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綵衣怪尼

第十九章 綵衣怪尼

老尼冷笑數聲,道:「碧雲寺數十年來,還不曾有人膽敢公然侵犯!」

陳霖也報以一聲冷笑道:「今天將要打破往例了!」老尼眉毛一豎,厲聲道:「最後警告你,你走是不走?」陳霖依然冷漠如故的道:「在下也最後告訴你一句,我來定了!」

老尼面色一變,雙目陡射駭人凌芒,沉聲道:「你敢再說一個不字,立刻要你後悔無及!」

陳霖不屑的道:「不!不!不!」

老尼在陳霖第三個「不」字出口之際,袍袖一拂,一道凜冽罡風,應這一拂之勢,電卷而出。

陳霖面不改色的揮掌迎去!

「波!」的一聲巨震,陳霖寸步未移,而老尼卻退了一個大步。老尼面上頓露駭然之色,可能她第一次遇到功力如此高深的對手。

陳霖雖說佔了上風,但心裡也不由一驚,對方這一拂勁逾千鈞,除非是他,如換了一般武林高手,恐怕接不下來。

老尼一怔之後,冷哼一聲道:「施主藝業果然不凡,難怪如此張狂,不過,要進碧雲寺恐怕還差了些!」

陳霖一看日色,已然是午正時分,忖道:「不能再廝纏了,時間不待,別誤了事!」心念之中,舉步便向里闖……「你敢!」

暴喝聲中,那老尼身形似魅,一閃便橫攔在陳霖身前,雙袖交揮攻出一招。

陳霖但感勁風如剪之中,隱隱幻出一片掌指交織的網幕,罩身而來,每一要害部位,都在攻擊之下,而且連左右的空間都被封堵,使人連閃避的餘地都沒有,心中微凜之下,不退反進,以不可思議的速度,施出絕著「飛指留痕」。

驚「噫!」聲中,老尼極其詭異的一閃一晃,退出八尺。

陳霖大感駭然,對方竟然能安然避過這一式「飛指留痕」,這可是他出道以來,絕無僅有的事,不由豪念大發。

閃電進身,又是一招「飛指留痕」出手。

老尼生平從未見過如此凌厲詭辣的招式,寒氣大冒之中,又飄退八尺,粟米之差,避過了這駭人的一擊。

「碧雲寺」曾有武林人物冒闖過,但都被她三招兩式打發下峰,今天,這俊美冷酷的少年,竟然迫得她連還手之力都沒有。

急怒攻心之下,沉哼一聲,反攻九掌,掌掌俱具開碑裂石之威,而且攻出的部位角度,大異武林常軌,每一掌之中,又含幾個變化,令人防不勝防,封擋招架,均有無從著手之感。

陳霖登時被迫得連退了四個大步,不由冷傲之性大發,忖道:「連這區區碧雲寺都進不了,還枉稱什麼『血影門』的掌門人!」

就在對方九掌剛過的瞬間,冷喝一聲道:「在下要得罪了!」掌隨聲出,這一掌他貫足了十成功勁,淡紅色的勁浪,涌卷呼嘯而出。

那老尼發覺對方掌風有異,而且勁風未至,已有窒息之感,豈敢硬接,一閃身軀,向側橫移……

陳霖有心要擊倒對方,好進碧雲寺,就在對方閃身之際,掌勢一偏,斜卷向對方橫閃的身形,左掌以同樣力道,劈向對方閃避的方位!

變勢之奇,出掌之快,令人咋舌。

老尼這橫閃之勢,不謂不快,但卻料不到另一道勁風對住閃避的方向……「砰!」挾以一聲悶哼。

老尼被淡紅色的勁浪,卷飛兩丈之多,重重地摔翻地上。陳霖道了一聲:「得罪!」

彈身向寺門方向射去……一聲怒斥,倏告傳來:「好狂妄的小輩,竟敢闖寺傷人!」怒斥聲中,一條灰影,迎著陳霖射起的身形,電疾撞來,人影未至,一道排山勁氣,已先人凌空卷涌而來。

陳霖這彈射之勢,何等快速,電光石火之間,排山勁氣,已罩身而來,身懸半空,事出猝然,要想變勢,已自無及,心念動處,神功立時應念而生……「波!」的一聲巨響,挾以一聲驚「噫!」兩條人影,同時瀉落當場。

陳霖借神功護體,硬承了對方凌空既發的一掌,一陣氣涌血翻,暗自駭異對方的功力不弱。

那灰影一掌劈出,對方不閃不封,那反震的潛勁,竟然震得自己如中悶雷,落地之後,一連退了數步,方始穩住身形,不由驚「噫!」出聲。

陳霖俊目掃處,只見這猝然出擊的,赫然又是一個灰衣老尼,滿面的大黑麻子。

麻面老尼駭然瞪視了陳霖幾眼,冷冷的道:「小施主功力不凡,不過你撒野找錯了地方!」

陳霖一心一意要闖進寺去,到底為什麼?他不知道。吳如瑛是第一個把身心交付給他的人,而「黑衣羅剎第二」自承是吳如瑛的師姐,憑這一點,他認定她不會騙他,在下意識里,他認為「黑衣羅剎第二」要自己來此,必有深意,說不定與愛人吳如瑛有關,他一看時光入午,心急如焚,哪還有工夫與對方對答,冷笑一聲道:「我沒有找錯地方,可能你攔錯了人!」

人字方落,雙掌挾以十二成勁道,疾劈而出,勁勢之強,驚世駭俗!

麻面老尼,心頭一凜,忙不迭的橫飄一丈。

陳霖為了此來情況尚未明朗,所以不願施展殺手,就在對方閃避之際,一提丹田真氣,再度彈身向寺門方向射去。

麻面老尼暴喝一聲:「哪裡走!」跟著縱起身形,只這分秒之差,陳霖已到了二十丈之外,待到麻面老尼身形兩個飛落之間,已失去了陳霖的身影。那原先受傷的老尼,經過了這片刻的調息,功力已告恢復了幾成,也跟著追去。

陳霖急於要進寺揭開這個謎底,快得如一縷淡煙。

幾個起落之後,眼前現出一座建築宏偉的大寺,寺門之上,一塊油漆斑剝的大匾,上書三個斗大的金字:「碧雲寺」。「到了!」陳霖心裡想著,一晃身,穿入寺門,繞過「韋陀殿」,眼前是一片院落,怪石玲瓏,奇花異卉,雜以參天古柏,清幽之中,透著莊嚴。

就在此刻-「一陣梵唱,夾著鐘磬之聲,繞耳而來。

陳霖不遑多想,通過院落,徑往裡闖。

越過一重殿堂,又是一個院落,一色的水磨磚鋪砌。

迎面-首先入目的是「大雄寶殿」四個金碧輝煌的大字,目光再轉,不期然的止住了腳步,只見香煙繚繞之中,一個法相莊嚴的老尼,身披五彩斑斕的袈裟,闔目垂簾,迎著殿門方向而立。兩側雁翅般排了一十二個老尼,剛才的梵唱,想必是發自她們之口,但此刻,卻已寂然,對陳霖的現身,似乎毫無反應。陳霖一看,就知背對神龕面外而立的五彩袈裟老尼,必是「碧雲寺」住持「綵衣怪尼」無疑。

「綵衣怪尼」身前,蒲圈之上,跪著一個纖細人影。

陳霖一看那跪著的女人背影,不由怦然心驚,幾乎脫口而呼她-正是絕色少婦沈君璧!她來此何為?

難道她會是「綵衣怪尼」的門下?

在峰腳之下,陳霖曾見她朝這方向飛馳,想不到正如所料,她真的上了「碧雲寺」,難道她……心念之中,忽然一眼瞥見靠近「綵衣怪尼」身邊的一個尼姑,手裡捧了一個香盤,盤裡放了不少東西,最上面,卻是一把剃刀!陳霖恍然而悟之下,一顆心也怦怦亂跳起來……這分明是在舉行「剃渡」的儀式!

絕色少婦沈君璧竟然來此請求「綵衣怪尼」剃渡,確屬匪夷所思!

她為何要出家?

陳霖想起他與她交往的經過,他和她曾發生過不尋常的關係,他們互相示愛,不正常的愛-畸戀。

他和她姐弟相稱。

一時之間,思潮泉涌……忽然,他想到他最近對她所作的推斷,不由機伶伶的打了一個寒顫。

「黑衣羅剎第二」傳訊要自己來此,莫非就是為了她?難道她真的會是……想到這裡,不自禁的又打了一個冷戰,心念疾轉道:「如果她是的話,我非殺她不可,這萬惡的女妖!」

驀在此刻-身後一陣風聲颯然,一看那兩個阻路的女尼,已一先一后,奔了進來。

陳霖心念一轉,一彈身,直向「大雄寶殿」殿門之外飄落。

那兩個老尼,追到殿前庭中,剎住身形,一副欲前又止之態。

「綵衣怪尼」雙目倏然睜開,兩道如電炬般的眼芒,直朝陳霖逼射而來,陳霖不由一駭,從眼芒中,他看出對方的功力深湛無比。

這時,排列在「綵衣怪尼」兩側的一十二個老尼,也齊齊轉頭注目,面露驚詫駭怪之容。

第一次,「碧雲寺」被人闖進。

「碧雲寺」並非龍潭虎穴,但一般武林人栗於「綵衣怪尼」之名,而不敢稍事殞越,今天,這二十不到的少年,打破了數十年的慣例。

院中的兩個老尼,戰戰兢兢的行到殿前階沿之下,躬身低頭合十,齊聲道:「弟子無能,不能阻止闖寺之人,敬候師父發落!」

「綵衣怪尼」仍目不轉瞬的逼視著陳霖,對那兩個老尼之言,恍若未聞。空氣顯得萬分的沉凝。

陳霖的雙目,卻緊緊地盯著那跪在蒲團上的絕色少婦沈君璧的背影。

他再三思忖「黑衣羅剎第二」要自己來此的目的,是否就是她!

「綵衣老尼」把眼光移向那兩個呆立院中的老尼,沉聲道:「明心、明性,怎麼回事?」

被叫做「明心」「明性」的兩個老尼,身形一震,其中那麻面的道:「弟子二人該死,不能阻止……」「綵衣怪尼」冷笑一聲,打斷了她的話道:「我問你怎麼回事?」

「這位小施主登峰闖寺,卻又不肯道出原因,弟子聞聲出視之時,明性師妹業已受傷,弟子曾竭力阻止,但……」「嗯!你二人非他敵手,是不是?」「是的,師父!」

「憑你倆數十年精修,仍然如此不濟?」

兩尼唯唯,木訥不能出聲。

「現在你倆把他攆走!」

明心、明性兩尼,恭應了一聲,齊齊向陳霖停身之處迫來。陳霖心裡忖道:「這怪尼確實怪得可以,這不是分明要這兩個尼姑好看,她的門下俱都是五十開外的老尼,她本人當在百歲之外了……」

心念未已,兩尼已迫近身前,一左一右,半聲不吭,出手便扣,這一扣之勢,快逾電閃,而且奇詭絕倫。

陳霖身形一劃,如鬼魅的脫出圈外,神目如電,射向殿中的「綵衣怪尼」。兩尼出手落空之下,雙雙一劃身,就地如劃一道半弧,又成左右夾擊之勢,攻向陳霖,掌影如幻,勁風撲面生寒。陳霖再度飄身閃退……兩尼各個冷哼了一聲,如影附形般跟蹤而進,各劈三掌。

她倆在「綵衣怪尼」嚴命目睹之下,出手之間,已挾其畢生修為而發,掌影晃處,響起一片轟雷之聲。

陳霖到此時,還無法猜出「黑衣羅剎第二」要自己趕來「碧雲寺」的用意,見對方全力出擊,不由怒意橫生,心想,先打發了這兩個再說。

心念之中,左右開弓,分迎兩尼……「波!波!」兩聲巨震,勁氣橫溢,積塵紛落,兩尼各被震退數步。

「綵衣怪尼」清叱一聲:「退下!」

兩尼如獲大赦,頂禮而退。

陳霖如利剪般的目芒,再度逼射向「綵衣怪尼」。

「綵衣怪尼」向兩旁的十二個女尼看了一眼道:「把來人擒下!」

十二個女尼,齊齊一躬身,紛紛彈身湧出殿門。

絕色少婦沈君璧,仍一動不動的跪在蒲團之上,顯然,她還不知道來的是什麼人。

十二道如濤勁道,從不同角度卷向陳霖,勁勢之強,駭人聽聞。

陳霖被迫一個倒縱,飄落院地之中。

十二個女尼,大袖飄飄,如十二頭巨鳥,緊跟著撲落。叱喝聲中,人影閃晃,勁氣呼轟,一場罕見的搏鬥,展了開來十二個女尼,個個皆具不凡的身手,在江湖中足當一等一的高手而無愧,這聯手合擊之勢,令人咋舌。

陳霖雖懷蓋世功力,但也不敢稍存大意,凝神沉著應戰,直到此刻為止,他還沒有傷人的打算,是以搏鬥雖說激烈,還沒有人死傷。

轉眼之間,雙方交換了不下五十回合之多。

陳霖越打越狂,似乎真力如浩瀚大海,用之不竭。

十二個女尼,對這怪少年,越打越覺心寒。

「綵衣怪尼」看著場中打鬥的情況,兩道白眉緊鎖,面上的皺褶,不停的顫動,她對這功力高得駭人的怪少年,也感到莫測高深。

陳霖邊打邊想:「時已過午,寺中除了絕色少婦沈君璧剃渡之事,稍見突出外,其他不見有什麼惹眼的事,可能『黑衣羅剎第二』要自己趕來此間,與沈君璧有關是十有九成無疑義的了,看樣子,自己的推斷可能不差,她就是……」

想到這裡,不由一陣熱血沸騰,念頭再轉道:「久纏無益,反正遲早要揭開這個謎!」

心念之中,功力再運,呼呼劈出一十八掌。

人影散亂之中,夾著幾聲悶哼,四個女尼,踉踉蹌蹌的退出圈子之外。

乍分又合,其餘的八個女尼,又復亡命的狂攻而上,招式更見凌厲,出手之間,儘是殺著。

一時之間,陳霖被迫得一陣手忙腳亂。

不由怒氣沖胸而起,立把功力提聚到了十二成,雙掌掄動之間,駭人狂瀾,翻滾而出,勁道如山,八個女尼登時迫走下風。

怒喝之聲傳處,挾以一聲悶哼,又是一個女尼,跌跌撞撞的退了開去。

「住手!」

喝聲不大,但卻刺耳如割。七個女尼,齊齊收勢跳出圈外。

陳霖也在這喝聲之中收住了勢,俊目掃處,只見「綵衣怪尼」緩緩踱出殿來。

「綵衣怪尼」行到距陳霖三丈之處,停下腳步,沉聲道:「娃兒身手不弱,報上你的出身門派!」

陳霖不由一怔,出家之人開口便稱人娃兒,這確實有點怪,當下冷冷的道:「血影門!」

所有在場的人,全被這三個字驚得面上失色。

「綵衣怪尼」面色微變之後,道:「什麼?血影門?」「不錯!」

「哦!那你就是現在江湖中盛傳的『活閻羅』了?」

「不敢,正是在下!」

「來此何為?」

「嗯!這個……」

陳霖一時之間,不知如何回答是好,他聽「猴叟」傳言,「黑衣羅剎第二」要自己趕來此間,為了什麼,他還摸不清楚。「綵衣怪尼」冷笑數聲道:「你以為身手天下無敵,所以到我『碧雲寺』撒野來了,是不是?」

陳霖俊面一變,道:「在下此來並非炫耀武功,乃是被迫出手!」

「你已傷了我六個門下?」

「在下手底已留了情!」「什麼?你手底留情?」

「不錯!」「哈哈哈哈,想不到貧尼門下還要人出手留情!」陳霖傲然道:「如果師太不信的話……」

「怎麼樣?」

「無妨當面一試!」

「綵衣怪尼」白眉一揚,厲聲道:「你敢向我老人家挑戰?」陳霖冷聲答道:「如果師太如此解釋的話,亦無不可!」「綵衣怪尼」目中陡射逼人奇光,面上的皺褶一陣牽動,怒極反笑道:「數十年來,第一次被人打破本寺禁例,第一次有人出言挑戰,娃兒,我准許你離開碧雲寺,叫你師父『血魔』來!」陳霖不由心裡暗笑,但表面上仍是冷冰冰的道:「家師不會來此,而在下卻又不想離開!」

「綵衣怪尼」突地前欺一丈……空氣在「綵衣怪尼」欺身之際,驟呈緊張。

陳霖雖說口氣託大,但他不由心中微凜,他不知自己不用「血影神功」

是否可以勝得過這百歲開外的怪尼,如果運起神功的話,「血魔」之謎豈非當場揭穿。

「綵衣怪尼」一襲五彩斑斕的袈裟,無風自鼓,再度發話道:「娃兒,我先教訓教訓你,再問你闖寺傷人之罪!」陳霖冷哼了一聲,蓄勢而待,他知道這將是石破天驚的一擊。

「看掌!」

喝聲之中,「綵衣怪尼」雙掌平胸推出,一道狂飈,挾撼山栗岳之勢,涌卷而出。

陳霖心頭一緊之下,全力發出一掌,硬接來勢。「轟隆!」一聲震天巨響,有如山崩海嘯,勁氣鼓盪如濤,震得四周殿屋的窗欞,格格作響,碎瓦破片,嘩啦啦灑了一地。陳霖在暴震之中,退了三個大步,「綵衣怪尼」僅只身形一搖,不由大感駭然。

旁觀的女尼,齊齊面目失色,不自禁的向後退身。

就在此刻-一條人影,飛風般現身場中。

她-正是在殿中等待剃渡的絕色少婦沈君璧。

沈君璧滿面凄苦之色,匆匆地瞥了陳霖一眼,然後向「綵衣怪尼」身前一跪道:「老前輩,晚輩與佛無緣,不求剃渡了!」陳霖愕然的望著這美賽天仙的絕色少婦,登時百感交集。「綵衣怪尼」目注沈君璧道:「你說什麼?」沈君璧凄聲道:「佛門雖廣,不渡無緣之人,晚輩不求剃渡了!」

「為什麼?」

「這……這位……少俠是為了晚輩而來!」

陳霖不由心中大震,一幕不可思議的可怕的慘劇,已拉開了帷幕。

「綵衣怪尼」面色一寒道:「你塵心未盡,凡念又生,是不是?」沈君璧痛苦的應了一聲:「是!」

「綵衣怪尼」面色數變之後,道:「既然如此,你走吧!」「請老前輩准許這位少俠和晚輩一同離寺!」

「這個……辦不到!」

「望老前輩俯允?」陳霖這時,心裡不知是什麼一種滋味,他不明白沈君璧為什麼突然放棄剃渡?難道她為了愛……她會是自己猜想中的可怕人物嗎?

「黑衣羅剎第二」要自己來此,是為了阻止她出家嗎?抑是……他迷惘了……「綵衣怪尼」沉吟了半晌之後,道:「你們走吧!」此舉大出人意料之外,這以怪聞名武林的老怪物,今天竟然如此好說話。

沈君璧站起身來,幽幽地向陳霖道:「走吧!」

陳霖漫應著轉過身形。

兩人雙雙出了「碧雲寺」,來到峰腰一塊三丈寬闊的突岩之上,止住身形,沈君璧聲音低沉暗啞的道:「弟弟!」這一聲「弟弟」,使得陳霖一顆心怦怦而跳,往事又涌心頭-

他曾為她的絕世風姿而傾倒!

他曾說過他愛她!

他和她發生過不可告人的關係!

她和他姐弟相稱!

然而,現在,某些可疑的跡像,造成的可怖的陰影,籠罩在他的心頭,使他恐懼,使他倆之間,劃上了一道鴻溝,他不敢想象這謎底的後果,他希望事實來推翻他心中所恐懼的事實!「弟弟,你是為了我而來?」

「這個,也許是!」「為什麼是也許?」

「因為事實還沒有證明!」

沈君璧媚眼之中,閃射著一種極其複雜的光影,如花的粉靨,蒙上了一層幽凄之色,她似乎突然之間老了許多。陳霖激動不已,他準備開門見山,提出心裡的忖測,那可怕的推斷,不知為了什麼,他仍存著萬一之想,希望事實否定那可怕的推斷。

沈君璧慘然一笑道:「弟弟,證明什麼?」

陳霖一咬牙,忍住內心的激蕩,道:「證明你是誰!」

「我?」

「不錯!」

「你認為我是誰?」

「你……你……」

他怕說出那可怕的字眼,但他不能不說,俊面登時綳得緊緊的,眼中射出一種凌人之光,牙齒咬得格格作響,雙拳緊握,手心滲出了汗水。

「弟弟,你說吧!」

「你是『絳珠仙子朱薇』!」

絕色少婦粉面遽呈死灰之色,駭極的退了兩步,顫聲道:「誰說的?」

陳霖咬牙道:「你否認嗎?」

「不!」

「那你承認了?」

「我承認!」陳霖腦內嗡的一響,眼前金星亂冒,幾乎當場栽倒,這是多麼可怕的事實,想不到她真的會是淫賊毒辣的「絳珠仙子朱薇」。她玩弄過無數武林知名之士!

她玩弄過自己的父親!

她又玩弄了自己!

他在發抖,這蛇蠍女人,正是自己朝夕要得之而甘心的仇人之一。

「絳珠仙子朱薇」粉面煞白,嬌軀亂顫,喃喃的道:「為什麼?為什麼?造物者為什麼這樣殘忍……」

突然-陳霖大吼一聲道:「朱薇,我要殺你!」

話聲中,俊面之上,已罩起一層恐怖的殺機。

「絳珠仙子朱薇」卻顯得意外的沉著,幽幽的道:「弟弟……」「住口!

誰是你的弟弟,你這毒如蛇蠍的女人,不要臉的江湖敗類!」

「不錯,我是一個不要臉的女人,可是你當不會否認,你曾叫過我姐姐,你曾說過你愛我,不論在任何情況之下!」這些話,如一柄利劍,戳向陳霖的心窩,他幾乎要發狂,一失足成千古恨,這將是他終生難忘的憾事。

「絳珠仙子朱薇」又繼續道:「當你在『碧雲寺』中現身之時,我知道你將要做什麼,我放棄了遁跡空門的意圖,我也不準備一走了之,你知道為什麼?」

這話使得陳霖一陣愕然,不錯,以她的身手而論,不見得她不能一走了之,尤其在寺中之時,「綵衣怪尼」師徒和他對峙之際,她要走,易如反掌折枝,但她竟然不走,為什麼?

當下不由脫口道:「你走不了!」

「未見得!」

「那你為何不走?」

「因為我愛你,生平,第一個……」

陳霖俊面一寒,厲聲道:「朱薇,你在放屁,你在當初玩弄了我父親,現在又玩弄我,你……你還算是人嗎?你比狗還賤!比人盡可夫的娼妓還要無恥!」

「絳珠仙子朱薇」嬌軀一連幾晃,慘然一笑道:「陳霖你罵得好,不過我告訴你,當初我愛令尊是不錯,但我們並沒有發生什麼不可告人的關係,至於你,也許是命運的安排,我生平第一次愛上了一個人,這個人就是你,以後,我知道了你的身世,但遲了,我已不能拔……」

陳霖咬牙切齒的道:「我不要聽你說這些,朱薇,我要殺你為先父報仇!」「絳珠仙子朱薇」螓首微點道:「我會成全你的,否則我早走了!」

其音凄切,字字斷腸。

陳霖雖在仇焰恨火熾烈焚燒之下,仍不禁為之黯然,事實上他確曾愛過她,與她發生過不尋常的關係,為她的姿色傾倒。

當然,在此之前,他做夢也估不到她會是「絳珠仙子朱薇」。稍頓之後,恨火重熾,厲聲道:「朱薇,先父是如何死的?」「我事後方知!」

「胡說,你兄妹是主謀的人!」「我的初意,只是想得到你父親的愛……」「先父怎麼會上了『生死坪』?」

「絳珠仙子朱薇」頭上一陣痛苦的抽搐,暗啞著聲音道:「家兄當時只說為我出一口氣,想不到他竟然……」

「你以為我會相信?」

「信不信由你!」

「那先伯父陳其驥被你和『太極』『華山』兩掌門聯手殘害這回事你不否認吧?」

「真正下手的是『太極』『華山』兩掌門!」

「朱薇,狡辯並不能使我改變主意!」

「我並沒有這個存心!」

「朱薇,你在死前還有什麼話說沒有?」

「絳珠仙子」慘厲的一陣狂笑之後,道:「有!」

陳霖目射煞芒,直照在對方蒼白的粉靨之上,道:「你說!」「我有三件事要告訴你,還有一個最後的要求!」

「嗯,第一件事?」

「為了你使我兄妹成為水火之勢……」

「哼!」

「我曾私縱『南宮先生』,為的是助你破『白骨鎖魂大陣』,誠然,我欺騙了你,我不會告訴你破陣之法,因為我不能完全絕滅手足之情!」

「可是『南宮先生』並不曾逃出你們的毒手?」

「我事後知道,是家兄所為!」

陳霖此刻才悟到當日「南宮先生」臨死時說的「絳珠可感,百幻該殺」

八個字的意義,原來是「絳珠仙子」私自放了他,一頓之後,道:「這一點,我感激你,但我不能不殺你!」「絳珠仙子」用手一掠鬢邊的散發,接著道:「第二件事,『白骨鎖魂大陣』之秘,恕我不能告訴你!」

「這毋須你告訴我!」

「第三件……」

「怎麼樣?」

「我決心成全你復仇的心念!」

陳霖心裡微微起了一陣激動,他當然不能放過她,但,他也感到無言對答。

「絳珠仙子」默默地注視了陳霖片刻,兩粒豆大的淚珠,滾下了粉腮,凄然道:「我最後有一個請求!」

「你說說看?」

「允許我再叫你一聲霖弟,並再說一遍你愛我!」

說著,無限期待的注視著陳霖。

幽幽痴情語,哀哀斷腸音,這淫毒的女人,確確實實把全部的愛付給了陳霖。

陳霖心裡一陣惻然,他幾乎想改變主意,掉頭一走,他知道她的話的確出自內心,但,心念幾轉之後,終於硬起心腸道:「辦不到!」

「絳珠仙子」嬌軀猛地一顫,幽幽的道:「你吝嗇這最後的一點感情?」「我與你之間只有恨,只有仇,沒有感情!」

「在此之前,你的感情是假的?」「可是現在,一切已化為烏有,我恨我自己做了終生難忘的憾事!」

「我不,我仍然愛你,直到永恆!」

陳霖不由低下了頭……「絳珠仙子」凄涼的喚了一聲:「霖弟!」

陳霖心弦一顫,畢竟人並不是冷血動物,「仇」和「愛」雖是兩個極端,不相容的東西,不能並存,但,曾經發生過的事實,表面上可以抹煞,實質上仍然存在。

終於,他下意識的叫了一聲:「璧姐!」

「絳珠仙子」笑了,笑得非常凄慘,顫抖著聲音道:「霖弟,沈君璧是我隨口捏造的假名,但,願你記住它,沈君璧,你的仇人是絳珠仙子朱薇,不是沈君璧!霖弟,你說,你愛我!」陳霖像是夢囈般的應聲道:「璧姐我愛你!」

「絳珠仙子朱薇」突然歇斯底里的狂笑起來,笑聲哀怨凄切,令人鼻酸,不!這不是笑,是哭,一種比哭更凄慘百倍的哭!久久,才道:「霖弟,我滿足了!」

陳霖一陣愴然之後,驀地警醒過來,大喝一聲道:「朱薇,我要殺你!」話聲未落,一條人影,倏然瀉落面前。

陳霖一怔之下,俊目轉處,只見來人赫然是「綵衣怪尼」,不由大感愕然。

「綵衣怪尼」冷電般的目芒,朝兩人一掃,然後對陳霖道:「娃兒,一念為善,百惡俱消,你不能放過一個孽海回頭的人?」陳霖咬緊牙關道:「辦不到!」「你非要殺她不可?」

「不錯!」

「如果貧尼出手阻止……」

「誰也阻止不了我報仇!」

「你真的要這樣做?」

「當然!」

「她並非真正兇手?」

「竊走桐柏派傳派之寶『軒轅經』,使桐柏派一夜之間冰消瓦解,使先父命喪『血池』,先母橫屍『生死坪』,推源禍首,她是引禍的元兇!」「可是我已答應為她剃渡?」

「那是老前輩自己的事!」

「娃兒,你目空四海,竟然連貧尼也敢頂撞?」

陳霖冰寒至極的道:「老前輩一定要過問這件事?」「綵衣怪尼」白眉一揚道:「這不容貧尼不過問!」陳霖俊面一寒,星目倏射駭人煞光,憤然道:「老前輩這樣做法,是否太過分了?」

「貧尼一生行事,言出不改!」

陳霖冷哼一聲道:「在下也是如此,言出如山!」

「那你無妨出手試試看,能不能毀了她?」

「這有什麼能不能!」

就在陳霖即將要出手之際,身旁突然傳來「噗通!」一聲。陳霖和「綵衣怪尼」同感一震,轉目望處,只見「絳珠仙子朱薇」嬌軀橫陳在地,臉上露著一絲安詳的笑意,右手中指,兀自觸在右「太陽穴」之上。

這一代魔姬,自絕了!

她淫蕩一生,最後,她懂得了愛的真諦,然而也到了生命的盡頭。

她在最後一次離開陳霖時,本意要遁入空門,懺悔孽債,然而陳霖找上了她,於是,她決定接受這命運的安排,為了懺悔,也為了愛。

陳霖木然了,他曾經必欲殺之而後甘心,現在,他卻感到一陣愴然,雖然他們之間發生的是孽緣,是畸戀,但,對方的痴心沖淡了他心中的恨。人死了,一切隨之而逝,恩怨情仇,瞬化雲煙。

「綵衣怪尼」低宣了數聲佛號之後,冷冷的向陳霖道:「娃兒,人死恨消,何況你們之間還有過一段孽緣,你該埋葬了她!」陳霖茫然了片刻,終於把「絳珠仙子朱薇」埋葬了。

「綵衣怪尼」在一旁看著陳霖埋葬了「絳珠仙子」之後,發話道:「娃兒,你要找的人死了,但我寺里還有六人受傷?」陳霖馬上會意道:「老前輩莫非要討回公道!」

「不錯,你很聰明!」

「如何還法?」

「要你師父『血魔』出面!」

「為什麼?」

「你別問為什麼。」

「老前輩是否不屑於和晚輩交手?」

「可以這麼說!」陳霖心念一轉道:「這個公道不必討了!」

什麼話?」

「不是晚輩誇口,老前輩恐非家師的對手!」

「綵衣怪尼」老臉一變道:「貧尼數十年不出江湖,此次因事下山,聽聞傳言,『血魔』師徒把整座武林攪得一片血雨腥風,是以想見識一下令師的身手!」

「老前輩執意要如此?」

「嗯!」

「如此老前輩請回寺去,家師也許已在寺內相候!」「綵衣怪尼」年已百歲開外,功力之高駭人聽聞,方才在寺中對掌之際,陳霖已測出如非施展「血影神功」,決非其敵,所以一口應允。

「什麼?令師已來到『碧雲寺』中?」

「晚輩這樣推想,家師可能已聽到老前輩適才之約!」「哦!你們師徒是一道而來?」

「不錯!」

「好,貧尼回寺相候!」

說完,一彈身,如一縷輕煙般飄逝。

陳霖待對方身影消失之後,立時運起「血影神功」轉眼之間,遍身血焰繚繞,變成了一個赤紅如火的怪物。

跟著彈身追去。

「血影沖霄」身法蓋古凌今,施展到極限時,有若一抹紅光,乍閃即逝。「綵衣怪尼」

馳迫寺中之後,立即吩咐門下弟子,不聞傳喚,不許現身,然後靜坐在大殿之中,靜待「血魔」光臨。她的心是忐忑的!她想藉此來考驗自己百年來的修為究竟到了什麼境地。同時,她也存著一般武林人同一的心理,她不相信三百多年前的「血魔」能活到現在,她想揭開這個謎。一聲冰寒徹骨的冷笑,傳自殿頂之上。

「綵衣怪尼」百年以上修為之身,仍不免一陣毛骨悚然,「血魔」果然如約而來了,她感到一種從未有過的緊張。五彩袈裟拂動之中,「綵衣怪尼」如一頭彩鳳,飛落院中。同一時間,血紅的身影閃發,院中多了一個赤紅如火的怪物。

「綵衣怪尼」一定心神之後,沉聲道:「閣下就是『血魔』?」「不錯!」「令徒打破本寺禁例,闖寺傷人……」

「血魔」冷冷的道:「怎麼樣?」

「貧尼要討回公道!」

「如何討法?」

「領教高招!」

「有什麼條件沒有?」

「有!」

「請講!」

「以三掌為限……」

「血魔」冷冰冰的打斷了她的話道:「一掌已足夠了!」「綵衣怪尼」

不由倒吸了一口涼氣,對方口氣之大,可說是她生平僅見,即道:「閣下這話不嫌太狂?」「血魔」仍然是以那種使人不寒而慄的聲音道:「尊駕之意是要判明高下,抑或是要見真章?」

「印證一下即可!」

「那一掌盡夠了!」

「如果閣下勝了,令高足闖寺傷人的事一筆勾消,如貧尼幸勝的話,那就請閣下道出『血魔』之秘!」

「好極,老夫同意!」

「綵衣怪尼」滿臉凝重之色。功運一周天之後,道:「請閣下先發掌!」「強賓不壓主,尊駕請!」

「如此我們同時發掌!」

「好!」

場中雖然只有兩人,但空氣仍然顯得緊張無比。

「綵衣怪尼」身形半挫,五彩袈裟鼓脹如球,面色沉凝十分。「血魔」

毫無異樣,仍然血焰繚繞,兀立如山。

「綵衣怪尼」雙掌緩緩上提平胸,然後吐氣開聲,狂然推出。這一掌,挾以百年精修功力而發,勢如海嘯山崩。

同一時間,紅光一閃,血紅的勁浪,以撼山栗岳之勢暴卷而出。

「轟隆!」一聲巨響,有如地陷天坍,四周的殿堂,齊齊晃動起來,屋瓦破碎之聲,響成一片,院中的花樹,枝殘葉落……「綵衣怪尼」踉踉蹌蹌退到三丈之外,身形搖搖欲倒,口角,掛下了兩縷鮮血。

「血魔」仍兀立原地,因為他全身血焰包裹,無法看出他此刻的表情。

「綵衣怪尼」用袍袖一抹口邊的血跡,凄然一聲長嘆道:「貧尼輸了,此生將不再出江湖!」

「血魔」冷冷的道:「老夫告辭!」

紅光一閃,越屋而逝。

出得寺外,散去神功,又回復了他的本來面目。

就當陳霖神功一散之間,身後突然傳來一聲驚「噫!」陳霖這一驚非同小可,自己的秘密,豈不盡入來人眼底,回首望處,自己也不由驚「噫!」出聲。

「黑衣羅剎第二」靜靜地站立在兩丈不到的地方,黑衣斗篷,隨著山風飄舞,蒙面黑紗也在不停的拂盪。

陳霖赧然一笑道:「姑娘也來了,在下有禮,敬謝傳訊之德!」說著,長揖到地。

「黑衣羅剎第二」撲哧一笑道:「活閻羅,這就是『血魔』之秘?」

陳霖尷尬的道:「姑娘看到了?」

「不錯!」

「此事請姑娘暫代守秘?」

「可以!」

「姑娘此來是……」

「你的事辦好沒有?」

「姑娘指的是『絳珠仙子朱薇』?」

「嗯!」

「她的墳墓在距此半里的山間!」「黑衣羅剎第二」略一頷首道:「恭喜你去了一個仇人!」「這得感謝姑娘傳訊……」

「用不著謝我!」

「為什麼?」

「這是我那師妹吳如瑛費盡心力為你探查得來的!」陳霖全身起了一陣痛苦的痙攣,一個美賽天仙,刁蠻任性的倩影,立時浮現腦海,這第一個以身心奉獻給他的女子,在想象中是相隔得那麼遙遠,他在心裡,迅速的重溫了一遍往昔的舊夢,她離去時所留的血書,又一字字的在眼前跳動,不由脫口道:「我要見她,我一定要找到她!」

「黑衣羅剎第二」裹在風披中的嬌軀,微微一震,冷冷的道:「你說誰?」陳霖痛苦的道:「吳如瑛!」

「可是她不願見你!」

「姑娘,在下誠懇的要求你,讓我見她一面,即使是一瞥,姑娘,我……」「你很痛苦是嗎?」

「是的!」

「但你見她之後,將給她帶來多大的痛苦,你想得到嗎?」「我知道她一樣的想見我,只是……只是……」

「只是什麼?」

「一種成見在作祟!」

「你錯了,並沒有任何成見促使她不見你,而是一種不得不然的原因,使她雖想見你而不敢,她內心的痛苦,並不亞於你!」陳霖眼圈一紅道:「既然彼此都痛苦,為什麼不見面?」「那樣更痛苦,那將影響她既定的決心!」「在下不以為然?」

「你知道她悄悄地離開你的懷抱時,是下了多大的決心,用多大的勇氣,如果她再見你,會粉碎她的計劃,她將沒有勇氣去執行那計劃,她會痛苦一輩子,你願意造成這樣的後果嗎?」「可是,我只想見她一面,別無所求!」「黑衣羅剎第二」聲音微帶激顫的道:

「會的,有一天你會再見到她,當時機來臨的時候!」

陳霖頹然的嘆了一口氣道:「什麼樣的時機?」

「這個……她這樣說,我只能這樣告訴你!」

陳霖像是自語般的喃喃道:「她是一個可憐的女子,造物主賦給她慘酷的命運,她把一切交付了我,但我給她的是什麼?我能為她做什麼?」

「黑衣羅剎第二」幽幽的道:「夠了,你給她太多的愛,她已因此而滿足,你充實了她的生命!」

陳霖黯然的低下頭去。

「黑衣羅剎第二」一頓之後道:「我此來有極重要的事要告訴你!」

陳霖不由精神一振,道:「什麼事?」

「我們先下峰再談如何?」

「好!」

兩人展開身形,朝峰下馳去,有如殞星下瀉,轉眼之間,已落入峰腳谷中。陳霖迫不及待的道:「姑娘說有極重要的事……」「不錯!」

「在下洗耳恭聽!」

「你到過邛崍海雲庵?」

陳霖心中不由一動,道:「是的!」

「你見到了住持『圓凈師太』和她的徒兒?」

「是的,怎麼樣?」

「你離開之後,我跟著到了『海雲庵』,但遲了一步!」陳霖一聽話風不對,急道:

「什麼遲了一步!」

「圓凈師徒已遭了不幸!」

「什麼?」

「圓凈師徒在你走之後,我去之先的時間內遭了不幸!」「真的?」

「難道我會騙你!」

陳霖這一震委實非同小可,激動的道:「她……她師徒倆都「黑衣羅剎第二」接過去道:「圓凈師太慘遭殺害,她的門徒被劫走!」

陳霖激憤的渾身簌簌而抖,俊目之中,殺光大熾,怒氣勃勃的道:「誰下的手?」

「白骨教主!」

「白骨教主?」

「不錯!」

「我要把他挫骨揚灰,流盡白骨教徒之血!」「你是否知道『白骨教主』的本來面目?」

「難道姑娘知道?」

「嗯!他就是『百幻書生』,原來的教主已遭了他的毒手,他憑妙絕天下的易容之術,搖身一變,掌握了『白骨教』,此事教中無人知道!」

陳霖心中激詫至極,他以為這事只有自己一人知道,想不到「黑衣羅剎第二」也會知曉,自己是在絕谷弱水之濱,巧逢瀕死的「白骨教主」而得悉了其中秘密,她從何得知呢?

確實令人費解。「黑衣羅剎第二」又道:「你知道『圓凈師太』是誰?」「南宮先生的胞妹南宮淑惠!」

「我說她與你的關係?」

「她與在下還有關係?」

「不錯,而且很深!」

陳霖茫然的搖了搖頭,道:「在下不解!」

「南宮淑惠曾與令尊有過不尋常的關係……」

『陳霖陡地想起「圓凈師太」對自己透露過的那幾句沒頭沒尾的話來,不由心中大震,忖道:「這個謎底馬上就可以揭曉!」興奮的道:「請姑娘為在下一述!」

「黑衣羅剎第二」點了點頭:「我就是專為了這段公案而來,當年令先尊與南宮淑惠兩相過從,儼若夫婦,只差沒有舉行婚禮,後來令先尊邂逅令堂『武林之花郭漱玉』,雙方一見傾心,共賦同居,但卻瞞著南宮淑惠……」「哦!」陳霖不自禁的哦了一聲,他已猜到自己的父親可能錯了。

「黑衣羅剎第二」頓了一頓,又道:「他和她仍然藕斷絲連的來往,及后,事為她知悉,絕裾而去,但此時,她已身懷有孕……」

陳霖又情不自禁的「哦!」了一聲,「圓凈師太」的話,又在耳邊響起:「……難道他連至親骨肉都不承認了……」

「黑衣羅剎第二」接著說道:「不久之後,南宮淑惠生下一女,她在淚枯心碎之餘,對人生已感到乏味,於是她遁入空門,法名『圓凈』,所生的女兒,則送給一家姓黃的夫婦撫養!」

陳霖顫抖著聲音道:「那女孩就是黃幼梅?」

「不錯,她是你同父異母的妹妹,可憐她到現在還不知自己的身世!」

「她為什麼不姓陳?」

「南宮淑惠萬念俱灰之際,她不想在這孩子的身上留下痛苦的痕迹,所以名姓都從那撫養她的人家,但,畢竟骨肉情深,『圓凈師太』在黃幼梅懂事之後,又帶在身邊相伴,以師徒相稱!」「姑娘何以會知道得這般清楚?」「黑衣羅剎第二」伸手懷中,取出一塊血跡斑斑的白絹,道:「這是我從『圓凈師太』的遺體上得到的,你一看就知!」陳霖接過一看,不由滴落兩滴英雄之淚,咬牙切齒的道:「我不把『百幻書生』挫骨揚灰,何以為人!」

「黑衣羅剎第二」語音沉凝的道:「目前你應該先設法救出你的妹妹黃幼梅!『百幻書生』劫持她必有惡毒陰謀,很可能是以她來鉗制你!」

陳霖恨恨的道:「我想也是如此!」

「現在你準備如何行動?」「直搗白骨教!」

「白骨鎖魂大陣之秘……」

「在下已蒙『圓凈師太』指示破陣之法,不足為慮!」「你準備單人獨自去闖?」

「家師叔等人在『八旗幫』相候!」

「黑衣羅剎第二」略事沉吟之後,道:「我也算上一份!」「你?姑娘也要上白骨教?」

「不錯,奇怪嗎?」

「在下有點不解?」

「將來你會知道的!」

陳霖莫測高深的看了「黑衣羅剎第二」一眼,道:「姑娘,我們出山去吧?」

「好!」

工夫不大,出了山區,眼前是坦蕩的官道。

「黑衣羅剎第二」道:「兄台,我們暫時分手了?」陳霖微一頷首道:「姑娘對在下傳訊示仇之德,容後圖報!」「兄台你錯了,我是在為師妹吳如瑛做事!」

「不管姑娘的動機如何,德意豈能抹煞!」

驀在此刻-只見官道之上,十餘條人影,星飛電射而來,轉眼之間,已臨切近。

兩人幾乎是同時叫出口:「白骨教徒!」

叫聲中,不約而同的朝官道正中一站……」

驚「噫!」聲中,十幾條人影紛紛止住飛馳之勢。「活閻羅!」

「黑衣羅剎第二!」

十幾個白骨教高手,一個個亡魂皆冒,面如土色,做夢也估不到兩個煞星同時出現,其中任何一個,都不是他們所能應付得了的。

陳霖俊面之上,已然籠起一片恐怖的殺機,星目掠處,只見這十幾個白骨教徒,每人襟前,都有一個斗大的「白骨骷髏頭」,顯見是該教的一流高手。

突然-陳霖的眼光,停在為首的那中年美男子的身上。

他是誰?

他正是「和合會」的男會長「金童柯瑜瑾」,也就是吳如瑛的殺父仇人,她母親的姘夫,「和合會」解散之後,他(她)們併入了「白骨教」。

陳霖帶煞的目光,迫得「金童柯瑜瑾」驚怖的退了三個大步。「黑衣羅剎第二」冷哼了一聲,舉步便向「金童柯瑜瑾」欺去。陳霖一橫身,攔住她道:「姑娘想做什麼?」

「殺人!」

「殺誰?」

「白骨教首席堂主『金童柯瑜瑾』!」

「你不能殺他!」

「為什麼?」

「他是瑛妹的血海仇人,瑛妹受乃父遺命,要用『無虛劍』手刃此獠!」「金童柯瑜瑾」昔日是一會之長,今日是堂堂白骨大教的首席堂主,雖然驚怖於眼前的兩個煞星的武功,但被人當作了俎上之肉似的在談論著,這口惡氣,無論如何也吞不下,當下冷哼一聲,向身後的十四個教中高手道:「上!」

這十四個白骨教高手,雖然明知此舉無異螳臂擋車,但「白骨教」的教規,寧死也不敢觸犯,在「金童柯瑜瑾」令出之後,齊齊欺身上步。

「金童柯瑜瑾」狡詐陰沉,反而縮在眾人之後。

空氣在十四個白骨高手欺身之際,驟呈緊張。

陳霖不由重重的冷哼了一聲。

這一聲冷哼中,充滿了濃厚的恐怖意味,十四個白骨教高手,為之齊齊打了一個寒顫,腳步不由一窒。

「金童柯瑜瑾」陰聲喝道:「陰磷毒火!」

十四個白骨教高手,「唰!」地散開,形成了一個包圍圈,齊齊探手胸前……「黑衣羅剎第二」急聲道:「兄台,這十四個交給你了!」

了字出口,黑色披風一旋,一道如山勁氣卷處,慘哼之聲,應勢而發,立有兩條人影,被震得飛瀉而出,包圍圈被突破了一道口子,黑影一閃而沒。幾乎是同一時間,十二個白骨教高手,單掌齊揚,灑出「陰磷毒火」。

剎那之間,漫空俱是磷磷碧火,夾著中人慾嘔的腥臭之味。

陳霖雖說因修習「血影神功」而使本身具備了辟毒的本能,但仍覺得有些受不了。「陰磷毒火」任你一等一的高手,沾身即無倖免。

陳霖本已動了殺心,這一來,更是火上加油,冒著如幕毒磷,身形似魅,疾圈連划,慘絕人寰的呼號,此起彼落……「砰!砰!……」

一連串身軀觸地之聲。

「黑衣羅剎第二」突然尖聲叫道:「兄台,留兩個活口!」陳霖口裡「嗯!」了一聲,收住勢子。

場中地上,不多不少,十二具屍身,每一屍身的眉心之間,現出一個拇指大的血紅指印。

另兩個幸而不死的白骨教高手,已是魂飛魄散,呆若木雞。「哪裡去!」嬌喝聲中,只見「金童柯瑜瑾」已然飛射到五丈外的身形,被「黑衣羅剎第二」硬生生的迫了回來。

陳霖念頭一動,大聲道:「姑娘,讓他去吧!」

「黑衣羅剎第二」竟然充耳不聞,反而發動攻勢。

兩人展開了一場兇狠的搏鬥。

十招之後,「金童柯瑜瑾」被迫得還手無力,步步後退,而「黑衣羅剎第二」每出一招,都指向對方要害。

眼看不出五招,「金童柯瑜瑾」勢非當場喋血不可。陳霖再次叫道:「姑娘請停手!」

手字方落,舉掌朝兩人之間揮去。

勁風激蕩之中,兩人霍地分開,各退了三個大步。

「黑衣羅剎第二」慍聲道:「兄台這是什麼意思?」陳霖道:「姑娘不能傷他!」「為什麼?」

「他是瑛妹的血海仇人,他必須死在『無虛劍』下!」「他應該死在『無虛劍』之下?」

「不錯!」

「『無虛劍』可以使他伏屍?」

「一點不錯!」

「金童柯瑜瑾」乘兩人對話之間,已向後移退了一丈有多。「黑衣羅剎第二」語音微帶激動的道:「兄台的意思是他除了在『無虛劍』下伏屍之外,就不能……」

陳霖劍眉一挑,道:「姑娘為什麼一定要取他的性命?」「當然有道理!」陳霖激動無已的道:「可不可以請姑娘留他一命?」「恐怕辦不到!」

「在下受令師妹吳如瑛所賜太多,但我給了她什麼?什麼也沒有!所以目前我希望能為她保留仇人的頭顱,讓她親自手刃此獠!」

「那就是說兄台勢非要阻止我下手不可?」

「恕在下情非得已!」

「如果我非殺他不可的話呢?」

「那在下只好出手阻止!」

「金童柯瑜瑾」半聲不吭,猛一彈身……另兩個幸而不死的白骨教徒,也在這時飛身疾遁。「黑衣羅剎第二」口雖在和陳霖說話,眼卻不曾放鬆對方,嬌喝一聲:「姓柯的,你插翅難逃!」黑影划處,一下截住「金童柯瑜瑾」的去路,風披一振,一道駭人狂飈,把「金童柯瑜瑾」震回原地。

陳霖也在同一時間,把那兩名白骨教徒逼了回來。

「金童柯瑜瑾」面上頓現死灰之色,他意識到死神已向他伸手。

「黑衣羅剎第二」凄笑一聲,逼近「金童柯瑜瑾」身前,用手一掀面紗,又復放下,厲聲道:「柯瑜瑾,你死而無怨了!」她這掀面紗的動作極快,陳霖並沒有發覺。

「金童柯瑜瑾」如逢蛇蠍,面上起了一陣抽搐,連連後退,訥訥不能出聲。

「黑衣羅剎第二」風披一振,「唰!」的掣出一柄長劍,略一抖動,劍尖芒尾,逼射八尺有多。

陳霖怪叫一聲:「無虛劍!」

一時之間,他感到手足無措,「無虛劍」何以會入「黑衣羅剎第二」之手?

「黑衣羅剎第二」回頭向陳霖道:「不錯,無虛劍,現在我可以殺他了!」陳霖急聲道:「不,姑娘……」

劍芒衝天而起……陳霖連思索的餘地都沒有,順手劈出一道如濤掌風。

但,遲了半步。

凄絕人寰的修嗥起處,鮮血迸濺,「金童柯瑜瑾」被攔腰斬為兩段,兩半段屍身,一東一西,各飛出一丈之外。

同一時間,陳霖的掌風,已卷向「黑衣羅剎第二」,嬌哼聲中,「黑衣羅剎第二」被震得一連幾個踉蹌。

一旁的兩個白骨教徒,早已駭得骨軟筋酥,籟籟抖個不停。陳霖疾言厲色的道:「姑娘,你這『無虛劍』由何而來?」「黑衣羅剎第二」冷冷的道:「這似乎沒有告訴你的必要?」陳霖身形朝前一欺,再次厲聲道:「希望姑娘交代清楚,否則的話……」

「怎麼樣?」

「莫怪在下出手無情!」

「你非要知道不可?」

「嗯!」

「黑衣羅剎第二」緩緩的說道:「我受師妹吳如瑛之託,代她報仇!」

陳霖愕然退了三個大步,幾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惑然道:「什麼,她托你替她報仇?」

「不錯!」

「她把『無虛劍』交給你?」

「有這回事!」

陳霖心念疾轉道:「這不可能,這『無虛劍』是吳佑年的遺物,他遺言要把女兒吳如瑛仗此劍親手誅仇,吳如瑛再糊塗也不至如此,豈有置亡父遺命於不顧的道理?這內中大有蹊蹺……」倏然-另一個念頭突涌心頭:「莫非她就是……」

但,他馬上又否定了這個想法,吳如瑛決沒有這般高絕的身手!由於她身披風毯,無法由身材上去辨識,至於聲音,內功修為高的人,可以任意改變話音,但並不足以為憑。

他迷惘了,不知如何處理這尷尬而棘手的問題。

「黑衣羅剎第二」向那兩個觳觫不已的白骨教徒道:「把屍身帶走,寄語『江湖一美何艷華』,要她準備後事!」

兩個白骨教徒宛若鬼門關里揀回了一條命,忙不迭的各挾起半截屍身,狼狽鼠竄而去。

陳霖突地下了決心,正色向「黑衣羅剎第二」道:「姑娘,在下非要見吳如瑛一面不可?」

「我不是說過不可能嗎?」

「在下希望知道她住在什麼地方?」

「這個無可奉告!」

陳霖俊面一寒,沉聲道:「姑娘,任何人忍耐是有一個限度的?」

「兄台無法忍耐可以自去尋她!」

「在下要知道她的住址?」

「這個對不起,我不能告訴你!」

「姑娘一定不肯說?」

「兄台,你知道武林中人講究的是一言九鼎,我不能對師妹背信!」

「她不該把報仇的大事,託付別人,不顧她父親的遺言,如果是這樣的話,這個仇我陳霖可以替她報……」

「為什麼兄台可以替她報?」

「在下曾應許她父親『無虛劍吳佑年』,如果找不到他女兒的話,這個仇由在下一力承當!」

「可是你已經找到了?」

「她把這事委託姑娘,太悖情理,由在下來做比較適當!」「黑衣羅剎第二」低頭默想了片刻道:「兄台,這件事吳如瑛將來對你會有交代!」

「她說過這樣的話?」

「不錯!」

「可是事實擺在目前,她的做法不對?」

「兄台太武斷了!」

「何以見得?」

「也許她有不得已的苦衷,兄台既認她為紅顏知己,但據我看來,兄台對她還不夠了解……」

就在此刻,破空之聲,震耳而來,兩人轉目望處,不由駭然變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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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星冷月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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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綵衣怪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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