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艷秋嬌娃,鞋底藏刀
藍衣蒙面人像是知道華艷秋的鞋底藏刀,對她的腳防範得最嚴,對敵而有了某一方面的顧慮,便成了縛手縛腳。
「嘿!」地一聲,藍衣蒙面人的左腹部位開了一道尺余長的口子,是鞋刀划裂的,他閃得快,但還是見了紅。
「嗆!」地一聲,藍衣蒙面人亮了劍。
華艷秋略略一滯,又疾攻如故。
用兵刃與徒手是有差別的,藍衣蒙面人扳回了頹勢。
閃閃劍光穿織在如幻的掌影中,兇險但極壯觀。
藍衣蒙面人是「百靈會」右護法,而華艷秋目前已是他們主人的女人,雖然亮了兵刃,也只是在形勢方面改變了些,仍不能放手搏擊,故而兵刃對徒手僅止於維持平手之局,他勝不了她,因為不敢傷她。
激烈的搏鬥持續著。
這一場詭異的打鬥如何終局?
藍衣蒙面人慢慢開始焦急起來。
華艷秋招式一變,攻擊又轉趨瘋狂。
藍衣蒙面人如果再不放開手施展絕招,勢非傷在華艷秋的掌腿之下不可,問題在於他不能走避,他有責任要追回華艷秋,不能走就只有打,而華艷秋的身手並非泛泛,對付她得用全力,用全力便難免死傷。
「華姑娘,我們是自己人!」藍衣蒙面人大聲說。
「我要殺你!」華艷秋還是那句話。
由於說話疏神,藍衣蒙面人差一點被鞋尖藏刀刺中心窩,這使他突然下了決心,施出絕招,死活不計。劍勢乍變,一式「亂披風」,重重劍光飛灑中迫得華艷秋後退三尺,五短身材一挫,更矮,標準的低姿勢,蓄勁以待。
華艷秋只要進擊,他的殺著便展布。
就在這須臾見生死之際,一聲如雷暴喝倏告傳來。
「住手!」
華艷秋已經作勢撲擊。
藍衣蒙面人閃電般彈射出圈子。
華艷秋撲到,但落了空。
幾乎是同一時間,兩條人影閃現在華艷秋身前六尺之處,一個青衣蒙面人,另一個是被稱為主人的黑袍蒙面客。
華艷秋左掌右指,腳呈丁字,一個極美妙的姿勢。
「艷秋,收手!」黑袍蒙面人目射異光。
華艷秋徐徐收回雙手,眸子里的凶光也告收斂,顯然她是受制於黑袍蒙面人,故而她只聽從他的命令。
黑袍蒙面人手指青衣蒙面人道:「這位是左護法。」又指向側方的藍衣蒙面人道:「那位是右護法,以後他們兩位說的話就等於我說的,你應該聽。」
華艷秋分別望了兩人一眼,點了點頭。
黑袍蒙面人又道:「右護法,你去協助木使者監守古凌風,如果發生情況無法保留活口時便格殺。」
「遵命!」藍衣蒙面人抱了抱拳,轉身疾掠而去。
黑袍蒙面人再次開口道:「左護法,我們走!」
兩男一女同時舉步。
古凌風悠悠醒轉,床邊有個小小的身影,定定神,仔細再看,不由大喜過望,站在身旁的竟然是小泥鰍。
「小泥鰍!」
「古爺醒了?」
「你……怎麼進來的?」
「略施小計,穿穴逾牆是我的本行。」
「我……還是不能動。」
「噓!古爺,小聲點,外面有人。」望了緊閉的房門一眼,道:「我只能解『黑憩穴』,別的,我摸不出是什麼手法。」
古凌風深深一想,想起上次被西門兄弟活埋脫困的經歷。
「人身上的經脈穴道總共就是這麼多,萬變不離其宗,儘管手法各異,總不出這範圍,『玉府生元』也許……」
「什麼玉府生元?」
「一種自解穴道的秘法,如果對方的手法是在此法的範圍之內便可能成功,不過這很費時而且要冒奇險。」
「要多少時間?」
「半個時辰左右。」
「沒辦法,費時也得做,冒什麼奇險?」
「行法沖穴之時如受到干擾,便永遠成殘。」
小泥鰍突然不言語了。
「小泥鰍,看來我非冒此險不可。」
「那……我……好,古爺,我設法使你不受干擾。」
房門突起啟叩之聲。
小泥鰍一頭鑽進了床底下。
古凌風又裝出昏睡不醒的樣子。
房門推開,進來的是那醜婦人,也就是「百靈會」首席使者木娘子,她步近床邊,古凌風有些著急,如果她要伸手一探,便會發覺「黑憩穴」已解,憑小泥鰍是絕無法與對方抗衡的,再加上禁制的話,一切算完。
幸而木娘子沒探穴道,只在古凌風的臉上擰了一把便退了出來,看來這醜婦人的心還是很花的呢!
房門又朝外扣上。
小泥鰍鑽了出來。
「古爺,快開始行法!」
「唔!」古凌風開始施行「玉府生元」秘法。
小泥鰍站到門后的位置,這樣他可以清楚房門外的動靜。
一刻的時間過去了,小泥鰍竊喜沒有受到干擾,但他的心還是吊著的,他默禱最要命的後半段時間平安渡過。
突地,房門外響起話聲。
「木首座!」
「哦,是右護法。」
「主人命我前來協助你監守要犯,情況如何?」
「還好!」
「我進去看看。」
「好!」
接著是拉開門扣的聲音。
小泥鰍的心跳到了腔子口,暗念救苦救難觀世音菩薩。
房門推開,他被擋在門后,隙縫裡,他看到一個藍衣蒙面人步向床邊。最後的時刻,也是最重要的時刻,如果受到干擾,後果不堪設想,古凌風說過會導致終生殘廢。
右護法到了床邊,抬起手……
小泥鰍急煞,該如何阻止?
四大神偷之首的傳人,小門道是有幾套的,門在打開的時候,門的一邊隙縫有兩指寬,他看到醜婦人「木娘子」正站在門框邊,恰好一隻蜘蛛正垂絲在眼前,他立刻有了主意,抓住蜘蛛用兩個手指從縫隙彈向醜婦人的後頸。
「啊!」醜婦人發出一聲驚叫,伸手摸向後頸。
藍衣蒙面的右護法急縮手掠到門邊。
「什麼事?」
「一隻蜘蛛掉到我的脖子里!」醜婦人攤開手。
「把我嚇了一跳!」右護法跨出房門,隨手關上。
小泥鰍抹了抹額上的冷汗,一顆心兀自狂跳不止,他又回到床邊,只見古凌風臉色發紅,「華蓋穴」上隱隱有一層淡淡的白氣,不由額手稱慶,要是自己表演的那一手稍慢的話,這情況必被那什麼右護法察覺,那一切就算完。
好不容易又挨過了兩刻光景,這時段彷彿一百年那麼長。
古凌風睜眼坐起。
「古爺,怎麼樣?」小泥鰍迫不及待。
「成了。」
「啊!謝天謝地謝菩薩!」小泥鰍作出合什頂禮的樣式。
古凌風起身下床。
現在的情況已經完全改觀,古凌風又回復生龍活虎。
「小泥鰍,你是怎麼進來的?」
「床底下。」
「什麼床底下。」
「古爺一看就明白。」
古凌風彎下腰去,只見牆腳離地一尺的地方有個小洞,是方形的,很整齊,一望而知是撬開了兩塊土磚。
「你是打地洞進來的?」古凌風直起身。
「唔!」小泥鰍點點頭,道:「古爺,我們先離開再說。」
古凌風走向房門……
「古爺,外面有人把守……」
「要我鑽洞出去?」
古凌風回頭瞄一眼。
「這……」小泥鰍聳起肩膀。
堂堂「冷血殺手」當然不屑於鑽穴而遁,他要找對方還來不及,豈有逃避之理。「你趕快從原路出去,免我分心!」人已停在門后。
房門外響起話聲——
「右護法,房裡像有人說話的聲音?」
「會嗎?」
「我聽得很清楚!」
「木首座,不可能,房裡只姓古的一個人,而且是在禁制之中,就算他解了禁也不會自言自語,你太緊張……」
「打開門就知道。」
「嗯!」
門扣拉動,房門開啟。
「呀!」驚叫聲中,兩條人影閃了開去。
古凌風當門而立。
小泥鰍不用說已經穿穴而去。
被稱為木首座的醜婦人站在靠邊斜角方位,五短身材的藍衣蒙面人停身堂屋門邊,古凌風判斷他便是右護法。
古凌風的突然解禁使兩人震驚不已。這是完全不可能的事但卻發生了,雙重禁制而且是獨門手法,尤其「黑憩穴」被點,人失去知覺,功力通玄也無法自解,「冷血殺手」的能耐簡直是不可思議。
四道眈眈目芒牢盯在古凌風臉上。
古凌風跨出房門,神態之冷,彷彿雪上面還加了霜。
「古凌風!」木娘子開了口,道:「你是如何解禁的?」
「不必廢話!」
「嗆!」地一聲,藍衣蒙面人拔出了長劍。
醜婦人作出了準備攻擊的架式。
古凌風沒有任何動靜,人彷彿僵化了。
寒芒乍閃,藍衣蒙面人揉身進擊。
「鏘!」刺耳的金鐵交鳴聲中,藍衣蒙面人乍進暴退,古凌風拔劍還擊的動作快得就像是兵刃本來就在他的手中。
藍衣蒙面人退身的瞬間,醜婦人配合出手,十縷指風挾破風聲疾射而出,堂屋不大,是以她在原地不動,只改變了姿勢虛空髮指。
古凌風振劍,劍在身前幻成了耀目的扇面,指風碰上了扇面,發出了密集的「叮叮!」聲,顯見其指風之銳利。
藍衣蒙面人劍又攻到。
古凌風長劍劃出,是攻擊的招式,以攻應攻。
又是一陣刺耳的金鐵交鳴,藍衣蒙面人再退。
醜婦人的指風斜里射到。
古凌風回劍封擋,藍衣蒙面人乍退又進,劍出如電,古凌風的劍勒回,醜婦人蹈隙出指,劍指交錯,進退疾徐配合得天衣無縫,兩個都是一等一的高手,聯手合擊,其威勢可想而知,要是換了一般高手,對付其中之一都很難。
堂屋就只這麼大,沒有迴旋的餘地,而醜婦人和藍衣蒙面人互為犄角,此進彼退,使古凌風左右兼顧疲於奔命。
這種局勢全憑真功實力,絲毫無法取巧。
聯手的一方出手從容。
單打的一方毫無喘息機會。
七八個照面之後,古凌風突然感到情況不對,他的后腰部位曾被華艷秋的鞋尖暗刃刺了一刀,現在一用真力,傷口迸裂,其痛如割,愈來愈劇,且有濡濕的感覺,如不謀速戰速決,後果堪虞,舊傷進裂比之新傷嚴重得多。
他驀一咬牙,趁藍衣蒙面人劍被盪開,醜婦人配合出手的瞬間,施展出向不輕用的三大絕招之中的一招。
森冷的劍芒從極不可能的角度閃出,一連三個變化。
「啊!」地一聲,醜婦人倒彈到屋角。
同一時間,藍衣蒙面人的劍襲到,古凌風成算在胸,就勢變勢,回迎對方的劍,在劍刃碰擊的瞬間,閃電變招,一絞一振,飛刺下盤。
悶哼聲中,藍衣蒙面人矮短的身軀打了個踉蹌,彈出了堂屋門,古凌風側轉身,劍未攻出,暗器已到,等撥開暗器,醜婦人已竄進了下首房門,接著房內傳出木條碎裂之聲,顯然醜婦人已經破窗而遁,他衝出堂屋門,藍衣蒙面人也失了蹤影。
后腰部位的傷口已是麻木,扭頭一看,血已浸濕到衣擺,立即自點穴道止血,他並不怨華艷秋,因為她是在心神被控制的情況下身不由己。
他也想到如果剛才醜婦人和藍衣蒙面人發現他的情況的話,絕不會走,再纏上一會,自己必因流血過多而不支。
或許是再來了援手,定然是凶多吉少,白費小泥鰍一番心力。
他又回進房裡,解開衣衫,在傷口抹上隨身備置的特效金創葯,然後從被單撕下一條布條緊緊纏住腰部。
還會發生什麼情況不得而知,他必須有所準備。
染血的衫褲無法更換,只好將就結束停當,出房,離開這間農舍,傷口經過處理,情況顯然好了許多。
醜婦人和藍衣蒙面人再不見影子,想來傷勢不輕。
當然,如果古凌風不是因為腰傷迸發影響了功力,他兩個很難全身而退,至少有一個要擺在現場。
進入屋后林子,小泥鰍迎了上來。
「古爺,您……受了傷?」小泥鰍發現古凌風衣衫上的血漬。
「是舊創,不是現在受的傷。」
「舊創?什麼時候……?」
「現在別問,先說你是怎麼來的?」
「事情是這樣的,我正在吃早飯,一個鄉下小子找上三男一女,那女的既丑又怪,她居然認出我是醉蝦的徒弟,我和那小子就被他們逮住了……」
「嗯,再來呢?」
「那小子經不起唬,對方一問他全說了,於是我被帶到剛才的屋子裡,點了穴,上了綁,拋在柴房裡,我聽到他們計議怎樣對付古爺,利用那小子把您給誆來,那醜女人叫『木娘子』,是百靈會的首席使者……」
「木娘子,嗯!黑道上有名的人物,後來?」
「後來,我自解穴道,脫了綁,門外有人逃不出去,只好拿出看家本領挖壁洞,這一挖,挖到了古爺的床鋪底下,這是事先沒想到的。」
「我完全明白了。」
「還有,我剛才出洞離開屋子,在屋邊伏了許久,不見古爺出來,卻看見那醜女人和那蒙面人逃走,從行動看是受了傷,我尾隨下去,發現附近設了不少暗樁,只得又回頭,正好碰上了古爺,全部經過就是這樣。」
古凌風深深想了想。
「我們走,你離我遠些在後面跟進。」
「好!」
古凌風舉步穿林而行,繞向西門方向。
走沒多遠,胡哨聲起,既然有暗樁,這情況自在意料之中。
「站住!」暴喝聲中發自后側方。
古凌風充耳不聞,一步一步前行如故。
「看,他已經受了傷!」一個粗豪的聲音。
「嗨!難得的機會!」另一個尖細的聲音。
「逮住他可是大功一件?」
「我們上!」
兩道劍光和著人影由后電射而上。
古凌風旋身,寒芒乍閃,僅只是一閃。
「哇!哇!」兩聲慘號同時響起,但疊成了一聲,由於是一粗一細,所以分得出是兩聲,兩名蒙面人徐徐歪了下去。
蒙面,代表是二級以上的弟子,所以才不願顯露真面目,血水隨即蜿蜒開來,在窪處匯成了一灘。
古凌風的劍斜揚著,面無表情,兩腳跨開,身形微挫,保持原來旋身出手的姿勢,快劍殺人就是如此。
微風拂動,先後八條人影閃現,合圍,一色的勁裝蒙面,從體型看都是精壯的大漢,而目芒顯示全屬一流高手。
古凌風原姿不動,連眼皮子都不撩一下。
包圍圈開始轉動,步伐動作完全一致。
古凌風寂然兀立,變成了一尊武士的塑像。
「呀!」人圈中爆出一聲栗吼,交織的劍芒像一張網罩向古凌風,激起了一陣旋風,周遭的木葉搖曳飄舞。
一道寒芒從光網中竄起,金刃碰擊之聲有如連珠密響,光網破裂但又隨即合攏,轉動依舊,由徐而疾。
古凌風此刻表現了驚人的定力,完全不為眼前的現象所惑,眼睜著,但入目不動心,兩耳保持靈警,心裡在盤算,腰部的刀傷雖經包紮敷藥,但如用力過劇,傷口會再次迸裂,情況將比對付醜婦人和藍衣蒙面人更糟,對方部署的暗樁可能不止現身的這些,而此地的訊息傳出,有力援手會很快趕到,後果之嚴重不問可知,眼前唯有速戰速決一途,要達到速戰速決的目的,只有狠下殺手。
這八名百靈會弟子施展的並非劍陣,只是一種聯手搏擊的戰術,這一點古凌風早已看透,故而他必須爭取主動。
意念在腦海里轉動只是一瞬的工夫。
下決心也只是一瞬。
一般常以「靜如處子,動如脫兔」來形容一個高手的行動準則,現在,古凌風動了,行動之快,脫兔二字已不足以形容,勉強地說,就像箭矢離弦的剎那,人劍一體,電射而出,使人連轉念的餘地都沒有。
人已突破人圈而出。
人圈仍在轉動。
慘號聲起,人圈停止,三名高手栽了下去。
「呀!」吶喊聲中,剩下的五支劍扇形疾撲。
古凌風以更快的速度反迎。
「哇!哇!」一個倒栽當場,一個衝出八尺才仆地。
剩下的三個驚呆了。
古凌風半旋身,面對三人。
「扯!」三人之中的一個急叫一聲,其餘兩個如夢乍醒,三人齊齊轉身,古凌風的劍閃電劃出,慘號再傳,三具屍體疊成了一堆。
古凌風徐徐收劍。
場面靜止下來。
一個小身影從不遠處一蓬濃密的矮樹叢里鑽了出來,迅快地奔向古凌風,是小泥鰍,他實在相當滑溜。
「古爺,真過癮,乖乖,前後十個。」
「……」古凌風冷冷地掃了小泥鰍一眼沒開口。
「古爺,我們……回頭吧?」小泥鰍聳肩笑笑。
「唔!」古凌風冷寂地舉步,他在想落在對方手裡的華艷秋,他此來本是要救她,想不到人沒救成反而吃了癟,如果不是因為腰部受了傷他不會罷手。
小泥鰍隨在古凌風身後,顯得神氣十足。
一路上胡哨聲互相呼應,明顯地這一帶暗樁密布,但懾於「冷血殺手」的武功,只傳遞消息而不敢現身攔截。
古凌風當然不放在心上,自走他的路。
林家祠堂地下室的豪華房間里。
華艷秋坐在床沿,神情獃滯,變成了木美人。
黑袍蒙面人坐在幾邊椅上,他面前站著左護法,照樣蒙著臉,看不出兩人臉上什麼表情,只眸光在熠熠閃動。
「左護法!」
「屬下在!」
「你辛苦一趟,去看看木首座那邊的情況,等天黑之後,把古凌風帶到四號密舵,行動一定要小心。」
「遵命!」左護法打了一躬,正待……
房門外突然傳來一個破嗓門的女人聲音:「屬下與右護法求見主人!」特殊的音調,一聽便知是「木娘子」。
左護法側移兩步。
「進來!」黑袍蒙面人似已意料到發生了情況,聲調顯得有些不自然。
木娘子與右護法藍衣蒙面人低頭而入,齊齊施了一禮。
「你兩個……受了傷?」
黑袍蒙面人一眼便看出。
「是的。」
木娘子回答,醜臉變得更丑。
「怎麼回事?」
黑袍蒙面人的目光變成了兩把刀。
「古凌風不知如何解了禁制……」
「你兩個傷在他的劍下?」
「是的。」
「他人走了?」
「是的!」
「砰!」黑袍蒙面人重重一拍茶几,站起身來。
木娘子和右護頭幾乎垂到胸前。
「這怎麼可能,本座用的是獨門手法,還加點了『黑憩
穴』,除非有外力援手,他本人絕無法自解穴道。」
「並沒發現外人!」右護法回答。
「你兩個聯手還對付不了他?」
「他……劍法實在……」
「附近的警戒呢?」
「犧牲了十個!」木娘子接回了話。
「豈有此理!」黑袍蒙面人怒氣衝天,身軀在發抖。
華艷秋木然坐著,她似乎對眼前情況毫無反應。
一陣難堪的沉默。
「目前的情況已相當緊急,我們每一個人都得加倍警惕,戮力應付。」黑袍蒙面人的氣似乎已消了些,聲音略趨緩和,道:「為了開創本會的大業,各位務必要全心全力以赴,本會的成就也就等於各位的前途……」
「是!」三人齊應。
氣氛和緩了下來。
「你們可以下去了,如果姚總香主來到叫他進來。」
「是!」三人躬身又齊應了一聲,魚貫出房。
黑袍蒙面人掃了華艷秋一眼,坐回椅上。
木娘子又折了回來。
「你還有事?」
「是的。」
「說吧?」
「姚總香主為了他拜弟『六爪銀狼』的事,與卜芸娘起了衝突,而卜姑娘又為了……」斜瞟了華艷秋一眼才接下去道:「似乎積怨在心,而他們兩位在會中是舉足輕重的身份,發生了這種情況……好像不太好!」
「木首席,你能關心到這些,足證你對本會的忠誠,本座會記住,關於他兩個的事,本座會有適當的處置。」
「謝主人!」木娘子退了出去。
黑袍蒙面人目望空處,似在沉思。
足足有半盞熱茶工夫。
「下屬姚子丹告進!」
「進來!」
進門的是「鬼臉人」姚子丹,沒戴面具。
「參見主人!」姚子丹躬身施禮。
「免禮!」
「謝主人,主人命召,不知有何諭示。」
「坐下再談!」
黑袍蒙面人指了指下首椅子。
「屬下不敢!」
「姚總香主,你是本座的左右手,也是本會開舵的功臣,這裡是卧室,也沒外人,不必拘禮,但坐無妨。」
「如此屬下告坐!」重施一禮才輕輕落座。
「目前敵對方面十分猖狂,這你應該知道?」
「屬下十分清楚。」
「從各種跡象看,對方的目標是指向你和芸娘。」
「這……是的!」
姚子丹略顯不安。
「為了不影響大局,你和芸娘必須暫時離開南陽。」
「屬下和芸娘……」
「不錯,她已經是你的人,你倆的行止當然一樣。」
「這是……命令?」
「嗯!」
「屬下遵令諭!」姚子丹離椅而起。
「至於去的地方本座會有安排,你倆待令行動,在行動之前,你與她都不許露面跟外人接觸,以免節外生枝,這只是權宜之計,希望你不要介意。」
「屬下不敢!」
三天!
古凌風在豆腐店足不出戶,后腰部的刀傷由於特製金創葯的神效,已經算是痊癒。
現在是過午時分,他還在喝著悶酒,小泥鰍坐在一邊打盹。
一條人影出現堂屋門邊。
「黃兄!」古凌風立即起身。
來的是開封護衛黃坤。
小泥鰍蹦了起來揉揉眼,忙打躬叫了一聲:「黃爺!」
「古老弟,你的傷……」
「已經不礙事了,黃兄請進!」
黃坤進入堂屋。
小泥鰍挪過椅子。
「黃兄喝一杯怎樣?」
「我已經用過了,不客氣,你喝你的,邊喝邊談。」
「請坐!」
黃坤坐下,右手肘擱上桌子。
古凌風也坐回去。
「黃兄此來有事么?」
「有!」
「什麼事?」古凌風推開酒杯。
「你只管喝你的酒……」
「不了,其實小弟是在借酒磨時間。」
「好,聽我說,祥雲堡主霍祥雲特遣堡中總管任守中拜訪歐爺,提供了一條極有價值的線索……」目芒閃了閃。
「什麼線索?」
「鬼臉人與卜芸娘將離開南陽避風頭。」
「哦,什麼時候?」
「可能就在今晚,路線不明,但知道目的地。」
「目的地是哪裡?」
「屈原岡!」
「山區?」
「對!此去屈原岡有好幾條路,雖然正路只有一條,但既然是暗中開溜,很可能繞小路避人耳目,歐爺的意思是我們分三路攔截,老弟你走右路,區區跟歐爺負責中間正路,『仙女』方面走左路。」說著,用手指在桌面上劃出了路線,並加以說明,然後又道:「意下如何?」
「可以!」
「右路在判斷中是最可能的路線,荒僻少人行,但可通車馬,要老弟負責是老弟的能耐足可獨當一面。」
「何時行動?」
「斷黑之後各自出發,兩人之中只留一個活口便成。」
「還有旁的沒有?」
「目前的狀況就是如此,如果有新的消息,祥雲堡方面會派專人隨時提供,百里之內都屬祥雲堡控制範圍。」
「祥雲堡主不惜冒險與『百靈會』為敵?」
「三個原因,第一、堡中弟子先後犧牲不少,想討回公道。
第二、為了起先跟歐爺作對而想有所贖罪。第三、是最主要的,一山不容二虎,祥雲堡一方之霸,不容許別的勢力侵入地盤,所以主動提出支援,彼此兩利。」
「唔!是有道理,不過……」
「不過什麼?」
「祥雲堡當初介入這樁公案,目的是想謀奪『神通寶玉』,現在起了這大的轉變,能確定對方沒別的企圖?」
「想來不會,祥雲堡搬不走,諒不敢幹犯國法。」
「好吧,就這麼說定。」
新月,像一把玉梳子斜掛在西天,淡淡的光輝照得原野一片迷漾,一輛馬車緩緩蠕動在黃土路上。
馬車走夜路是少見的現象。
此地離南陽城約莫十里,人煙稀少,近乎荒涼。
一株奇高的大樹矗立在路邊,遮住了西斜的新月,使一段約莫三四丈長的路面形成了陰暗,路彷彿被切成兩段。
馬車行近,投入陰影,才發現路中央站了一個人,顯然是有意擋道。
「是哪位爺台……借過一下?」車夫發了話。
「停下來!」聲音極冷。
「爺台……」
「停!」
馬車在車夫吆喝聲中停了下來,距擋路的不到五尺。
「車中何人?」
「空車!」
「什麼,空車?」擋路的顯然大感意外。
「是的!」趕車的聲音有些發抖。
「為何連夜上路?」
「是送客人到南陽的回頭車,為了省一宿店飯錢,所以趁夜趕一程,大爺,苦哈哈的營生,還不夠養家活口。」
「把車門打開。」
「是!」
趕車的哪敢哼半個不字,躍下車座,忙不迭地打開車門,兩邊的窗帘也掀了起來,車廂里的確是空無一人,只有個大包袱,擋路的繞著馬車走了一圈,然後停在車門邊,冷森森地道:「把包袱打開!」
趕車的打了個哆嗦。
「大爺,這……包袱……只是些換洗的舊衣服!」
「打開!」擋路的兩眼在暗影中放光,變成了貓眼。
「是。」趕車的半個身子鑽進車廂拖過包袱解開。
果然是一些衣物,光線不明,但仍可看出是女人的。
「這怎麼回事?」
「大爺,這些衣物是……是……」
「是你偷客人的?」
「不,不,是客人賞的,說是……到城裡要做新的,這些
舊衣服便賞給了小人,小人常跑這條路怎敢偷。」
擋路的伸手抓起衣物,看了看又放回去。
「車回什麼地方?」
「這,哦,不遠,到鎮平。」
「鎮平,不到百里,嗯,你可以走了!」
「謝大爺!」
馬車繼續上路,速度加快了些。
擋路的仍留在樹影中,他,正是負責右路攔截的古凌風。
一條小身影從樹身後轉了出來,是小泥鰍。
「古爺,我們上當了!」
「上什麼當?」
「這輛馬車分明是城裡鴻發車行的,趕車的卻說是到鎮平的回頭車,車裡沒人,這不是金蟬脫殼之計么?」
「沒有,對方只是玩了個花招。」
「怎麼說?」
「車廂里有衣包,都是上等質料做的,有幾件還是新的,是卜芸娘的衣物應該沒錯,女人就是女人,衣物對她非常重要,不會隨便丟棄,你現在盯下去,注意別讓對方發現你,我隨後來,如果我猜得不錯,馬上會有情況。」
「是!」小泥鰍順路邊溜去。
古凌風離開大路,順同一方向行進,保持視線能及的距離。
走了約莫兩三里,前面出現了一個小集子,只有一間小麵店還亮著燈做生意,這種小集子實際上是個小村落,只有墟市的日子才會熱鬧上那麼一兩天,平時極少行商過客,大路從集子里筆直穿過。
古凌風進入集子,一眼便瞥見剛才那趕車的在麵店里喝酒,一隻腳擺在板凳上,一副悠然自得的樣子,門口卻沒有馬車的影子,古凌風心裡有數,他從另一邊燈光照不到的地方走了過去,隨即加快腳步穿出集子。
小泥鰍迎了上來。
「古爺,您真是料事如神。」
「怎麼樣?」
「剛剛就在此地,一男一女上了馬車,趕車的換了個年輕小伙,原先趕車的在此回頭,他們這一招真夠滑!」
「我們繼續追,你還走大路,我從路邊去抄頭。」
「好!」
古凌風緊趕了一程,馬車進入視線,這-段林木夾道,時暗時明,弦月已經降得很低,只能透過樹隙照路。
展開身法,穿林飛掠,很快地便抄到了前頭。
馬車來到。
古凌風閃現路中。
「什麼人?」馬車停住,趕車的喝話口吻與原先的大不相同,顯示出他是江湖人。
「叫車裡人下車。」
「車裡人……車裡什麼人?」
「少裝孫子!」
「車裡哪來的人?」
古凌風緩緩逼上。
「怎麼,你想打劫?」趕車的大聲嚷嚷。
古凌風步到車邊,冰聲道:「出來!」
車裡沒反應。
趕車的躍下車轅,到了另一邊,是個二十齣頭的小夥子,身體滿壯實的,手裡抓了根木棍子,擺出了架勢。
「別想打歪主意,我小三子可不含糊!」
「哼!」古凌風冷哼了一聲,目注車門。
「朋友,看來你是外地人,還沒摸清行道,我父子走這條路可不是一天半日,從來沒風吹草動過,打聽打聽,鎮平小三子是什麼角色。」
古凌風根本懶得理料這小子,對方胡謅些什麼他一個字也沒聽進去,手起一掌,劈碎了車門,車裡果然是空的,馬兒受驚,昂立而起,唏律律一聲嘶叫,拖著空車狂奔而去,趕車的也隨著投進了路旁林中,他卻呆住了。
上當,這才是真正的上當。
花樣之中的花樣,他一想便明白了,在來路上攔了馬車便已經打草驚蛇,對方故意上車然後又偷偷下車,目的在測驗是否被識破狡計,現在「鬼臉人」和卜芸娘很可能在暗中竊笑,只怪自己沉不住氣,如果一直暗中尾隨下去,逮住機會再行動便不至有此失。對方當然會改道,而且更加警惕,除非直追到屈原岡,休想中途截住。
小泥鰍已追了上來。
「古爺,又被對方耍了!」
「哼!」古凌風從鼻孔里吹氣。
「古爺,我們快走!」
「走?」
「對,往回走!」
「什麼意思?」
「我在後面發現兩條人影越野奔向西北角。」
「啊!走!」
破窯。
半湮在野草里,月光下遙遙望去像一座古冢。
月光從破孔透出,隱約照見了一男一女,他倆,正是「鬼臉人」姚子丹和卜芸娘,分立在破孔的兩側。
「這次的行動相當機密,想不到古凌風會追來,是他們耳目靈聰,還是我方出了內奸?」卜芸娘幽幽開口。
「要不是我臨時變計,已經被他截住。」
「主人為什麼一定要我們去屈原岡?」
「不知道!」姚子丹的聲音很冷。
「那裡……我們好像沒有設舵?」
「對,但有墳墓。」
「你這話什麼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