由驚呼出了聲,赫然是一個龍紋鋼環,與在隆中山武候祠埋藏的「乾坤玉劍」的地方所見一模一樣。
這證明了什麼?死者正是「神目尊者」。
為什麼鋼環會留一隻在隆中山呢?
腳步聲傳,方石堅機警地回頭,進來的是「傷心客」。
「傷心客」驚呼了一聲道:「怎麼回事?」
方石堅聲音帶激地道:「這堆枯骨,正是『神目尊者』,遺下的鋼環為證。」
「傷心客」喘著大口氣,道:「想不到他已身化枯骨!」頓了頓又道:「找找看,有沒有乾坤玉劍……」
方石堅仔細搜尋了一遍,什麼也沒發現,不由大感氣餒。
「傷心客」凝注了枯骨半晌,突地栗聲道:「神目尊者是被殺害的!」
方石堅心頭劇震,回身趨近道:「被殺?」
「不錯,是被殺,鎖骨與臂骨有明顯的利器砍劈的痕迹。」
「這……這……殺人者是誰?」
「能殺『神目尊者』的人,又非泛泛之輩。」
方石堅一顆心直往下沉,「神目尊者」一死,玉劍的下落便無法查證了,咬了咬牙,道:「此老被殺,不和在是否與玉劍有關?」
「傷心客」沉聲道:「極有可能!」
方石堅又道:「他的龍環,怎會有一隻遺留在藏劍地點呢?」
「傷心客」沉吟著道:「無法想象!」
方石堅呆了一陣,撿起地上的龍環,一看,驚聲道:「環上有被砍的缺口!」
「傷心客」接過去看了看道:「除非是寶刀之流,否則無法損及龍環!」
方石堅脫口道:「會不會是玉劍!」
「傷心客」頷首道:「很好的推斷,非常可能。」
方石堅深深一想,道:「如果說,兇手能自『神目尊者』手中奪劍,而又能用劍殺人,這份身手,便相當的驚人,武林中,有幾人具備這等身手?……」
「傷心客」搖搖頭,沒有作聲,他似在想什麼問題。
方石堅又道:「也有可能……他在隆中山受了傷之後回來的,不然……龍環不會遺留在武候祠的土裡。」
「傷心客」擊掌道:「我想也是如此,如果說,他是在此地遇害,骨頭不會地堆,據常情而斷,他死時是跌坐之勢,極大的可能,是傷重不治,或是無法覓食而餓死,因為他年事已高,再生之力,已經薄弱,功力再深厚也不能克服自然的趨勢。」
方石堅緊皺著眉頭道:「如果查不出殺人者,便無法知道玉劍的下落……」
「傷心客」道:「反過來說,如果知道玉劍的下落,也就知道殺人者是誰。」
「乾坤玉劍」是方石堅父母的唯一遺物,父母因此而喪生,他是無論如何都要得回的,
莽莽江湖,哪裡去找一杯劍呢?得劍的人,當然緊密收藏,誰都知道匹夫無罪,懷壁其罪的道理。
「傷心客」目光四掃之下,忽地大聲道:「不對,我們推測錯誤了!」
方石堅驚聲道:「何以見得。」
「傷心客」手指石室地面,道:「看!這些石槽,是劍尖劃成的,『神目尊者』被殺是在此地。」
情況又起了變化,更加撲朔迷離。
「傷心客」想了想,道:「拔開骨堆檢視了一下,也許有蛛絲馬跡可循。」
方石堅抽出鐵劍,蹲了下去,用劍拔開枯骨,一樣晶瑩而赤紅的東西,映入眼帘。
驚「噫」一聲,「傷心客」道:「看,那是什麼東西?」
方石堅撿了起來,站直身形,端詳了幾眼,交與「傷心客」,道:「兄台看是什麼?」
「傷心客」仔細一審視,栗聲道:「血玉,無價之寶,嗯……看形式和鑲嵌的痕迹,是從劍柄上脫落的,『神目尊者』用的龍環,這血玉定是脫自玉劍無疑。」說完,遞還與方石堅,又道:「劍柄脫玉,猜想當時有番劇斗。」
「可是……兄台剛才推斷死者是坐著死的?」
「不錯,受傷坐地,氣絕不倒也有可能。」
「找到了……血玉,也不能證明什麼?」
「至少,我們可以判斷『乾坤玉劍』的劍柄有了缺損。」
「奇怪,殺人者何不把石窟封閉,那樣豈非消痕滅跡?」
「不錯,也許殺人者沒有充裕的時間來封塞石窟,也許他認為不加手腳,可以使後來發現的人,認為老人是自然死亡,我們如果不是有為而來,不會發現這多的破綻,自然,也許有別的原因。」
方石堅思索了一陣之後,道:「我們現在該如何呢?」
「傷心客」道:「石窟由我們來封堵,以免蛇蟲侵擾,算是對一位武林長者的敬意。殺人者絕對不會再到此地來,因為他怕啟人疑竇。」
方石堅變成了沒主意,又問道:「下一步呢?」
「傷心客」沉聲道:「出山之後,再設法查探,灰衣老人智計出眾,見多識廣,他也許有辦法能解決這棘手的問題。」
「傷心客」因為裝束詭異行動神秘,不能與方石堅同行,兩人在山裡分手,各行各道。
方石堅一心牽記著「無回玉女」蔣蘭心的事,出山後徑奔許州。
前後算一算,這一折騰,耗去了將近一個月。
這天午後,進入許州地界,方石堅開始緊張了,他實在怕去見「辣手無鹽」,但又不能不去,見了面,又如何措詞呢?「無回玉女」准回許州嗎?她懷的孕已經流產,她會返師門嗎?如果她在,又該怎麼啟口,求她寬恕,還是……
愈想,愈覺忐忑不安?以他性格,實在硬不起這個頭皮。
現在,已不是誰錯的問題,而是如何善其後?
距許州城約莫還有三十里。
方石堅心事重重,走路也顯得無力,速度很慢。
兩聲慘哼,發自道旁林中,方石堅暗吃一驚,轉身入林。
兩名勁裝武士,躺卧在血泊中,旁邊一個窈窕的身影,背向而立,金晃晃長劍虛垂。
這身影,熟悉得不能再熟悉。
她,赫然正是「無回玉女」蔣蘭心。
會在此地碰上「無回玉女」,是怎麼也想不到的事。
方石堅登時激動起來,一顆心幾乎跳出腔子。
「無回玉女」站著沒動。
方石堅也站著沒動,但身軀卻在發抖。
他不相信「無回玉女」沒發覺有人在走近,但,她半點反應都沒有,方石堅迴腸百轉,最後鼓起了勇氣叫道:「蘭妹!」
沒反應。
方石堅再叫了一聲:「蘭妹!」
「無回玉女」冷極道:「你是誰?誰是你蘭妹?」
方石堅連呼吸都窒住了,俊面連連抽扭,硬起頭皮道:「蘭妹,我……我……」
「無回玉女」陡地迴轉嬌軀,冷酷地道:「我不認識你!」
方石堅一看她的面容,內心不由一陣酸楚,她消瘦了,憔悴了,臉色沒有血色,像久病初愈,他瞠目結舌,說不出話來。
「無回玉女」再次道:「你是誰?」
方石堅痛苦地道:「蘭妹,不要……這樣……」
「無回玉女」厲聲道:「不要這樣?你不說你是誰,姑娘我便對你不客氣了。」
方石堅的心起了抽搐,他不怪她,一點也沒有,他體會得到她的心情,正如「傷心客」說的,她比自己更痛苦,當下顫抖著聲音道:「蘭妹……我……錯了!」
「無回玉女」突地是歇斯底地一陣狂笑道:「冷麵修羅,你也會錯嗎?你竟然了會向人低頭,為什麼?」
方石堅啼笑皆非,但仍誠形於色地道:「蘭妹,我不怪你恨我……」
「無回玉女」大叫道:「恨你!哼!我要殺你!」
方右堅向後退了兩步,久久才迸出一句話道:「蘭妹,你恨我這麼深?」
「無回玉女」咬牙道:「要我愛你嗎?」
方石堅盡量隱忍著道:「蘭妹,人與人之間,即使親如父子,有時……誤會也是難免的。」
「無回玉女」冷笑了一聲道:「誤會,你說得倒輕鬆,你把真情當糞土,把真心在地上踏,在你的眼中,我蔣蘭心是個一文不值的下賤女人,是路柳牆花,對不對?」
「……」方石堅不作聲。
「姓方的,我腹中的那塊肉使你回頭,但現在沒有了……」
「蘭妹……」
「我不要憐憫,我不要人施捨,我……」
一條人影飛閃入林。
「無回玉女」悲喚了一聲:「師父!」眼淚似斷線珍珠般滾滾而落。
方石堅一見「辣手無鹽」現身,心頭為之大震,這又是想不到的情況。
「辣手無鹽」身方立穩,口裡暴喝道:「丫頭,你要氣死我!」揚手便朝「無回玉女」劈去。
「無回玉女」咚地跪了下去。
方石堅在情急之下,不遑細想,飛身橫攔。
「砰!」挾以一聲悶哼,方石堅蹌出了四五步,硬挨了一掌。
「無回玉女」愕了一愕,哭叫道:「師父,您……」
「辣手無鹽」一轉身,戟指方石堅道:「好哇!小子,你今天得還老身公道……」
方石堅鐵青著臉道:「公道怎麼還法?」
「你為什麼要欺侮蘭心?」
「晚輩沒有!」
「你……還說沒有……」呼地又是一掌。
方石堅不閃不避,也沒運功抵抗,而「辣手無鹽」的目的是為了維護尊嚴,她沒想到方石堅會硬挨,所以出手極重。
「砰!」悶哼再起,方石堅連退了三步,口角溢出了血沫,如果他運起挨打功,情形便不同,雖說他有寶甲護體,但不配合功力,防護力便減低了,再加上「辣手無鹽」的功力,已達到了某一極限,尋常武林高手,受不了她一指頭,方石堅在這種情形之下硬承,已屬相當驚人的。
「辣手無鹽」反而呆住,她不是存心的。
「無回玉女」忘形地道:「堅哥,你不要緊吧?」
這是她第一次如此稱呼他,方石堅聽在耳里,既興奮,又陌生,一時之間,倒答不出話來。
「辣手無鹽」身為長輩,內心雖感不安,但表面上不得不作出長輩的樣子,冷冷道:「你不是看不起蘭心嗎?」
方石堅苦笑道:「晚輩沒這意思!」
「那你以前對她的態度,作何解釋!」
「這個……晚輩知道錯了!」
「錯了就算了嗎?」
「前輩的意思……要晚輩怎樣?」
「得有個明確的交代。」
方石堅期期地道:「晚輩……不知該如何交代?」
「辣手無鹽」瞪眼道:「她為你生個兒子,你要她再嫁人?」
方石堅愣住了,生了兒子?那就是說流產的是個男嬰……
「無回玉女」突地站起身來,飛瀉而去。
方石堅心頭一急,來不及向「辣手無鹽」打招呼,彈身追了下去。
林子很長很深,方石堅一口氣,追到了林邊。「無回玉女」業已鴻冥冥,連影子都不見,不是追岔了,便是她中途隱住,等追的人過了頭,再轉向另一個方向。
方石堅滿腹凄苦,懊喪萬分。
她為什麼要跑?
她曾不止一次說過,她是個敢愛也敢恨的女子,看來真的不錯。
她會回師門嗎?不會,她師父「辣手無鹽」已向她出過手,照她的性格,這一走是不可能再回頭的了。
方石堅呆立了一陣,長嘆了一聲,垂頭喪氣地折上大路,許州之行算落空了,唯一的收穫,是知道「無回玉女」安然無恙。
「辣手無鹽」的話,又響在耳邊「……她為你生了兒子,難道要她再去嫁人?……」方石堅心頭陣陣抽痛,這一段情,難道無法接續了嗎?既有今日,又何必當初?
薄暮時分,方石堅進入許州城,進了間小酒館,借酒饒愁。
他要使思想麻醉,他想暫時脫離殘酷的現實。
酒意已到了七分,可是痛苦依舊,「無回玉女」的影子,不停在眼前晃動,揮之不去。
他想痛哭一場,他想打她一頓,然而,想歸想,痛苦歸痛苦,借酒澆愁的結果,反而使痛苦更深,心思意念,牢牢系在「無回玉女」的身上,纏得更緊,更解不開。
突地,耳邊一個聲音說道:「小哥,你雅興不淺啊!」
方石堅抬頭,睜著醉眼,只見灰衣老人坐在自己的鄰座,他不知是何時來的,桌上也擺了酒菜,方石堅郝然道:「老前輩何時來的?」
「來了一陣子了。」
「哦!」
「老夫見你心事重重,所以沒驚動你,別真的喝醉了,我們今天要辦事。」
「辦事?」
「不錯,雙包案今晚可見分曉。」
方石堅精神一振,酒意去了三分,激聲道:「老前輩說……」
灰衣老人抬了抬手,悄聲道:「我們停會北門外見。」說完,轉過臉,自顧自地吃喝。
方石堅的心緒轉變了方向,「金龍幫」幫主鬧了雙包案,這是一個久懸心中的驚人之謎,今晚可見分曉,不用說,情況有了極大的發展。
他酒也不想喝了,匆匆付賬出門。
月光下,原野一片迷濛。
方石堅到了北門外,灰衣老人也跟踵而至。
「老前輩,怎麼回事?」
「金龍幫主佟威已到了此地附近……」
「啊!是指的哪一個?」
「當然是那真的!」
「他……不是在石鼓山……」
「已經來到此地,記得那秘探頭目伍天林嗎?」
「記得,他是佟威當年的親信之一。」
「老夫利用他安排了一齣戲,今晚我們去看戲。」
「什麼地方?」
「一個更次的路程,我們現在就走,看戲的應該比演戲的先到。」
「光只看嗎?」
「不,看情形而定,你可能要擔任重要角色。」
「不能說得詳細此嗎?」
「到了地頭,再告訴你!」
這是一間孤零零地座落在曠野的古廟,廟前是一片墳場連接官道,月光,古廟顯得鬼氣森森,不用說,這間廟平時沒有香火的,因為臨接墳場,倒是供人停柩的好所在。
墳場里,走磷飛螢,荒冢累累,膽子再大的人到了這種院地里,也會覺得膽寒,當然,入夜之後,是絕對不會有人涉足的。
廟裡落葉滿階,空氣是死寂的,月光也是凄冷的。
兩條人影掠過墳場,進入廟中,停身在正殿前的院子里,一個是曾擔任秘探頭目的伍天林,另一個是赫然是「金龍幫」少幫主「毒心公子」佟大業。
「毒心公子」目光四掃之後,冷森地道:「伍天林,你帶我到這種鬼地方,安的什麼心眼?」
伍天林躬了躬身,道:「小的說過,有極機密的事奉陳,關係本幫的存亡。」
「毒心公子」殺人不眨眼,但仍有心虛,目光再次掃了一遍,道:「為什麼要揀這種地方。」
「隱秘!」
「你現在說吧!」
「少幫主真的沒告訴任何人?」
「沒有!」
伍天林略一沉吟,凝重地說道:「如此,小的斗膽請問一句,少幫主可曾感覺幫主這些年來,在公私兩方面,有什麼異樣沒有?」
「毒心公子」栗聲道:「你這是什麼意思?」
伍天林道:「請少幫主據實示下!」
「這個……我沒感覺!」
「可曾聽到過幫中弟子提起?」
「也沒有,你到底是什麼意思?」
伍天林窒了片刻,又道:「當年,幫主外出就醫,兩年之後才回幫,少幫主那時幾歲?」
「大約是七八歲!」
「記憶中可曾感覺幫主離幫重回之後,有何改變呢?」
「毒心公子」內心疑雲大起,目芒一閃,道:「伍天林,別轉彎抹角,要說什麼乾脆抖出來!」
「小的必須先問明白。」
「那我告訴你,沒有!」
「夫人呢?」
「你問得離了譜,到底怎麼回事!」
伍天林想了想,沉重一道:「小的在石鼓山一個秘谷中,見到了老幫主,他被人囚禁,十多來沒回過總壇……」
「毒心公子」全身一震,栗喝道:「你胡說!」
伍天林向後退了兩步,激顫地道:「老幫主現在此地!」
「毒心公子」臉上連連變化,激聲道:「我不信!」
一條魁梧的人影,從殿中現身出來,巍然站在階沿。
「毒心公子」一驚而前,目光一掃,又後退兩步,栗聲道:「你是誰?」
「孩子,你不記得為父了!」
「什麼?……」
「我是你父親『九天神龍』佟威。」
「胡說,你……竟敢冒充……」
「九天神龍」佟威老淚縱橫,顫抖的聲音道:「孩子,這……是一樁武林中空前的大陰謀,你冷靜些,讓為父把經過慢慢告訴你。」
「毒心公子」遲疑地上前兩步。
「九天神龍」佟威下了階沿,靠近佟大業,麵皮連連曲搐,一隻手搭在佟大業肩頭,淚水又告簌簌滾落。
大難不死,骨肉重逢,這場面是感人的。
「哇!」慘哼乍傳,「九天神龍」的身軀向後飛栽,重重地撞在階沿上,躺著沒起。
伍天林駭極地一聲驚呼。
「九天神龍」做夢也估不到他的親生兒子會向他下狠手,在只顧傷心,毫無防範之下,傷得相當不輕,口角溢出了鮮血。
「毒心公子」獰笑一聲,電撲而上,揚手間,就要施展「金龍血爪」。
伍天林狂叫一聲:「少幫主,不可……」
「逆子竟敢殺父!」厲喝聲中,一道狂風旋卷而出,「毒心公子」的身形,被旋到了丈外,一個藍衫書生,現身階沿。
「毒心公子」定定神,栗喝道:「冷麵修羅,原來是你們的詭計……」
方石堅冷極地道:「佟大業,你真的不知道你這些年來認賊作父?」
「毒心公子」大喝道:「你放屁!」
方石堅咬不咬牙,道:「佟大業,你不問原因,便猝下毒手……」
話聲未落,慘號暴傳,伍天林栽了下去,院子里多了個錦衣老人,十折不扣的「九天神龍」佟威。
方石堅驚呆了,兩個「九天神龍」真偽莫辨。
「毒心公子」迅快地靠了過去。
受傷的「九天神龍」佟威坐起身來,激越地道:「你是誰?竟敢冒充本座!」
現身的「九天神龍」暴笑了一聲道:「你才是冒充的!」
雙方連聲音都一樣。
受傷的「九天神龍」狂叫道:「本座知道你是誰了,你是『幻影郎君』……」
現身的獰聲道:「好哇!你這叫不打自招!」身形一起,撲了過去……
方石堅耳畔傳來了灰衣老人的聲音道:「小哥,殺他!」
情況使人沒考慮的餘地,方石堅又揮出一記「旋風掌」撲上的「九天神龍」,被旋了回去。
「毒心公子」在同一時間,欺身發出一記劈空掌,他有意要毀去受傷的「九天神龍」。
方石堅反應神速,右手伸縮之間,改掌為指,「一指功」破空射出。
悶哼聲中,「毒心公子」踉蹌後退,顯然他已被「一指功」所傷。
情況更加撲朔迷離了,「毒心公子」何以不理事實真象,一再出手?難道出現了兩個父親他一點也不懷疑?
灰衣老人又在暗中傳話:「不哥,絕對不能讓現身的『九天神龍』走脫,他是假的!」
為什麼灰衣老人認定後來者是假的?方石堅一下子想不通,也沒時間讓他去想,飛快地掣出鐵劍,撲向後來的「九天神龍」。
鐵劍絕招,凌厲無匹,一出手對方便掛了彩。
後來的「九天神龍」倒彈兩丈,飛身上了廂房屋頂,身形相當利落,快逾星飛。
方石堅正待追去,忽見「毒心公子」再次向受傷的「九天神龍」出手,方石堅無奈,只好揮劍迎擊「毒心公子」。「毒心公子」可乖覺,不敢攖鐵劍之鋒,烏芒才閃,他已電彈開去。
驚呼聲,上屋的「九天神龍」落回院中,幾樣黑忽忽的東西,挾勁風隨之射落,「砰砰」聲中,竟是幾片屋瓦,不知是誰發的。
方石堅毫不猶豫地彈進,鐵劍絕招又告出手。
烏芒閃發,落地的「九天神龍」一個猛蹌,又挨了一劍,月光下,可見鮮血淋漓,這一劍挨得不輕。
「毒心公子」突地凌空而起,雙臂箕張,撲擊而下,這是他家傳絕技。
方石堅展劍向上迎掃。
受傷的「九天神龍」栗呼道:「不要傷他!」
方石堅心中一動,硬生生挪開數尺。
「毒心公子」落下地來。
也就在方石堅應付「毒心公子」的同一時間,後來的「九天神龍」,悄沒聲地消失無影無蹤。
方石堅待「毒心公子」落地之後,又是一劍攻出,「毒心公子」避無可避,鐵劍在距他心窩一寸之時,突然停住。
「毒心公子」亡魂盡冒。
方石堅一指戳出,「毒心公子」凄哼一聲,坐了下去。
原先的「九天神龍」掙扎著站起身去,走近兩人,目注「毒心公子」道:「大業,你……竟然毫無父子之情……」
「毒心公子」厲聲道:「你可以殺我!」
「九天神龍」流著淚道:「大業,養育之恩大如天,我不會殺你,只問你為什麼失去人性。」
「毒心公子」陰聲道:「你心裡明白,我不是你的骨肉……」
「九天神九」痛苦地道:「我明白,但我……把你從小養大,情份勝過親生,不管怎樣,你總不能視我如仇……」
方石堅呆了,他完全不明白是什麼回事,佟大業不是佟威的親生子,雙方都知道,這從何說起呢?
「毒心公子」默然。
「九天神龍」又道:「收養你時,你才足歲,所差的只是一層血緣關係,你……竟然……」
「毒心公子」冷酷地道:「你準備把怎麼樣?」
方石堅氣不過,介面道:「照你的行徑,殺你一次還嫌少!」
「九天神龍」仰天一聲長嘆之後,聲調突地轉厲道:「大業,你自己說,你為什麼要這樣?」
「毒心公子」咬著牙,道:「因為我不是你的兒子!」
「你……很好,你完全否定了撫育之恩,我問你,冒充我的是誰?」
「我的父親!」
「什麼?你……你……他是誰?」
「九天神龍」佟威,江湖公認,幫內上下一至尊崇……
「九天神龍」老臉一陣扭曲,揚起掌,又放下,激越地道:「你娘也承認?」
「毒心公子」道:「她本來就是我親娘!」
「九天神龍」全身一顫,厲聲道:「好!好……原來你是他親生的……原先我以為你母子被人控制了心神,想不到是共謀……我明白了,你不必再說什麼……」
方石堅也有些明白了,但不太徹底,有些他還相不通。
灰衣老人出現在殿廊上,沉聲道:「佟老哥,養虎為患,你當初……似乎錯了一著……」
「九天神龍」痛苦地道:「我是錯了!」
灰衣老人道:「現在不談那些了,你老哥如何打發這狼子?」
「九天神龍」佟威搖頭道:「十餘年養育,我……實在不忍……」
灰衣老人大聲道:「這是老哥的仁心,可敬!方小哥,賞他一指,讓他走!」
方石堅恨不得一劍劈了這毫無人心的狼子,聞言之下,點出一指,這是傳自「神燈」主人歐陽仿「慈悲指」,專門廢人功力。
「毒心公子」身軀一震,功力盡散,咬牙狂叫道:「姓方的,你何不殺了我?」
方石堅冷極了道:「你滾吧,不然,我真會殺你!」說完,又點了一指,解了方才制住他的穴道。
「毒心公子」站起身來,狠聲道:「你會後悔的!」說完,蹣跚走出了廟。
「九天神龍」仰首向天,愴然無語。
灰衣老人沉聲道:「老哥,我只問你一句話,尊夫人並非原配?」
「九天神龍」點了點頭,愴痛地道:「我……也無須隱瞞,那賤女人當初投效本幫,自稱是未亡人,處事精明練達,我……收了她作繼室,我……某次因傷而不能人道,領養那狼子是她的主意,想不到……是個大陰謀。」
方石堅現在完全明白了,想不到堂堂一幫之主,私底下竟也有這痛苦的,不足為外人道的事,心念之中,道:「此事如何善後?」
灰衣老人道:「馬上解決!」
方石堅一怔,道:「馬上?」
就在此刻,兩條人影一先一后從廟門進入,在前的赫然是遁走的假「金龍幫主」,後面是「傷心客」。
方石堅星目大張,想不到「傷心客」逮住他。
「九天神龍」佟威欺上前去,戟指冒充道:「人可欺天不可欺,你有什麼話說?」
「嘿嘿嘿嘿,佟威,算你點子高,不過……這十年來,本人已過足了幫主的癮,人遲早總是會死的,本人不在乎,倒是你『九天神龍』將何以去對那些徒眾?哈哈哈哈……」
「傷心客」寒聲道:「你該現出原形了!」伸手在他面上一抓。
一個白面無髭的面影出現。
方石堅脫口叫道:「幻影郎君!」
「傷心客」道:「他臉皮很厚,看……」伸手一抓,又是一副面孔,一連抓下了三張人皮面具,最後是青慘的臉孔,年紀在花甲左右。
方石堅愕然,想不到「幻影郎君」有這麼多面目。
「傷心客」一擺手,道:「佟幫主,人交給您了!」
「九天神龍」渾身顫抖,他被對方幽囚了十二年,今天才看到對方的真面目,他的半生和基業,可以說全毀在這邪門人物的手裡,恨,無以復加的恨,眸中射出栗人的光芒。
「幻影郎君」陰凄凄地道:「佟威,如果你不是狗運好,仰仗人力,你不會有今晚,用不著擺出英雄架子,動手吧!」
「九天神龍」臉色泛了青。
方石堅憤然道:「你跪下領死,不然我要你一寸一寸慢慢死!」
「幻影郎君」在被「傷心客」制住之後,就知難以倖免,所以他陰殘邪惡的本性暴露無遺,斜了方石堅一眼,道:「小子,別狂吠……」
方石堅一腿掃出,「幻影郎君」跪了下去。
「九天神龍」大叫一聲,揚掌曲指,指變血紅,這是他的獨門武功「金龍血爪」,緩緩地抓向「幻影郎君」頭臉。
「幻影郎君」到此刻臉上才現出恐怖之色,再邪惡的人,還是怕死的。
「哇!」凄厲的慘號,劃破了死寂的空氣,「幻影郎君」栽了下去,一張臉,被抓成了爛柿子。
邪惡的人,終於得到了應有的收場。
灰衣老人沉緩地道:「佟老哥,貴幫的善後,你大概可以自行處理了?」
「九天神龍」頷首道:「是的,大恩不言報,僅在此向三位致謝!」說完,深深一揖。
「傷心客」道:「謝卻不必,佟幫主準備如何……」
「九天神龍」以沉痛的聲音道:「解散金龍幫!」
方石堅脫口道:「解散金龍幫!」
「九天神龍」道:「是的,老夫壯志全消,從此再不涉足江湖了。」
「傷心客」道:「幻影郎君竊據幫主之位時,網羅了不少的邪門外道,恐怕不易對付?」
灰衣老人道:「老夫判斷樹倒猢猻散,同時還有不少幫中的老部屬,不足為慮!」頓了頓,又道:「怕的是那女人別出花招,這點不可不防。」
「九天神龍」道:「小弟會注意的。」
灰衣老人拱手道:「佟老哥,那我們後會有期了!」
「九天神龍」也朝三人抱拳為禮,想要說什麼,卻沒有說出來,只是老臉上一片激動之色。
三人出了廟,灰衣老人感慨地道:「佟威的抉擇是明智的,這需要很大的勇氣……」
「傷心客」道:「金龍幫一解散,『一統會』沒有對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