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苗疆毒龍
葉玉蓉等一行到達象埔集外,即有雙燕堡手下奔來晉見,手指東南重巒疊峰,稟道:「燕雲三梟逃往山中,卻發現兩三撥不明來歷江湖人物似亦追蹤三梟撲入山去!」
九指雷神桓齊面色一變,喝道:「我們快走!」率先領著門下飛掠而去。
鄧雅飛微微一笑道:「桓山主心切一雙門下之仇,未免太心急了一點,要知燕雲三梟亦並非易與之輩,我等此行未必就能可將燕雲三梟生擒活捉!」
程映雪道:「鄧少俠與桓山主同來,怎不急急趕去?」
鄧雅飛面無忤色,道:「堡主大壽,在下奉命來此祝賀,忝屬子侄,理應效命!」
葉玉蓉嬌笑一聲,與程映雪六衛二婢望前途飛掠而出。
金獨白見狀,唉聲嘆氣道:「葉姑娘恨在下入骨,不想鄧兄竟遭池魚之殃。」
鄧雅飛道:「此時此地不說為好,走!」
雙雙疾掠而出,望二女一行身後追去。
山谷中林樹茂密,四外忽起刺耳長嘯,相互應和。
九指雷神桓齊似有所覺,面色一變道:「我等似陷身重圍,此必是苗疆毒龍門下,不願三梟為我等所擒!」
突聞一聲陰惻惻冷笑道:「桓山主委實睿智,不錯,燕雲三梟豈能落在你等之手!」
九指雷神桓齊宏聲大笑道:「就憑你等也能活捉燕雲三梟么?」
只聽一聲冷笑傳來道:「三梟已是瓮中之鱉,不勞桓山主憂心。」
桓齊目中怒焰暴射,喝道:「燕雲三梟身懷貴門鎮山之寶『毒珠』,不畏奇毒,恐尊駕無法得逞!」
「此乃苗疆的事!」
桓齊厲聲道:「老夫兩名門下慘死及擁翠山莊丘少陝身罹劇毒,此刻仍在昏迷不醒,又是誰的事?」「桓山主倘心懷不忿,不妨請去金錢穀,敝門主無不接著,但此刻決不容桓山主插手干與!」
桓齊大怒,暴喝如雷道:「你等如再不知進退,可別怨老夫心黑手辣!」
「桓山主也別忘了丘象賢前車之鑒,再進一步,恐身化濃血慘死!」
話聲末落,鄧雅飛肩上飛芒錘忽離地飛出,循聲疾如雷霆打去。
叭的一聲巨響,擊實在一株樹榦上,枝葉簌簌飛落如雨。
突聞四外草叢中起了一片沙沙瞿瞿之聲,程映雪發出一聲驚呼道:「蓉姐瞧那是什麼?」
只見草叢中探出無數蛇首,均是罕見毒蛇,紅信伸縮不停,腥臭之氣中人慾暈。
但聞那人冷笑道:「奉勸桓山主諸位,不如撤回雙燕堡,兄弟如擒住燕雲三梟尋回毒珠,丘少俠身罹之毒必代治癒。」
金獨白忽朗聲道:「尊駕盒送婁敬龍首級真正用意是……」
「無他!需找出燕雲三鳥的下落,下落既得,也無需諸位了。」
金獨白宏聲狂笑道:「尊駕未免過橋抽板得意太早,燕雲三梟亦非易與之輩,何況他們有毒珠在手,倘三梟在你等手中逃去,哼哼,自有人將金錢穀夷為平地,雞犬不留!」
久久並無答聲。
山谷內此起彼落刺耳嘯聲逐漸遠去,叢草中群蛇忽倏然隱去不見。
羅剎二女寒著一張臉不出一聲。
九指雷神桓齊道:「看來苗疆毒龍門下已撤去,莫非燕雲三梟遭了他們毒手?」
鄧雅飛似知二女心意,此行雖以她們為首,卻又多了九指雷神桓齊,論理桓齊乃武林前輩,未便發號施令,索興一言不發,遂微微一笑道:「桓山主,現在又該如何?」
金獨白道:「這還要問,桓山主如不將三梟活捉,豈肯走回頭路!」
九指雷神不禁氣在心裡,揣手入懷取出一把霹靂子打出,連聲爆音,火光疾閃過處,草叢中冒出熊熊烈火,剎那間風助火苗,竟蔓延開來,大喝一聲道:「走!」
率領四個門下高手宛如飛鳥般騰起,掠越火焰,撲向山谷深處。
程映雪道:「鄧少俠,桓齊此人心地狹仄,睚眥必報,禍從口出,少俠日後必需留神一二。」
鄧雅飛道:「多謝程姑娘提醒,不過澄波鄧府未必懼怕九指雷神。」
葉玉蓉道:「但願如此!」素手一牽程映雪飛越火勢,二婢六衛亦跟著騰起,金獨白、鄧雅飛接踵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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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雲三梟玉面狼杜奎、穿山鼠勞品、赤煞金剛雷九雲奔往山中之際,便已發覺身後遠處有甚多可疑身影追蹤,由於山勢險峻廣寰,林樹綿密深翳,僅需擇一隱秘之處匿藏,即可避開追蹤。
穿山鼠勞品眼尖,發現一處石壁崖腰藤蘿濃密翳蔽其外,山風過處似有裂隙可資藏身,忙示意兩人疾如電閃魚貫穿入,發現此乃一座天然山洞,寬廣約莫三丈,只是幽暗似漆。
雷九雲切齒頓足道:「我燕雲三梟也並非無名小卒,怎料成了喪家之犬,雷某委實咽不下這口怨氣。」
杜奎道:「雷兄莫說賭氣狠話,江湖風險,不是你死就是我亡,燕雲三梟豈是怕死之人,只是死也要死得清楚明白,究竟是誰偷去了翡翠玉佛移禍東吳?我等身後門主究竟是何人物?翡翠玉佛送獻葉楚雄真正用意是何?玉佛慧眼中紅珠為何又是苗疆毒龍鎮門之寶毒珠?這些均非查個水落石出不可,否則在下死不瞑目。」
勞品冷笑道:「說得容易,欲查明其事恐難於登天。」
杜奎道:「世上無難事,只怕有心人。」說著解下肩背包袱,接道:「在下意欲將此玉佛留此埋藏,不祥之物,誰人攜有恐罹殺身之禍,我等三人只有逃出追蹤,易容換裝,即可從容查明其事。」
勞品、雷九雲欣然應允。
此刻,縱然翡翠玉佛價值連城,三梟也淡然於懷。
杜奎在壁角掘成一坑后,便要將木盒埋下。
雷九雲忽道:「慢著!」
杜奎不禁一怔,回面問道:「雷兄還有何事?」
雷九雲道:「雷某隻覺把毒珠埋藏未免可惜,風聞毒珠亦能拒毒,百毒不侵,如可隨身攜帶,日後若遇苗疆毒龍門下亦無所畏懼。」
杜奎道:「話雖不錯,雷兄似忘懷了廖鐵獅如何死的,倘未練成無形罡-,伸指抓起毒珠之前發出玄罡,逼住珠毒不發,才可據為己有。」
雷九雲頹然嘆息一聲。
杜奎並未揭啟木盒尋視一眼,不然當可發現盒內並非玉佛,只是一具尋常瓷像而已,迅即放落坑內,推土掩埋不留下一絲可疑痕迹。
勞品道:「我等可以脫身了吧!」
洞外忽傳起數聲尖銳長嘯,聲播入雲空谷鳴回應不絕,入耳心驚。
燕雲三梟暗暗心驚,立在洞口撥開藤隙外望,只見十數身影來回搜覓。
這十數人似非同道,半數為苗疆毒龍門下,另外卻是臉上塗以五顏六色油彩,獰惡似鬼怪人。
但見一苗疆門下詫道:「這就奇怪了,燕雲三梟逃至此處為何不見形蹤?」
一面繪油彩怪人道:「尊駕准能確定他們沒有逃去吧!」
「江湖道上朋友已在此山布下天羅地網,莫說是人,就是一隻飛鳥也難逃過眼目之下。」
「既是如此,你我雙方仔細搜覓吧。」
雷九雲心神暗驚道:「如不趁機逃出洞外,你我無異瓮中之鱉!」
杜奎搖首道:「雷兄千萬不要輕舉妄動,事關你我生死,務必慎謀而斷。」
勞品目光凝視洞外,詫道:「那面繪油彩的那些怪人是何來歷?」
杜奎道:「在下曾聞及江湖道上朋友見告,康滇邊陲有一妖邪幫派名為惡鬼門,面繪油彩,從未在江湖露面,即使偶而因事外出,亦多為夜行晝伏,足跡極少逾越三百里方圓以外,莫非他們就是惡鬼門下么?」
雷九雲詫道:「惡鬼門!雷某從未聽說過,與杜兄所言晝行夜伏,足跡未嘗逾越三百裡外大相違悖!」杜奎雙眉濃皺,暗道:「雷九雲此人為何如此夾纏不清?」
忽地,發現數條惡鬼門人漸近石壁之下,三梟猛地心往下沉。
杜奎忽心生一計,忙向勞品、雷九雲低聲商議。
勞品展眉一笑道:「此計甚妙,事不宜遲,我等速依計施為!」
杜奎疾抓了一把砂土揉搓其面,髮髻鬆散披拂面額,緊抓藤蔓后慢滑落崖下,伏身於草叢中不動。
須臾,果見一惡鬼門下手持一柄鋸齒刀快步掠來,仰面巡望,突感胸后一冷,情知不妙,但已不及,一陣天暈地轉倒了下來。
身後突現出玉面狼杜奎迅疾右臂一把撈住,將事先準備好的一支山藤把惡鬼門下背束於後,不忘帶著鋸齒刀,一溜輕煙般掠至崖下。
勞品、雷九雲兩人在洞口懸挂一根山藤,引拉杜奎揉上屋來,掠入洞室。
三梟互不出聲,雷九雲煽燃夜行火摺,杜奎把惡鬼門下平放在地,搜覓其身,在其單囊內取出易容油彩。
不到片刻,杜奎已易身為惡鬼門下,竟是一模一樣,與勞品、雷九雲兩人先後攀藤滑下崖去。
這時——
山谷內嘯聲仍是此起彼落,相互應和,似傳遞訊息。
勞品、雷九雲伏身崖下不遠草叢中,杜奎一人手握鋸齒刀在林木深處裝模作樣來回搜覓。
玉面狼杜奎狡滑機智,心細無比,有數次發現苗疆毒龍門下遠處現蹤,立即隱身藏去,待影蹤消失后才現身。
不久,杜奎發現一雙惡鬼門下相距甚遠掠來,暗中大喜道:「怎麼這麼巧,此乃天助我也!」
原來那一雙惡鬼門下高矮極似勞品、雷九雲身材,略一沉吟,立即長身迎上前去。
一雙惡鬼門下發現杜奎掠來,立時停身不前,張口欲問。
杜奎忙打一手式噤聲,右手一招示意隨來,轉身飛掠而去。
那一雙惡鬼門下認是同黨已發現燕雲三梟藏身之處,急急趕上,豈料勞品、雷九雲猝然撲出,掌指如電輕而易舉點倒被制。
崖洞內勞品、雷九雲二人亦易身一變為惡鬼門下。
杜奎道:「初步之策已竟,眼下欲尋脫身之策。」說著解開一惡鬼門下穴道,迅即又點了數處陰穴。那惡鬼門下雖睜目醒來,但卻體內宛如千百條毒蛇噬咬,更酸筋蝕骨,涕淚橫流,喉間呃呃慘嗥出聲,猛然發現面前立著與自己一模一樣形像,不禁膽寒魂飛,知遇上什麼人了。
杜奎冷冷一笑道:「朋友,你我無怨無仇,在下可饒你一次,不過朋友須從實見告用何種嘯聲引開苗疆毒龍門下及貴門弟子!」
突然雷九雲手中火摺子煽開,勞品抓起那惡鬼門下,洞中景物及橫陳兩具軀體入眼清晰,此人已知是怎麼一回事了。
火光倏的熄去,只聽杜奎沉聲道:「朋友被點了九陰穴道,如不說實話,朋友身受之慘,不須在下言明。」
那惡鬼門下痛苦難禁,只求速死,耳聞自己被點了九陰穴脈,不禁心膽皆寒,要知九陰手法惡毒無比,不但受盡七日七夜絞筋蝕骨之苦,而且陰火焚身,非熬至油枯髓竭才能人死燈滅。
此情此景之下何求不得,惡鬼從實相告。
杜奎沉聲道:「好,我燕雲三梟言出必踐,在下立即出外引開朋友同道,倘是虛言,朋友准死定了。」
勞品急道:「慢著!不如再問另一人,兩相對證之下便知真假!」
杜奎搖首道:「不好,如另一人又是一套說詞,則猶豫難決,費時費神,我等志在爭取時間,在下速去速回!」身形疾閃而出。
約莫一頓飯光景,玉面狼杜奎疾掠而人,笑道:「此計收效,我等立即離開。」說時疾如電光石火伸掌將三惡鬼門下一一震斷心脈氣絕,一人帶著一具屍體掠入崖去,藏在樹穴內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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苗疆毒龍門下為杜奎嘯聲誘開望南追去,但追之甚遠並未發現燕雲三梟影蹤,知已受愚,受邀而來相助的惡鬼門下及其他凶邪亦紛紛趕至聚商,認定是三梟施展聲東擊西,乘機逃去。
接著九指雷神桓齊與鄧雅飛、金獨白及羅剎二女葉玉蓉、程映雪二女亦已趕至,見狀不由胸中雪亮,出言譏誚苗疆門下無能。
一個黃衣老者陰惻惻冷笑道:「桓山主有何得意,燕雲三梟若不生擒活捉,你桓山主及雙燕堡亦無法安寧。」
桓齊勃然大怒,厲喝道:「尊駕出言狂妄,不怕老夫殺了你!」右掌緩緩伸出。
只見桓齊一隻右掌倏地轉赤如火焚,熱氣炙人。
黃衣老者大喝道:「桓山主不想令媛活命了么?」
此話如一支利劍,刺入桓齊心坎,似一隻創傷的猛獸般,面色慘變,目中威稜炯然暴射,獰聲道:「尊駕在說什麼?」
黃衣老者冷冷答道:「令媛之疾除了返魂珠外,非毒珠不治,返魂珠事屬虛無飄渺,誰也未曾目睹,而毒珠卻並非子虛烏有,更以珠療治令媛非敝上莫屬,不明療法適得其反,請桓山主權衡輕重,再說我等如施展奇毒之襲,就算桓山主不懼,其他之人又當如何?」
桓齊不禁怔住。
鄧雅飛、金獨白及羅剎二女一行亦皆面色大變。
桓齊道:「老失怎知尊駕說的是實話?」
黃衣老者道:「苗疆之人篤守承諾,說話算話,桓山主不信也得相信,燕雲三梟與雙燕堡息息相關,三梟逃失,雙燕堡亦必從此不得安寧。」言畢右掌一揮,率眾轉身飛掠而去。
九指雷神桓齊面色猛然一變,回首目注向葉玉蓉急道:「賢侄女,恐雙燕堡有變,快走!」
葉玉蓉聞言大驚失色,急急率眾回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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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廳內停著丘象賢軀體,雖然一息尚存,卻如停放一具屍體沒有什麼兩樣。
暮色籠罩下,大廳內幽暗無比,誰也不敢走近一步,當然也無人敢點燃燈燭,懼怕沾上奇毒,倒是外面懸了多盞燈籠,堡丁們執刀握槍來回巡護。
偏廳內葉楚雄坐立不安,愁眉難舒,只來回踱步,長吁短嘆,一籌莫展。
武林群雄一個不見,均讓葉楚雄安寧片刻,辭回賓舍相聚商議如何排難解憂。
葉楚雄忽高喚:「來人呀!」
廳外菊雲疾掠而入躬身道:「堡主有何吩咐?」
葉楚雄道:「小姐尚未返回么?」
菊雲道:「屬下已先後派出四人,尚未獲回訊,依屬下所料不差,此行必然撲空,小姐與桓山主也該回堡了!」
葉楚雄呆得一呆,詫道:「你是說燕雲三梟已逃之夭夭了么?」
菊雲道:「恕屬下冒昧直言,堡主似忘懷了燕雲三梟身後還有主使人,那主使人心意未遂,怎可讓燕雲三梟落在堡主手內!」
葉楚雄聞言目中冷射威稜,沉聲道:「不錯,燕雲三梟狡猾如狐,未必落網,菊雲,你久隨葉某,事無鉅細,葉某毫不隱瞞,難道你也懷疑葉某有什麼隱秘不成?」
菊雲面現惶恐之色,忙道:「屬下不敢,但無風不起浪,凡事必有因。」
葉楚雄道:「葉某始終想不出一絲端倪,返魂珠與葉某委實風馬牛毫不相關,唉,總不成葉某為了一顆返魂珠不惜用身家性命相殉么?」
菊雲道:「堡主說得極是,邇來江湖間風風雨雨,屬下不過為堡主憂心而已!」
葉楚雄點了點頭,道:「葉某自必查個水落石出不可!」
菊雲先後派出四人陸續返回,報知小姐一行深入山谷搜覓燕雲三梟下落,尚未知為何究竟,卻探出苗疆毒龍凶邪亦在山中搜捕三梟。
葉楚雄冷笑道:「消息真傳得快。」
菊雲道:「雙燕堡內群英畢集,人多嘴雜,未必內中就有他們的人混跡在內,何況紙畢竟難包著火。」
說時,葉玉蓉及九指雷神桓齊一行返回堡內跨入偏廳與葉楚雄相見。
桓齊將此行經過詳情敘明。
葉楚雄長嘆一聲道:「桓山主辛勞跋涉,葉某歉疚難安,不過就算將燕雲三梟擒獲,亦一無所得!」
桓山主詫問其故。
葉楚雄道:「象以齒焚身,三梟雖愚亦不致帶著玉佛毒珠形跡暴露,招來殺身之禍,他們可能應約而去!」
葉玉蓉詫道:「三梟應何人之約?」
葉楚雄道:「別忘了三梟身後尚有主使人,此人用意難明,為父與返魂珠之事毫扯不上關係,莫非此人聲東擊西,用此策意在誘出他那對頭強敵不成?」說著微微一笑道:「故而為父言說三梟應約而去,不然怎可在天羅地網之下能安然逃走無跡可循。」
桓齊頷首道:「葉兄之言極是……」
話猶未了,忽見一壯漢奔入,稟道:「宅外一人自稱苗疆毒龍郗南鴻拜謁堡主!」
葉楚雄不禁一怔,道:「就說老朽出迎。」示意葉玉蓉、程映雪二女避開,偕同九指雷神桓齊及鄧雅飛、金獨白趨出相迎。
苗疆毒龍郗南鴻不過是未逾三旬少年,穿著一襲錦黃長衫,嵌鑲雪白雲肩,頸懸一塊玉佩,垂曳及胸,肩披一柄長劍,嘴角含笑,可稱英氣挺拔,不遜鄧雅飛、金獨白兩人。
葉楚雄也未料到苗疆毒龍竟如此年少,快步趨前抱拳相迎道:「不知郗門主駕臨,有失遠迎,望乞海涵。」
郗南鴻道:「好說,你我久仰,卻未謀面,可否入內容在下敘出來意?」
葉楚雄立即肅容入廳,分賓主落坐,一一為之引見。
郗南鴻連稱幸會,揭盅品嘗一口香茗后,徐徐說道:「在下相告雙燕堡主、桓山主二位,殺害廖鐵獅、婁敬龍兩人,並非苗疆弟子所為,那送來木盒之人更非苗疆門下。」
九指雷神桓齊道:「那是何人所為?」
郗南鴻道:「這就是在下趕來雙燕堡真正目的了,那封信函中自稱老夫,殊不知先嚴已在三月前與世長辭,毒珠就在去歲中秋之夜不翼而飛,遣人四齣查訪均莫知下落,苗疆門下無意探知扶風嶺上廖鐵獅觸珠身亡,方知玉佛眼內竟是本門失去之毒珠,是以飛訊報與在下。」
九指雷神愕然道:「如此說來,確非郗門主所為了,不過,方才老朽在象埔集大羅嶺上相遇貴山門下是否為真?」
「不錯,確是苗疆弟子。」
「為何當時不向老朽說明?」
郗南鴻微微一笑道:「桓山主當時你能相信么?」
桓齊想想,暗道:「那黃衣老者縱然舌燦蓮花,桓某無論如何也不會置信。」頷首笑道:「老朽自然不信!」
郗南鴻嘆息一聲道:「眼前桓山主還是疑信參半,這也難怪,設身處地,在下亦是如此,不過在下只要取回毒珠,令媛之疾倘毒珠可治,在下當無拒不施治之理。」
桓齊聞言大喜,抱拳致謝。
葉楚雄道:「擁翠山莊丘少俠不慎罹受暗算,是否能伸手施治?」
郗南鴻面有難色道:「在下雖精擅用毒,但並非每種毒均可解治,先父之死決非老病終死,卻毫無痕迹可尋,雖心有所疑,但毒珠竟不翼而飛,為此在下抱憾難贖。」說著離座立起,接道:「不論可治與否?在下意欲一見擁翠山莊丘少俠,但有一分可治,在下無不竭盡其力。」
這時賓舍中武林群雄聞訊紛紛趕來,一一與苗疆毒龍郗南鴻相見。
郗南鴻隨著葉楚雄走至大廳外,忽見葉楚雄及武林群雄紛紛止步不前,似有畏懼之意,不禁朗笑道:「無妨,只要不觸及毒物或丘少俠軀體定然無礙。」說時已昂然走入廳去。
葉楚雄忝為主人,說什麼也要隨入。
武林群雄中不少藝高人膽大的也紛紛步向廳內。
內巡總管菊雲快步入廳燃亮了燈燭。
郗南鴻立在丘象賢身前察視了眼喉面膚及解開內衣明了毒發異徵后,長嘆一聲道:「此人用毒能不遜在下,解鈴還須繫鈴人,在下委實無能為力,倘毒珠仍在或有可治,看來丘少俠被及時封住穴道……」說時忽憶起一事,目注葉楚雄道:「葉堡主是否將此事飛訊擁翠山莊丘玄璣知道?」
葉楚雄道:「葉某已飛訊傳知,丘莊主這兩天必兼程趕來。」
郗南鴻點點頭道:「丘少俠毒發倘不至死,僅神智迷失而已,不可制住穴道,但須暫時封閉其武功,使其吃喝行動自如,俟丘莊主到達時請代為轉告。」
葉楚雄聽出郗南鴻有離去之意,忙道:「郗門主可否在舍下多盤桓數日如何?」
郗南鴻朗笑道:「葉堡主大壽,在下理當祝賀,但在下亟須追覓燕雲三梟逃蹤去跡,先是大羅山一行,堡主上壽之日在下必登門拜壽!」
葉楚雄忙道:「葉某愧不敢當!」
郗南鴻抱拳一揖,告辭離去。
葉楚雄與武林群雄送至宅外時,郗南鴻轉身堅請留步,並取出一顆赤紅丹藥,笑道:「俟丘文璣莊主到時,請將此葯致贈與其子服下,可保丘少俠內腑不使毒損。」
葉楚雄接過稱謝不止。
只見苗疆毒龍郗南鴻略一沉吟,又道:「有句話在下本不該說,但如骨哽在喉,非吐之後快,丘少俠若須恢復清醒,非須『返魂珠』莫治,此人如此作為必有深意,恐與盜去毒珠同系一人,在未查明真象之前在下不敢妄言。」言畢抱拳一揖,轉身飄然走去。
風雲八劍袁夢龍道:「想不到苗疆毒龍竟然與世長辭了,子膺父名也是難怪。」
葉楚雄心情深重,面色嚴肅回至大廳后長嘆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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寶林寺靜悟軒后書房內無名叟巧手翻天衛童及葉一葦三人聚坐一張方桌,幾碟佳肴,一壺芳釀,小飲娓談。
葉一葦正由雙燕堡返回。
衛童聞知詳情不禁臉色微變道:「從此雙燕堡多事矣!」
葉一葦心中一驚,道:「師叔,為何雙燕堡從此多事?」
衛童道:「燕雲三梟逃之夭夭,今後要找他們必不容易,那玉佛毒珠杜奎必不敢隨身攜帶,如老朽所料不差,杜奎自扶風嶺逃出后擇一秘處埋藏。」
葉一葦詫道:「埋藏了么?那豈非丘象賢永無復愈之望?」
無名叟道:「未必,不過丘象賢須多受些苦難時候了,燕雲三梟非如此做才得活命。」
「為什麼?」
「不見玉佛毒珠,誰也不敢取三梟性命。」
衛童長嘆一聲道:「毒龍郗南鴻之言究竟是真是假老朽無法斷言,其父三月前亡故之說,老朽還有存疑,希望是真話才好。」
葉一葦道:「這又為什麼?」
衛童道:「倘是謊言,老朽敢斷言其父必身罹危症,非返魂珠莫治,也許令尊真對返魂珠有什麼難言隱衷不成,老朽既有此想法,難保武林中人也未必沒有,故而老朽謂雙燕堡從此多事矣!」
葉一葦不禁憂心如焚,面現愁容。
無名叟心有不忍,道:「眼前只有靜觀其變,為師猜測此事必掀起軒然巨波,雙燕堡僅其始端而已,影響整個武林,令堂所見深遠,令尊必再出江湖,葦兒若有心分憂,更宜靜心習武不可。」
葉一葦道:「徒兄謹遵恩師教誨。」
無名叟道:「從現在起,為師逐日為你講授一段心法,潛心參悟,不可間斷,毋貽一曝十寒之讖。」
衛童趁機辭出,託言出外走走。
星斗漫天,衛童施展曠世輕功往象埔大羅山奔去。
一近象埔集外,前途忽發現三條飛快人影掠向一座廢園內,衛童心中一動,跟蹤躡下,輕巧無比翻入牆內藏之。
園內長草侵膝,數株白楊銀杏中半圯草亭正端坐著苗疆毒龍郗南鴻。
那三條人影一列橫身立在亭外躬身道:「參見少主!」
自葉一葦口中轉述郗南鴻形像,衛童心想必是郗南鴻無疑,只聽郗南鴻道:「你等是否查明燕雲三梟去跡么?」
中立一人答道:「未曾,但查出在大羅山為惡鬼門下嘯聲示意發現三梟形跡追蹤,此刻惡鬼門尚有三人未曾返轉。」
郗南鴻嘆息道:「至今未回,恐惡鬼門三名弟兄慘遭殺害了。」
「但據判斷,嘯聲傳自谷內並非山外,決不可能在山外被害,但未發現三惡鬼門弟兄屍體。」
郗南鴻沉吟不語。
衛童暗道:「燕雲三梟行事出手從不留下活口,如自己所料不差,三惡鬼門下早就被害了,那嘯聲必是三梟誘敵之計。」
但聽郗南鴻長嘆一聲道:「只要三梟不死,定可追回毒珠,緩不濟急,為之奈何?」
「葉堡主真如外間傳言藏有返魂珠么?」
郗南鴻道:「我看未必是真,葉楚雄若有返魂珠,必將丘象賢治癒。」
「恕屬下斗膽,他如取出返魂珠,則恐殺身之禍不遠,屬下倒有一策可施。」
郗南鴻道:「你倒說說看!」
「葉楚雄視一雙子女勝如性命,只須暗算其中之一,葉楚雄必迫不得已取出救治。」
郗南鴻搖首道:「此策不妥,萬一葉楚雄真箇無有返魂珠,豈非弄巧成拙,惹火燒身。」
「若真無有,少主方予勉為其難配藥救治,亦可多得一強力臂助。」
郗南鴻聞言猛然立起,目中神光逼射,笑道:「果然妙計,但不可操之過急,俟丘玄璣來到雙燕堡后才定計行事!」步出亭外,率領三人穿空掠出牆外疾杳。
巧手翻天衛重正待探身躍出,卻見遠處牆隅長草叢中倏地現出兩條魅樣人影騰身拔起,如矢離弦般曳空疾杳,不由心神一凜,忖道:「螳螂捕蟬,黃雀在後,這兩人必系苗疆宿怨大仇,不然為何似附骨之蛆般暗隨郗南鴻之後不舍。」
他鶴行鷺伏,小心翼翼地翻出園外,隱秘行藏回至寶林寺已是四更天了。
無名叟仍與葉一葦講授武功心法,目睹衛童入來,立即笑道:「賢弟怎這般時分才予返回?」
衛童目露憂容道:「小弟並未去遠,僅在浮屠之巔沉思,只覺事態愈來愈複雜迷幻,但歸根結底無非志在返魂珠而已。」
無名叟道:「不錯,葉堡主委實無有返魂珠也是枉費心機!」
衛童搖首道:「他人卻未必有此想法,郗南鴻現身雙燕堡用心叵測……」
這是衛童用心良苦,不道出曾窺聽得郗南鴻毒計,只是他心中臆測,勸葉一葦遵照他所說去做。
葉一葦本外圓內方,固執己見,除了其母外一向獨行其是,但對無名叟及衛童一見如故,如今又是師徒名份,自是奉命唯諾,一半也由於好奇之念急於揭破謎底所驅使,天一明即偕莫潛返回雙燕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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雙燕堡愈來愈熱鬧了,黑白兩道,水旱多路人物不絕如縷到來,鮮衣怒馬,群英畢集。
菊雲快步如飛朝老夫人所居佛堂奔去,忽聞一聲輕喝,樹后閃出白眉神駝莫潛阻住菊雲去路。
莫潛道:「菊兄要見堡主么?最好暫時別去!」
菊雲詫道:「這是何故?」
莫潛道:「堡主現與主母爭吵,盛怒頭上見他,只怕自討無趣。」
「為了何事爭吵?」
莫潛道:「主母勸堡主不可祝壽,堡主則謂騎虎難下,何能怕事,堅予不允,各持一理,堅持不下。」
菊雲輕輕嘆息一聲道:「事到頭來不自由,小姐與公子都不在么?」
莫潛道:「不在,小姐及程姑娘現在後園內陪公子談話。」
菊雲略一沉吟道:「上天竺擁翠山莊丘玄璣莊主距本堡五十裡外趕來途中,堡主倘不出迎恐有失禮!」
莫潛淡淡一笑道:「讓他來好了,堡主不能厚此薄彼!」
說時,忽見葉楚雄怒容滿面走出,菊雲趨前稟知丘玄璣已在趕來雙燕堡途中。
葉楚雄道:「吩咐下去,俟丘莊主抵達庄外時速稟我知。」話猶未完,人已遠在兩三丈外。
菊雲雙眉微皺,如言傳話下去,急急地奔向偏廳,只聽葉楚雄高聲道:「賤內責葉某守株待兔,依人成事,不思查探燕雲三梟下落及郗南鴻真正用意,反倒終日宴飲,其實葉某偵騎四齣,並非醉生夢死之輩,賤內竟與葉某爭吵不不休。」
九指雷神桓齊道:「誰人不知尊夫人知書達禮,嫻淑溫靜,如今又皈依佛門,一心參禪,無奈此事煩心憂急,爭吵兩句也是人性之常,葉兄何必耿耿於懷!」
菊雲忽見守護雙燕堡堡門頭目王洪慶匆匆奔來,喝問何事。
王洪慶稟道:「丘莊主已距堡外不遠。」
菊雲飛奔入廳稟明。
葉楚雄立即偕同幾個武林卓著盛名人物搶步趨出迎向堡外。
丘玄璣獅面虎眼,銀髮皓須,七旬開外,面凝嚴霜,偕同葉楚雄急急入得大廳。
丘象賢兩目圓瞪,面膚凝紫,直挺挺躺在榻上,宛如停放一具屍體一般。
丘玄璣見狀,不禁急怒攻心,滿頭銀髮根根蝟張,大叫道:「老夫如不將苗疆毒龍碎屍萬段,難消心頭之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