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數日之後。
沈謙於成都大街上重金購下一所店面,準備作開設藥材行之用。
並在西郊山水重複之處賃置一所巨宅,每日鮮衣怒馬與田蕙珍在武師簇涌下出現於大街及岷江渡口,路人側目。
那日岷江來了十數巨舟,緊傍碼頭落錨。
舟中跨出數十位武林打扮人物,老少不一,為首的是一身材高大,鬚髮若獅,-目若電老者。
沈謙與田蕙珍早佇候於江岸之上,一見這老者,沈謙即迎上前去,道:「龐武師,路上辛苦了吧?」
龐東豪咧著滿口黃牙大嘴,哈哈大笑。
沈謙立命搬夫上舟起運關外運來藥材送入店中。
第二晚,沈謙謊言須去各處搜購本川珍貴藥材,攜田蕙珍順途遊歷山川名勝。
就在當晚,在沈謙購下西郊巨宅中,沈謙與田蕙珍雙雙並立在庭園中,細-明晨起程之事。
突然,蕭綺雲一閃現出,迅如電光石火出指點在田蕙珍酥胸上,田蕙珍低嗯了聲,便倒地香消玉殞。
沈謙大驚失色,道:「雲姐,你怎能置她於死?」
蕭綺雲白了他一眼,道:「一切按張叔父之計施行,此女天性淫蕩,在粵中不知害死多少年輕男子,已非白璧,她此時對你百依百順,情意綿綿,但劣性不改,日後難免……」
說到此處,妙目一轉,嫣然笑道:「總之地淫孽擢髮難數,死所當然。」
沈謙望了地上田蕙珍屍體一瞥,嘆息一聲道:「她因我而死,小弟終生耿耿內疚難安。」
蕭綺雲嬌嘆道:「痴子,為人須權宜達變,成大事者不拘小節,非此不能逆轉武林變局,你殺父的大仇亦不能報,何況有銀兒代替田蕙珍。
你仔細想一想,不能因你婦人之仁,影響整個武林大局,我們去見張叔父吧!」手中一撈田蕙珍屍體,疾掠如飛而去。
沈謙搖了搖頭,跟著奔去。
口口口口口口
鳴鳳山莊群雄再度聚議。
張恂捋須面色庄肅道:「第一著棋仗沈少俠大才已順利成章,目前陸文達雖形蹤隱秘,但對本庄岌岌圖謀可想而知。不過,黑煞門黨羽現已注意沈少俠一舉一動,急於展開第二步棋。
張某手無縛雞之力,只可避居幕後,運籌握算,還得全仗沈少俠。」
甫將破曉,謀略才定,沈謙率著銀兒逕回西郊亘宅,隱墊不出。
成都街上傳誦沈謙揚言自稱西川黑白兩道盟主,不論何路人物慾在川中停留,得依命行事,否則即予誅戮。
這一消息比風還要傳播得快些,數天之內便傳遞整個西川,武林為之震動。
沈謙墊居三日,翌晨與蕭綺雲貼身侍婢銀兒,雙雙策馬返回撫署。
那銀兒長得與死去的田蕙珍無不逼肖,尤其銀兒將田蕙珍神情舉動揣摩入神,分不出是彼是此。
當然這件事在沈謙未返回西川時,張恂已安排銀兒作為田蕙珍替身已久,諸如言語習慣舉止前塵后因,無不命銀兒暗中隱入撫署細心揣摩熟透。
走入內署,沈謙尚暗懷鬼胎,恐銀兒露出破綻,那知銀兒舉止自然,只是談吐較為溫婉,不由定下心來。
撫軍夫婦大喜,撫軍道:「珍兒刁蠻一變為溫順,賢婿之功不可沒。」
沈謙乘機獻上兩件羔裘、四枝野山人蔘。
撫軍大喜笑納,備酒與愛婿愛女洗塵……
口口口口口口
錦城公子余東藩宅前顯得冷冷清清地,門可羅雀,無復當日勢焰炙天,江湖側目。
七曲山中陸文達險遭不測,暗暗跟躡偽裝自稱南天一凶傳人沈謙之後,只見沈謙由雙龍場江邊下得舟中,暗中窺伺敢碇開行才轉身離去。
他又奔回七曲山窮搜余東藩屍體,遍覓不見,心中大感一震,忖道:「余東藩事先被我點了五處要害重穴,即是逃奔,也不出千步之外心脈震蕩,不支倒斃,怎麼不見他的屍體呢
?」
暗覺不妙,徐拜庭尚未能擒獲,現在又是余東藩,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雖說他倆並未完全知道黑煞門個中隱秘,但較分駐各處分壇黨徒似為清楚,若為敵用,足成心腹大害。
一想至此,猶如芒疽在背,坐立不安。
那日正是望日,陸文達實感百筋抽縮痙攣,頭目一陣昏眩,面色疾變,知是應了張恂之話,每至朔望子夜,必有一陣昏厭之苦。
他急忙掙扎挨上文昌殿內,倒在壁角。
這痛苦陸文達縱是內家高手,也捱禁不了,只覺渾身抽搐火灼,頭目昏眩,冷汗透濕衣襟。
所幸半刻之後,昏定筋平,可是真元耗損不少,面色慘白,陸文達痛定思痛,不禁把張恂恨得刻骨穿心。
他本自負才華橫溢之人,一旦失機落入張恂圈套中,怎不令他痛心疾首,熱血沸騰。
一陣颼颼寒風吹入殿中,陸文達立時頭腦冷靜下來。
逐一細心推敲,猛然警覺不好,凡事盡落入他人計算中,如不立時通知令主改弦易轍,黑煞門多年辛苦經營,再出爭霸武林心機,勢必落得煙消瓦解不可。
他立時奔往附近城鎮,囑命黑煞門各舵,在沒奉到命令之前切勿暴露,選了一騎快馬飛奔總壇。
與令主及門中首要堂主計議之下,認為徐拜庭與余東藩仍落在西川。
而張恂鳴鳳山莊,亦成強仇大敵,本定萬事周備之後再圖大舉,此刻如箭在弦,不得不發。
武林大變於此醞釀形成,陸文達仍奉命前來西川,遂不知仍是棋遜一著,俱為張恂死棋-制。
徐拜庭余東藩之歸順鳴鳳山莊,得他兩之助功勞不小,這是后話不提。
成都居民無人不知錦城公子余東藩,久久不見其人,於是謠言紛詠,茶餘飯後交相談論著。
就在余東藩住宅這條街首,有家天順茶樓。
川人性喜上茶樓擺龍門陣,風氣著名全國。
這日仍是風寒雪涌,天順茶樓仍是滿座。
樓上三成全是武林人物,龐東豪與一二個彪形大漢踞坐一席閑聊。
龐東豪有意高聲道:「風聞當日西川一霸錦城公子余東藩勢焰熏天,跺跺腳可舍全川地土震搖,會幾何時沈公子一來,他就飲跡龜縮不出,看來沈公子可以取代錦城公子之名了。」
三彪形大漢隨意附和,將余東藩貶得一文不值。
忽然茶客叢中起了一聲陰惻惻冷笑道:「狂言不漸,沈謙這小子不過是仗著撫軍勢力罷了,武林之內,尚沒有他這一號的人物。」
龐東豪認聲奇准面色一變,揚手一隻茶碗飛出,身形凌空穿起,向出聲的方向猛撲而去。
茶客紛紛大亂,狼奔豕突逃下樓去,只留下十數江湖人物。
那出聲之人是一面色微黃,蛇睛微須中年人,見茶杯來勢又勁又疾,急橫跨一步頭往右仰,茶碗唰的在他耳邊擦過,啪地一聲擊在板壁上粉碎飛落。
這人眼看龐東豪又疾如鷹隼撲來,忙斜飄三尺右腿一掃,嘩啦踢開了二張桌椅。
龐東豪沉身落下。
只見那人冷笑道:「無知老匹夫,居然敢向你太爺動起手夾,就算你是沈小子手下,太爺也非得教訓教訓你不可。」
說時雙腿柱立子午樁,左手護胸,右手屈臂如鉤作鷹爪形,兩目電射逼視。
龐東豪沉聲道:「你若是余東藩門下,今日就是死路,否則還可薄加懲戒,網開一面。」
那人冷笑一聲,欺身撲前,右手一圈,直抓而來,噓噓破空微嘯。
龐東豪認出這一式是鷹爪手絕招「怒鷹出林」,心中微驚黑煞門下網羅的都是些武功好手,身形左挪,右掌猛切而下。
這人出招虛實不測,右臂一沉,直點龐東豪「氣海」重穴,左掌平胸猛推而出。
龐東豪一聲哈哈大笑中,猛切右手突然一翻斜點在那人天府穴上,左手如電飛出,「烘雲托月」將攻來左掌一把托住,反腑一扭。
只聽那人慘叫一聲,一條左臂硬生生被龐東豪扭斷,身形轟地翻倒,地板上震顛灰塵飛灑瀰漫。
龐東豪冷笑道:「有誰再鄙薄沈公子,此人就是模樣。」
旁立十數江湖人物面容疾變,立即有四人喝叱出聲,紛紛亮出兵刃。
龐東豪有意生事,立時將肩上紅毛闊雙寶刀脫出鞘外,未待四人出手,即刀勢一卷揮出一招「迴風迎浪」。
飛芒寒電中刀光一閃,四人右臂全被前斷,血流如泉,往後倒去。
龐東豪不愧四十年前馳譽關外,威震白山黑水間一代梟傑,手法之快,認位之准,武林罕睹。
餘下數人見狀不由怔住,目露驚悸之色。
龐東豪冷笑一聲道:「如老夫臆料不差,你等均是余東藩黨羽,快扶傷者回去,捎個口信帶與余東藩,命他三月之內撤出川境,如有不服,可往大信藥行找老夫就是。」
又是嘿嘿一聲沉笑,與三彪形大漢揚長步下天順茶樓而去……
在余東藩府內,陸文達聞知這稍息后,終日愁眉不展。
這沈謙來曆始終探聽不出,杭州宣威鏢局四達鏢局兩家月前宣告結業封刀,歸隱移遷他處,此是張恂暗中安排,甚至連沈謙本身均不知情,何況陸文達。
沈謙半月來勢焰逼人,往昔依江湖慣例,陸文達早就上得沈謙門上藉故尋釁或理論尋仇,給沈謙等人致命打擊。
無奈沈謙藉倉府為奧援,若輕舉妄動,弄得不巧本門秘密因此泄漏,舉一發而動全身,為此必須慎重為是。
這著棋張恂下得又狠又辣,一著錯滿盤皆輸,黑煞門中如不急於追捕徐拜庭,局勢不致演變如此,這是陸文達始料所不及的。
饒是陸文達智計多端,也是束手無策,忖道:「姓沈的這小子,大概不是與張恂同路人,否則怎不知道余東藩之事?」
他不知計將要出,此次奉命返回西川致力於對付鳴鳳山莊,現在若要兩面作戰,乃兵家之大忌,最後決定還是安忍為上策。
這容忍僅只為了沈謙,他心想:「最多化明為暗就是,余東藩這西川一霸名號其實是可以取消了。」
他長長地嘆了口氣,負手在大廳內徘徊踱步,熟思毀去鳴鳳山莊之策。
忽地,廳外奔進一人,拱手稟道:「稟堂主,樂山分壇壇主居鎮岳求見。」
陸文達眉頭一皺,道:「命他進來!」
那人匆匆奔出,片刻領入一龐眉虎目,身材偉岸的老者。
這老者一見陸文達急趨了兩步,欠身施禮道:「屬下居鎮岳參見陸堂主。」
陸文達擺了擺手,道:「居壇主,你為何遠離樂山來此?」
居鎮岳道:「燕山之事不知被何人走漏風聲,祁連怪叟侯方玉與郜沛霖邀約甚多能手上門尋仇,居某一口否認,怎奈他們一口咬定是居某所為,並勒問說出同謀行兇之人,為此引起一場搏鬥,居某僅以身免連夜逃奔至此,請堂主定奪。」
陸文達目涌殺機,大喝道:「你知道本門規律么?」
居鎮岳臉色立變灰白,囁嚅道:「行事不密者處死。」
陸文達冷笑道:「姑念本門用人之際,寬貸一死,為今之計,切不可拖累本門,居壇主,你可運用昔日在江湖聲譽,邀約朋友與祁連怪叟理論。」
居鎮岳倉惶走出,出得門外不遠,面前只覺人影一閃,驀然一驚,抬目望去,赫然正是對頭-家祁連怪叟侯方玉。
面色不禁猛變,突感身後疾風颯然,趕緊錯身左閃,右掌橫掃而出。
只見郜沛霖雙掌遞來,冷笑道:「老賊,任你逃至天涯海角,也難脫出郜某手下。」
居鎮岳一掌掃出一際,侯方玉已是一條長鞭「毒蟒出穴」疾點而來,迅辣無比。
侯方玉、郜沛霖施展迅雷不及掩耳攻勢,居鎮岳一個措手不及,衣襟為鞭梢洞穿了一孔。
居鎮岳一聲長嘯,急拔起兩丈高下,一個翻身斜掠上屋,突然從屋面上湧起一人,雙掌劈出一片勁風,喝道:「下去。」
這居鎮岳居然聽話,悶哼一聲,身形下沉落地。
侯方玉郜沛霖雙雙電疾撲到。
侯方玉冷笑道:「居鎮岳你認命吧!還不束手就擒?」
鞭影縱橫,掌力交錯呼呼,尋向居鎮岳要害重穴。
此刻,居鎮岳倒是認了命了。
他乃黑道梟雄,武功本屬不同凡響,身形連連移宮換位,背上長劍已撤出,掄腕急震,撒下寒星朵朵,逼開兩人疾猛無儔攻勢。
他側身急旋,一領劍訣震臉攻出九劍,辛辣無比,只見虹影翻飛,變幻莫測。
郜沛霖、侯方玉各展絕藝,揉身撲攻,兩面屋頂上,倏地又涌瀉四五條身形,圍撲居鎮岳。
居鎮岳雙目盡赤,人似瘋虎般猛劈四劍,全不走武功路子,被他邁開攻勢衝出重圍,向余東藩門前疾竄而去。
他一腳踏上石階,陡地由門內射出一排密弩,芒雨-射。
他萬萬不能料及,陸文達非但見危不救,而且施出滅口之計,猝不及防之下,十有其九被打中。
居鎮岳狂吼一聲踉蹌倒在街心,虎目圓睜,道:「侯方玉,居某在臨死之前吐出真言,燕山……」
說至此,面色猛變,張口噴出一口黑血,仰栽倒地,眼耳鼻孔之內滲出絲絲血液,死狀極慘。
侯方玉等人不由面面相覷,眼神投向余東藩府中。
只見內面走出黃衫中年人,未跨下石階,已先露笑容,抱了抱拳道:「在下趙振方,乃余府總管,家主人遠去江浙訪友。」
說時,手向居鎮岳屍體一指,正色道:「居鎮岳與家主人雖時相來往,但友情不洽,面和心違,此次奔來家主人處,因家主人不在,遂鼓動如簧之舌,唆請在下等與各位大俠為難。
在下等雖是武林人物,卻極明過節,在是非未辨明以前,在下等不能貿然應允,婉辭拒絕,不料居鎮岳竟存心嫁禍,迫不得已才打出諸葛毒弩,諸位大俠祈勿見罪是幸。」
侯方玉等雖滿腹疑雲,分明是有心滅口,但卻被趙振方冠冕堂皇言詞扣住,礙難出口質問。
街頭忽然傳來急驟得得蹄聲,只見一騎飛馳奔來。
騎上人正是沈謙。
沈謙一躍下騎,與郜侯二人見過禮后,眼神落在居鎮岳屍體上。
趙振方一顆心咚咚猛跳,幾乎跳出口腔,而且不禁變色,眼珠閃爍亂轉。
沈謙望了屍體一眼,便問郜沛霖道:「郜兄,居鎮岳是毒藥暗器致死的么?毒藥暗器過於狠毒,有傷陰鷲,非我等俠義道人物所施用。」
郜沛霖說明經過詳情。
沈謙陡地面色一沉,望著趙振方冷笑道:「這分明是滅口,燕山之事想必你們亦有份……」
話尚未了,趙振方身如閃電反身竄回宅中。
立時宅內傳出一聲凄厲不忍卒聞的慘-,令人毛骨悚然,心驚顫慄。
沈謙地個箭步首先竄入。一望之下不禁大怔。
只見宅內地上倒斃五六具的屍體,方才的趙振方也在其內,那聲慘-,顯然是趙振方所發出的。
侯方玉等人亦紛紛竄入宅內,見狀大感驚詫。
郜沛霖提議,要搜索全宅。
沈謙微微嘆息一聲,道:「搜索亦是無用,賊人已遠走無蹤,他們滅口為防奸謀敗露,事先已安排退身之策,這幾人不過是無辜-魂耳。」
沈謙心內明白的很,倘自己不趕來的話,趙振方必延請侯方玉等人宅席酒款待,那後果不堪設想。
這些他不便說出,暗暗驚心賊人好辣手,為了滅口不惜誅戳手下,猛然警悟陸文達在片刻之前尚在余宅,不禁追悔。
侯方玉等都是老江湖,見識極廣,知沈謙說得不錯,再搜也無用,當下與沈謙離宅而去。
口口口口口口
沈謙醉意醺醺,為盡地主之誼,宴酒盡歡告別返轉西郊,乘著駿騎,蹄聲得得馳出西關。
時已三更,郊外積雪堅冰,朔風嘯掠。
只有一二處農舍板隙中透出一絲昏黃燈光外,四外俱是黑沉沉地一片。
驀地——
去路中只見一條黑影疾閃而現,馬匹似受驚嚇豎身長嘶。
沈謙警覺夠快,兩腿一端潛龍升天而起,半空中一旋疾飄落地,朗聲道:「何方高人,阻住在下去路則甚?」
卻聽那人說道:「風聞你自稱西川黑白兩道盟主,老夫倒要見識見識你有什麼真才實學
!」
沈謙猛覺一片沉如山嶽的勁力逼來,心中一驚,厲聲大喝道:「無知妖魅敢行暗襲。」,轉腕雙掌平推而出。
轟的一聲巨震,氣流凝盪之下,冰雪濺飛如雨,只見那條黑影震飛了出去。
那黑影雙足落地,嘬口一聲長嘯,嘯聲尖銳,隨風播揚郊野,迴音立起,入耳恐怖心驚。
沈謙冷笑道:「你鬼叫做什麼?」身形正待撲前,只見內外魅影紛紛現出,圍襲而來,刃芒寒電,掌風如山。
這突如其來的毆襲,沈謙心下明白陸文達已視他為眼中之釘,不予除卻,即不能暢所欲為。
最令人駭異的就是圍襲之人,莫不是武功卓絕之輩,舉手投足,出招換式均玄詭莫測,精絕奧倫。
要知沈謙自嚴苕狂點解桫欏散人所傳授的七節武功要詣后,已索得驪珠,自是之後無日不在參悟研練。
此刻,他一身武功已臻武林頂尖高手之儕。
他兩掌翻飛而出,吐、壓、點、拿、劈、削、甩、掃,竟然奇奧曠絕,只以匪人配合無間,賊滑閃溜,一進一退恰到好處,逼使自己一招尚未遞滿,倏又改招換式。
包圍之勢異常嚴謹,賊黨八人每出一招,自己非得移宮換位連出八式方能化解,無疑地顯然賊黨有慧逼使自己筋疲力竭后束手被擒。
八人出招連環疾若閃電,自己騰不出一分時機拔出肩上白虹劍,暗暗思忖:「挽弓當挽強,擒賊先擒王,我何不施出擒拿法先擒住一人,有火浣獸衣護體,就是挨上一掌半刀諒必無虞。」
想定,手法一變,逕朝一方攻去,置三方於不顧,賊人不禁一怔。
沈謙手法迅厲詭絕,左掌格開一人攻勢,錯步伸出右臂,迅如電光石火般扣住對方的左腕。
一招得手,身後已挨了一掌,碰的一聲衝出兩步,沈謙哼都未哼,藉衝出之勢扣住那賊人疾射兩丈開外。
那賊人雖已被扣,強忍酸痛,右手在懷中摸出三支「子午悶心釘」,在沈謙拉他射出之際,用重手法-著三隻暗器猛往沈謙前胸按去。
他口中冷笑道:「小子,你死列無常自……」突感釘身一滑勁力驟然全泄。
但聞沈謙大喝道:「你是找死!」前胸一涼,心脈震斷口噴狂笑倒地。
賊黨七人疾如飄風地撲來,沈謙卻已凌空拔起,迅如鷹隼掉首撲下,白虹劍已然脫鞘而出。
一道匹練寒虹驚天而下,慘-連聲,血光迸現,兩賊洞胸而斃。
沈謙身尚未落地,劍身疾震,三顆碗大寒星飛出,又是三人慘-倒地。
餘下兩人見狀不禁膽寒顫慄,急欲撤逃。
那知沈謙劍勢倏改,飛芒一弧已圈住一人,單足點地,左掌穿出,一賊應掌震飛半空,曳著一聲長-墜地斃命。
那賊被劍芒圈住,欲逃無路,凄然嘆息一聲,閉目待死。
沈謙撤劍出指,飛點賊人七處穴道挾在手中,張目四望,窮極目力之下,只見遠處一條淡淡黑影疾晃而去。
他找回馬匹,一躍上鞍疾奔而去。
他回至巨宅大廳內,放下賊人。
只見這賊人是一五旬老者,雖然兩眼緊閉,但五官方正,不帶一絲邪惡之色,不禁大感驚異。
他暫不解開這老者穴道,只坐下凝思片刻之前經歷。
這時,有一黑衫年輕武師進入大廳,稟道:「田姑娘有請沈公子入內。」
沈謙含笑答道:「知道了,稍時就去,周武師,今日可有賊人潛入窺探么?」
周武師答道:「本宅經張先生布下玄璣迷陣,而且環宅百丈之內均安下奇門八卦,除出入通道外,雖武林一流高手亦難以闖入,妄闖者必死,屬下並無發現有何異狀。」
沈謙頷首笑道:「我料陸文達為形勢所追,在短短時日內必來犯險一逞,此人胸羅博學,睿智如神,雖較張先生稍遜,但亦是武林中極傑出的人才,玄璣迷陣奇門八卦定難不倒他,不可不防。」
周武師欠身應道:「屬下即去傳命加緊巡守。」隨即轉身退出。
這巨宅中共有三十六名武師,都是公輸楚一手調敦、精選出來,無論武功機智均屬上上之選。
周武師名承彥,更是個中翹楚,事無鉅細,卻能慎思明抉,有條不紊,是以公輸楚調他夾燮理沈謙。
沈謙主外,內事全權由周承彥代為籌劃。
沈謙解開這老者六處穴道,留下一處使他武功不能施展,廷之上座,含笑道:「老前輩五官甚正,不似邪惡凶頑,在下實難解出老前輩為難在下之故?」
那老者目光黯然道:「沈少俠武功高絕,令人欽佩,老朽得以劍下逃生甚屬望外,只是老朽圍襲少俠之故……」
臉上倏現極為難之色,欲言又止,長長嘆了一口氣,默然無語。
沈謙見他神色知有所顧忌,微微一笑道:「老前輩只管說出,在下絕口不提此事。」
老者苦笑道:「這事老朽礙難說出,請少俠見諒,只怕老朽舉家妻孥老幼慘遭殺絕了,倘蒙釋出,老朽有生之日,皆載德之年。」
沈謙劍眉微挑,道:「老前輩返回,他們就不疑心你將他們秘密盡情泄露,剩命逃回么
?」
老者怔得一怔,黯然道:「謀事在人,成事在天,這凄慘後果老朽已然想到,只有存下萬一無望,求其心安而已。」
沈謙突然冷笑道:「黑煞星果然歹毒,逼獻人質以供全信,此豎不除,武林之內幾無瞧類了。」
老者聞言,心神一震,面露驚奇之色站立了起來,道:「少俠,你怎麼知道我等均是黑煞門下?」
沈謙微微一笑道:「非但知道,而且料知老前輩等是受陸文達驅使而來,在下一日不死,陸文達寢食難安。」
老者大吃一驚,道:「黑煞門下目前還未暴露,少俠為何知道得這等清楚?尤其陸文達更是不為世人所知,老朽實是困惑不解。」
沈謙答道:「萬事無不有人知之理,俗說防口甚於防川,黑煞門下遍布江湖數千弟子,都能對黑煞合主愚忠耿耿,守口如瓶么?」
老者嘆息一聲道:「少俠此話誠然不虛,老朽本是羅浮一派,只因年少氣盛,與門中發生齟語,一怒之下流落江湖,受人吸引,權領黑煞門晉東大同分壇主。」
沈謙微笑道:「老前輩這些年來並無師門兄弟知道么?」
老者面色一紅,道:「老朽本名張全,叛離師門后改名張一-,故無人得知老朽來歷,一入邪途,如陷泥淖,不禁沉溺日深,欲拔而不可能了。」
他言下之意,不勝感慨。
沈謙暗暗代他難受,道:「張老前輩家小現在何處?在下命人設法救出,與老前輩一家團聚。」
張一-搖首苦笑道:「陸文達暗中命入移遷他處,老朽何能知道?」
沈謙怒形於色,冷笑一聲道:「那麼陸文達現在何處?老前輩必然知情。」
張一-搖首道:「陸文達形蹤詭秘,就是貼身心腹,也不合其知下一刻他將在何處,一日數易,今日之前,余東藩宅內經常現身,現在更是驚弓之鳥,效那狡冤三窟之計,調撥手下全憑一隻小金雀,所以老朽無從據告。」
沈謙微微一笑,緩緩立起道:「在短短時日中,在下自信能擒住陸文達,張老前輩暫請委屈一時。」
說著,合掌一擊。
立時,只見周承彥快步趨入大廳,垂手請命。
沈謙道:「你送張老前輩在外宅安歇,好好款待。」
不待張一-出言,即轉身跨入大廳之後。
口口口口口口
大廳之後,一片廣可十畝庭園,往昔之籠陰蔥鬱,翠柳如雲,荷芬競艷,一鏡停泓,俱都沒蓋在茫茫白雲之下。
僅環繞對廳一座三層朱閣之下萬梅齊放,香雪似海,撲鼻欲醉。
二層朱閣之內,燈光掩映透出。
時已四鼓,閣內之人尚未安眠,銀兒挑燈夜綉。
銀兒自充扮田蕙珍以來,表現得異常逼肖,親生父母撫軍夫婦,一直被蒙住,只是感得其女緩緩變得溫婉賢淑。
這轉變,令他們欣喜以及滲入一絲驚訝。
她雖以假鳳虛凰身份周旋矜持於賓客間,芳心卻對沈謙情愫早生,尤其是日夕耳鬢廝磨,甚難自己。
蕭綺雲與她名雖主婢,其實情若姐妹,有意成全,而銀兒自慚形穢,人前與沈謙裝作情意綿綿,鶼鰈雙雙,但卻珠淚咽向腹內。
要知男女情愛乃自然形成,一絲勉強俱不可能,沈謙系誠厚守禮君子,獨對之際卻保持莊重。
如此一來,銀兒患得患失之心生起,不由自怨薄命。
她在燈下刺繡,緇中雜念叢生,綺夢噩兆紛相沓來,針尖刺破了織指恍若無覺。
一條俊秀入影翩然走入室內,低聲道:「姑娘,你還未睡么?」
銀兒姍姍立起,柔聲答道:「賤妾有事相候公子回來,午後莊主命賤妾轉告,待公子返回,請去鳴鳳山莊一行,現已四鼓,賤妾之意還是明晨去吧!」
說著低鬟一笑,又道:「待賤妾與公子鋪好錦被,且請安歇。」
沈謙忙道:「姑娘不必費神,這些日來太過委屈姑娘,在下實在是問心難安。」
銀兒一雙翦水雙眸中陡現一絲幽怨,低聲答道:「這是賤妾份內之事,公子說什麼委屈。」
沈謙不禁一怔,心說:「她說此話,莫非對我……」
想至此,不由得耳熱心跳。
忽聽窗外嗤的一聲輕笑道:「痴子,人家對你有情,你何必拒人於千里之外?」
燈下人影一閃,風華絕代的蕭綺雲嫣然含笑立在沈謙身前,秋水眼神直在兩人身上來回打量。
銀兒嬌羞無地自容。
沈謙一張臉紅得似一張布,道:「雲姐,你永遠都拿小弟取笑。」
蕭綺雲斜眸白了他一眼,小嘴微噘,低哼了聲道:「你們男兒總愛惺惺作態,我那銀兒妹妹有那點兒不好?送上門的魚兒不吃,還想盡辦法折磨她,你看她這些日來玉容憔悴,芳體清瘦,茶也不思,飯也不想……」
銀兒紅霞滿面,聽越說越不像話,急得跺腳叫道:「小姐,你……」
蕭綺雲笑道:「這不是你害了她嗎?」
沈謙拿蕭綺雲無可奈何,只是苦笑皺眉。
蕭綺雲一說完,兩手分開,一手拉著沈謙,一手將銀兒捉著,便往室內拉去。
沈謙愕然道:「雲姐,你這是做什麼?」
蕭綺雲這時亦是粉面微紅,嘆道:「睡覺去,我們三人共睡一床。」
銀兒聞言小鹿撞胸卜卜直跳,雙頰霞染,垂著一顆螓首抬都抬不起來。
沈謙只感心慌,急得口吃道:「雲姐……這……怎……么……成?」
蕭綺雲冷哼了聲道:「那晚你闖入我的室內,這情景你總該不會忘記吧?女兒家清白身軀被你一覽無遺,而且同床共衾過,這又怎麼成?」
沈謙低首不則一聲,回想那晚情景,不禁心笙猛搖,綺情艷思,只覺無由自來。
蕭綺雲突然柔聲道:「謙弟,你那晚親口應允過,不管我求你什麼事,你都能應允,而且君子一諾千金,永無反悔,這你該記得。」
沈謙答道:「雲姐,小弟依你就是,小弟並無負心,不過理該花燭成婚才是。」
蕭綺雲妙目一瞬,嘆道:「你別想到歪念頭上去了,我只說我們共睡一床說話,有什麼依我不依我。」
說著一拉兩人推向床上倒下,自己也在側首,拉過一床錦被蓋上躺下,無形中將沈謙擠在中間。
銀兒蜷縮著身子,埋首被內一聲不語,芳心中愁驚喜憂,百感俱是,不覺心緒如麻。
蕭綺雲與沈謙面對面躺著。
只見蕭綺雲正色道:「謙弟,如今武林局勢,亂象已萌,黑煞門在東南各省荼毒江湖為惡,恐嚇威迫,頗有名望之武林人物,江湖幫派均須依附,不少正義之士慘遭戮害。
更為驚人的是天外雙煞十日之前已光臨嵩山少林兩次,勒逼少林掌門人傳柬各大門派聚會嵩山,尊他倆為天下武林盟主。
限期兩月,如有不服,當面印證務使天下群豪心服口服,臨行之際顯露一手驚人武功,揚掌震塌了半片經樓。」
沈謙驚愕道:「他們曾言半年之後,怎麼竟提前發動?」
蕭綺雲嬌笑道:「痴子,天外雙煞也為形勢所迫,你不知道翠玉如意現在黑煞合主手中么?」
沈謙愕然張目道:「翠玉如意不是在那綠衫人手中?」
蕭綺雲道:「綠衫人即是黑煞令主愛子,那翠玉如意上鐫有一圖形,這圖形系標明一處深山洞府秘徑,誰能悟出這圖形是指何處,循圖形進入,可取得一部上乘劍訣。
如照劍訣參練,武林之內當可遍無敵手,現如意既然落在黑煞令主的手中,天外雙煞如何不急。」
沈謙似信非信,道:「小弟曾聽南宮恩師說過,如意上本鐫有一部上乘劍訣,早被人指力磨蝕一半,那有什麼圖形?
而且,翠玉如意本身為一不祥之物,持有之人不論留在手中久暫,終膺橫禍而慘死,那河間五雄就是明例。」
蕭綺雲道:「南宮老前輩所說誠然不虛,奇物神器唯有德者才能居之,但南宮老前輩只知其一,而不知其二,這一隱秘還是最近才由欒伯母透露得知。
如意正面是一圖形,反面卻是鐫有劍訣首章要論,但被指力蝕去,為何不全部磨蝕,臆測當日持有之人亦是被妖邪高手搶奪,危亂之際匆忙不及所致……」
說此,嫣然一笑道:「這些都成過去,我此來是奉了義父及張叔父之命,原定之計已作重新安排,轉告於你,還帶來一重要信息。」
沈謙道:「雲姐,什麼重要信息?」
蕭綺雲嬌笑道:「你別急,我非得順序說出不可嘛!」
沈謙情不自禁伸手摟著蕭綺雲,只覺吹氣如蘭,溫香送懷。
蕭綺雲微掙了掙,也不動彈,只白了他一眼,說道:「義父命我傳話,如今長話短說,首先陸文達為黑煞令主得力臂膀,睿智多詭,切勿縱他離川,無論如何竭盡所能將他擒獲,使黑煞令主凶焰大減。
其次,你現在已成為武林矚目人物,紛紛探索你出身來歷,你與田蕙珍久不成婚,又與田蕙珍在一處,這微妙關係江湖上謠言紛生,認為你大有隱秘險計在內,故義父力主你們早日成婚。」
沈謙大驚道:「怎麼,一成婚則名份已定,雲姐你呢?」
蕭綺雲粉面一紅,道:「看你急成這個模樣,義父巳想出兩全之計,你關心我是假的,其實還是看你那欒姐姐、羅姐姐。」
沈謙急得滿臉通紅道:「雲姐,你存心-屈小弟。」
蕭綺雲嫵媚一笑,道:「你那羅姐姐,義父早命人去接她去了,日內便可抵達,義父決定七日之後在鳴鳳山莊,命你與欒羅兩位姐姐及我成婚,三朝吉期之後與銀兒成婚,這事你去撫軍面前說去,無人與你作主。」
沈謙張口欲語,被蕭綺雲阻住,嬌笑道:「盛百川老偷兒,帶來你三位恩師親筆書信。」
說著,從被底鑲中取出三封信函,交與沈謙。
沈謙道:「盛大俠尚在鳴鳳山莊內么?」
蕭綺雲道:「他有事離去,半月後當可返回。」
說時掀被離榻而起,又嫵媚一笑道:「趁此短短良宵,你宜對銀兒妹妹稍加溫存,不可委屈了她。」翩然一閃,入已穿窗外出。
沈謙苦笑一聲,離榻起身就在燈下一一拆閱信函。
嚴苕狂函中並未說什麼,只說已與桫欏散人相聚,囑他照顧龐東豪。
南宮康侯函中略-當日蛾嵋經過,因空月禪師業已凍僵斃命,盛大俠略有知覺,經視察之下,為人點了重穴,而且是最玄詭難解的手法。
所幸桫蘿散人留函中書明他的去處,所以為師挾著盛百川返去。
澄慧一路隨行不舍,被為師甩開,終於找上了桫欏散人等語,並囑他謹修武學,不可自滿。
鑼散人信中就不同了,原來盛百川已來過鳴鳳山莊兩次,帶回武林大勢與自己情景。
函中說因白骨釘陰毒無比,目前採集藥物巳全,配煉製丹用以救人,並與嚴苕狂、南宮康侯合練一宗玄奧武功,端為-制天外雙煞黑煞令主等三名妖邪。
但此非短時日可以練成,而殺卻紛生,亂象已萌,宜加遏阻,這項重任命沈謙擔負。
最後囑命沈謙成婚,婚後將七節武功要詣一三五七節轉授各女,遏阻妖邪凶焰。
沈謙看完三封信,不禁生出任重道遠,誠惶誠恐感覺,默默忖思一陣后,將三函引火毀去。
轉目望去,只見銀兒尚縮在被中,一動不動,回味蕭綺雲臨行之語,這些天也委實太委屈銀兒,重又走向楊前掀開錦被,衣袖陡地往外一拂。
燈光頓滅,只聽銀兒嚶嚀一聲,嬌羞不勝……
窗外寒風拂嘯,室內溫暖如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