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情海夢斷

第十七章 情海夢斷

「無名女」幽幽地開了口,聲音像夢囈。

「一年多前,就是此地,我碰見了他,他年紀比我大了許多,但不知為什麼,我竟然愛上了他……」

「他也愛你?」

「當然!」

「他定然長得英俊瀟洒!」

「可以這麼說。」

「我們過了一段很幸福的日子,追逐在山林之間,徊徘在溪澗之畔,幕天席地,仰觀無心出岫之雲,俯賞四時不謝之花。」

南宮維道一陣黯然神傷,他想起了自己與小玉幼時在山中的那一段時日。

「無名女」似沉浸在甜蜜的回憶中,話聲忽然中止,久久才又道:「有一天,他走了,說是拯救他的老母,這是倫常大事,我不能阻止他。」

「你們結合了?」

「沒有,他說要奉母歸隱之日,才與我結合,我答應了他。」

「於是他走了?」

「是的!」

「走後就沒有來過?」

「沒有,我們約定半年見面,從半年約期屆滿的那天起,我每天在這裡等他,算來快一年了……」

「他會再來嗎?」

「無名女」激動地道:「會的,他一定會再來,他曾指天為誓。」

南宮維道冷冷地道:「姑娘,江湖險詐百出,無行的武士比比皆是,信誓並不可靠。」

「無名女」厲叫道:「胡說,他不是那樣的人,我的一切都已交付了他。」

南宮維道暗自打了一個冷顫,道:「但願如此!」

「無名女」語鋒頓了一歇,又道:「事後我想,我們互相戀幕,有一個最大的原因,我們同屬一類!」

南宮維道錯愕地道:「一類,這話怎麼說?」

「我們同是邪惡之流。」

「啊,姑娘,你很坦白……」

「那已經過去了,因為我們互誓相愛之日起,改邪歸正。」

「這令人可敬。」

「可是……他為什麼還不來呢?」

「也許……也許……」

「也許什麼?」

「有的人常會因時因地而改變!」

「你是說他變了心?」

「可能的!」

「胡說,他絕不會變心!」

又是一個「胡說」,南宮維道聽在耳中滿不是滋味。

「姑娘有此自信?」

「當然,除了他死……不,我不能這麼說,如果他死了我怎麼活下去1他一定是為了某種原因不能分身,也許他現在已經動身來了……」

幽幽痴情語,令人同情,令人感動。

南宮維道徐徐吐了一口氣,道:「說了半天,他到底是誰?」

「他說江湖中沒有人知道他的真面目,也沒有人知道他的姓名。」

「他有外號嗎?」

「當然,十分響亮!」

「叫什麼?」

「白衣童面!」

南宮維道如遭雷擊,一陣昏天黑地,脫口栗呼了一聲:「徐郁之!」

天呀!這自稱「無名女」的怪女人,竟然會是徐郁之的愛人,她痴痴等待的竟是徐郁之,這真是做夢也想不到的事,多殘酷的現實啊!

他的身軀,劇顫起來,手腳發麻,胸內「嗡嗡」作響。

「無名女」陡地起立回身,用手把散發向後一掠,露出一張芙蓉美面,只是此刻面上表情令人戰粟。

看上去,她年紀不會超過二十五歲。

「你……竟然知道他的名字?」

南宮維道內心起了一陣痛苦的痙攣,該如何說呢?能據實告訴她嗎?她在知道了這不幸的消息之後,會有怎樣的反應?一個痴情的女子能承受這麼大的打擊嗎?

「無名女」似已起了疑心,大聲道:「為什麼不說話?」

南宮維道愚拙地應道:「要……在下說什麼?」

「無名女」咬了咬下唇,道:「告訴我,你怎會認識他?」

「因為我們是朋友,在世間,他只有在下一個朋友!」

「真的?」

「不然我怎能說出他的名字?」

「是的!你說的不錯,他現在哪裡?他為什麼失約?」

「這……這……」

「他沒告訴你我的事?」

「沒聽他提及!」

「回答我呀?」

絕頂聰明的他,驀然變得愚笨了,一時之間手足無措,冷汗涔涔,竟不知該如何應付這棘手的問題。

「無名女」嬌軀一挪,眸中抖露出一片恐怖殺機,凄厲地道:「其中一定有隱情,快說!」

甫宮維道手足冰冷,一顆心有如撕裂般痛苦,徐郁之可說為自己而死,連帶傷害了另一個無辜女子,告訴她一次承受全部痛苦,不要零支碎割地痛苦一生,但,這樣做對嗎?如果發生了嚴重的後果呢?

「無名女」再次厲聲諸問道:「他是否移情別戀?」

南宮維道木然應道:「你想會嗎?他已是四十過外的中年人了……「「他發生了意外?」

「是的!」

「發生了什麼意外?」

南宮維道簡直不敢接觸她的目光,那種憂急、迫切、痴情、痛苦的目光,使他受不了,他想逃避,但事實上又不能逃避,他真希望沒碰上她,但已經碰上了。

告訴她!告訴她!一個聲音在心裡大叫。

他盡量抑制自己的情緒,希望把話說得婉轉。

「姑娘,你相信命運這回事嗎?」

「無名女」懷疑地掃了他一眼,道:「相信的,怎樣?「「有時候,命運的安排人無法抗拒,對嗎?」

「也許,但強者支配命運!」

南宮維道心裡一涼,打了一結。

「我是說在人定無法勝天的時候……」

「那只有認命!」說完,似有所覺,粉腮一變,道:「什麼意思?」

南宮維道用力咬了咬牙,沉重地道;「姑娘,我要實話實說了……」

「說吧I」

「徐郁之不能來見你了!」

「無名女』粉腮微微泛青,粟聲道:「為什麼?」

南宮維道幾乎用了全身的力氣,才說了出來!

「他已離開人世了!」

「無名女」從石上一躍而下,粉腮由青轉白,凄厲至極地嘶叫道:「他……死了?」

南宮維道把頭一低,道:「是的!」

「無名女」嬌軀晃了兩晃,「咯!」地跌坐地上,杏眼圓睜,雙手絞扭著烏雲似的長發,怪叫道:「不!不!他不會死,他怎能永遠離開我而去呢?」

說完,如泥塑木雕般地望著空際。

場面一下子靜了下來,令人窒息。

「無名女」陡地從地上彈起,面目凄厲如鬼,她沒有流淚,只是粉腮上的肌肉急劇地抽搐,粗重地喘息,這是痛苦到極至的表現啊!

南宮維道眸蓄淚光,沒有什麼話好說,他能說什麼呢?安慰,勸解,對一個心碎的人,全是多餘的。

「哈哈哈哈……」

「無名女」歇斯底里地狂笑起來,悲極的笑,比哭還要難堪的笑。

笑聲藹漾在空間,回應在山谷,眼前,完全被慘霧愁雲所籠罩。

南宮維道只覺自己的心,也被這凄絕人寰的笑聲撕碎了。

笑聲,逐漸變成了哭聲,淚水滂沱而下。

南宮維道在心裡道:「哭吧!盡情地哭!盡情的發泄!」

「無名女」伏倒巨石之上,邊哭邊叫道:「郁之,,徐哥哥,你沒有死,你沒有死啊……我等你,你知道……我在等你的啊!啊……」

字字摧肝,聲聲斷腸,令人不忍卒聽,草木有知,也應一掬同情之淚。

南宮維道完全麻木了,腦海里一片空白,似乎連自己也不存在了。

聲嘶、力竭、斷腸、淚枯!

哭聲由低沉、暗啞,止息了。

「不死書生!」

一聲厲吼,把南宮維道從木然狀態中驚醒,只見「無名女」眼角帶血,僵立在自己身前伸手可及之處,那一份慘厲的表情,令人不寒而粟。

他無力地喚了一聲:「姑娘!」

「無名女」如帶雨梨花,淚痕斑駁,但卻泛散著熾烈的殺氣。

「他怎麼死的!」

「死於『金龍幫』太上護法『毒瘤子杜十全』等人圍攻之下!」

「金龍幫的人?」

「是的!」

「他們能殺得了他?」

「杜十全功力非同小可,加上其餘不弱的高手……」

「死在何處?」

「新鄭城外七賢廟五裡外的丘陵中,我料理了他的後事,並已為他報了仇……」.「你,為他報了仇?」

「是的!元兇杜十全已伏屍!」

「你也殺了金龍幫主?」

「這……沒有,但……」

「那樣不能算是報了仇。」

「姑娘的意思……」

「無名女」一拂披落的散發,粟聲道:「不死書生,你說的全是真話?」

「我沒有說謊的必要!」

「好!」

餘音尚鐐繞耳畔,人影已沓。

南宮堆道為之一怔,依此女的身法,她的功力不知高到什麼程度。她就這祥走了。她將會做出什麼?意料中,她會尋死覓活,然而沒有,她是一個不同於人的奇女子。

他木立當場,幾乎忘了置身何地!

日頭偏西,山風乍起,他長嘆了一聲,重新打起精神,下峰奔趕「西歸谷」。

他照「一枝梅」所繪的地形圖,連越三道險峻的山澗,一道巨岩的幽谷在望,這,便是武林傳言中有進無出的「西歸谷」了。

從谷口放眼望去,了無異狀,卻不知兇險在於何處,照「一枝梅」所說,谷內陰風,能使人內元消散,看來不是人為,乃是天生絕地。

這是以生命作孤注一擲,甫宮維道不期然地緊張起來。

「五色蘭實」生得什麼樣他根本不知道,如果僥倖得見谷中主人,對方肯無條件的慨然相贈?

他想,這一進去能再出來嗎?

這情景,的確有荊軻渡易水之慨。

但,無論怎樣,不達目的決不回頭。

他在谷口呆了片刻,把心一橫,舉起沉重的腳步,朝谷內走去。每走一步,他的心便震顫一下。

事實上他根本無法預料將有什麼樣的情況發生。

他心驚膽顫地走了約莫十丈。

驀地正如「一枝梅」所遭遇的,一個似空谷回音般的聲音傳了出來!

「此谷不通……通……通,入則西歸……歸……歸……」

他全身一顫,止住腳步,探頭向內發語道:「江湖未學求見谷主!」

本來他應當報名,但怕「不死書生」四字犯了對方「西歸」之諱,所以僅稱江湖未學而不報名號,發號之後:久久沒有回答。

他運足丹田內力,再次出聲,但仍死寂如故。

看樣子谷中謝絕訪客,不許任何人進入。

「闖!」

他打定了主意,舉步再行,再前進了約莫十丈,只見兩邊岩壁,陡峭如刀切斧削,直上雲表,除了苔蘚,什麼也沒有,谷底雜樹叢生,間雜著累累怪石,陣陣陰風,罩身拂來。

放眼掃瞄,岩石雜樹之間,隱現片片白骨。

他不禁打了一個冷顫,這些白骨當是探谷的武林高手,自己,也將步他們的後塵嗎?

「一枝梅」說過,陰風吹襲之下,內元不聚,他忐忑地試行運氣,卻毫無異狀,內元充沛,流轉自如,不禁大感困惑,「一技梅」決不會信口開河,那是怎麼回事呢?難道又是「龍涎果」之效嗎?

心裡這樣想,膽子也大了許多。

當下一振精神,快步入谷。

陰風愈來愈盛,但似乎對他無害。

「嘩!嘩!」腳步無意踏上枯骨所發出的聲音,令人頭皮發炸,毛骨悚然。

約莫二十丈遠近,眼前現出三岔穀道,左右兩道,由於上方密結的關係,暗黑不見天日,居中的穀道彎向左方,但卻開朗了許多。

他略一猶豫,朝中央穀道走去。

過了三岔道,陰風止息,他恍然而悟,陰風是從西側的黑谷吹出來的,登時高興萬分,看來難關已過,只是不知谷中這一關能否通過。

「站住!」

一聲暴喝,有如雷鳴,南官維道駭然止步,目光四射,卻不見人影。分明喝聲發自身前,這可就奇怪了。

「好小子,你眼睛長在頂上嗎?」

南宮維道循聲望去,不由大吃一驚,只見一個身高不及四尺,倚牆腳而立的株儒老人,巨口獅鼻,赤面無須,頂上卻已白髮蕭蕭,正瞪著一雙火眼,一瞬不瞬地望著自己。

「這小子邪門,竟不懼蝕骨陰風?」

聲音卻發自另一邊,轉頭一看,不由倒吸了一口涼氣,又一個小老人站在壁邊,長得與這邊的一模一樣,只是面色是白的。

一紅一白,相映成趣。

南宮維道雙手一拱道:「兩位如何稱呼?」

那紅臉向白臉的道:「兄弟,如何處置他?」

白臉的輕描淡寫地道:「劈了算了!」

兩名株儒,似乎根本不把南宮維道當回事。

南宮維道此來是有求於人,也不介意,和聲道:「兩位想是此間主人?」

白臉的哈哈一笑,聲如沉雷地道:「主人!咱老哥倆是看門的!」

紅臉的冷哼了一聲道:「兄弟別與他廢話,收拾了吧!」

南宮維道不溫不火地道:「在下求見谷主,煩兩位通稟?」

紅臉的偏起頭道:「你找死嗎?」

「在下以禮求見!」

「此谷不通,入者西歸,你聽到了吧?」

「聽到了!」

「在下是有要事專程求見貴上……」

「什麼貴上貴下,你認識我們主人?」

「這……不認識。」

「所以你就少放屁,我們主人不見任何生人!」

「可否通稟一聲,破例接見?」

「辦不到!」

南宮維道見兩個侏儒老人根本不可理喻,無可奈何地道:「在下是依江湖規矩求見……」

白臉的裂開大嘴暴笑一聲道:「小子,你分明是冒闖的,還說以禮求見?」

「在下於入谷之初,曾經發語求見……」

「得以允許了嗎?」

「但也未拒絕!」

「好一張利口,小子,此地不是江湖,沒有什麼江湖規矩。」

』兩位不予傳報?」

「沒那回事!」

南宮維道不由惱了火,沉聲道:「那在下只好自行進見了?」

紅臉的不屑地哼了一聲道:「小子,你只有一條命吧?」

「難道閣下有兩條?」

「好小子,你敢頂撞我老人家……」

「動手吧!」

南宮維道心念疾轉,如果與對方動上手,事情便砸了,既有求於人,就必得忍氣,看來多說也是白費,不如闖進去。心念之間,身形一彈,快逾電閃地掠了過去。

「好小子,你滿快嘛!」

南宮維道身方沾地,那白臉的已攔在身前,他這一驚非同小可,這種身法,較之以快速稱奇的「赤後門」高手,還要勝上一籌,看來此關難過。

「閣下何必迫人太甚?」

「迫你什麼?」

「迫在下出手!」

「哈哈,小子,你也配談與我老人家動手,真是不知天高地厚。」

語聲中,小小身形一彈,未等南宮維道反應過來,手爪已抓到面門,這一驚委實非同小可,南宮維道當下本能地一偏身旋了開去。

小老人身形不落,如影附形般再次抓到。

這種功力,可說已通了玄。

南宮維道身為一代異人「造化老人」的遺令傳人;功力自也有獨到之處,呼地拔在空中,瀉出兩丈之外。

「有兩手,看你不出!」

一道如山勁氣,從身後撞來,他身形尚未落實,無從著力,被勁風蹌出了一丈之多,扭身回視,出手的卻是紅面的小老人。

「兩位迫人太甚!」

「迫人?要你的小命!」

白面的身軀一躬,推出一掌,掌風遭勁,發出震耳的裂空聲。

南宮維道心知這一場架是打定了,當下不再閃避,氣一沉,穩住勢,雙掌挾十成功力,迎擊過去。

一聲震耳欲聾的巨響過處,勁氣成漩,轟然四溢,雙方各退了一個大步。

白面小老人怪叫一聲:「過癮!」

紅面的也附和著怪笑一聲道:「兄弟,很久沒有過癮了,別忙著弄死他,咱兄弟倆煞煞手癢。」

南宮維道啼笑皆非,但心中卻提高了警惕,這兩個小老怪物,應付起來相當吃力,他倆自稱是看門的,下人如此,主人不問可知了,看來真正的兇險還在後頭,目前該先問清楚對方名號,不能打糊塗架。

於是,他道:「在下也極高興遇上了對手!」

白臉的一翻眼,道:「別吹大氣,談對手你還差了些!」

「就算如此吧!兩位該如何稱呼?」

「少廢話!」

「憑在下這兩手微未之技,難道連問個名號的資格都沒有?」

「老大,怎麼樣?」

「告訴他吧!」

「小子,聽著,老兄弟『紅白二怪』,職司守谷使者,你呢?」

「在下么,江湖中稱作『不死書生』!」

「什麼?」

「不死書生!」

「白怪」嘿了一聲道:「有意思,『不死書生』西歸!」

「大的,你站開些……」

「注意留兩手給我!」

「知道!」

「紅怪」果然退到四丈之外,蹲在一塊突石上,一副坐山觀虎鬥的神情。「白怪」雙掌一錯,道:「好哇!」

「你先來,我接上,如何?」

「好主意!」

「在下並非為了拚鬥而來!」

「你如不敢就自決吧!」

「自決?」

「嗯!一點不錯,這樣比較乾脆。」

南宮維道勉強壓抑住的火氣,全被勾了上來,重重地哼了一聲道:「閣下未免太目中無人。」

「白怪」咕地一笑道:「與你小子動手,算是抬舉你,堪與我老人家敵對的,江湖沒幾人!」

南宮維道嗤之以鼻,道:「閣下可能久不出谷,把自己看高了。」

「白怪」臉色一沉,怒喝道:「小子,你吃了天雷膽,竟敢出口不遜?」

南宮維道還未忘記此來的目的,但如不折服對方,這關便通不過,最好的方式是不流血,心念速轉之後,道:「過招費時,我們來對掌如何?」

「對掌?」

「不錯!」

「呃……這敢情好;一樣過癮……」

「每位奉陪三掌!」

「可以!」

「但有條件!」

「喲!你小子還有條件,擔憂後事嗎?」

南宮維道橫了對方一眼,劍眉一挑,道:「在下如獲勝,一定要見你們主人!」

「嘿!可以,如你仍活著的話。」

「在下如敗,立即回頭……」

「小子,西歸谷沒有人能活著出去!」

「閣下未免言之過早!」

「紅怪」似已不耐,怪叫一聲道:「兄弟,別婆婆媽媽,快動手,記住,還有我,別要了他的小命!」

南宮維道心知非打不可,而且必須打贏,否則一切免談,於是,他不再開口,凝聚功勁於雙掌,「呼!」推了出去,「白怪」也幾乎在同一時間發掌。

「轟!」一聲巨響,雙方各退了一步。

「白怪」大叫一聲;「過癮!」略停片刻,便發出了第二掌。

南宮維道無意和「白怪」硬拼耗真元,他只想應付三掌不敗,他必須全力來對付「紅怪」,事情如願與否,要看後面的三掌,所以他仍以十成功力迎擊。

又是一聲震天巨響,南宮維道退了兩步,「白怪」原地不動。

「紅怪」在一旁冷冷地道:「兄弟,這小子不簡單,你不使全力,將得不到彩頭!」

「白怪」獅子鼻掀了掀,咧開大嘴一笑道:「大的,看這一掌!」

矮短的身形一挫,衣袍無風自鼓,雙掌驟大一倍。

南宮維道暗吃一驚,疾運師門絕傳「移化神功」。

「砰!」一聲,雙方均凝立原地不動,看來是極兇險的一個回合,竟然輕描淡寫地過去了,「白怪」氣得毛髮逆立,怪叫一聲:「小子邪門,竟然卸去了老夫掌力,老夫撕了你……」

南宮維道彈出圈外,沉聲道:「閣下撒賴嗎,三掌已過了!」

「白怪」氣的乾瞪眼,卻無可奈何。

「紅怪」一閃入圈,道:「小子,你如何不敢硬拼,三招之約不算,斗到你死為止!」

南宮維道冷哼一聲道:「這不是武功嗎?閣下活了這大把年紀,竟說出這等活來……」

「紅怪」悍然道:「不算便是不算!」

南宮維道傲性大發,憤然道:「閣下輸不起嗎?」

「紅怪」的臉登時紅里泛青,成了紫醬之色,暴吼道:「小子,若非講明是對掌,我老人家一出手便要你的命!」

「胡吹!」

「你要不要試試看?」

「如果閣下出手一招要不了在下的命呢?」

「老夫自裁!」

「不必,請通報貴主人接見便好!」

「你是死定了!」

「讓事實來證明!」

「紅怪」雙掌一揚,從指尖開始,迅快地變成血紅色,剎那間,雙掌通紅,眸中也射出了焰焰火光,那形狀駭人至極。

「紅怪」雙掌一拍,道:「小子,這一下管叫你骨化形消!」

南宮維道可不知對方使的是什麼功力,但反正是豁出去了,立即把功力提到了極限,準備應付這後果難以預料的一掌。

「紅怪」身上浮現了一層紅霧,整個被罩在霧中。

南宮維道牙關咬緊,雙掌平胸,俊面一片肅然。

「呀!」

「紅怪」暴叫一聲,雙掌一揮,兩道紅光,湧向南宮維道。

南宮維道心頭一緊,雙掌挾畢生功力推了出去,「砰!砰!」連聲,南宮維道擊出的如山勁氣,向兩側暴卷,砂石激蕩,極為驚人,對方所發出的紅光,業已襲向身來。

「轟!」的一聲,南宮維道連退了四五步,雙目金星亂冒,氣翻血涌,喉頭髮甜,但他把一口逆血,硬吞了回去,俊面變成了煞白。

「紅怪」喘息如牛,紅光已斂,一副頹然之狀,看來他這一擊,內元虧損極大。

南宮維道努力調和了一下氣息,栗聲道:「閣下怎樣說?」

「白怪」滿面是驚容,這結果太出乎他意料之外。

「紅怪」喘息著道:「這小子……不是人,是人豈能承受老夫一擊!」

南宮維道內心驚凜不已,他明白這完全是「天蠶衣」之功,若非「天蠶衣」護體,的確是死定了。

「白怪」栗聲道:「大哥,怎麼辦?」

「紅怪」雙目現出了殺芒,獰聲道:「咱兄弟合力毀了他!」

南宮維道登時七竅冒煙,氣呼呼地道:「老而無恥,不要臉!」

「白怪」凶戾之氣畢露,暴喝道:「老夫不信毀不了你!」

南宮維道「嗆!」地拔劍在手,冷厲地道:「你倆說話猶如放屁,看來只有流血了!」

「紅白雙怪」一左一右,撲了過來……

南宮維道一抖手中劍,星目中寒光熠熠。

此刻,驀地一個冰冷的女人聲音道:「你倆不要丟人現眼了!」

「紅白雙怪」聞聲色變,雙雙退了開去,躬身道:「參見主人!」

「免,下去吧!」

「遵令!」

雙怪沮喪地退離現場。

南宮維道舉目望去,只見一個披頭散髮的女子,站在數丈外的石頭上,不由脫口驚呼道:「姑娘,原來你就是此間主人!」

這現身的,赫然正是峰頭所見的「無名女」。她會是「西歸谷」之主,倒真是想象不到的事,早知如此,何必費這麼大勁。

「無名女」冷凄凄地道:「不死書生,你破了本谷的先例!」

南宮維道歸劍入鞘,抱了抱拳,道:「姑娘……啊,該稱谷主,在下深感意外!」

「無名女」長發覆面,音調仍是那樣冷漠。

「不死書生,看在徐哥份上,你走吧!」

南宮維道窒了一窒,硬起頭皮道:「在下此來有所求!」

「讓你活著離開,已屬破例!」

「但在下卻非達目的不可!」

「你有什麼目的?」

「求幾粒『五色蘭實』!」

「嘿!『五色蘭實』十年開花,十年結果,十年成熟,半個甲子才收一次,你倒是說得很輕鬆?」

南宮維道倒吸了一口涼氣,道:「在下只求數粒!」

「一粒也不行!」

「在下願付代價!」

「你,願付代價?」

「是的!」

「什麼代價?」

「隨谷主開出!」

「恐怕你辦不到?」

「谷主不妨說說看?」

「要你項上人頭!」

南宮維道登時作聲不得,想不到「無名女」竟會提出這等條件。

「無名女」冷陰陰地一笑道:「怎麼樣?我說你辦不到!」

南宮維道憤然道:「這條件太無理!」

「無名女」冷笑一聲道:「是你要我提出條件的!」

南宮維道咬了咬牙,道:「既要人頭,在下又何必好言求討?」

「難道你要強求?」

「看來別無他途了!」

「你辦得到嗎?」

「難道要在下乖乖奉上人頭?」

「所以我說你走路……」

「在下決不空手出谷。」

「我生平第一次聽到如此狂傲之言!」

「谷主當真不給?」

「你準備怎樣?」

南官維道從鼻孔里透了一口氣,道:「在下……覺得很對不起過世的郁之兄……」

「無名女」厲吼道:「不要提他!」

南宮維道黯然閉上了口,徐郁之的影子,似乎又浮現在眼前,這使他不願採取強硬手段,當然,是不是「無名女」的對手,又是另一回事。

沉默了足足半盞熱茶工夫,「無名女」再度開了口:「不死書生,你要『五色蘭實』何用?」

「配藥!」

「配什麼葯?」

「解救一個心神受制、記憶喪失的絕症!」

「是什麼人值得你冒死入『西歸谷』?」

「一個少女!」

「無名女」提高了聲音道:「一個少女?」

「是的!」

「你的紅顏知己?」

「在下不否認!」

「如無此葯呢?」

「她生不如死。」

「哈哈哈哈……」

南宮維道俊面一沉,道:「谷主,這並沒有什麼可笑!」

「無名女」止住了笑聲,冷冷地道:「她比我幸運,還有人為她冒險犯難……」

「在下有生之日,必盡全力使她復原。」

「如你得不到『五色蘭實』呢?」

「除非在下離開人世!」

「你愛她如此之深?」

「是的!」

「這令人嫉妒……」

南宮維道苦苦一笑,無言以對,這話雖然可笑,但卻沉痛已極。小玉雖不幸,但她仍有希望,而她,是絕望。

「無名女」突然彈身隱去。

甫官維道愣在當場,手足無措,如不用強,休想得到「五色蘭實」,用強的話,成與不成不說,首先便愧對好友徐郁之在天之靈。

意外的,「無名女」去而復返,脫手擲出一物,道:「拿去!」

南宮維道為之一愣,接在手中,卻是一個小小瓷瓶,不用說,裡面盛的是「五色蘭實」了,當下忙拱手道:「谷主,在下就此謝過。」

「用不著,你願意說明一點嗎?」

「何事?」

「你何以不懼蝕骨冷風?」

「這……在下想來大概是身上這件『天蠶衣』的關係!」

「天蠶衣?」

「是的!」

「這是件寶物?」

「可以這麼說吧。

「你的出身可以相告嗎?」

「在下南宮維道,『宏道會』主遺孤,『造化門』接掌人!」

「哦!你的來頭還真不小……」

「謬讚了!」

「來而不往,非禮也,先父三年前辭世,我接掌此谷。」

「敬謝相告!」

「你可以走了!」

「告辭了!」

來到谷外,已是黃昏時分,瞑氣四起,入眼一片迷濛,他想了想,奔回原先碰見「無名女」的那座峰頭,揀了個避風的地方,準備過夜。

此次有驚無險,順利地求得「五色蘭實」,使他感到萬分欣慰,冥想小玉即將得救,還她本來面目,不由慰然笑了。

大別山之行,比預計的時間縮短了許多,前後只半月光景,這是完全出乎意料之外的,現在要辦的一件大事,便是轉赴桐柏,尋找「杳杳真人」了,如也能順利碰上,那真是天從人願。

他吃了些乾糧,靜心憩息。

約莫二更時分,一陣「沙沙」的腳步聲,把他從睡夢中驚醒,睜眼望去,兩個小小的身影,停在兩丈之外,不用問,他也知道來者是誰了。

當下挺身而起,一拱手道:「兩位有何指教?」

「紅怪」氣勢洶洶地道:「小子,你竟敢賺我老人家?」

南宮維道一怔神,道:「什麼賺了閣下?」

「老夫輸得不服!」

「什麼意思?」

「你仗著身上那件撈什子衣服,接下了老夫的『紅光掌』一擊……」

南宮維道恍然道;「這有什麼不妥?」

「你未憑真功實力!」

「閣下的意思是……」

「重新來過!」

南宮維道有些啼笑皆非,但念及「無名女」贈葯之德,不好意思計較,一笑道:「在下認輸如何?」

「紅怪」大聲道:「不行,你口服心不服!」

「非再打一場不可?」

「當然。」

「是貴谷主的意思嗎?」

「是我老兄弟倆的意思!」

「真的有此必要?」

「少廢話了,當然有此必要!」

南宮維道可著了難,這不是節外生枝嗎?而這矮子的什麼「紅光掌」的確也驚人,竟然能撞開自己的掌風,如果脫下這件「天蠶衣」,是否接得下,大成問題。

「白怪」湊和著道:「小子,褪下那件撈什子衣服,重新來過。」

南宮維道心念一轉,道:「這件錦衣乃師門至寶,在下從不離身!」

「不離也得離!」

「這豈非強人所難?」

「紅怪」接回話頭,道:「小子,你不敢嗎?」

南宮維道冷冷地道:「並沒有什麼不敢!」

「如此快些!」

「這到底證明了什麼呢?」

「看你行還是我老人家行。」

「閣下偌大年紀,仍脫不了好勝之心,閣下既不涉足江湖,要虛名何用,況且,在下已情願認輸了!」

「人爭一口氣,佛爭一爐香!」

「歉難應命!」

「小子,你非認輸不可,跪下磕個頭,我老人家放過你!」

南宮維道不由心火直冒,怒聲道;「閣下欺人太甚……」

「紅怪」分毫不退讓地道:「那就照辦,再接我老人家一掌。」』「彼此無怨無仇,何必呢?」

「你闖谷就已該死!」

「谷主且曾贈葯,並未計較這一點?」

「你仗著有護身,老人家不甘心!」

南宮維道冷做地道:「藝業各有專精,閣下的『紅光掌』固屬武林一絕,但在下也有獨得的雕蟲之技,武術一途,未可以一概全的!」

「哈哈,小子,你有什麼不得了的門道?」

「劍術!」

「你盡可施展!」

「閣下可曾想及一點?」

「什麼?」

「武術之道,在於制敵先機,設使半日前,彼此並非約定拼掌,而是生死之爭,閣下便不至有此想法了!」

「胡說八道,你說說看?」」閣下的『紅光掌』不能信手而發,必須先凝功力,對嗎?而在下的劍,卻可隨心所欲,意動即發,試想,如果在下以劍應攻,閣下有機會運掌功嗎?」

「紅怪」一怔神,掃了旁邊的「白怪」一眼,剛愎地道:「算你小子伶牙利齒,善於巧辯……」

「難道這不是事實?」

「憑你的劍,能傷得了我老人家?老夫有的是時間發掌!」

「這便很難說了!」

「老夫不信這個邪!」

「無妨試試看!」

「看」字聲落,鐵劍已揮了出去,使的是那招獨門殺手「攀星摘月」,由於只是表演性質,未貫以全力,所以不損內元。拔劍,出手,快得猶如一瞬。

「紅怪」身法奇絕,左閃右突,但仍被劍影所罩。

南宮維道即發即收道:「在下未用真力,閣下以為這一招如何?」

「紅怪」呆一呆,沮喪地向「白怪」道:「兄弟,我們去矣!」

雙怪白了南宮維道一眼,一閃消失於夜色之中。

南宮維道在原位坐下,覺得又好氣,又好笑,只是他自這件事悟出了一個真理,機智與功力是相輔相成的,許多高手之所以成為高手,一半是靠機智,血氣之勇是不足恃的,如果今夜應付不當,雙怪聯手,憑這一招「攀星摘月』,未必能制服得下對方,即使能勝,也必付出可觀的代價。

拂曉時分,他起身離開大別山區。

出山,取道信陽,直奔桐柏。

這一天,到了桐柏,他投店暫息征塵,這邊區城鎮,一切風物人情,較之豫中一帶,又自大不相同,但他大事在身,無心領略。

休息了一天,再次置備乾糧,然後撲奔山區。

此番來桐柏山,他沒有多大的自信。赴「西歸谷」有地點可循,到桐柏山來,卻是盲目摸索,在偌大山區中去找一個素昧生平的隱世之人,何異大海撈針。況且要尋訪的人是否尚在人間,還在未知之數,但,人事非盡不可。

入山之後,穴居野處,逐段朝西搜索。

不知不覺,過了一個月,所帶乾糧業已用盡,只好采些野果,獵些山禽野兔果腹,好在他幼時生長山區,倒也不以為苦。

這一個月,他踏遍了大半個山區的每一座峰,每一道谷,間或也碰到山居獵戶,但誰也不知所謂「杳杳真人」是何許人物。

他準備再以一個月的時間搜尋,如無所遇,便只好放棄了。

這是一個月圓之夕,玉盤高懸,把這寂寥的山區,妝點成了一個琉璃世界。

南宮維道置身一座石峰頂上,沐著凄清的月光,似已遺世獨立,心頭的一切恩怨情仇盡泯,他想這該是世間最乾淨的一塊土地。

興之所至,不由朗吟道:

雲母屏風燭影深,

長虹漸落曉星沉。

嫦娥應悔偷靈藥,

碧海青天夜夜心。

雖不貼切實景,但也稍舒了一下心懷。

驀地,一聲凄厲的慘號,遙遙破空傳來,南宮維道抖然一震,在這荒山靜夜,居然也有兇殺,難道世間真的連一片乾淨土地都沒有嗎?

審察那慘號聲,似發自對面峰頭。

是仇殺?是兇殺?

在一時好奇之下,他彈身下峰,朝對峰掠去,月光下,身形快得如一抹淡煙。

這峰頭不大,但卻十分陡峭,幸有那些橫斜倒掛的虯松托足,否則委實難以攀援,峰頂上,除了十餘株古松之外,儘是嶙峋的峻岩。

在一株亭亭如蓋的巨樹下,赫然有一椽茅屋。

南宮維道心裡一動,在這種人蹤不至的絕峰結茅而居,必屬高人隱士之流,適才的慘號聲,分明發自此峰,到底是一回什麼事呢?

他略一思索之後,舉步向茅屋奔去。

這茅屋一明兩暗三開間,全用巨木搭蓋,十分堅實,從風雨剝蝕的痕迹看,這茅屋的年代已很久遠。

突然,一個意念浮上心頭,他想到了所要尋找的「杳杳真人」,莫非這便是他隱遁之所?

不由地精神大振,腳步不自覺地加快了。

到了屋前三丈之處,他停了腳步,發話道:「裡面有人嗎?」連叫三遍,竟然毫無反應。不由心中一沉,莫非屋中人已遭了不測?

一陣猶豫之後,彈身回到屋門,借著斜照的月光,向內一張望。

他驚呼一聲,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一個白髮老人,伏卧在血泊中,血水流到了門邊,尚未凝固,顯然遭害的時間不會太久。

他是誰?

何以被人殺害?

下手的人呢?

南宮維道定了定神,踏入屋中。

屋內陳設十分簡陋,一桌一椅,一書架,壁上掛了一張古琴,此外別無長物,但是屋內纖塵不染,十分乾淨。

他俯身試探,老人已經氣絕。

突然,他發現地上似有字跡,細一辨認,竟然有「杳杳真人」四個字,人字寫了一撇,老人的手指,停在那一撇上,毫無疑問,老人用手指蘸血寫字,尚未寫完,便已氣絕。

他的心頓時「怦怦」亂跳起來,失措地坐到桌邊木椅上。

「杳杳真人」的蹤跡算是搜到了,但卻是件無頭公案。

死者是「杳杳真人」嗎?他為何要留名呢?照「一技梅」轉述「百花婆」之言,「杳沓真人」年已百歲之外,但死者看上去只有七十左右,不過一般奇人異人,多半鑽研駐顏之術,不能遂下斷語。

如果死的真是「杳杳真人」,自己此行便算撲空了。

依情理而論,死者在地上留字,極可能是指明殺害他的兇手,「杳杳真人」到底是正是邪,是個什麼樣的人物呢?

如果「杳杳真人」是兇手!這證明他不但仍在世間,而且必在臨近不遠。

心念及此,不禁又振奮起來。

他痴坐了片刻,決定先察明死者的身份。

於是,他站起身來,走到書架,信手抽出一卷手抄本,希望能發現些蛛絲馬跡,移近月光一看,是一本古卷,雖有署名,但顯然不是死者所抄。

他另外取了四五本,逐本審查,但都是前人著作,有佛經,也有本草,甚為蕪雜。

目光茫然創掃之下,發現屋廳正中,懸了一幅中堂,寫著的是一幅狂草,龍飛鳳舞,蒼勁古雅,上款題的是「蒼松居士補壁」,下款赫然是「杳杳真人塗鴉」。

無疑的,死者是「蒼松居士」了。

那殺人者便是「杳杳真人」。

是什麼原因導致這兩個避世隱者發生流血慘劇呢?

這是一個令人難解的謎。

「杳杳真人」會回頭再來嗎?這可能性不大,他行兇之後,可能已遠走高飛,但也有可能他發現自己的行蹤而追索,自己一月來的行蹤,決瞞不過人。

南宮維道決定坐守天明。

讓對方主動來找,是最聰明的辦法。

坐了約莫盞茶工夫,破風之聲突傳,只聽一個少女的聲音道:「爺爺,我現在才趕到!」

這聲音似曾相識,頗不陌生,南宮維道吃驚地站了起來,一條人影已撲到門邊。接著又道:「爺爺,我給你帶來好吃的東西,怎麼連燈火……呀!」

尖叫聲中,少女摔掉了手中提著的東西,撲入屋中。

南宮維道有定睛一看,又是一震,這少女不是別人,正是曾被自己誤救出「金龍幫」的「三才教」的密探王蓉蓉,聽來她是「蒼松居士」的孫女。

王蓉蓉窒了片刻,厲叫一聲:「爺爺!」撲到「蒼松居士」的屍體上,失聲痛哭起來。

南宮維道挪動了一下身形,正待出聲招呼……

王蓉蓉身為密探,警覺性比一般人高,業已發現屋中有人,倏地斂住哭聲,一個倒縱,掠出門外月光之下,大喝一聲:「什麼人?」

南宮維道立即道:「在下不死書生,王姑娘還記得在下嗎?」

王蓉蓉退了兩步,栗聲道;「不死書生?」

南宮維道一頷首道:「不錯,正是在下!」

王蓉蓉又是一窒,忽地尖叫道:「你殺了我爺爺?」

南宮維道一震:「姑娘誤會了!」

「誤會?」

「在下是聞聲從對峰趕來的,到此時慘案業已發生!」

「兇手是誰!」

「杳杳真人!」

「什麼?」

「杳杳真人!」

「哈哈哈……」笑聲凄厲,充滿怨恨與殺機。

南宮維道愕然道:「姑娘笑什麼?」

王蓉蓉杏眼圓睜,咬牙切齒地道:「不死書生,別圖狡賴,賴不掉的!」

「什麼意思!」

「杳杳真人什麼形象?」

南宮維道一怔神,道:「在下並未見過!」

王蓉蓉冷極地道;「但你說他是殺我爺爺的兇手?」

「不錯!」

「根據什麼?」

「你爺爺臨死時曾在地上留字,姑娘可以自己去看!」

「鬼話!」

「什麼意思?」

「杳杳真人豈會殺我爺爺,他們是數十年性命之交……」

「但留的字如何解釋?」

「問你自己!」

「姑娘何不先去看看?」

「不必看!」

南宮維道溫聲道:「姑娘認定是在下?」

王蓉蓉斬釘截鐵地道:「可能沒有別人!」

「在下鄭重否認!」

「哼!」

王蓉蓉重重地哼了一聲,彈身沖入屋中,點亮了燈火,不久,又奔了出來,倒豎柳眉,手指南宮維道厲聲道:「拿出來!」

南宮維道惑然道:「拿什麼出來?」

「九玄真解!」

「什麼九玄真解?」

「司馬昭之心,路人皆知,你不敢承認嗎?」

南宮維道感到有些啼笑皆非,看來必是王蓉蓉發現她祖父「蒼松居士」所珍藏的什麼《九玄真解》被竊,難道「杳杳真人」是為了這本秘笈,而不惜向數十年性命之交的知友下毒手,若如此,則「杳杳真人」其人,是可殺的人了。

心念之中,正色道:「王姑娘,你認為在下是這類人嗎?」

「人心難測!」

「而你認為『杳杳真人』決不會是兇手?」

「不會,我認定他是君子!」

「令祖父所留的字呢?」

「這太簡單,這種情況誰都會假造。」

南宮維道忍不住心火上升,怒聲道;「姑娘,信不信由你。」

「三歲孩子也不相信,這地方十分隱僻,你來此做甚?」

「在下說過是聞聲而來。」

「那你來山中又做什麼?」

「在下恰好在找『杳杳真人』!」

「鬼話!」

「那姑娘準備怎麼辦?」

王蓉蓉厲聲道:「殺你為爺爺報仇!」

南宮維道率性不再辯駁,冷冷地道:「憑姑娘那幾乎恐怕殺不了在下!」

王蓉蓉一抖手中劍,目毗欲裂地道:「也許,但我發誓辦到!」

南宮維道吐了一口長氣,道:「王姑娘,你定知『杳杳真人』的住處,找到他,一切自明。」

「但我現在要殺你……」

「你決辦不到!」

「試試看!」

看字聲中,王蓉蓉猛一跺腳,南宮維道只覺所立的地方一沉,立知不妙,閃電般地彈身而起,四五條飛索,罩身纏至,每一個方位,都是控制之中,心意才一動,雙腳已被纏了個結實,這些飛索,是預布的機關,巧妙至極,腳下才一緊,又被倒吊了起來,正好在屋沿下,頭頂離地約兩尺。

這一下,氣急交加。

王蓉蓉一彈而上,劍鋒橫勒南宮維道的頸子,杏眼抖露出可怖殺機,切齒道:「不死書生,姑娘要把你寸割寸剮!」

南宮維道氣炸肺腑,怒吼道:「王蓉蓉,你下手罷!」

王蓉蓉伸手朝南宮維道佩掛的錦袋中掏摸了一陣,一無所獲。

「《九玄真解》在何處?」

「我不知道什麼真假解!」

「迫我施手段嗎?」

「隨便!」

「你不說我便挖出你眼珠子!」

南宮維道亡魂皆冒,厲吼道:「你敢?」

王蓉蓉左手曲指如鉤,向前一伸,道:「沒有什麼不敢……」

南宮維道雙目一閉,頹然一嘆道:「罷了!」

但王蓉蓉並沒有點下,縮回了手,道;「不死書生,你救過我的命,我不願殺你,但你殺了我祖父……」

「在下一再說沒有!」

「事實俱在,你說沒有?」

南宮維道雙目一張,栗聲道:「姑娘,你殺了我,你也活不了!」

「你變鬼抓我?」

「殺你祖父的人不會放過你!」

王蓉蓉窒了一窒,粉腮一連幾變。

「真的不是你?」

「要在下說幾遍?」

「我祖父死在劍下,而『杳杳真人』一生不曾用過兵刃……」

「處心積慮要殺人的不會故留破綻!」

「我們找『杳杳真人』對質?」

「正是這個意思!」

「你敢見『杳杳真人』?」

「在下正是找他!」

「我暫且相信你一次,但我必須制住你的功力!」

聲落指出,在南宮維道身上一連數點,手法部位大異武林常軌,南宮維道有「天蠶衣」護體,根本毫無損傷,但他沒有吭氣。

王蓉蓉以劍斷索,手一帶,把南宮維道扶立起來。

南宮維道故意晃了兩晃,道:「杳杳真人住在哪裡?」

「不遠,天亮可到!」

「但在下穴道被制,如何行動呢?」

「我陪你慢慢走!」

「如何下峰?」

「我帶你!」

南宮維道默然,他內心本不願她帶,但為了防患萬一起見,裝啞到底,也許,「杳杳真人」就在暗中冷眼旁觀。

王蓉蓉重又進入屋中,朝他祖父屍前一跪,聲淚俱下地道:「爺爺,小蓉蓉一定為您報仇!」

南宮維道忍不住開口道:「姑娘,你不先安葬了令祖?」

王蓉蓉默想了片刻,真的拿出鋤鍬,就陳屍的草廳中掘了了個坑,把祖父掩埋了,然後熄燈,關上屋門,道:「我們走!」

月落星沉,天光泛亮。

南宮維道一步高一步低,隨著王蓉蓉在亂山中穿行。

「姑娘,記得你曾說過令尊是『黑衣幫』幫主?」

「唔!」

「你為了替令尊報仇託身『三才教』?」

「你還記得?」

「令祖父絕非尋常人物,何以不為子復仇?」

「他老人家曾發過誓,永不出山!」

「哦,」

I蓉蓉回頭望了他一眼,臉上的表情似恨非恨,十分怪異,南宮維道敏感地想到以前救她出「金龍幫」石牢的那一幕,不禁從心裡發出一聲嘆息。

「不死書生,你救過我,但我在事實真相查明之後,一定要為祖父報仇……」

「當然!」

「你走得動嗎?」

「還可以!」

「快到地頭了!」

日上三竿,兩人來到一座幽深的谷口,只見林木參天,藤蔓牽纏,猿啼鳥叫,一望便知是亘古無人跡的地方。

「是這谷嗎?」

「不錯!」

「姑娘,如果『杳杳真人』反臉動手,你是他的對手嗎?」

王蓉蓉一窒,久久才道:「我不會在此刻解你穴道!」

南宮維道故意苦苦一笑道:「在下沒這奢望,只是提醒姑娘一句而已!」

「我自有打算!」

「那就好!」

兩人穿林入谷。

南宮維道不由自主緊張起來,此番來桐柏山尋找「杳杳真人」,原本所抱的希望不大,若非碰上這件岔事,很可能徒勞往返。但是從目前情況看,「杳杳真人」是殺害「蒼松居士」的兇手無疑,此人屬於偽君子之流人物,自己如果助王蓉蓉,又如何向對方求討除滅「行屍武士」之方呢?

如果不助王蓉蓉,「杳杳真人」不會放過她,袖手旁觀,有虧武道。

如果出了手,而不是對方之敵,豈非一切落空?

愈想愈覺問題嚴重,萬分棘手。

還有,如果「杳杳真人」死不認帳,照王蓉蓉早先的說話,地上所留血字是兇手偽造的,那真是百口莫辯,求人的事,一樣落空。

走了一段艱苦的穀道,眼前豁然開朗,修篁迎風,奇石崩雲,隱約中露出一椽茅屋,真是個避秦仙源。

「到了嗎?」

「到了!」

南宮維道心頭「怦怦」而跳,到現在,他還想不出一個妥善之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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劍影俠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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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情海夢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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