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第四十四章

柳夢絲一掠入屋,厲聲道:「小浪貨,我問你的話聽到沒有?」那少女已穿好了衣衫,冷冷地睨了柳夢絲一眼道:「遠點!本姑娘最討厭動軋就疾言厲色的女人……」她下了馬車,對岳家宇微微一幅,道:「請岳公子上車!」岳家宇抬起頭來,不由心頭一震,道:「你……你是『冬眠公子』的什麼人?」

少女微笑道:

「『冬眠公子』乃是家兄,他剛才進入此屋,說一會有貴客來訪,吩咐小女子候駕!以便送貴客到寒捨去。」

岳家宇沉聲道:

「令兄約本人來此印證內功,怎麼又回家了?他何時離去的?」

少女指指後門道:

「家兄自後門先走了,他說貴客幸臨,必須先回家準備一番!公子請上車吧!」

柳夢絲輕蔑地道:

「岳大哥,別聽她胡扯!這分明是有計劃的陰謀!」

少女哂然道:

「凡是有缺陷人,心胸都十分窄狹,凡事多疑,岳分子乃是光明磊落之人,自不會以小人之心渡君子這腹吧?」

柳夢絲不由大怒,掄拐欲砸向豪華的馬車,岳家宇伸手一攔,道:

「小妹請勿動手,先問明白再說!」

少女嫣然笑道:

「還是公子大量,一代俠士,果然不凡……」

岳家宇冷冷地道:

「你不必花言巧語,請問令兄的新婦人哪裡去了?」

少女美眸一轉,「格格」笑道:

「公子你這就不對了!白琬已是我的新嫂子,你又何必……」

岳家宇沉聲道:

「那個和你胡扯?本人問她自有道理……」

少女神秘地道:

「公子莫急,在家兄與白姑娘定情之先,少女子就曾建議他,多加註意白姑娘的交遊,因為象她那樣美麗而且武功又高的姑娘,不可能沒有意中人……」

岳家宇俊臉微紅,柳夢絲側臉望去,心中一動,道:

「岳大哥,你認識那個新娘子?」

岳家宇冷冷地道:

「認識又怎樣?她乃是我的恩人之女,只因她行為不檢,我不願理她,但她是恩人的獨生女,我不能逞一時氣忿,而使恩人擔心……」

「噢!」柳夢絲酸溜溜地哼了一聲,不再言語。

少女微笑道:

「因此,公子剛才一提起新嫂子,我就知道你們以前曾經好過一陣子,這就是女人心細的長處……」

岳家宇冷冷地道:

「你說令兄已先回家,是不是指前面的莊院?」

少女搖頭道:

「不是!那是家兄結交武林朋友之處,至於住處卻在另一個山谷中,我的新嫂子已經送到山谷中去了……」

岳家宇沉聲道:

「小妹,咱們上車吧。」

柳夢絲一團高興,至此已化為烏有,她以為世界上任何一個少女都比她幸運,連白琬已嫁了人,岳大哥還是十分關心她。

她默默地上了車,那少女卻上前座,拔下馬鞭,在兩馬屁股上抽了兩下,馬車立即滑出木屋。

馬車穿林而行,有路可循,轉過一個山腰,進入另一個山谷。少女指經谷底道:

「岳公子,快到了!」

自車中望了下去,谷底一片樹木,隱約可見一泓池水,並不見,抽家宇不由茫然道:

「不知貴府在何處?」

不少女「叭叭」猛抽兩鞭,兩匹馬四蹄齊揚,立即飛奔,加之又是下坡,快逾電掣,道:

「待會公子就知了……」

少女不斷地拍打馬屁,雙馬賓士更快,穿過樹木已經到了谷心一個深潭附近,但車子下瀉之快,幾乎連兩匹馬也有被壓死的危險。

這深潭方圓不過里許,直徑不過五六十丈,但看樣子卻極深。潭池中央,有一些竹管露出水面。有的還冒著青煙。

這本是瞬間之事,岳家宇本以為少女必能及時收韁,或者改變方向繞潭而行。豈知那少女既未收韁,也未勒馬轉彎,竟筆直向潭中衝去。

岳家宇本想掠下馬車,怎奈柳夢絲也在上面,要抱她同時掠下,已是不及。車子凌空翻-,「嘩」地一聲沉入潭中。

潭水砭骨生寒蟬,卻極清徹。岳家宇立即抱著柳夢絲,鑽出馬車,這時已經沉到湖底了。

好在他們略諳水性,不至馬上淹死,岳家宇正要浮上水面,突見身邊水花一冒,腰上軟麻穴已被人制住。

不由大吃一驚,原來正是駕車的少婦,只見她的長發在水中漂蕩著,就在這片刻工夫,她已將外衣脫去,露出了一套深綠色的皮衣,乍看起來,真象一條活色生捍的美人魚。

那緊繃繃的雙峰,纖腰、隆臀、渾圓修長的玉腿,而且在水底遊動著,簡直動人極了。

但岳家宇卻是一腔怒火,他知道這少女確是預謀,早在那木屋中換衣時,就打算把他們騙到此處來,經便生擒。

「又上了一次大當。」岳家宇看看柳夢絲,已經喝水太多昏死過去。

「果然冬眠公子不是好東西!」岳家宇獰視著少女,恨不得咬她幾口。

少女向他嫣然一笑,然後直立潭底,邁開大步昂首挺胸,作出男子走路姿態。

岳家宇不由一怔。更加忿怒,這才知道此女正是「冬眠公子」的化身,無怪從未聽說「冬眠公子」這號人物了。

少女又向她嫣然一笑,身子放平,兩臂平伸,「嗖」地一聲射了回來,速度既快,姿態又美,分明水中工夫十分了得。

她挾著岳、柳二人,向中央游去,只見潭底有些奇界的小草、怪石和一些不知名的魚類。

但那些大大小小的怪魚,卻並不害怕,環遊左右,十分友好。少女挾著他們緩緩而游,岳家宇並示感覺難過,因為她點的穴道十分奇特,能使人停止呼吸,所以口鼻中不會進水。

快到潭底中央,突然發現一個石屋,非常奇特,屋子的開頭,說方不方,說圓不圓,好象是利用潭底一塊巨岩鑿成。

所以這工程非同小可,不知人類在潭底怎能把巨岩鑿成一個屋子?

石屋有三四間,每一間都有極小的門窗,窗上大概是以水晶板擋住,可以隱隱看到裡面的燈光。

由於外面奇花異草隨水漂蕩,屋裡射出燈光,映照之下,五彩繽紛、燦爛奪目。

至於石屋的屋上及頂上,都生了一些長長的水草,上面有些管子通到水面上,乍看起來,好象神話中的魔屋。

少女游到一個石門前,一扭石輪,石門內陷,三人的身子立即吸入門內,此刻,這石門內的水,只有盈尺深了。

於是少女再扭一個石輪,挾著岳、柳二人進入一個精緻的小屋中。

這小屋中的一切,真是見所未見,一具傢具,差不多都是以原有的岩石鑿成,各就地勢爭奇頭艷。

四周的水晶窗外,有水草盪動搖曳著,魚類在窗外游來游去,使這屋中綠汪汪地,真象水晶宮一樣。

「太美了!只可惜不是一個正人君子隱居之所,實在太可惜了……」岳家宇望著少女,只見她甩去秀髮上的水漬,去到他的身邊。

她歉然地道:

「岳公子,請原諒小女子唐突,小女子奉命行事而已!」

她那一套水衣太動人了,上面還有些鱗片,此刻上面一滴水漬也沒有,分明是魚類的皮製成。

她笑道:

「至於『冬眠公子』,根本沒有此人,不過是依口胡說而已,諒公子已經知道……。」

她伸手解了岳家宇的穴道,岳家宇一躍而起,伸手抓去,那知少女的身子突然貼到牆上,身影突告消失。

岳家宇用力一推牆壁,紋風不動,回過頭來,解了柳夢絲的穴道,她還未站穩,向牆壁上掄拐猛砸,「當」地一聲石屑火星爆發,柳夢絲銅拐竟脫手飛出。

岳家宇忿然道:

「小妹,別枉費氣力了,就是能破壁而出,到了水中,仍然不是他們的對手,這隻怪咱們太粗心大意了!」

柳夢絲切齒道:

「我早就看出那浪貨不是好人,大哥你偏偏相信她的話……」

岳家宇慨然道:

「並非小兄相信她的話,只因小兄不能忘記恩人救命之恩,所以仍記掛白琬的安危!小妹你還年輕,不知道受人之恩,無以為報的痛苦……。」

柳夢絲歉然道:

「岳大哥,我不該埋怨你,只是以為你有時太直爽了些,很容易上當,小妹自幼在別人白眼下長中,所以養成多疑或永遠避別人的個性,這種個性往好處說,是處世謹慎,往壞處說,是多疑善妒,仇視人間,不過那白琬過去既與岳大哥相好,又怎會嫁給『冬眠公子』?不!這『冬眠公子』又是假的,岳大哥不認為白姑娘太善變么?」

岳家宇冷冷地道:「豈止善變,簡直是胡來!設非看在恩人面上,我的涵養哪有這麼好!」

「岳大哥……。」柳夢絲幽幽地道:「我萬分抱歉,不該招惹白姑娘,致使你不得不出手,而將她擊傷,以致弄得如此之慘……」

岳家宇肅然道:

「現在還說什麼?不過事情並不如想象之糟,我相信對方不會殺死我們,設若殺害我們,剛才在水中早就下手了……。」

這時石壁上一塊大石突然轉動,鑽出一個稚齡少女,深深一福,道:

「小姐請公子一人進內敘話!」岳家宇對柳夢絲道:

「小妹就在這裡等一會,不要再隨便出手!」柳夢絲道:「大哥你去吧!我不再與人動手就是了!」

少女伸手一讓,道,

「岳公子請!」

岳家宇鑽進小門突然驚呼一聲,幾乎以為自己的眼睛扯謊,他搓搓眼,仔細望去。

不錯,一張精工雕刻的石椅上,端坐著一位身段窈窕、聳鼻,藍眼、皮白如雪的女郎,正是西藏拉薩附近幽谷中的的奇女谷中蘭。

「你……你不是已經坐化了么……?」岳家宇沉聲道:

「而且岳某曾依照你的遺囑埋葬了你……」

谷中蘭已換了中原衣裝,全身火紅,再配上金黃色的秀髮,形成一種奇怪異致:她那藍色美目微閉,兩顆大淚珠在睫毛上流轉,凄然道:

「佛家有語云:善得善因,惡得惡果。賤妾昔年苦研武學,實際上已達性命交修之境,只以為坐化物故,與草木同腐。豈知一點元神始終未散,當郎君將賤妾埋於石像下約三個時辰之後,賤妾就復活了……。」

岳家宇膛目乍舌,茫然道:

「世上真有這等怪事么!」

谷中蘭柔聲道:

「郎君請坐,賤妾坐化之時,雖然渾渾噩噩,對四周景物似知不知,似覺末覺,但因靈犀一點,不忘入谷套中石像之人。是以對郎君抱妾出水,看巨鶴操演掌法,以及掩埋及立碑,賤妾都隱隱記得,是以郎君大恩,賤妾粉身難報……。」

岳家宇慨然道:

「谷姑娘言重了!坦白地說,上次遠走邊陲,本人的目的並不為了救人,至於谷中之事,不過是適逢其會而已……。」

谷中蘭肅然道:

「你我已是夫妻,郎君切莫以姑娘稱之!」

岳家宇總覺得這件事有點太玄,肅容道:

「岳某承諾之事,絕不反悔!你我已是夫妻,今生不再更改。但有一事不明,你復活之後,怎能出土?出土之後又怎地要那少女冒充『冬眠公子』,娶白琬為妻?」

谷中蘭道:

「賤妾以前說過,因久困幽谷,苦練有成,事實上功力已與家師相伯仲,復活之後,體內先天罡氣自然震松泥土,出土之後,來到中原,收了幾位妹妹,為我所用,那妹妹本是『黑暗別府』中的侍女,知道郎君和白琬姑娘交誼不惡,妾身思念郎君心切,乃不借得罪白姑娘,想到用她將郎君引出,豈知弄巧反拙,竟傷了白姑娘!賤妾前此不知白姑娘之父母,乃郎君的恩人,自護悉此事後,深深引啟自責……。」

岳家宇接過侍女遞來一杯香茗,道:

「此事也不能怪你,你我名分既定,自然希望早日相聚,至於白琬,行為囂張,乃是自討苦吃,不知她的傷勢如何了?」

谷中蘭嘆了口氣,道:

「賤妄於心有愧,自是全力而為,但能否復原,就很難說了……」

岳家宇道:

「小弟仍有一事不明,不知蘭姊,怎會隱於此處?又怎會發現此一洞天福地?」

谷中蘭嫣然一笑,道:

「說來那都是遇合前定,賤妾離開西藏之後,就留意天下谷水奇潭,希望覓一佳處,繼續修練內功。竟於來到中原的第一個月,發現了水面的出氣筒,深信下面有藏身之處,入水一看,石屋無人,不知為何人所留?但當初建造此屋之人,不但匠心獨運,而且必定耗了畢生心血……。」

岳家宇點頭道:

「此處太神奇了!一個人若能隱居終老於此、真是人生一大樂事!蘭姊,小弟簡直視你為神人了……。」

谷中蘭甜然一笑。道:

「姊姊只想與你做神仙眷屬,你能喜歡這裡。那是最好了,只怕消磨了你的大志!」

岳家宇道:

「報了大仇之後,小弟真希望隱居於此,永遠與世隔絕。但小弟仍要問你一事,左世保投奔姊姊處,而且姊姊與他也有深仇,為何讓他從容逃走?」

谷中蘭幽幽嘆道:

「姊姊與他勢不兩立,也可以說此來中原,除了找你之外,主要想手刃左賊,豈能讓他走,只因他變化萬千,令人捉摸不定,今日在前面莊主,小婢緣薏化名『冬眠公子』與白姑娘成婚,旨在引你來此相見,想不到左賊也在數百高手手之中……」

岳家宇道:

「那緣薏小婢怎會想出『冬眠公子』這個名字!」

谷中蘭道:

「說起來這名字也不是憑空杜選,只因姊姊坐化之後,以迄復活,這一段期間的不飲不食,正是一種冬眠狀態。乃將內功心法改為『冬眠大法』。緣薏深得姊姊所學,所以她才稱『冬眠公子』……。」

岳家宇道:

「姊姊,白琬呢?我想見見她!」

谷中蘭道:

「她在潭外療傷。你不必擔心,即使雙腿無法治癒,生命可保無虞……。」

岳家宇站起來道:

「蘭姊,你我的百年大事,早在小弟遺囑葬你時已經承諾,只因小弟血仇未報,不可馬上與你成親,所以小弟現在要暫時離開你了……」

谷中蘭道;

「妾身已是郎君之人,郎君今後去到哪裡,妾身必定相隨,至於郎君另有兩位未婚妻,因定情較賤妾為早,妾身自無異議,郎君自管放心……。」

岳家宇肅然道:

「蘭姊乃女中丈夫,容人之量,自非世俗女子可比,小弟萬分佩服。那麼咱們走吧!因為尚有同伴之人在丹陽城內丹陽酒家等候,如今已過了一天,不知她們是否已經離去!」

谷中蘭離開石椅,姍姍走到岳家宇身邊,柔聲道:

「岳郎,急欲離去,也不在一時,何況三位同伴在該處等候,過了約定時間。但也必在附近,姊姊決定負責為你找到他們,你既然來了,豈能空腹而回!」

她立即吩咐擺酒,端著岳家宇的手進入另一間石屋。

這間石屋更加奇妙,由於四周有三面牆壁以一丈見方的晶石板拚揍而成,似乎象沒有牆壁一樣,也等於完全暴露在潭的深處。

因此屋外的水中景物,一覽無遺,屋中燈光極暗,加之外面水草撩映,魚類遊盪,使屋中五顏六色,光彩奪目,令人目不暇給。

谷中蘭倚在岳家宇懷中,站在水晶牆壁邊,指著外面道:

「岳郎,潭底景物與上面迥然不同,這裡萬簌俱寂,永無兇殺鬥勝之事。長住於此可以心如止水,若在此進修,更是事半功倍……」。

岳家宇連連點頭道:

「不錯!任何人在此住些日子之後,也曾俗念滌盪殆盡,心平氣和。蘭姊,你真是一位了不起的女人!」

谷中蘭將粉臉貼在他的面頰上,幽幽地道:

「可是姊姊再了不起,總要綠葉親配,設若沒有你,終有一天會寂寞而死,象一朵新花一樣,因缺乏陽光和水份,枯萎而死……」

「蘭姊,小弟對你真有這等重要麼?」

「是的,太重要了!你必須記住姊姊也是女人呀!女人總是需要慰籍和保護的……。」

「蘭姊,我現在還不夠資格保護你!」

「但你不久的將來!就可以獨步天下,因為『鶴形八掌』,堪稱天下一絕,而你的進境又快。」

谷中蘭道:

「岳郎,我們可以走了!恐怕你那位義妹已經等得不耐煩呢……」

岳家宇肅然道:

「蘭姊,你真有五十多歲了么?」

谷中蘭道:

「姊姊豈能騙你!怎麼?你不嫌姊姊太老吧?」

「那裡!小弟一向言出必行,不用說蘭姊看來仍是二十許人,即使紅顏老去,小弟也不會自毀前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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鶴形十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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