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孫勝武兩眼圓睜,一拍桌子大喝道:「本管帶連話都沒問,你就說冤枉,可見你這混帳王八蛋心裡早就有鬼!」
沈木扁打個哆嗉道:「他們不分青紅皂白,就把卑職抓了來,不是冤枉是什麼?」
孫勝武故意放緩語氣道:「他們在什麼地方把你抓到的?」
沈木扁輕咳了兩聲道:「在……」
「在什麼地方?快說!」
「在……在這牧場里……」
「你身為將軍府大牢的牢頭,為什麼跑到黃信堅開設的牧場來呢?」
「因為……」
「因為什麼?快說!」
「卑職有點事到靖遠來,沒錢住客棧,只好到牧場來投宿。」
「你和牧場的什麼人認識?」
「不認識,一個也不認識。」
「既然不認識,他們怎肯留你住下?」
「卑職是偷偷摸摸進來的,所以才……」
「才怎麼樣?」
「才藏身在草堆里。」
「你由蘭州到靖遠來,是向誰請的假?」
「向……張總牢頭請……的假……」
孫勝武似已忍無可忍,猛地拍案喝道:「掌嘴!」
那兩名官兵其中的一名立即揚起手掌,左右開弓,劈劈啪啪的在沈木扁兩邊面頰上摑了下去,把沈木扁摑得很快便口鼻鮮血直冒。
孫勝武冷笑了幾聲道:「王八蛋,本管帶在由蘭州出發前,便早已把事情調查得清清楚楚,你還敢不說實話?」
沈木扁竟然仍不招認,齜牙咧嘴的道:「管帶……調查清楚了什麼?」
孫勝武朗聲道:「你和黃信堅根本就是親戚關係,也沒向張總牢頭請過假,就憑擅離職守這一項,本管帶便可當場處決你,我現在就決定要你的狗命!」
孫勝武說完話霍然站起身,由座位上走了下來。
他緩緩揚起手掌道:「沈木扁,別怪本管帶下手狠毒,到底說不說實話?」
沈木扁頓時頭皮發麻,抖著聲音道:「管帶別……別下手……卑職……卑職招……招認就是……」
孫勝武這才又回到原位,不動聲色道:「講!」
「黃信堅是……卑職放……走的。」
「你為什麼要放他走?」
「除了是……親戚……以外,他說……還要給我……一千兩銀子。」
「那麼小姐住在那裡?也是你告訴他的了?」
「是……」
「又是為什麼?」
「他說……這事也要給……一千兩……銀子……」
「王八蛋,我看你是財迷心竅了?」
「管帶,人為財死,卑職不過是一個小小牢頭,一月只賺幾兩銀子,如今有二千兩銀子可拿,那有不心動的道理。」
孫勝武冷笑了幾聲道,「別說這些廢話了,你若還想活命,現在就該從實答覆我幾句問話。」
沈木扁結結巴巴的道:「只要管帶能在將軍面前講好話,饒卑職不死,卑職一定實話實說。」
「黃信堅跑到那裡去了?」
「他……他……」
「說!」
「他躲到寶雞去了。」
「為什麼要到寶雞?」
「當然是要去找那邊的岑莊主,一起逃亡。」
「那麼小姐呢?」
「被他一起帶走了。」
事情越來越麻煩,孫勝武默了一默,再問道:「你為什麼不跟著黃信堅一起逃走?卻要躲在這裡?」
沈木扁頓了一頓道:「卑職是奉黃老爺子之命,到黃宅取一樣重要東西,然後再趕到寶雞送給他,想不到東西還沒到手,便被你老人家逮住了。」
「要取的是什麼重要東西?」
「一對玉觀音。」
孫勝武不由心中一動,道:「把玉觀音拿來我看!」
沈木扁搖頭道:「夫人正在找,到現在還沒找到,不然卑職早就離開這裡了。」
孫勝武似乎不想再多問,吩附兩名官兵道,「把他暫時押到空屋裡,好好看守。」
沈木扁押走後,孫勝武望了岳小虎等人一眼,道:「岳少俠,各位姑娘!想不到因為這件案子,竟然有了意外的收穫。」
岳小虎眨著兩眼問道:「什麼意外收穫?」
「前幾年京城的禮王爺送了我們將軍一對玉觀音,將軍喜歡得不得了,在不到幾個月之後上這對玉觀音便失竊了,到現在始終沒查出半點線索,看來黃信堅的這對玉觀音毫無疑問是竊自將軍府的。」
「管帶當初可見過那對玉觀音?」
「見過,將軍在得到那對玉觀音后,還特別擺在客廳里讓所有的人參觀,當晚更設筵慶祝,我也是赴宴者之一。」
「既然如此,這對玉觀音,一定是放在他的小妾焦月嬌那裡,管帶快把焦月嬌傳來。」
「不必傳,咱們現在就再到黃宅一趟。」
「如果她死不承認,不肯交出來呢?」
「少不得要她吃點苦頭了,青樓出身的女子沒有不怕動刑的。」
「那就現在去!」
□□□□□□□□一行五人,很快便又回到黃宅了。
應門的仍是那位管家。
那管家不再狗眼看人低,他已知來人身分,自然是全身骨頭不足四兩重的笑臉相迎,恭恭敬敬的把五人引進客廳,再獻上茶。
孫勝武吩附道:「去把你們夫人請來!」
那管家應了一聲是,忙去請人。
誰知去了不久,便慌慌張張的跑回來;叫道:「孫大人,不……不好了!」
孫勝武還以為是焦月嬌上了吊,啊了一聲道:「什麼事大驚小怪的?」
「夫人……不……不見了!」
「什麼?不見了?莫非如廁去了?你該好好找找!」
「一定……一定是走了!」
「走了?怎見得?」
「房門沒關,床上的被褥很零亂,不少箱櫃都打開了並沒蓋上……」
孫勝武這一驚非同小可,急急叫道:「快帶我去看看!」
岳小虎、葉小龍、虎妞、虎娃也都隨同出了客廳。
來到焦月嬌卧房,果然床上一片零亂,箱櫃幾乎全部打開,顯然是已攜帶細軟潛逃。
焦月嬌是青樓出身,這種女人最勢利不過,無情無義。她見黃信堅已不再能依靠,席捲細軟而逃是順理成章的事。正好先前這段時間黃宅四周的警戒已撤,她趁夜逃走,可說輕而易舉。
孫勝武呆了半晌,才問那管家道:「這屋裡的燈,你來時是否還亮著?」
那管家搖頭道:「是小的因叫了半天沒人回應,擔心夫人尋了短見,才點起燈來察看的。」
「你料想她會跑到那裡去?」
「這就很難說了!」
「為什麼?」
「她既然是跑了,就不可能跑到莊主認識的人那裡去,至於她自己認識的人,小的根本弄不清楚都是誰?」
那管家的這幾句話說的很有道理。孫勝武不想再多耽誤時間,立刻和岳小虎四人再回到牧場,並把劉捕頭找來,將雙方人馬分配好責任地區,在靖遠縣城周邊數里之內展開搜捕行動,並約定天亮后仍在牧場集合。
這時離天亮只有兩個時辰,當天亮后雙方人馬回到牧場后,結果一無所獲。
劉捕頭不得不向孫勝武請示,道:「大人還要準備如何處置?」
孫勝武道:「據說黃信堅已經逃往寶雞,我決定帶著手下弟兄們即刻趕往寶雞。」
「卑職是否還有為大人效力之處,請大人儘管指示。」
「寶雞屬陝西省轄,已遠離貴縣地界,你就不必去了。不過,還有兩件事必須拜託你……」
「大人請吩咐!」
「第一件事,要在貴縣境內繼續搜查,若能逮到黃信堅或焦月嬌,要儘速押解到蘭州將軍府去。」
「大人放心,早職一定照辦。」
「第二件事,我已抓到將軍府一名小牢頭,名叫沈木扁,現在正押在這裡,那小子是重要人犯,放走黃信堅的就是他,麻煩你把這人也押送到將軍府去!」
「卑職遵命。」
□□□□□□□□三日後,孫勝武率領著手下官兵以及岳小虎等人已到達寶雞。
寶雞屬鳳翔府所轄,孫勝武因系越區辦案,先持將軍府公文去拜會了鳳翔府程知府。
程知府對蘭州將軍派來的人自然也不敢怠慢,連忙派出總捕頭負責協助。其實孫勝武這次只是知會一下鳳翔府而已,並未要求對方派人協助。他們為了避免招人耳目,人馬仍是住在一處寺廟裡。
在採取行動前,孫勝武仍召集岳小虎四人做一次商議。
岳小虎道:「上次將軍曾說過,銀鏢牧場的場主岑標,將軍府已行文陝西巡撫將他逮捕解送蘭州,想必此刻已經到了吧!」
孫勝武道:「我由蘭州出發到達靖遠時,尚未見岑標解到,不知岳少夫問這話有何用意呢?」
「小弟的意思是黃信堅既已逃來寶雞,不外是投奔岑標,既然岑標已經被押解,他又投奔誰呢?」
「也許黃信堅並不清楚岑標已被押解的事吧!」
「他當時也許不清楚,但來到寶雞后自然就清楚了。」
「岳少俠的意思是……」
「黃信堅見岑標已被解走,自然也會轉投別處躲藏,管帶這次來很可能兩頭落空。」
「我也早料到會有這種結果,但職責所在,卻又不能不來。」
正談著,忽見一名兵士進來,向孫勝武施了一禮,道:「稟管帶,鳳翔府的王總捕頭求見。」
孫勝武忙道:「快快有請!」
不一會兒,便見王總捕頭帶著兩名捕快來到門外天並。
王總捕頭吩咐兩名手下留在天井裡,自己快步走了進來。
孫勝武連忙起身迎接,一面問道:「王兄匆匆前來,是否有要事通知?」
王總捕頭帶著不安的神色道:「孫大人,敝府方面出事了!」
孫勝武哦了聲道:「出了什麼事?」
王總捕頭面有愧色的道:「負責押解岑標到蘭州去的正是卑職的手下……」
「怎麼樣了?」
「卑職的這幾名手下剛剛回來,報告了一個失事的消息。」
「失事?」
「不錯,岑標在路上跑了。」
「被押解的人犯必是上了銬鐐,怎會讓他跑掉了呢?」
「全怪卑職的手下太過大意,岑標最擅開啟鐐銬之術,武功又高,一旦去了鐐銬,卑職的幾名手下根本對付不了他。」
「他可曾打傷人?」
「還算他手下留情,只傷了一名弟兄,所幸傷勢不重。」
孫勝武無法責怪王總捕頭,因為對方並非將軍府所轄,對這件案子只是站在從旁協助立場,即使犯了再大的錯誤;自己也無權責難。
當下,他長長吁一口氣道:「既然事情已經發生了,王兄也用不著自責,好在這件案子並無限期,只要儘力而為,不必急在一時。」
「孫大人有什麼吩附,卑職馬上照辦。」
「不管如何,孫某既然來了,仍該到岑宅仔細搜查一遍。」
「好,卑職就陪同孫大人一起去!」
孫勝武隨即叫來一名手下頭目,交代先把岑宅四周放出警戒,然後與岳小虎四人以及王總捕頭一同往岑宅而來。
現在是白天,而且已明知岑標不在家,不必擔心再有什麼人跑掉。
孫勝武邊走邊問道:「聽說岳少俠和三位姑娘在到蘭州之前,曾在寶雞住過幾天,而且也到過岑宅,並和岑標見過面。」
岳小虎點頭道:「那是因為小弟聽說岑標開設了一所銀鏢牧場,而小弟到蘭州正是與失馬的事有關,當然應該設法去察看一下。」
孫勝武問道:「現在岑標潛逃在外,他家裡究竟由誰做主?」
王總捕頭搶著答道:「岑標無兒無女,只有一個侄兒,現在當然是他侄兒做主了。」
岳小虎道:「是否那個被稱為岑少爺的?」
「正是他,叫岑華玉,岳少俠也見過他嗎?」
「不錯,當時我們在寶雞時,正是因為岑華玉在酒樓上欺侮一位賣唱的姑娘,雙方起了衝突,後來岑標聞訊趕到酒樓道歉的。」
「什麼?岑標會向岳少俠們道歉,那真是太陽打西邊出來了!」
「他侄兒傷在我們手下,幾名跟隨他侄兒的漢子也傷得不輕,他不道歉行嗎?」
孫勝武緊接著道:「王兄,孫某還沒對你說明白,這位岳少俠和三位姑娘都是龍虎商行的人,他們這兩年來經歷過不少大風大浪,多少有名的土豪惡棍都受過他們的教訓,連京城的忠王爺都栽在他們手裡,王兄總該有些耳聞吧?」
王總捕頭連忙改容相向,望著岳小虎等人抱拳一禮,道:「原來岳少俠和三位姑娘是龍虎商行的人,真是失禮失禮,各位的大名兄弟早就聽說過了,今天得能相見,稱得上是三生有幸。孫大人,您和岳少俠他們是怎樣認識的?」
孫勝武道:「岳少俠的令尊和我們將軍是結拜弟兄。」
「了不得,這麼說來卑職方才真是太失禮了!」
說話問,已到了岑宅大門外。
王總捕頭首先上前敲門。
應門的也是岑宅的管家。
這位管家曾見過王總捕頭,打開門后先是吃了一驚,緊接著便笑臉相迎道:「原來是王大人到了,快快請到裡面坐!」
進入客廳,那管家獻上茶,再道:「王大人有什麼吩附?」
王總捕頭不動聲色道:「府上岑老爺子有沒有回來過?」
那管家臉色一變道:「王大人,您不是開玩笑吧?我們老爺不是已被府台大人扣押起來了嗎?」
「不錯,扣押以後,再把他押解到蘭州去,偏偏他卻在路上逃跑了。」
「有這種事?官府里必定派出不少人押著他老人家,他老人家本事再大也應該無法逃脫啊!」
「可是他真的逃脫了!」
那管家不知是驚是喜,緘默了半晌,方道:「縱然這件事是真的,但他老人家……確實沒回來。」
「現在你們這兒是誰當家?」
「是少爺。」
「去把岑華玉找來!」
不等那管家去找,岑華玉便已自動走了進來。
真所謂「仇人相見,分外眼紅。」
等岑華玉一眼瞥見岳小虎等三女一男也在座,心裡就起雞皮疙僧,但卻又不能不硬著頭皮進來。
官府的人中,岑華玉只認識王總捕頭。
他連忙拱拱手道:「原來是王老總到了,失迎失迎!」
王總捕頭一指孫勝武道:「這位是蘭州將軍府的孫大人!」
岑華玉見孫勝武坐在上首,急急也施了一禮,卻沒說什麼。
王總捕頭道:「岑少爺,咱們長話短說,府上岑老爺子在押解途中,打傷官兵逃脫,你如果知道他的下落,就從實說出.否則難免要遭到連座處分,到那時必定後悔莫及。」
岑華玉兩眼眨動了一陣,道:「家叔在中途逃脫,必定是臨時起意,在下又怎能得知他的下落呢?」
「他都有那些親朋好友以及平時常去之慮,你總該心裡有數吧?」
「他老人家交遊廣闊,親朋好友實在大多了,而且遍及好幾省,若王大人挨門逐戶找,只怕花上三年工夫都不夠。」
這讓王捕頭還真難以處置,對方說的並非無理,自己想發脾氣也發不得,只好回過頭來望向孫勝武。
因為偵辦這件大案子是以孫勝武為主,他只是站在協助地位。
孫勝武不動聲色的道:「咱們還是回去再商議吧!」
說著,站起身來當先出了客廳。
岑華玉和那位管家直把孫勝武等人送出大門。
回到廟裡;王總捕頭道:「莫非孫大人已有了另外的處置辦法?」
孫勝武道:「孫某決定在這裡繼續偵察三天,若三天一過仍無所獲,就只有先回蘭州再說了。」
「那麼在這三天里,孫大人對卑職有何差遣?」
「王兄就請回鳳翔去,然後通知貴府各縣,如發現岑標或黃信堅的行蹤,便儘速逮捕解往蘭州,或通知將軍府,還望王見多多費心。」
「卑職遵命!」
王總捕頭隨即向孫勝武告辭。
孫勝武果然在寶雞住了三天,在這三天里雖然每日都有行動,但卻毫無所獲。
三天一過,只好帶著手下弟兄回蘭州向塔其布覆命。
□□□□□□□□岳小虎並未隨孫勝武回蘭州。
因為寶雞距湯陰較近,他決定趕回家鄉把父親尚在人間的消息儘快告訴母親,給母親一個最大的驚喜。
葉小龍、虎妞、虎娃三人自然也跟著岳小虎一起行動。
四人都騎著快馬,不足十日便已到達湯陰。
岳小虎把葉小龍三人暫時安置在客棧里,獨自一人回家拜見母親。
岳大娘一見兒子回來,一面高興一面又沒好氣的道:「虎兒!你不是到蘭州辦事去了嗎?
怎麼這樣快就回來了?是不是事情沒辦法,在外面吃了虧?」
岳小虎笑道:「娘!兒子回來看您是件好事,您怎麼一見面就刮鬍子?」
「想的倒不錯,你出去時好像還沒長鬍子,這麼快就長出來了?還有,那三位漂亮姑娘呢?」
「她們住在客棧里。」
「咱們家裡房子多的是,為什麼不帶到家裡來?虎兒!我看你這樣子只怕一輩子也討不到老婆了!」
「娘,兒子年紀還輕,討老婆何必那麼急?」
「都二十歲了,還不急!當年你爹十八歲就討了老婆,那時你娘才十七歲。」
岳大娘說到這裡,望了岳小虎一眼,道:「那邊的事辦得怎麼樣了?」
岳小虎頓了頓道:「一點頭緒沒有。」
「沒頭緒為什麼還要往家裡跑?」
「兒子想念你老人家。」
「我身體好得很,無病又無災;有什麼好想的,莫非是在外面混不下去了?」
「沒有的事,龍虎商行生意好得很呢!」
「讓人劫走六百匹馬,人也被殺了十幾個,還有臉說好。我早就看出你不可能有什麼出息,果然沒出息,不過沒關係……」
「你老人家這話是……」
「你就別再出去了,幫著娘照顧家裡的生意,這些生意都是你爹當年留下的,只要將來你能守得住,也算對得住他了。我房裡桌上有碗人蔘湯,快去把它喝了。我現要到咱們天香院去看看,有什麼話咱們晚上再談。」
岳小虎一把拉住岳大娘,道:「娘,你不能走!」
岳大娘愕了一下,道:「我為什麼不能走?」
「兒子有件事要告訴你……」
「我不是說過有事晚上再談嗎?」
「是件非常重要的事。」
「莫非你想討老婆?討老婆也用不著這麼急啊!」
「不,是兒子給娘找了個丈夫!」
岳大娘呆了一呆,真恨不得甩兒子一耳光,罵道:「好小子上見敢和娘這麼沒大沒小的,實在太不像話了!」
岳小虎正色道:「娘,兒子這話是真的。」
這時岳大娘責在忍無可忍,猛地向岳小虎揚手摑了過來。
岳小虎一面閃躲,一面叫道:「娘!別只顧打人,兒子還沒把話說清楚。」
岳大娘聳著柳眉道:「有話快講,有屁快放!」
岳小虎嬉皮笑臉的道:「若娘說兒子是放屁,兒子就不說了。」
岳大娘哼了聲道:「那就講吧!」
「兒子遇見了爹……」
岳大娘不等岳小虎說完,咬了咬牙,再度罵道:「好小子,竟敢和娘開這麼大的玩笑,你這不是活見鬼嗎?」
「娘請聽兒子把話說完!」
「這種鬼話,我還有什麼好聽的?」
「是真話,不是鬼話。」
「你說!」
於是,岳小虎把和父親在蘭州定西重逢的經過詳細敘述了一遍。
岳大娘激動得幾乎連血脈都要爆炸開來,簡直有如身在夢中。半晌,才深深吸了一口氣問道:「虎兒,那人真是你爹嗎?」
岳小虎笑道:「娘!兒子會隨便找一個人就認爹嗎?」
「可是他死……不,他出事的時候,你才五歲,根本不可能還記得他!」
「娘,五歲已經記事了,尤其爹說話的聲音,兒子永遠也不會忘記,而且……」
「而且什麼?」
「爹和塔其布將軍結拜的事,娘是知道的,如果他不是爹,何必騙人呢?反正娘要和他見面的,難道娘還會受騙嗎?」
岳大娘這才不再懷疑,一把將岳小虎摟過來,在面頰上親了一下,道:「好兒子,你果然替娘找了一個丈夫,如果你這次不到蘭州去,娘豈不是一切全完了?」
岳小虎扮個鬼臉道:「你剛才不是罵兒子沒出息嗎?」
岳大娘又親了岳小虎一下面頰,道:「娘罵錯了,你不但有出息,而且大大的有出息,連你爹也趕不上你!」
「娘準備什麼時候去和爹見面?」
「既然有了消息,當然越快越好……」
岳大娘說到這,忽然像來了脾氣,一跺腳道:「這個死鬼,實在可惡!」
岳小虎愕然問道:「娘在罵誰?」
「當然是罵你爹!」
「娘想爹都快想瘋了,現在有了消息,為什麼還要罵他老人家?」
「我罵得有什麼不對,他不但沒死,又在將軍府做了官,十五年來竟連封信也沒有,能說不可惡嗎?這十五年來,我可是對得住他的,但他卻實在對不住老娘,我罵他有什麼不對呢?」
「娘,其實爹也並非對不住你,他老人家這十五年來還不是天天想你,他如果不想你,只怕在那邊早就另討老婆了。」
「可是他為什麼沒有半點消息?」
「那是他擔心這事泄漏出去,因為這事還關係著塔其布將軍,萬一被人知道爹當年是找人替死的,那麼塔其布將軍收容了他,照樣也犯下欺君之罪。」
「算你這小子說得有理,娘不罵他也就是了。」
「娘不是要到天香院去嗎?現在可以去了。」
誰知岳大娘卻搖搖頭道:「娘現在心裡已顧不得他,管它天香院地臭院的,現在不去啦!
娘要在家好好陪陪你!」
岳小虎指指鼻子道:「陪我?你老人家要在家裡陪兒子,真是太陽打西邊出來了!」
「誰讓你給娘找了個老伴,虎兒!你這功勞立得可真不小,娘真不知該怎麼犒賞你才好!」
「兒子不想要錢,你以後只要少罵我幾句就成了。」
「不,該犒賞還是要犒賞。」
「娘要犒賞兒子什麼?」
「犒賞你個老婆!」
「娘別又開玩笑了,兒子不要。」
「好小子,不是娘要替你另外找,是現成的。」
「又開玩笑了,老婆那有現成的?」
「和你在一起的那三位姑娘,我上次都見過了。」
「娘認為她們怎麼樣?」
「每個都不錯,娘眼裡沒揉沙子,看得出你們之間很有感情,你最喜歡的是那一個,娘憑著這張老臉情願親自替你作媒。」
「娘,這事慢一點好不好?」
「什麼慢一點,娘有了丈夫,那能讓兒子沒老婆,如果你想三個一起要也沒關係,全包在老娘身上。」
岳小虎聳了聳一眉道:「娘真羅嗉!」
岳大娘兩眼一瞪,道:「好小子,你敢嫌娘羅嗉,當年娘養你的時候更羅嗉,可是娘並沒因為嫌羅嗉就不養你,現在什麼話都別說了,快快到客棧把那三位姑娘請到家裡來,娘今晚要好好讓你和她們吃一頓,免得人家說娘虐待兒媳婦,快去!娘在家裡等你。」
□□□□□□□□葉小龍、虎妞、虎娃果真搬到岳大娘家裡來住了。
岳大娘因為有了丈夫的消息,心裡一高興,脾氣也變得溫和多了。
從前的一隻母老虎,現在竟充滿了女人的溫柔,把葉小龍三人疼愛得像親生女兒一般看待。
當然,葉小龍等三位姑娘心裡也有數,岳小虎的娘將來很可能就是她們的婆婆。
本來岳大娘心急似箭般希望儘快趕往蘭州定西和丈夫重聚,但因這邊有好幾處買賣,須把帳目和業務交代清楚才能動身。因之,至少還要就誤上三、五天。
次日,岳大娘把岳小虎叫到面前道:「你給我到天香院去照料照料去!」
天香院是岳大娘經營的生財場所之一,為湯陰縣城唯一的一家妓院。
岳小虎一聽岳大娘要他到那種地方去,連忙搖搖頭道:「娘!我不想去那種地方。」
岳大娘哼了聲道:「那種地方有什麼不好,咱們可是領有營業執照規規矩矩的做生意的,不騙不搶,願打願挨;如果沒有這一行,那些一輩子打光棍的怎麼辦?豈不天下大亂了。」
岳小虎正色道:「不管你老人家怎麼說,兒子還是不想去!」
岳大娘並未生氣,拍拍岳小虎一肩膀,道:「虎兒,實話對你說吧!這兩天那邊有好幾位新來的姑娘,據娘的觀察,她們的身分很有問題,我很擔心她們會偷偷跑掉,你去看看,也少不了一塊,怕什麼?」
岳小虎終於勉強應承下來。
他換過一身衣服,便一個人趕往天香院。
天香院的老鴇和龜奴們一見少東來了,莫不趨前笑臉相迎。
岳小虎先各處走了一遍,然後進入貴賓接待室。
一名叫尤蜻的龜奴殷勤的獻上茶來。
岳小虎道:「我娘說最近來了好幾位姑娘,其中有的身分可能有問題,都是那幾個呢?
住幾號房間?」
尤蜻咧著蛤蟆嘴道:「其實有問題的只有一位,住十九號房。」
「你看有什麼問題?」
「終日神不守舍,對普通客人也懶得接待,而且架子很大。」
「她叫什麼名字?」
「她說叫花月蘭,現在用的名字,就叫月蘭。」
「多大年紀?人長得怎麼樣?」
「大約二十齣頭,人長得實在夠漂亮,在咱們天香院不屬第一也屬第二。」
「好,我現在就去看看!」
岳小虎離開接待室,很快便找到十九號房。
房門虛掩著,顯見裡面並無客人。
岳小虎推開門便走了進去。
天香院的姑娘一般都是每人有內外兩個房間,外面是客廳,也是招待客人用茶的地方,裡面則是卧室。
客人們進入妓院找姑娘,很少第一次就能一親芳澤的,多半是被接待在客廳,喝過茶就走,直到雙方混熟了,而且姑娘也中意了,才會被正式接到卧室做進一步的交易。
岳小虎進入客廳后並未見到人,顯然月蘭必是在卧室里。
他剛坐下,便聽裡面傳來一個嬌滴滴的聲音道:「誰來了?」
岳小虎立刻心頭一動,這聲音好耳熟呀!
但一時之間,卻又想不起來是誰?
他只好應了一聲:「是我!」
當卧室的門篤一掀,月蘭邁步而出時,岳小虎險些失聲叫了出來,他作夢也想不到這花名月蘭的姑娘,赫然是黃信堅的如夫人焦月嬌!
四目相對,焦月嬌也神色大變!
她剛要退回卧室,岳小虎已朗聲道:「你就是想躲也躲不到那裡去了,反而不如面對面的談談。你放心,在下一定會為你守密,絕不讓你為難,如果有希望我幫忙之處,我也會儘力幫忙。」
焦月嬌終於低垂著粉頸,來到岳小虎對面坐下。
岳小虎輕咳了一聲道:「那晚你不是偷跑了嗎?怎麼會跑到湯陰來?而且又淪落到這種地方?」
說著話,雙目直瞧著焦月嬌。
焦月嬌又羞又愧的拭著眼淚,道:「我沒辦法,不做這種事就沒法生活。」
岳小虎皺了皺眉頭道:「那就奇怪了?你當時帶走了不少金銀首飾,應該是這輩子生活不用發愁了,為什麼僅僅半個多月就用光了?」
「我是因為在路上被強盜洗劫一空,連半兩銀子都沒留下。」
岳小虎又問道:「你為什麼要到湯陰來呢?」
焦月嬌嘆聲道:「我是準備投親的,結果投親不遇,只好投身在這裡了!」
焦月嬌說到這,才兩眼霎霎的問道:「你怎麼也來到湯陰呢?」
岳小虎整了整臉色道:「湯陰是我的家鄉,我當然要回來。」
「你是不是姓岳?」
「不錯。」
「這裡的東家是位女的,叫岳大娘。莫非你和她是本家?」
「豈止是本家,岳大娘就是我娘。」
焦月嬌啊了一聲道:「原來你就是天香院的少東家!」
岳小虎謙遜一笑道:「不敢當,天香院是我娘開的,我只不過奉了她老人家之命,過來看看而已。」
焦月嬌媚笑道:「你為什麼主動來找我,莫非要我陪你上床?」
岳小虎哼聲道:「豈有此理,我生下來到現在,還不曾和女人上過床,就是要上床,我也絕不可能找到這裡的姑娘。」
「你剛才答應幫我的忙,我現在正需要有人幫忙,你要怎樣幫法?」
「只要你肯父出兩樣東西,我一定幫忙!」
「我那裡還有什麼東西呢?」
「一對玉觀音。」
焦月嬌臉色一變,道:「你怎麼知道我有一對玉觀音?」
岳小虎正色道:「真人面前不說假話,那對玉觀音原是黃信堅盜自將軍府的,雖然寶貴,你卻絕不敢拿出去變賣。放在身邊,在你來說等於廢物,你若肯交給我,我情願以兩千兩銀子代價交換,有了兩千兩銀子,足夠你好幾年的生活費了。」
這幾句話,果真打動了焦月嬌。她立刻回到卧室,把一對用黃絹包著裝在木匣里的玉觀音雙手捧了出來,交給了岳小虎手上。
焦月嬌解釋道:「還好,這對玉觀音沒被劫走,是我苦苦哀求,強盜們才留下的。希望公子說話算數,儘快把銀子給我。」
「我現在就去拿銀子給你。」
岳小虎抱著玉觀音回到家,跟岳大娘說明之後,很快便帶著兩千兩銀票回天香院,交給了焦月嬌。
他還另外贈給她二百兩現銀。
焦月嬌向岳小虎既道謝又道別。
因為她已決定當晚就離開天香院,另謀生路。
□□□□□□□□岳大娘帶著兒子以及葉小龍、虎妞、虎娃啟程前往蘭州。
岳小虎也小心翼翼的帶著那對玉觀音,這是他再度到蘭州,送給塔其布將軍的見面禮,也好讓塔其布大大驚喜一番。
半個月後便已到達蘭州。
別看岳大娘是個女強人,如今快和丈夫見面了,她反而有些「近鄉情怯」。
為了感謝塔其布,她並未直接到定西,而是先到蘭州將軍府。
塔其布聞報后,親自迎出大門。
岳大娘從前並未見過塔其布,進入客廳后猛地就跪下來叩頭。
塔其布反而吃了一驚,顧不得男女之嫌,急急拉起岳大娘,道:「弟妹,這算何意?快請起!」
岳大娘含著眼淚激動無比的道:「大哥,如果沒有您,小妹和大虎那裡還會再見,您簡直是我們的重生父母再造恩人,小妹就是磕一百個頭也報不了您的大恩大德。」
塔其布聳聳肩,道:「弟妹這話,小兄不敢當。當年大虎一樣也是我的救命恩人,不然我和他怎可能結為異姓弟兄?弟妹,反而你是我最值得佩服的人!」
岳大娘受寵若驚的道:「小妹那一點值得大哥佩服?」
塔其布豎起大拇指,道:「大虎老弟離家以後,你在家鄉幹得有聲有色,比起他來有過之而無不及,真稱得上是位女英雄了!」
這幾句話,把岳大娘樂得霎時又像變了一個人。
岳小虎連忙端著一個木匣,恭恭敬敬的呈給塔其佈道:「這是小侄送給伯父的禮物,伯父看了一定會很高興。」
塔其布望著那木匣,哦了聲道:「裡面是什麼東西?」
岳小虎笑著道:「伯父打開看看就知道了!」
當塔其布打開木匣再解開黃絹,呆了一呆.道:「賢侄……這……這東西你是怎麼得到的?」
岳小虎隨即把經過說了一遍。
塔其布直樂得有些手舞足蹈,叫道:「好小子,你這場功勞立得可真不小,我總算有臉去見禮王爺了,賢侄!你們龍虎商行的事,我照樣也辦好了。」
岳小虎訝然問道:「龍虎商行又發生了什麼事?小侄怎麼不知道?」
塔其布笑道:「當然還是上次那件事,黃信堅和岑標全抓到了,都押在大牢里,很快就可結案,小女也回來了。至於龍虎商行的失馬,能如數追回最好,不然他們拿出銀子抵償也是一樣。」
岳小虎問道:「他們該判什麼刑?」
塔其佈道:「殺人者死,再加上逃獄和搶劫,黃信堅和岑標誰都別想活著,還有那個叫沈木扁的小牢頭,我也饒不了他的命。」
塔其布說到這裡,再望向岳大娘道:「弟妹,你暫時還是先忍一忍,等我擺一桌酒食為你和他們四個年輕人接過風后,再到定西去看大虎好不好?」
誰知做了半輩子女強人的岳大娘這時卻面泛紅暈羞答答的道:「人家才不想去看他呢!
小妹是來看大哥的。」
塔其布忍不住哈哈大笑道:「我有什麼好看的,咱們快吃飯,吃過飯我就陪大家一起到定西去!」
岳大娘問道:「大哥也要去嗎?」
「我是主人,當然要去!不過你放心,絕不打擾你們夫婦團聚的時間,到了那邊,大虎少不得也要招待我吃一頓,吃過飯我就馬上趕回來。」
「大哥太辛苦了,真讓小妹過意不去。」
「那裡話!你由湯陰趕到這裡來,比我辛苦不知多少倍,我陪你去一趟定西又算得了什麼?別耽誤時間,酒食已經準備好了,大家就到餐廳吧!」
眾人吃過飯後,一行人浩浩蕩蕩,直往定西而去。
岳大虎早得到消息,已在大門口守候多時,一見到十五年不見的岳大娘,衝上前去,顧不得和塔其布打招呼,已和岳大娘緊緊相擁一起。
場面甚是感人。
侍岳大虎和岳大娘情緒平靜下來,少不得又向塔其布拜謝不已。
岳大虎早已準備好一桌酒席,邀請塔其布坐上位,一干人又開懷暢飲起來。
席間,岳大虎和岳大娘宣布,因還有五年才能讓岳大虎完全擺脫國法制裁,便決定在定西幫岳小虎成親。
岳大娘也準備將湯陰的生意留給忠心的手下,搬來和岳大虎住,重溫夫婦人倫之樂。
成親當日,赫然見到居然有三對夫妻拜堂!
原來,岳大虎、岳大娘不甘寂寞,又再次扮起新郎新娘……
葉小龍穿著男裝,娶起虎妞,製造不少笑料。
憑虎妞如此高壯之身材,若讓她來扮男子還差不多,只不過胸前太過突出,實在瞞不了啊!
洞房花燭夜當晚,岳小虎一人對著三房嬌妻,實在不知如何「下手」。
三女推來讓去,就是不肯岳小虎先上自己的床,讓到後來,差點翻臉,岳小虎想當和事佬,反而被「三」腳踢出去。
三女異口同聲:「都是你惹的禍!」
可憐的岳小虎,洞房花燭夜只能抱著棉被,獨自一人睡到客廳。
愈想愈怨嘆,岳小虎半夜睡不著,到後花園散步,竟看到岳大虎也在涼亭中哀聲嘆氣。
岳大虎苦笑道:「被你娘給趕出來的!你娘一想到爹這十五年來,沒給她一點消息,要跟爹算總帳,還把爹踢下床,要爹好好反省哩!」
「我跟爹差不多,也被小龍、虎娃、虎妞她們趕出門哪!」
岳大虎嗤笑道:「不!你比我還慘,你爹我一個你娘就擺不平,你要應付三個,爹已經可以預見你滿面全豆花的凄涼場面啦!」
父子二人互相解嘲訕笑,大嘆「男人真命苦啊」!
其實,卻是暗爽在心,很幸福、很美滿。
(全書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