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解鈴常是系鈴人
老人口中顯然在咀嚼著酥糖,但語聲更憤怒。
但什麼?催夢草的來源已少,本門暗器,又必需此草煉製,那姓秦的要這草作什麼?唐迪道:"聽說他需用此草來配製情人箭的解藥,我們不給他草,只怕他就要反悔婚事了?"老人怒道:"反悔就反悔,暗器才是本門中的血,本門中的命呢,婚事算什麼?狗屁,狗屁!"他越說越激動;今日江湖中人,雖然都將情人箭看做最厲害的暗器,但那只是旁門左道的障眼法。只有我唐門的毒沙毒蒺藜,才是毒藥暗器的老祖宗,堂堂正正的老祖宗,本門中無論什麼,都要以暗器為先,這是祖宗傳下來的規矩!小孩子的婚事,去他的吧!唐迪囁嚅道:"但賓客都已來了……"老人大吼道:"賓客,賓客都是屁,暗器!暗器!只有咱們的毒藥暗器最重要,若無暗器,還有什麼鬼賓客?"唐迪道:"是,是……爹爹請吃塊糖……"
老人吼道:"不吃了,哼哼,你當那姓秦的,真的敢反悔婚事么?他若敢說,你只管請他吃毒沙子!"唐迪道:"是,是……"
老人道:"好,說完了,你去吧,展夢白你進來!"展夢白心頭一驚,幾乎從屋頂上跌下來,他再也想不到這老人在盛怒之下,還能發現自己的行蹤!
只聽吱地一響,窗戶已開,燈光湧出。
展夢白咬了咬牙,硬著頭皮躍下,縱身躍入窗戶。只見房屋甚是寬大,但房中卻只有張特大的錦榻,榻上一張矮几,几上堆滿了芝麻酥糖,唐迪果已走了!
那白髮蕭蕭的老人斜坐錦榻上,目光閃電般望著展夢白,大聲道:"哈!你膽子倒不小,叫你進來,你就進來了?"展夢白苦笑道:"不敢進來,也要進來的。"
白髮老人道:"我早就知道你要來的!聽說你和我小孫子鬼鬼祟祟,是不是幫他來找那女人的?"展夢白心頭方自一驚,忖道:"這老人好精明!"老人已大聲吼道:"是不是,快說,是不是?"展夢白大聲道:"是!"
老人似乎也呆了一呆,瞪著他瞧了半晌,忽然大吼道:"哈!好小子,你敢承認,你竟敢承認?"展夢白朗然道:"本是實情,為何不承認?"
老人目光更是兇狠,厲聲道:"你可知道,隨意到這屋子來窺探的,犯的是什麼樣罪么?"展夢白道:"有什麼罪,展某承當!"
老人吼道:"你若是被他要脅而來,還可減些處罰,否則……哼哼……"展夢白挺起胸膛大聲道:"我自願來的,與他無干,我若是不願前來,誰也無法要脅我!"老人又自狠狠瞪了他半晌,忽然哈哈一笑,道:"好小子,拿塊酥糖來……快,你也吃一塊!"展夢白想也不想,拿了塊酥糖給他,又拿起一塊,暗道:"莫說酥糖,縱是毒藥我也要吃下去!"舉手將酥糖拋入口中,咕嘟一口吞了下去!
只見老人閉起眼睛,仔細咀嚼著那塊酥糖,一面不住點頭,彷佛已忘了展夢白還在眼前似的。
展夢白索性沉住了氣,也不說話。
夜風入窗,矮几上的燭火,隨風飄來飄去,老人忽然台起手掌,輕輕一拂,也不見有何風聲,兩扇窗門卻砰地應掌關了起來。
展夢白不禁倒抽了口涼氣:"這老人好深的掌上功力!"若論掌方剛猛,自然得數藍大先生,但這老人掌風無聲,觀之無力,掌力之陰柔,卻是展夢白從未見。
那老人卻似心事重重,隨手拂出一掌,又自沉思起來,口中喃喃道:"催夢草,他為何這般急著要催夢草……"展夢白亦自茫然不解,聽他喃喃自語,自無法置答。
但窗子關后,屋中竟有一陣陣淡淡的血腥氣,飄入他鼻端,他驚詫之下,轉目四望,才發覺這老人雙腿之上,俱都裹著層皮毛,瞧那顏色,似是方自羊狗身上活生生剝下的,只是老人雙腿盤膝,不加註意,便難發覺,想是這老人雙腿陰寒之症極重,倒非故作不能行動。
思忖之間,突聽老人長嘆道:"吃藥的時候又到了!"雙掌輕輕一怕,展夢白立在近前,聽這掌聲似是十分輕微。
但這輕微的掌聲,越到遠處越是響亮。
接著,垂外竟響起了一陣馬蹄聲,蹄聲漸近,垂一掀,門外站著的竟是那終日未曾露面的火鳳凰。
她手裡牽著一條繩,瞧見展夢白,腳步一停。
那老人笑罵道:"小丫頭,他已是自己人了,還避他作什?"展夢白暗中苦笑,卻不得不含笑向她打個招呼。
那知火鳳凰直著眼睛走進來,竟再不瞧他一眼。
展夢白不禁暗中奇怪,但更奇怪的是,她手裡牽著的,竟是那匹紫麒麟,只是這匹千里良駒,此刻竟是無精打采,再無昔日神駿之態,見著展夢白,彷佛還有些認得,垂首低嘶了一聲,展夢白更是驚奇,暗暗忖道:"這老人要吃藥了,她怎地牽了匹馬來?"只見火鳳凰左掌捧著只玉缽,反手自頭上拔下只銀簪,突然伸手一刺,將銀簪深深刺入馬股中。
那匹馬似已被藥物麻醉,全然不覺痛苦,火鳳凰右手拔出銀簪,左手玉缽立刻接了過去,鮮血汨自馬股流出,流入了玉缽之中,片刻之問,便將玉缽注滿,火鳳凰已取出塊膏藥,吧地貼上馬股的創口,雙手捧著玉缽,送到那老人面前,老人接過玉缽,竟一口氣將缽中馬血喝得乾乾凈凈!
展夢白早已看得目定口呆,作聲不得,暗驚忖道:"難怪此馬神情這般萎頓,卻不知這老人喝這馬血作什麼?"只聽老人哈哈一笑,道:"馬兒馬兒,苦了你了。"目光轉向展夢白:"就連你瞧著也有些心疼,是么?"展夢白道:"不錯,馬多的很,何苦要喝它的血?"老人笑道:"小孩子知道什麼?這匹馬乃是我老人家花了三年心血養成的葯馬,不喝它的血喝誰的血?"展夢白大奇道:"葯馬?"
老人大笑道:"這匹馬三年來吃的草料,俱是常人做夢也吃不到的靈藥,旦享了三年的福,如今也該吃些苦了!"展夢白恍然忖道:"難怪唐門中人,將此馬看得那般珍胄,一心想要奪回,這老人想必是因練那陰柔之功,練得太過,以致雙腿陰寒入骨,如今便要想盡千方百計,來驅除這雙腿陰寒,但此馬既是葯馬,為何又要它在路上奔波?"只聲老人笑聲一頓,大聲道:"你終日在江湖中走來走去,可曾聽到江湖中有個名叫火盆之地?"展夢白道:"未曾聽過。"
唐老人道:"火盆中住著個冷藥師,你可曾聽過?"展夢白搖了搖頭,老人大笑道:"哈,看來你還是孤陋寡聞的很,連這樣精採的人物,精採的地方都不知道。"語聲頓處,突又問道:"催夢草這名字,你總該聽過吧?"展夢白的心頭一凜,道:"催夢草興火盆有何關連?"唐老人笑道:"這火盆一地,遠在新疆,邊外之人,稱它為吐魯番,這地方又低又熱,泡在冷水裡還要流汗,常人簡直一天也住不得,但那裡所產的西瓜和葡萄,卻是其甜如蜜,我老人家現在想起來,還忍不住要流口水。"他果然咕地下口口水,方自接道:"但老天爺造物,就是這麼奇怪,那催夢草雖是天下至陰至寒的毒物,卻偏偏只生在這最熱最燥的地方,但若是沒有那古古怪怪的冷藥師培養,這些年來,也要絕種了!"展夢白心頭一動,道:"那冷藥師又是何許人物?"老人大笑道:"此人姓冷,名炭,正是名符其實,是塊火盆中的冷炭,又硬又怪,別人要住得舒舒服服,他卻偏偏住在那火盆最低最熱之處,別人種花養性,他卻偏偏要種那最毒最丑的催夢草,他也不和江湖中人來往,但只要有人胡亂闖入那火盆里,保險沒有人能活著出來!"展夢白動容道:"他種那催夢草是為了什麼?"唐老人笑道:"為的只是不要別人去種,別人問他去要,也休想要到,總算此人雖然古怪,但和我卻甚投脾胃,是以唐家要的催夢草,雖然時多時少,但卻從來不斷,不但如此,他知我雙腿陰寒之症后,又在火盆里種了幾種對症的藥物,只是這些藥物,非但不能出土移植,而且見風即枯,枯了即失靈效,是以他才想出來,將那些靈藥馬,讓馬變成藥馬,再由老夫派人,去將葯馬騎回來,哈哈,若不是這些葯馬,只怕你小子今日便見不著我老人家了?"他說得似是十分得意,但一口氣說到這裡,卻又似已有些氣喘,雖然誰也不知道他這氣喘是真是假?
展夢白卻是越聽越是動容,腦海中翻來覆去,只是在想著情人箭、催夢草、冷藥師這三者之間的關係。
只聽老人突又喃喃道:"只可惜冷藥師已不願再種此草了,看來這催夢草,日後必定要變得更珍貴………"展夢白忽然問道:"除了冷藥師外,便無人可種此草了么?"老人道:"據我所知,也不過還有一人而已!"展夢白心頭大是緊張,道:"誰?"
要知若無催夢草,便制不成情人箭,這種草之人,與那制箭之人,關係自是非同小可。
老人笑道:"提起此人,也是個怪物,他本是攣生兄弟兩人,同日同時生,長大后性情雖不一樣,卻偏偏都對一個女人鍾情,這女子卻偏偏也是個怪物,陰狠毒辣,什麼壞事都做得出,這兄弟兩人為她可說是吃盡了苦,到後來終於將她感動,但麻煩還是終年不斷。"他彷佛又說起興趣了,語聲不斷,一口氣接著說道:"想那女子,只有一個身子,自不能嫁給他們兄弟兩個,終是老大自己退讓,那知老二也堅持不要了。"兩兄弟讓來讓去,到後來只有誰都不要她,卻也不讓她嫁給別人,兩人一齊將那女子帶走。那女子早年雖然風流成性,但這時心也死了,心甘情願,與他兄弟兩人住在一齊,二十幾年來竟未下山一步。但那女子的對頭們還是探出了她的去處,一批批上山去尋那兄弟要人,怎奈那兄弟武功太高,上山去的,誰也討不了好,近年來,江湖中已漸漸聽不到這三人的消息,想來已沒有人再敢上出去尋事了。展夢白心念突又一動,脫口問道:"那女子可是最喜穿著紅衫,那兄弟兩人可是崑崙雙絕?"唐老人怔了一怔,大笑道:"想不到你年紀輕輕,知道的武林前輩倒不少,居然連胭脂赤煉蛇的故事都知道了?"昆崙山陰,莫入門內,那紅衣婦人的尖銳言詞,奇詭行蹤,一剎那,便又齊地回到了展夢白心頭。
他恍然忖道:"是了,那女子昔日既有胭脂赤練蛇之名,我卻上山去問人家要條紅色毒蛇,崑崙雙絕自然要以為又是那女子昔日的仇家的後人尋來複仇了,自然對我充滿敵意,幸好……唉,想到楊璇,必定早已知道他兄弟的忌諱,是以故意教了我那番言語,要我上山觸怒於他。"他雖然早已知道楊璇的陰謀,但想起楊璇對他善意關懷之情,無論真假,總是令他心中甚多感慨。
那老人似乎亦自落人回憶之中,面上似笑非笑,喃喃道:"公孫天形那六陽掌力,如今不如練到怎樣了?"展夢白恍然道:"那催夢草可是與王府寒菊一樣,非得崑崙六陽掌力培養,方能移地生長?"唐老人道:"不錯,你怎會又知道了?"
展夢白嘆道:"晚輩不久之前,曾見過他們一面。"老人目光一亮,顯然大感興趣,撫掌道:"你居然能見著他們,這倒不容易,這三人如今可是還住在一齊么?"展夢白笑道:"三人給蘆相居,那三棟房屋,看來似是只有一重門戶,三個人都要自同一門戶中出入。"老人大笑道:"是了,那兄弟兩人,一面互相謙讓,一面又互相防範,生怕有誰多親近了她,想不到這兩人到老來還是改不了這少年心性。"大笑了一陣,忽又問道:"公孫天形與胭脂蛇素來是一對歡喜冤家,如今可曾和解了么?"展夢白想及那紅衣女子要自己來摧毀公孫天形的菊壇之事,不禁笑道:"看來不但未曾和解,反而鬧得更厲害了!"老人拍掌笑道:"是了,那胭脂蛇最喜鮮紅色,最看不得黃色,是以天形老兒便偏偏移植些黃菊氣她。"這老人似乎又回憶及往事而興奮了起來,又大笑了一陣,突然沉聲嘆道:"但望他除了種菊之外,也莫忘了種催夢草。"展夢白沉吟道:"似乎未見他種有催夢草。"
老人大聲道:"哈,小孩子知道什麼,那老兒既是種了催夢草,也不是你這小孩子看得到的。"展夢白暗嘆忖道:"既有第二人能植此草,那煉製情人箭所用的催夢草,便又不能確定是自冷藥師之處得來的了。"看這老人之神情,仔細想去,只覺崑崙雙絕、胭脂蛇、藍大先生、帝王谷主、冷藥師、朝陽、烈火夫人,以及這老人唐無影,這老一輩的奇人異士之問,似是存有一種極為複雜微妙的關係,而這些關係,又都或多或少,牽涉到情人箭的秘密,只是這些關係頭緒太過紊亂,一時間也清理不出。
何況,這些複雜的關係中,還要加上七大名人的恩怨,以及一個專破情人箭之毒的秦瘦翁。
一時之問,他心中當真是紛亂如麻,忽然大聲道:"老祖宗可知道那冷藥師的催夢草,還有什麼人能要得到么?"唐老人搖頭笑道:"這老兒脾氣古怪,只有老夫一個朋友。"展夢白道:"軟求不得,強搶又如何?"
老人大笑道:"誰搶得到他的東西,那真是神仙了,他寧可將催夢草全部毀去,也不會被人搶去一枝。"展夢白心頭一驚,喃喃道:"怪了怪了,如此說來,那煉箭的催夢草,莫非是自崑崙雙絕處取去的?"他語句含糊不清,老人只聽到了怪了怪了!下面便聽不到,大聲道:"什麼事怪了,你說什麼?"展夢白道:"這……這個……"
火鳳凰一直站在錦床旁,木然凝聽,此刻突然輕笑一聲,道:"老祖宗,你今天話說得太多了,該歇歇了吧?"老人呆了一呆,喃喃道:"是了,是了,該歇歇了。"望著展夢白微微一笑,道:"想不到與你這小孩子談談,倒令我老人家想起了不少老朋友。"伸了個懶腰,揮手道:"你去吧,有空時莫忘了再來尋我老人家擺擺龍門陣。"閉起眼睛,翻身卧倒,再也不說話了。
展夢白心中雖然還有話說,卻也只得躬身退了出去。
走到房外,不禁苦笑忖道:"想不到我此來雖見達到目的,卻在無意問聽到些隱密,更想不到我雖未曾見到朝陽夫人,卻在此間聽得了有關崑崙雙絕與胭脂蛇之間的故事。"突聽身後一聲呼喚,轉身望去,火鳳凰已緩步走了過來,展夢白大喜道:"姑娘可是已代在下探聽出那……"火鳳凰截口道:"那女子的事,你已不必問了,我此來只是告訴你,她早已走得遠遠的,誰也找不著她了。"她詞色冰冰冷冷,那有昔日的柔情蜜意。
展夢白著急道:"但……"
火鳳凰冷冷道:"但什麼,哼!"轉身拂袖而去。
展夢白苦笑道:"怪了怪了,這女子怎麼變了?"走回與黑燕子聚首的樹叢中,黑燕子也早已走得無影無蹤。
他不禁暗笑忖道:"這黑燕子雖非惡人,怎奈做事畏首畏尾,太無骨氣,想是見我未曾回來,便嚇得溜了。"想到杜鵑那般秀麗純潔的女子,竟會與他有了關係,而且至今下落不明,心中更是自怨自責,感慨叢生。
他以嬌客的身份,在這唐府宅園中,已可隨意走動,庭園中的賓客,見了他有的指點私語,也有的含笑招呼。
突見假山後走出兩條人影,但一見展夢白,便立刻縮了回去,展夢白滿腹心事,也未曾留意。
假山後的兩人,正是那方辛興方逸父子,見到展夢白無精打採的垂首走過,方逸冷笑道:"這平日神氣活現,今日怎地像只病貓?"方辛笑道:"想來只怕是唐姑娘已不理他了,他心裡又是傷心,又是奇怪,卻再也猜不出是為了什麼?"方逸道:"但咱們也未見著唐姑娘呀?"
方辛大笑道:"她見著了你,自然要害臊的很,孩兒,你只管放心,咱們只等唐府籌備婚事,到了婚典之時,老爹爹我自有辦法要這姓展的小子脫袍讓位,讓你做個現成的新郎。"他越想越是得意,忍不住哈哈大笑起來。
方逸道:"到了那時,只怕太遲了。"
方辛笑道:"傻孩子,那日為父當著天下英雄,宣怖你與唐鳳的私情,展夢白還有臉再做新郎么?"他仰天大笑了一陣,接道:"那時生米已成熟飯,唐迪縱然厲害,也只有將女兒嫁給你了,你著急什麼?"方逸大喜道:"爹爹你當真是個活活的諸葛亮,姓展的有了爹爹這種人作對,當真是倒了大霉了。"方辛笑道:"只是便宜了你,一路上為所欲為,什麼事都做了,卻讓展夢白那,去承當惡名。"方逸大笑了一陣,突又恨聲道:"只恨卻偏偏還有些人要冒展夢白的名做好人、行善事,這些人是誰,爹爹猜得出么?"方辛道:"看這些人所行之事,武功都似絕高,想來必是灶雲天、天馬和尚、莫忘我這些老不死了?"方逸大罵道:"當真是老不死,為何要做些利人損己,吃力不討好的事,莫非這些人都老糊塗了么?"方辛道:"倒非老糊塗了,只是這些人,昔日都曾冤枉過展夢白,又早已無爭名之心,是以如今行走江湖,便將所得俠名,讓給展夢白了。"方逸罵道:"哼,真是天生的賤脾氣,到老也改不了!"這時展夢白已走回唐府為他準備的庭園中,黃虎、嘮山三雁等人,卻早已在廳中飲酒。
展夢白每次見到這些人飲酒,心裡都不禁又喜又怕,喜的是酒逢知己,又可痛飲,怕的是不醉不休,想走也走不了!
黃虎等人見他來了,自然一擁而上,取笑勸酒:"展兄如今已是唐府的乘龍快婿,必當多喝兩杯了。"展夢白苦在心頭,說也說不出,推也推不掉,只得酒到杯乾,喝到深夜,眾人已俱有了七、八分酒意。
黃虎胡言亂語,展夢白更是酩酊大醉,先去睡下了,那知破曉時分,唐府家人,竟突然為他帶來了兩位客人!
賀君雄與金鷹兩人,年齡較長,行事最穩,兩人雖也痛飲,卻都留有后量,聞得聲響,當先迎了出去。
只見唐府的管事唐福,恭身立在階前,笑道:"這兩位爺台匆匆趕來,定要一見展大爺,小人不敢不應命帶來。"賀君雄、金鷹順著他手指之處瞧去,一盞高挑的紅燈下,並肩立著兩條枯竹般瘦長漢子。
這兩人俱是瘦骨嶙峋,兩腮無肉,鬚髮又長又亂,幾乎掩去半個顏面,一眼望去,彷佛只有四隻眼睛在溜溜轉動。
兩人神情更是冷漠呆板,全無絲毫表情,身上俱都穿著件又寬又大的麻袍,在曉風中蠟蠟飛舞。
賀君雄。金鷹對望一眼,心裡都有些發毛,他兩人雖都久走江湖,卻也未見這樣的角色。
金鷹倒底是不愧一代名捕,眼皮雜,手腕活,、心裡雖吃驚,卻仍含笑迎上,抱拳道:"兩位高姓大名?"左面的麻衣不等他話說完,冷冷道:"展夢白在那裡?"金鷹乾咳一聲,道:"不知兩位尋他有何見教?"麻衣人道:"展夢白在那裡?"
金鷹呆了一呆,強笑道:"兩位說明來意,在下才好回復。"麻衣人道:"展夢白在那裡?"
他兩人不但面容枯澀生冷,言語更是冰冰硬硬,說來說去,就只這一句展夢白在那裡,既無表情,更無笑容。
金鷹雖然眼明手快,一時間卻也看不透這兩人的來瀝,更看不出他兩人是敵是友,呆在當地,竟愣住了。
賀君雄忽然心頭一動,走過去附耳道:"四弦弓……"金鷹身子一震,情不自禁。倒退了兩步,直著眼去瞧,暗暗忖道:"莫非當真是那話兒來了?"兩個麻衣人卻已搖搖擺擺,走了過去,金鷹雖想迎面擋去,卻只覺雙膝發軟,再一看,兩人已走入廳中。
賀君雄,閃身一躍,隨之而入,右手姆、中兩指一彈,發出波的一聲輕響,正在飲酒的賀君傑、賀君俠立刻推案而起!
他兄弟三人連袂闖江湖,遇著敵蹤,便是以這彈指為號,賀君傑、賀君俠雖然酒醉,但聽得彈指之聲,酒便醒了三分,三人身形轉動,霎眼間使將那兩個麻衣人圍住,賀君傑酒意最重,也不問青紅皂自,右手抄起只椅子,便向這麻衣人直擲而出,賀君俠也待抄椅,只覺手裡一涼,原來金鷹已悄悄塞來一柄長刀,他有刀在手,如虎添翼,大喝一聲,便待撲上!
那知麻衣人卻望也不望他們一眼,一人轉身接過飛來的木椅,一人筆直走向伏案歌唱的黃虎。
黃虎正自喃喃道:"……銅琵琶,紅牙板,小佳人……喂!你們乓乓乒乒吵什麼……
"抬起頭來,忽然大笑道:"呀!你們來了!"
賀君俠一刀還未砍下,聽得笑聲,手腕一挫,賀君傑也呆了呆,大喊道:"黃虎哥,你認得的么?"黃虎大笑道:"認得認得,太認得了,李大哥、趙大哥、快來快來,咱敬上三杯!"舉壺斟酒,酒卻都倒到桌上了!
賀君俠嘻嘻笑道:"大哥只怕也醉了,亂髮訊號,看來大哥的酒量,還是不如小弟!
"嘻嘻一笑,歪倒了下去。
賀君傑拍手道:"哈,原來你也醉了……"突覺前面飛來只椅子,他趕緊伸手去接,椅子雖接住,他人也倒了!
那唐福本待去告警求助,看見這一廳醉漢,苦笑著搖頭道:"原來爺們醉得連朋友都認不得了?"逕自揚長而去!
賀君雄興金鷹面面相覷,只見那麻衣人將椅子回敬給賀君傑后,兩人一齊走向黃虎身畔坐下。
左面一人道:"黃虎,你醉了,展夢白在那裡?"黃虎大笑道:"誰說我醉了,喂,弟兄們,咱來為你們引見引見,這兩位就是……就是……"反手一拍頭頂,大笑道:"想起來了,李大哥就是松風劍,趙大哥就是點蒼劍,你們還不快來敬一杯?"他口裡雖說敬酒,手裡卻自顧自喝了三杯。
要知酒到八分時,興緻最高,酒量最豪,一杯杯喝下去,比喝水還方便,本是兩斤的量,此刻卻可再喝四斤。
賀君雄與金鷹聽得這兩人大名,心頭卻一驚。
兩人搶步趕來,金鷹抱拳道:"想不到兩位竟是李松風季大俠,趙明燈趙大俠,多年不見俠蹤,今日真是幸會的很。"左面的李松風道:"黃虎醉了,展夢白在那裡?"詞色仍是冰冰冷冷。
金鷹暗道:"這兩人名聲不弱,怎地如此不通情理?"他卻不知這兩人在那迷林死圈中多年,終日為饑渴掙扎,早已將人情世故,俱都忘得乾乾凈凈。
那邊黃虎自斟自飲,喝光了兩壺酒,又自倒在桌上,亂唱小調,到後來唱聲漸漸低沉,竟睡著了。
他也不問這兩人怎會突然出了迷林,來到此間。
金鷹呆了半晌,台起頭來,只見對面兩人,仍在眼灼灼的望著他,原來還在等他回話,不禁苦笑道:"展兄也醉了。"李松風哼了一聲,木然坐了下去。
金鷹道:"兩位有何要事,在下可去喚他起來。"李松風冷冷道:"醉了的人,還能對他說話么?"趙明燈忽然道:"老李,你有多少時候未曾飲酒了?"李松風道:"十八年六個月另八天。"
趙明燈道:"我卻已有十九牛三個月了!"
要知他兩人在林中當真是渡日如年,自然將日子記得清清楚楚,此刻冷冷說出,自己也不覺奇怪。
但金鷹與賀君雄卻不禁聽得目定口呆,又驚又奇。
金鷹見那趙明燈面上雖無表情,但目注酒杯,大有艷之色,知道此人昔日也是個酒鬼,連忙笑道:"展兄小睡片刻,便可醒了,在下也陪兩位飲酒消遣。"當下又取了酒,滿滿斟了幾壺。
趙明磴道:"老李,你昔日可飲多少?"
李松風道:"痛快時可飲一,不痛快時卻要喝兩。"趙明燈道:"可喝兩,也算不錯。"
金鷹腹中暗笑,也不說話,連忙取了四酒來,要知他幾人在唐府甚受款待,屋角中堆滿了美酒。
於是四人坐下,各自飲酒,李松風、趙明燈一言不發,賀君雄、金鷹自也只能陪他們來喝悶酒。
他兩人已有六分酒力,此刻再加上幾杯早酒下肚,便已頭暈目眩,但生怕被人取笑,仍然勉強而飲。
只見李松風。趙明燈,果然酒量甚豪,一杯連著一杯,片刻問便喝完了一,又開了一。
金鷹暗暗忖道:"這兩人每人最少可飲一,我兩人此刻怎能與他相拼?"與賀君雄打了個眼色,李、趙喝一杯,他兩人只喝一日,只見李松風面色越喝越青,趙明燈面色越喝越紅,喝到日上參竿,五酒只剩兩多了,金鷹眼前直冒金星,賀君雄更是搖搖欲倒。
趙明燈道:"老李,你喝了多少?"
李松風道:"約莫三吧?"
趙明磴道:"我也喝了三。"
金鷹呆了一呆,突然放聲大笑了起來。
趙明燈道:"你笑什麼?"
金鷹大笑道:"一共只有五酒,兩位……卻已喝了六!哈哈……哈哈……"伏在桌上,笑得透不過氣來。
賀君雄咬牙忍住笑聲,只見趙明燈與李松風兩人你望著我,我望著你,突也一齊大笑起來。
金鷹暗暗忖道:"這些人里,看來還是我酒量好些。"舉起酒杯,道:"來,再喝……"一杯酒突然都倒入鼻子里。
賀君雄那裡還忍得住,四人一齊伏在桌上,放聲大笑,震得桌上杯盤碗盞,叮叮噹噹作響。
到後來笑聲漸漸低微,四個人終於都一動也不動了。
原來酒量一事,最是奇妙,每醉一場,酒量便加一分,連醉十場,本可飲半斤的,也可喝三斤了。
但若多日不喝,酒量便要減,李松風、趙明燈二十年滴酒未沾,酒腸已枯,三斤的量,也要變成半斤了。
他兩人卻偏偏只記得自己二十年前的酒量,這一番痛飲,自然大醉,而且醉倒之後,還不易醒。
等到展夢白酒醒走出,房中橫七豎八,一地都是醉漢,他大笑著走了出去,方待尋些涼水解渴。
但走到廳門,他又頓住腳步,喃喃道:"怎地人似多了兩個?"回身一看,這才發現趙明燈與李松風。
此刻他雖然頭疼舌燥,但神智卻清醒的很,一看之下,立刻大驚,迷林中若無變故,這兩人怎會突然來到這裡?
他扳起趙明燈,趙明燈道:"伊……唔……"他又扳起李松風,李松風道:"呀……
嗯……"兩人俱已爛醉如泥,那裡還問得出話來!
只聽大廳外又是一連串鞭炮之聲響起,聽在展夢白的耳里,當真有如雷震一般,震得雙耳嗡嗡作響。
他趕緊尋了壺冷茶飲下,心中正是滿心疑慮,在廳里左轉右轉,忖道:"師傅怎麼樣了?他兩人怎會來到這裡?"突聽趙明燈呻吟著道:"水……水……"
展夢白大喜,趕過去扳起他身子,道:"趙兄,趙兄!"趙明燈眯開一線眼睛,嘻的一笑,道:"你在這裡,好酒……好酒……"伸出手掌,又要去摸酒杯。
展夢白急地捉住他手掌,道:"師傅……"
趙明燈道:"師傅要我告訴你……那情人箭……"展夢白著急道:"情人箭怎麼樣?"
趙明燈道:"解……解鈴常……常是系鈴人……知道么……"展夢白呆了一呆,道:"解鈴常是系鈴人,解鈴常是系鈴人……"心頭突然一驚,掌心淌滿了冷汗。
再看趙明燈,卻又已倒下去了。
展夢白也不再管他,背負雙手,繞廳而走,忽而胸,忽而大笑,喃喃道:"是了,是了,一定是他!"銀雁賀君俠最先醉倒,此刻最先醒來,瞧見展夢白神態,揉揉眼睛,道:"展……展兄,你瘋了么?"展夢白跳過去一把抓住了他肩頭,哈哈大笑道:"賀兄,喜事……喜事……天大的喜事來了。"賀君俠大笑道:"原來要做新郎的人這麼高興。"展夢白道:"什麼新郎,我已知道那情人箭的主人是誰了。"賀君俠這一驚當真非同不可,酒意早已走得乾乾凈凈,翻身躍起,瞪起眼睛,嘶聲道誰?誰?誰?展夢白道:"秦瘦翁!"賀君俠噗地又坐到地上,道:"你……你怎知道?"展夢白蹲下去,沉聲道:"金山寺的灰衣僧人,那日在方丈室中拾得一本販賣情人箭的秘記,而那日在方丈室中之人,便有秦瘦翁,那秘記便是秦瘦翁失落的,是以他在山上轉來轉去,總不肯走!"賀君俠道:"還有呢?"
展夢白道:"他一心想要催夢草,不惜用他女兒交換,只因那催夢草,正是煉製情人箭必需之物!"賀君俠失色道:"呀!這個我還不知道,還有呢?"展夢白道:"還有林軟紅本是跟隨他之人,卻突然跑到塞外截劫唐家兄妹,唉……其餘的蛛絲馬跡,實在太多了,一時間那裡說得清,起先我心裡只是懷疑,卻不敢斷定,但那一句話卻提醒了我,使我豁然貫通,恍然大悟!"賀君俠道:"什麼話?"
展夢白道:"解鈴常是系鈴人,這制出了情人箭,自然只有他才能解得了情人箭之毒。"賀君俠額上已流下冷汗,顫聲道:"好陰毒的人,他如此做法,當真教人永遠也猜不到是他,還一心想要保護著他!"展夢白嘶聲道:"但仔細想想,他所救之人,是否都是無關重要的人,我爹爹……我爹爹他就故意不肯救了,他……他只是藉此製造煙幕,哪是要救人?只可憐江湖中卻偏偏有些獃子竟要去保護著他!"賀君俠:"他……他就要來了,展兄你切切……切切要小心些,莫要驚慌,莫要沉不住氣……"展夢白恨聲道:"這個我省得,今日……"
突聽院外有人大笑道:"展兄弟,你竟醉得這麼厲害么?到此時還蹲在地上划圈子?
當真興緻高的好。"
展夢白一驚,轉身,回首,只見唐豹已大笑而入,轉目笑道:"好極好極,醉了一地,看來今日喜酒都喝不成了。"一把拉住展夢白手臂:"幸好展兄弟你還站得住,外面的賓客,還等著你哩?"此人笑聲爽朗,與他弟妹俱大不相同。
展夢白強笑道:"小弟本就要出去了。"
唐豹道:"還等什麼,走吧!賀兄還走得動么?"展夢白與賀君俠使了個眼色,賀君俠笑道:"小弟在這裡照顧這些酒醉之人,少時便出去。"唐豹大笑道:"妙極妙極,連喜酒都等不及喝就醉倒了……"拉著展夢白手臂,大步走了出去!
寬廣遼闊的大廳中,匆匆搭成的長棚里,早已賓客滿堂,若想在這擁擠的人群中尋人,當真有如大海撈針一般!
許多威鎮一方的武林豪客,到了這裡,才忽然發覺自身的渺小,只因在這裡顯赫的名字,實在太多了!
唐門當代掌門人搜魂手唐迪,滿身吉服,周旋在賓客間,見到賀客盈門,心裡不覺躊躇滿志。
但女方的家長,當代的神醫秦瘦翁,卻始終未曾露面,不如有多少人都在引頸而望,要看一看這能解情人箭之毒的名醫,究竟是何風采?
要知這時江湖群眾,都已被情人箭嚇得心驚膽顫,見過情人箭之毒的人,雖然害怕,還倒好些。
那些未曾眼見情人箭之毒的人,捕風捉影,聽來些傳說,更是將情人箭說得玄之又玄,此番他們雖被唐迪具帖相邀,本還不敢出來,只因帖上還有那神醫秦瘦翁的名子,眾人心想,縱然中毒,還有人解救,再加上也實在悶得慌了,這才連袂而來,否則唐府又怎會有這般盛況?
是以這神醫秦瘦翁,實是群豪心目中最最關心之人,怎奈時過中午,還是見不到秦瘦翁的影子。
這時人群中忽然起了一陣騷動,不知是誰,指點著道:"看,那邊隨著鐵豹子前來的,便是唐府未來的嬌客展夢白了!"又有人道:"展夢白?哎呀,此人聲名,近日在江湖中當真響亮的很,只是聞得此人喜惡無常,好事壞事都干!"於是就有人笑道:"兄弟,這個你又不知道了,展夢白當真是條漢子,那些壞事,都是別人栽贓的。"耳語在人群中流傳,目光卻都望在展夢白身上。
展夢白之目光,卻在尋找著秦瘦翁,聞得秦瘦翁還未到來,連花轎都還未台至,他心頭不禁有些失望。
但是他心裡還是充滿了緊張,隨時都等著出手一擊。
唐豹將他拉到唐迪身前,匆匆未了個禮,便立刻又將他拉走,去引見四下群豪,顯然他頗為這未來妹夫自豪。
展夢白周旋在人群中,面上雖帶笑容,暗地卻是心事重重,別人恭維他的言語,他一句都未曾聽入耳里。
忽然問,人群中伸出一隻手掌,鐵爪般抓住他手腕,展夢白一驚之下,身不由主被那人拖了出去。
走了幾步,他方自發現此人竟是杜雲天,群豪雖然還想與展夢白說話,但又有誰敢攔阻離弦箭?
杜雲天面沉如水,將展夢白拉入了一個僻靜的角落下,游目瞧了他半晌,冷冷道:"是否你要成親了?"展夢白苦笑道:"這個……"
杜雲天道:"你要成親,便不管鵑兒了么?"
展夢白想起杜鵑此刻的下落不明,黯然垂首不語。
杜雲天道:"鵑兒為了找你,乘夜偷走出來,如今下落不明,生死不知,你卻要成婚了,你豈非是個畜牲?"展夢白雙眉一軒,微生怒意,但轉念想到,自己實是有負於她,不禁長嘆道:"誰說在下就要成婚了?"杜雲天呆了一呆,道:"但那唐……"
展夢白緩緩道:"展某永生也不會和唐姑娘成親的?"杜雲天凝目瞧了他兩眼,心中雖然奇怪,但知道這少年一諾千金,說出的話,死了也不會變更。
他說不與唐鳳成親,便是刀斧加身,也休想逼他興唐鳳成親的,一念至此,杜雲天嘴角不禁泛起一絲笑容,忽然自袖中抽出一張紙箋,道:"拿去!"展夢白接過一看,只見紙箋上寫著:"溫州項家莊項明夫妻,三月十二日夜,險遭惡人圍攻而死,嘉興錢塘趙長虹之妻,五月中險遭逼奸……"下面一連串,寫的俱是人命。時日,以及所遇的危急之情,展夢白看了半晌,不禁大奇道:"這是什麼?"杜雲天道:"這些人都是被你救了性命,他日你若用得著他們時,只要吩咐一聲,他們赴湯蹈火,在所不辭。"展夢白目注紙箋,道:"但……但這些人我連面都未曾見過,前輩莫非弄錯了么?"台起頭來,杜雲天卻已走了。
他獃獃地愕了半晌,方自恍然大悟,忖道:"杜老前輩想必是以我之名,救了這些性命……"突聽那邊一陣騷動,幾個人並肩而立,拍掌大呼道:"新娘子,快出來,羞答答,為何來?"幾個人同時張口,同時閉口,叫得聲音本已頗為響亮,忽然間,另外幾個人也隨掌聲,呼喊起來。
剎時間,只聽大廳中人人都在喊道:"新娘子,快出來,羞答答,為何來……"反來覆去,掌聲不斷,原來這些人久候新娘不至,已在起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