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如何?」
也許他的真的讓眼前的小女人迷去了心竅,在他處理公事的繁忙下,他如何抽得出時間,要過來見她已是抽空了。
祁煙蘿微側著頭望他,黑瞳如潭。
「我該答應嗎?」
在這棟空蕩的大宅里,她喜歡有他的陪伴,雖然知道他的接近帶著什麼企圖,但是寂寞卻讓她顧不得那些警訊。
「至少我相信我能教會你。」眼前人的猶豫不決落入他眸底,「你想,如果你學會了這裡的語言,松本先生會知道你努力在適應這塊上地,努力在過自己的生活,他也不會再那麼擔心你。」
牽扯進松本優吾,天原澤一誘她踏出一步。
「這樣會不會太麻煩你了?」祁煙蘿仍有些遲疑,她從舅舅口中知曉一些他的事。知道他公事很繁忙,偶爾抽空過來陪她已是極難得的事,她這樣是否會增加他的負擔?
「太累時我不過來,我們可以用電話聯絡,我想,你會做個好學生吧!」天原澤一俏皮的對她眨眨眼,一點都沒有在公司里嚴肅自律的模樣。
祁煙蘿被他的模樣逗笑,微紅著臉點頭。
「嗯!」第一次察覺他的聲音低沉溫醇、不強悍迫人也不會尖銳的令她難以招架。
「那我們就這麼說定了。」
天原澤一凝著那抹笑意,她該常笑的,甜凈的笑容有著照亮人心的美麗,連眉間的愁郁都淡了些。
而後天原澤一掏出皮夾,遞了一張名片給她。「上面有我的電話,如果你想找我時,隨時可以打。」
沒有回拒,祁煙蘿抬手接過,看著祁煙蘿將紙片收在掌心裡,天原澤一有些放心,儘管明了她也許永遠都不會打過來,至少在她有困難需要幫助時,她能有多一個選擇。
「你喜歡看書嗎?」除了見她日復一日的在宅子里茫然過日,他沒有見過她有任何休閑、消遣。
「喜歡。」
「在學中文的那段時間裡,我那留了不少中文的書籍,下次過來時帶來給你。」
「真的可以嗎?」祁煙蘿驚喜訝異的詢問。
「當然可以,這是很簡單的事,我想我應該辦得到。」聽出她聲音里的激動,天原澤一唇畔揚著笑。
當天原澤一的話傳進耳里,祁煙蘿抬頭,「你為什麼要對我這麼好?」凝霧的水眸迎進他的,水眸里波光瀲灧,惹人心生憐意。
注視祁煙蘿的眸里波盪著柔情和心憐。
「因為我不介意花時間再多照顧一個人。」他知道她聰慧,但他的這份心意,這份喜歡她是否能感受?她能明了他的情感嗎?
聞言,她不知該說什麼。
「你討厭我嗎?」她臉上的怔愣還有令他心疼的迷惘令他不解。
「你喜歡我?」祁煙蘿無措的反問著。他說得是自己記得的那種喜歡嗎?
「我喜歡你,所以希望你快樂。」向來他要的、想擁有的都不是那麼一丁點兒。他不需要一個凡事和他爭強的女人,不需要有靈活手腕和機伶頭腦的另一半,他不想下班之後還離不開公事。
他只想有一個溫柔的身軀,安靜體貼的讓他休息,只想對著一張恬柔清靈的容顏細語呢喃,而面前的祁煙蘿完全符合他的想望。她單純卻又敏感,聰慧體貼卻又凡事懵懂,因為深居簡出而不解人情事故,這樣純凈的性子叫他難以抗拒。
「我不知道該怎麼去喜歡一個人?」
天原澤一一時不知該說什麼,落日逐漸西移,金黃色的光芒閃耀在大地、花朵綠葉上。
祁煙蘿靜默凝視著,卻又莫名的恍惚了起來。
「煙蘿?」
「煙蘿!」天原澤一加重了聲量,緊鎖著眉頭,擔憂的望著祁煙蘿失去心神的模樣。
意識到自己的不專心,祁煙蘿連忙回頭對上天原澤一,瞧清他憂心的容顏,她的心頭湧上一陣歉意。「對不起!我……」
「沒關係!」
天原澤一諒解的打斷她,探手輕觸她眉宇間的愁郁。他是不是該查出是什麼造成她的偶爾失常?
沒有抗拒天原澤一的觸碰,祁煙蘿輕咬著下唇,微掩的眸底凝著水氣,欲語還休。
「我只是對這個景象有種好懷念的感覺。」轉頭回看那落日景象。她深埋在心底深處不能碰觸的那段記憶,那個已經斷了音訊的人。
天原澤一睇著她美麗的側臉,有種說不出的不安,耀眼的光芒落滿她的臉龐,將她罩在一片朦朧之中,她晶瑩剔透的彷彿將在光里散逸。
天原澤一凝視著她,為心頭陡現的念頭恐懼,思緒流轉著,祁煙蘿再次回視他,粉紅如櫻的唇瓣輕輕掀合。
一時間他不懂她說什麼,直至輕柔的嗓音傳進他耳里。
她說:「我想找一個人。」
那些中文書他托他妹送了過去,而公事微歇,他會打電話和她聯繫,教她幾句日常簡易用語,或是問候、閑聊幾句,聽著她輕柔微嫩的嗓音應著他的話,一天的疲憊都隨著她的聲音漸漸消去。
上次見面后,他始終對她想找到那個人的意念感到掛心。是什麼樣的人會讓她耿耿於懷、難以忘記,她對那個人存著怎樣的心思,那個還未出現的人,會對他和她之間造成怎樣的影響?對祁煙蘿,他希望她的心裡只有他。
將腦袋裡的心思理出頭緒,決定了處理方式后,天原澤一再度把心神放回公事上。迅速將手邊的公事做了個結束,起身拿起一旁的西裝外套套上。今天他能過去陪她了,要司機先行下班,他自行駕著車往松本家去。
到了松本家,竟意外撞見多年不見的好友,「我以為日本不是塊小土地,還是這個世界本來就不大。」
那人似乎也認出他,薄長的唇畔漾著完美的弧線,站在祁煙蘿的身旁回視著他。熟悉的揶揄,教天原澤一也笑了起來,邁步至說話的男人面前。
「如果不是巧合,要見你除了公事,還得需要一點運氣。」
「寧作消遙仙,不做生意鬼。」江灝熙習慣性的抬手扶了下鼻樑上的銀色鏡架,斯文的臉上除了剛才的笑意還有難得見的愉快。
「逍遙仙好做,生意鬼難伺候。要作你的生意還得練就一身銅皮鐵骨,你以為我敢上門嗎?」
「不敢上門,這還不是讓我碰上了。」天原澤一似笑非笑的睇著他。
「那是你使了什麼詭計吧!」江灝熙打趣。才剛下飛機趕了過來,怎知道松本優吾臨時有事沒碰上。跟一年不見的祁煙蘿聊了幾句,打算離開準備去會會他時,哪知道這麼巧,就被堵上了。
故友意外重逢,兩人相視而笑,「有空過來日本,沒空上我那走走?同窗幾年的情誼你會不會太沒情義了一點?」
「都說是巧合,躲都躲不過,怎來得及上門去拜訪。」江灝熙為自個辯解。不過這樣也意外讓他知道,這世上還是有女人能讓這個生意鬼心動的。
準備送客的祁煙蘿意外的夾在兩人之間,見兩個氣宇軒昂、風格回異的出色男子對立,互相熟識的神情和你來我往的對話,雖猜出情況卻聽得一頭霧水。
小巧的頭顱在他們彼此之間轉動,天原澤一朝轉向他的小臉蛋送上一個笑。
「他跟我是同學,我們好久沒見了。」她綁辮子的模樣讓她看起來比實際年齡還小。
祁煙蘿亦回他一朵美麗的笑花,表示明白。前幾天她收到天原先生托天原櫻送過來的書籍,一見到熟悉的文字,她高興的眼淚都快流下來了。原以為那只是客套話,她沒特別放在心上。因為有期待的心情,就愈容易失望,她已經習慣不對任何事抱希望。他的重承諾,令她深覺意外,也倍覺驚喜。
「我以為這世上已經沒女人可以引起你的興趣了。」同坐在門前的長階,江灝熙喝著傭人送上的茶飲。
「我也這麼認為,可她就這麼出現了。」天原澤一眼神緊跟著坐在前方花草里專心拆看信件的祁煙蘿,那些信件是江灝熙帶來的,全是航空信件。
「松本先生答應嗎?」
江灝熙和松本優吾會談過幾次,頭一次接觸時,他護著祁煙蘿的強硬姿態,令他印象深刻。他想,天原該會有一場硬仗要打,因為他要對抗的男人不只松本優吾一個人。
「我不想錯過她,所以我不認為松本先生會是個問題。」
「那她呢?」
江灝熙看著那道纖細的身影,他沒想到她竟意外的讓始終不碰情愛的好友身陷其中。
天原澤一但笑不語,得不到回答,江灝熙轉頭微挑著眉望著天原澤一,後者臉上微笑的神情里透著勢在必得的決心,「你真要她?」
「千金不換!」
天原澤一捧著熱茶輕啜,眼神依舊沒有離開祁煙蘿。他不求勉強的愛情,如果他真的和煙蘿沒有未來,即使再痛他也會放手。
正在讀信的祁煙蘿沒有察覺他的注視,她的心全落進那既熟悉又陌生的字跡里。
江灝熙得到了天原澤一堅定的答覆,沉歙著面容無言。
「你來松本家做什麼?」沒在意好友的沉默,天原澤一問明巧遇上他驚喜過後就浮現的疑問。
「這是客戶的隱私。」基於職業道德,他不能透露顧客的委託。
「我真不能知道?」天原澤一微挑眉,語氣頗淡。他一進門的時候就察覺祁煙蘿對待好友的態度不同,那是自然而然的信任。而他不喜歡祁煙蘿無戒心對著別人笑的感覺,即使那個對象是他知交多年的好友。
「我的委託人是祁煙蘿的父母,他們意外過世后,因為聯絡不上松本先生,而將她的監護權給了她父親的姐姐上官夫人。現在她成年了,我來將她應繼承的財產作移交。當年是我帶她過去的,那年她才九歲大,上官夫人並不喜歡她,她拒絕收留,因為沒有其他的人選,她接受了某些利益交換才勉強收養煙蘿。之後我每年去見她一次,頭幾年她過得頗為……應該怎麼形容……」江灝熙凝緊著眉頭,找尋最好的形容字眼。「順遂,上官夫人雖不疼愛祁煙蘿,也不至於虐待她,不過她的繼子卻頗為護著煙蘿。」
「繼子?」
天原澤一挑眉,慢條斯理的喝了一口茶后,江灝熙淡淡解釋著。「上官夫人並非上官鴻的元配,外傳她極力想除去她的繼子,獨佔上官家的事業,不過她小看了她的繼子,直到最近,她還沒辦法讓他消失。」
「你有再碰上他?」天原澤一眯眼睇他,隱約嗅到一抹異常,他該證實他心中的懷疑嗎?
江灝熙輕笑了聲。「你真敏銳。他確實來找過我。」鏡片后的眸光莫諱難懂,似乎在無聲觀察著天原澤一的反應。
「但是你沒有告訴他。」那人在找祁煙蘿,而灝熙並沒有對他吐實,不然他早和祁煙蘿碰上面了。
「我曾經想告訴他。」江瀕熙把玩著手上的茶杯,「因為我見到了一個為愛瘋狂的男人徹徹底底的軟弱模樣,我同情他。不過我答應了松本先生不會透露祁煙蘿的行蹤,所以我也無能為力。」
「除了你這裡,難道他沒試過別的方法嗎?」要找一個人,方法應該不只一個。
江灝熙睞了他一眼輕笑。「原來你並不清楚松本家的背景。」
「背景?」天原澤一被挑起了興趣。松本家不是一般的日裔華僑,會有什麼驚人背景,難道他的消息不夠準確?
「我絕對相信你一定事前調查過松本家。」江灝熙理所當然的口吻,「但是我也相信你得到的,也絕對是一般松本家的制式版本。」松本優吾並不如他外表般溫和無害。
天原澤一鎖緊眉頭。制式版本?憑他的財力得到的還是一般版本,那麼若不是松本家秘密深藏,就是另有高人在背地裡保護著。
「也許你已經猜到原因,也許沒有,不過上官曜除了從我這裡著手外,他得不到任何有關祁煙蘿的消息。」
松本家背後的勢力密密實實的將祁煙蘿護在上官曜碰觸不著的地方。
「照松本家保護祁煙蘿的態度,你會遇上煙蘿,僅純屬巧合。」江灝熙似笑非笑的睇著他。
天原澤一沒有被刺傷后的生氣,他懂好友的好意,忠言總是逆耳些,他會自己好好斟酌。倒是關於松本家的背後靠山,他覺得好奇。
看出了好友心思,江灝熙語重心長開口:「有些東西擺明見不得光,不能碰、不該碰,總有它的忌諱。」他們在明,敵人在暗,怎麼玩都玩不過對方的。
「你覺得我不該查探?」
「如果你能接受從今後見不到祁煙蘿的事實,那麼我歡迎你去查,因為我也很好奇,但如果你不能,我會建議你有些事要順從它的規則。」天原澤一安靜思考著。
這時,坐在草地里的祁煙蘿突然站了起來,將未完全看完的信件攬在胸前,走了過來。
「對不起,我想先進去了。」她輕輕的說著,神色有些恍惚。
天原澤一瞧見她失常的神色,發現她捉握著信件的雙手極細微的顫抖,好似在強力壓抑著什麼,心頭掠過一絲異樣。「我陪你!」
江灝熙注視他們的背影好一會而才將視線轉回前方花庭里,斯文儒雅的臉上是若有所思的神情,獨自坐了好一會,聽見了其他的人聲,他才起身走回內室去。
進了內室,一道娉婷裊裊的背影令他頗為驚艷。女子穿著一襲白色和服,布面的下擺上只繪著幾抹綠竹,細緻而清雅。耳畔聽著她溫柔清脆的嗓音,一頭直而細黑的長發隨著她的動作微微輕動的,纖柔的腰枝弱不經風般。
他頗感興味的趨近,女子似乎感受到異常,朝著來聲回頭,四目相對,一雙眼裡寫滿讚賞,一雙眸里充滿驚訝。
「江哥哥!」天原櫻率先叫了出來,黑眸里有著訝異和不可置信。她幾年不曾見過他了,雖曾經想過千百次再見面的場景,他的突然出現還是讓她措手不及。
「你認識我?」除了字正腔圓的中文發音叫他訝異外,江灝熙毫不掩飾眸里的讚美。
眼前的女子讓他驚艷,她的容貌氣質亦皆屬極品之流,這樣的美人認得自己,而他卻搜逼腦袋找不出一絲屬於她的記憶。
天原櫻輕點頭,心卻因他認不出自己而有些發酸。她記得所有有關他的一切,他說過的話、做過的事,那段短暫相處卻不愉快的時光,她將那些仔細的收藏著,努力的將自己成長成他要的那種女人。她時時刻刻將他惦記在心裡,他卻絲毫不曾想過她。
「她是櫻,我妹妹。」天原澤一見好友發愣的模樣好心的提醒著。
「天原櫻?」江灝熙微挑著眉,試探般的提出個名字。那隻像小野貓的潑辣丫頭?將記憶深處里的某個人和面前細緻婉約的人兒比對著,神情有些不可置信。
「我是。」天原櫻輕聲承認。聽他念出了自己的名字,細觀著他臉上的神情,她知道他雖不曾掛記著自己,但過往的行徑卻在他的心裡留下了深刻的印記,而這就夠了。
「果真是歲月催人老,那隻小野貓轉眼已經是個大美人了。」江灝熙沉聲斂顏凝瞧著面前安靜柔笑的麗靨,略騷動的心思轉眼息偃。
「江哥哥怎麼會在這兒?」
「他是煙蘿的委託律師。」天原澤一不曾發覺好友的不同,以及親愛妹妹的複雜心思。
「這麼巧。」天原櫻訝異的望了煙蘿一眼,後者輕輕點頭,清眸底暗傳著一道訊息,悄悄的問著。
是他嗎?你等的人是他嗎?秋水明眸淡淡掩合,短短的一眼對望,纖細的女兒情思瞭然於心。
「是啊!既然這麼巧都遇上了,要不找個地方吃頓飯如何?」江灝熙提議著。
兩個美女眉來眼去的行徑全落進了他眼底。他雖好奇,卻也不想當場說破,既然已經當她是妹妹,他就不該跟她太親密,他知曉這年紀的女孩心底都在想什麼,他沒心思就別去招惹。
「櫻有事嗎?」天原澤一問著。
天原櫻搖搖頭,「我本來就打算過來陪煙蘿,沒有其他的安排。」
天原澤一轉頭對著祁煙蘿。「那煙蘿呢?」
「對不起,今天我想陪舅舅吃飯。」祁煙蘿微微低頭,輕聲說著,細白的雙手抓緊了胸前的信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