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廿二回
小俠飛身撲奔場內而去,劉元曜也急忙挺身立起,目光跟著小俠電射飄風的去影凝神一瞧,只見右側場內,大約三丈開外,站著一個身穿玄色勁裝體形小巧絹秀的少女。
她對面不遠卻又站著一個手橫長劍的大漢,目中充滿了恐怖憂懼之色,望著少女出神,彷彿是敵對仇家,仔細一瞧,原來是孟老四——孟成厚。
二人中間地上,橫擺著一柄長劍,長劍左側不遠,一堆鮮血中正躺著一個齊肩劈成兩斷的死屍,知道定是少女的傑作!
劉元曜掃眼看場內情景,已知慘號之聲,定是大漢就誅時所發的哀鳴!忽然,倏又想起,號聲之中,還攙雜一聲清脆尖叫,不知究竟發自誰的口中?心想:「清脆尖叫,莫非是出自孟成厚口中?」
意念及此,抬眼仔細打量孟成厚一番,見他這時,面上雖然罩滿驚恐之容,但其周身上下,卻無一點傷痕,一身青緞勁裝,亦無一點破損跡象。
獃獃望了一陣,不覺愈看愈覺心疑不定,心想:「莫非今天,連聽都聽錯了嗎?真是已成無用廢材了!」
心念恁樣一轉,不禁引起一陣莫須感傷,低聲微微一嘆!目光緩緩收回,情不自禁的又溜回少女身上,上下再一打量,不由一驚!
原來少女下身,左腿一隻褲管,已由靴靿被劍埠挑破足足二尺多長,幾乎直達骻骨,大腿上截,耀眼照人的晶瑩肌膚,已全部袒露眼前,膝下小腿肌肉,被劍劃開一道二寸多長傷口,鮮血正汨汨直淌,已把褲管下截染紅!
劉元曜望著少女,一怔之間,小俠勢如飄風迅電,已撲至少女身邊,側臉不屑的瞟了孟成厚一眼,折身又向少女湊近一步,順手握住少女柔荑,眼中閃爍著關切的目光,低聲問道:「瑤妹!傷勢怎樣?要緊嗎?」說完,伸手俯身,體貼入微的撫摸瑤姑腿上傷口。
瑤姑自與小俠岳文驤,在天台國清寺前邂逅,她那從未啟動的情鎖,已被少俠儒雅脫俗翩翩風韻所動,自此,芳心早已暗許,此生非君莫屬!
而且,有意無意之中由爺爺葛天民口中得悉,非小俠絕不輕論嫁娶,所以瑤姑名義上雖說還是待存閨中,而心靈上,自己卻早身有所寄了。
天台峰顛,與小俠一面,暗許終身之後,自此分路揚鏢,各奔一方,可是,瑤姑一顆處女芳心,無時無刻不在牽挂意中情郎,匝月有餘,姑娘真已嘗夠了青燈照壁之苦,洞宮萬丈巖下,強敵之前,重逢心上愛侶,當時目睹他那一身蓋世武功,以及倜儻人品,情不自禁的又把耿在心頭的愛慕之情,加深了一層!
無奈睽睽眾目之下,羞人答答的,可又怎好輕露心底相思隱私?如今伴隨小俠身側,取道折返贛州,四天行程中正是攀談親近的大好機會。
適才,劍劈魔賊剎那,自己因為過於貪功,一時不慎,左腿被孟成厚揮劍挑傷,當時忍住奇痛,怒瞪退至對面的孟賊,一怔間,不防小俠飄風似地,湊近身邊,握住白嫩如玉的縴手,真似觸上飛竄的熱流一般,周身忽覺一陣從未經過的痠麻,電也似地直徹心脾!
瑤姑這時,滿懷奇異心情,正欲轉臉望去,忽聽小俠又以萬般親切關懷的口吻,一聲「瑤妹」真把姑娘叫得心花怒放,一陣甜蜜之感,連腿部奇苦傷痛,不禁也都忘得一乾二凈。小俠話音未落,瑤姑那張美若粉團似的俊臉,登時俱被紅雲所罩,扭頭脈脈含情,嫣然一笑,道:「驤哥放心,小妹傷勢並不太重!」臉上帶著出自心底深處的笑容,說得雖是那麼輕鬆,而緊皺未開的柳眉,卻又證明言非由衷!
小俠關切同道安危,順口叫聲「瑤妹」乃是出於純潔坦蕩耿耿至誠,言下並未含有甚麼兒女私情。可是瑤姑這副充滿深情的微笑,及羞而不怒的神態,看在小俠眼裡,不禁懍然一驚!內心惴惴不安的忖道:「岳文驤呀,岳文驤!出道以來,這幾副武林恩怨重擔,壓在自己肩上,該是多麼沉重!如今一擋擋辣手巨案,仍舊懸而未決,怎好到處招惹兒女私情,困擾自己,無故分心旁顧?可說這次武林劫運,自己乃是舉足輕重的人物之一,偌若因為一念之私,弄出不可挽救的差錯,將來又以甚麼面目,再見恩同再造的恩師祖?」
意念所及,小鹿撞心的心情,立刻冷靜下來,但是關懷同道安危的熱誠,卻未因任重至遠之慮,而沖淡了風雨同舟輔車相倚的摯情。
小俠手握瑤姑纖秀柔荑,雜念一經消除,忸怩不安的心情,登時一掃而空,坦率得竟如同胞兄妹一般。瑤姑話音未落,小俠回手探入懷中,急忙摸出一隻玉盒,托在股掌之上,側身一本正經的望望瑤姑,道:「這盒「萬靈紅玉膏」是敝師祖精心煉製的外傷靈藥,姑娘快些拿去塗敷創口,少時即可痊癒,面前這個惡魔,賢妹不必勞神,交愚兄打發他走就是!」
說完,順勢忙將玉盒遞至瑤姑手中,跟著,提身向前微微跨進半步,緩緩抬起頭來,不屑的望了丈許開外,仍在木然若癡的孟成厚一眼,劍眉微挑,面色隨之陡地一沉,怒氣沖沖,正當欲言未言之際,忽聽左側不遠,霍然傳來一聲高叫,道:「孟老弟,收手!逞強無益,今天咱們珊瑚嶠的弟兄,算是在此認栽,快把斷臂成殘的茅老弟扶過來,但憑他們自稱俠義的君子宰割好啦!這筆血債,終不能就此算了,日後不怕他們不連本帶利奉還,何必急在一時?」
此語一出,聽入小俠耳中,神色仍極泰然,毫無一點驚訝之意,彷彿這事,原本就在意料之中,可是,緊隨小俠身後的劉元曜,聽得不由一怔!未等話落,急忙轉臉循聲一瞥,見是身被小俠一塊碎石震得懸空橫飛的「火刺蝟」查岡,這時竟已安然無恙,站在化子左側一丈多遠的空場之中!
劉元曜目睹查岡神色,雙眉不覺愈皺愈深,惘然不解的望望「火刺蝟」不時晃動的身形,心想:「適才小俠,為了救援同道,一手同時打出兩塊碎石,功力再深,不可能同時出手的石塊力道互異,持槍大漢,即然心胸前後洞穿而亡,諒查岡也難倖免,縱然不死,也得落傷成殘,可是,這廝居然保得一命,而且毫無一點傷損之相?足見查魔身懷武技,亦非泛泛之輩!」
滿腹狐疑,耿在心中,閃電般一轉之頃,只見孟成厚,未等查岡吩咐的話音落盡,急忙折身,湊至茅彬身側,塌腰掖扶右脅,怒瞪小俠一眼,晃晃蕩盪撲向查岡身邊走去。
劉元曜委實不愧仁厚君子,自己身遭匪類之害,血跡創痛尚未滌清痊癒,但目睹「陰私鬼」左臂齊肩斷折,血涌如注的慘景,登時竟把自己受盡虐待之苦,忘得一乾二凈。
茅彬由他身邊走過,仍以憐憫目光,望著晃動不穩的后影,黯然一嘆!正欲轉身,再向小俠望去,只聽身邊一聲清笑,道:「劉鏢頭,這群人間惡魔,不知給無故良民帶來了多少災害?除掉才是我們俠義中人的積善功德,絕不可再把仁慈,誤施在這班狗賊身上。」
這昂揚響亮的話音,劉元曜知是出自身後的小俠口中,聽他這番話音,雖覺一股磅礴正氣,大有復振俠義聲威之慨,但是內心純厚容人的慈念,卻又不忍目睹過分血腥殺孽,小俠話未說完,正欲折身勸阻,只見小俠隨著自己的話音,竟已瀟洒翩翩的掠過面前,緊追孟成厚二人的去影奔去。
劉元曜的為人,心性委實淳厚,當他一見小俠,緊追斷臂成殘的「陰私鬼」等三人撲去,不由一驚!小俠大步掠過面前剎那,他心中懷著沉重心情,急忙忙的亦緊跟小俠身後而去。
劉鏢頭懷著一顆悲天憫人的仁慈心腸,急於想把這場殺劫,就此化解息止!但他身懷武學,可又怎能比得上小俠十之一、二呢?
當他大步向前急趕之頃,只見相距不上兩步的小俠,肩頭微微一晃,尚未看清身形步法,眨眼之間,竟已佇足查岡及孟成厚等三個惡魔的面前,自己落後足有十多丈遠。
劉元曜一驚之下,急忙接連兩個箭步,接踵縱落小俠身邊,跟著,真氣一沉,方始穩定住憂忡不安的心情,正欲抬頭望去,忽聽查岡一聲苦笑,道:「少俠請恕我查某眼拙,尊駕大名,可否賜告?」
劉元曜急忙抬頭,循聲一瞥,只見查岡這時,正與小俠面對而立,說話聲勢,雖是溫和有禮,可是他那一雙梟目,卻放出兩道怨毒光芒,濃眉倒豎,怒氣沖沖的凝視著氣定神閑的小俠!
他的身後,孟成厚掖扶著斷臂成殘的茅彬,正在向傷者創口之上,塗敷著止血的治傷葯末。
劉元曜一眼掃過,正想扭臉再向小俠望去,忽聽岳文驤接住查岡未落的話音,一陣嗤嗤冷笑!跟著冷「哼」一聲,不屑的答道:「目前名震江湖的「神手追魂」岳文驤,你可有耳聞?」
此語一出,查岡神色立變,身形似是微微一震,驚惶不定的又把小俠上下打量一陣,面呈狐疑神態,急匆匆的問道:「岳文驤是否就是尊駕?」
「是又怎樣?」小俠漫不經意的回答。
「火刺蝟」聞言,不由一怔!匆忙不迭的晃退三步,彷彿是在戒備小俠,又以迅雷之勢驟然出手。但當身形定穩,驚恐萬狀的抬頭又把三俠偷偷一瞄,顫抖著喉音,道:「適才暗器殺人,可是足下所為?」
身形雖與小俠面對而立,但是他那一雙滴溜溜亂轉的賊眼,卻不敢與小俠俊目神光相對,簡直沒有勇氣正視小俠一眼。
小俠目睹查岡這副內荏畢露的神態,不禁漠然一笑,不屑的斜瞟查岡一眼,毫不遲疑的答道:「不錯,正是小爺所為!」隨著厲聲喝道:「今天你能逃得一命,並非是你的武功比持槍大漢高明多少,可說均是不見經傳的狐鼠之輩,當時,小爺急於挽救同道,脫出兩柄鋼刀夾擊之危,所以才把打向你的石塊,另用彈震力道出手,目的震飛你這隻皮囊,撞擊兩個持刀大漢,否則,小爺若以同一力道打出,這時你還想保全狗命嗎?那簡直在作夢!」
此語一出,尚化子兀立右側,聽得並不足奇,因為他對小俠的底細,摸的極清,不要說一手二石打出,力道可以互異,就是一手十石,同時打出,十石亦可勁氣不一,這乃是「先天太極無形真氣」的運用,悉由心念所發,而非憑藉手腕之力所為。
小俠這手神功絕技,化子雖是知之甚稔,可是看在劉元曜眼裡,卻感異常神妙,小俠原原本本一經說完,他不由暗驚且喜,心想:「岳少俠即有這一身絕承武功,哪怕珊瑚嶠險關重重,縱然是劍嶺刀山,挑破賊巢,除絕禍源,諒也不能難住小俠。
「千手金剛」鄒純,多年隱匿陰惡崇山峻岭之中,糾眾為惡,禍淫一方,實已到了罄竹難書之境,今天若想直搗黃龍,救出被難的……」
心念未完,忽聽查岡接著小俠甫落的話音,道:「珊瑚嶠遊俠雙義,今天敗在你們不光明的手法之下,難道還要趕盡殺絕嗎?」
小俠面色跟著查岡的話音,陡然一沉,查岡話未落地,他氣沖沖的接道:「看樣子今天你輸得仍不心服?好!怎樣才算光明磊落的打法?快些說出來,小爺叫你心悅誠服的走!」說完,怒瞪一雙俊目,死死盯著查岡,等待回答。
「神手追魂」岳文驤的大名,天台揚威「三目神君」挫敗,早已聲震武林,遐邇皆知,洞宮萬丈巖「赤面飛熊」乜澄清,狂妄氣燄一掃乾凈,為時雖僅幾天,但是事實經過,早又不脛而走,其間不無畫蛇添足,繪影繪聲之弊,但是「神手追魂」岳文驤的大名及事蹟,確實震撼武林!
適才查岡一聽小俠報出名號,本就暗吃一驚!權衡當前之勢,自己這一面,人雖夥眾,佔盡優勢,誰知眨眼之間,竟已落得轍亂旗靡,潰不成軍,僅僅留下三個活口,其中還有一個落傷成殘,生命也在奄奄一息之中,若再逞強鬥狠,不知見機早退,今天定要難保生還!是以,拿定俠義道中,絕不趕盡然絕的弱點,立逼小俠網開一面,給自己保全一命,並且落個丟臉不丟人的下場,退出眼前屍橫遍地,瘡痍滿目的血腥屠場,日後再圖找場雪仇機會,也還不遲,所謂:「吾子報仇十年不晚。」強忍一時之氣,乃是明智的智舉。
天下事往往是出人意表,查岡把話說完,再也想不到小俠仍舊緊緊追著話音,定要叫他劃出立見真章的道兒「火刺蝟」聽得不由一怔!
心想:「好狠毒的小狗,真想一個不留嗎?」心確暗暗氣怒,但是嘴上,卻不敢帶出骯髒字眼,只見圓瞪二目,獃獃的望了小俠一陣,驀然,心念陡地一動,未等小俠話音落盡,匆忙不迭的接道:「今天我們弟兄落敗,完全出於一時大意輕敵,如今我們已成轍亂旗靡之勢,查某縱然再鼓餘勇,一爭高低,恐怕也難接得住你們四個聯手圍攻,我「火刺蝟」絕不是畏怯強橫,甘心服輸,我是說,岳少俠如果有興,不妨枉駕珊瑚嶠走走,游煞雙俠,當盡地主之誼,倒屣恭迎!」
查岡這番外強內荏的推詞,聰穎絕頂的小俠,豈有聽不出來的道理?
查岡說完,暗罵一聲:「鼠輩,你想今天全身退走?簡直是在作夢!」
心中在想,嘴上卻未說出,查岡話音甫落,氣得不覺呵呵一笑,跟著俊目一軒,正欲怒言叱斥,忽聽尚化子哈哈一陣大笑,未等小俠開腔,搶先答道:「「火耗子」不要恬不知恥,光在自己臉上塗金,膽怯就說膽怯,何必兜圈子吹大氣?你以為我們岳老弟,不敢赴約就教嗎?簡直癡人說夢!」說完,怒瞪查岡一眼,氣狠狠的又道:「你們這一對孽生兄弟,即是恁樣毫爽好客,誠摯相邀,岳老弟當然不會拒人千里之外,說穿了,你無非是存心逃命,化子今天破破天荒,不但饒你不死,而且大膽替你擔代下來,快滾,免得在此惹厭!至於珊瑚嶠赴約一節,這裡事情一了,少俠馬上由此登程,你快些滾罷,告訴鄒純老怪,叫他準備引頸就死!」
化子話如聯珠,滔滔不絕的說完,查岡強把衝上心頭怒火按住,陰森森一聲冷笑,滿面不屑的瞪了化子一眼,道:「太爺金環之下,才把狗命撿回,真也虧你大名鼎鼎的「齊魯怪乞」尚維三,這時居然又厚顏無恥的反口噬人,這與狗仗人勢何異哉?」說完,轉臉望望冷峻含怒的小俠,似是不敢輕信化子所言無詐,內心依舊懷著憂疑,期期艾艾的問道:「查某不再久陪,珊瑚嶠峰頂恭候尊駕賜教,不過寒寨蝸居,小集鷗波,不足款待佳賓!」嘴裡在說,二目始終瞪著小俠不放,彷彿要在他那幻變不定的臉色上,找出是「是」是「非」的答案。
查岡說完,小俠沉吟有頃,忽然劍眉一剔,朗聲答道:「尚化子即代作主,當然是一言九鼎,豈能無端反悔?今天小爺體念皇天好生之德,放你一條生路,如能徹悟,最好立即跳出罪惡深淵,從此洗面革心,擇善做人,來日相見,則當刮目相看,奉之以禮,否則,珊瑚嶠倘再撞在小爺手中,你可要估量自己的腦袋,請吧!」側身讓開正路,二目仍舊暗察查岡的舉止。
小俠此語一出,雖然諄諄勸勉,聽的令人刺耳不快,可是最後一句「請吧!」真如蒙受赦令一般,小俠話未說完,查岡匆忙不迭的折身望望身後孟成厚,道:「揹起茅老弟,咱們走!」轉臉又對小俠,目中暗含深仇怨毒光芒,道:「小俠,後會有期,恕查某失陪了!」說完,搶前幾步,由地面上撿起自己一對三套金環,折身逕奔來路,頭都不回,直向山下走去……
孟成厚肩負斷臂成殘的「陰私鬼」緊跟查岡身後急趕,霎時,三條人影,便在聳立的巖石之下消失。
小俠目送三個人間惡魔,轉入巖石之下,折身望著化子罵道:「一生手辣心黑,今天忽然心血來潮,變得那麼寬厚仁慈,莫非真想「劈開生死路,跳出是非門」落個福慧雙修的全人嗎?」
這句極盡譏諷之能的調侃戲言,說的化子狂笑不止,笑聲未落,化子抬眼望望佇立劉元曜身邊瑤姑,轉臉望著小俠,擠鼻弄眼,扮出一副突梯醜態,道:「哎唷,我的小爺!化子今生縱然天天面壁,跪碎了兩塊膝蓋,恐怕也不會修得人見人愛,鶯燕爭憐「福慧全人」更是休想,我看我有生之年,已經命定,只有抱著酒罈子成雙啦!」
化子言外之意,不但小俠心裡雪亮,就連瑤姑,也知化子又在無話找話,所言何指。無奈劉元曜兀立身邊,生人面前,不敢露出放肆神態而已,不然,小俠縱然不會出手,瑤姑娘也不會輕易饒過。
是以,化子說完,瑤姑白了他一眼,急忙低垂螓首,悶聲不響,只把小嘴嘟得很高,偷偷不住的「咕嚕」暗罵!
小俠也是逼於生人面前,不便還以顏色,只是佯作不懂。
幾人之中,惟有劉元曜,這時他已知道,面前這個蓬頭亂髮,鶉衣百結的老者,就是名震遐邇的「齊魯怪乞」尚維三,內心不禁油生敬佩!適才,化子嘴裡滔滔不絕的說了一大堆,劉鏢頭乃是見聞極廣的過來人,哪有聽不出之道理?只是後生私情,只可周全,絕不敢以此取笑。是以,化子說完,依舊佯作不解,急忙趨前一步,雙手正欲抱拳為禮,忽見身側的小俠,就勢挨近面前一步,道:「劉鏢頭恐怕還不認識這位化子吧?他就是鼎鼎大名的「齊魯怪乞」尚維三!」
劉元曜隨著小俠未落的話音,抱拳一拱,道:「小弟劉元曜,久仰尚兄大名,如雷貫耳。小弟與兄,神交已久,今日旅途邂逅,幸何如之!」話微一頓,又道:「小弟無才,失鏢被囚,幾乎一命不保,幸蒙尚兄援手救弟脫危,實深感戴不已,小弟這廂謝……」
劉元曜話未說完,化子提著破鑼般尖嗓,嚷道:「好啦,好啦,大家報報名號,認識認識就夠了,哪裡來這些又酸又臭的繁文縟節?有機會請我化子吃一頓,那才是咱弟兄的交情!」
此語一出,小俠、劉元曜倒不覺怎樣離奇;小俠是司空見慣,不以為怪,劉元曜早有耳聞,知道化子夙性玩世不恭,聞化子此語,只一笑置之,瑤姑可就不然了,化子最後一句,直把姑娘「咯咯咯……」
笑得不能直腰,並且邊笑邊罵,道:「三句話總是不離要飯的本行,簡直是無賴!」
笑聲落盡,小俠忙又指著瑤姑,對劉元曜道:「這位姑娘,是「翻雲手」葛大俠的孫女,芳名瑤姑!」
劉元曜謝過姑娘救命之恩,側臉又向小俠問道:「少俠可曾聽說,台州翠華山莊莊主「匕首神龍」沈一飛的蹤跡嗎?」
一語甫畢,在場的三人,俱是一怔!六隻炯光閃閃的神目,全都集中劉元曜面上。尤其是小俠,聞言不覺雙眉一緊,忙不及待的問道:「離開台州以後,尚未聽到有人談起此事,如今台州方面,並沒有甚麼消息傳來。劉鏢頭是否聽到甚麼?」
劉元曜驚愕不定的望望小俠,道:「不僅聽說,而且是親眼所見呢。」
岳文驤精神不覺一振,道:「鏢頭看到了甚麼?」
「珊瑚嶠總寨,親見「匕首神龍」沈一飛,以主人身分,張羅著嚴防你岳弟攪擾該山,看情形,布署得異常周密!」劉元曜神情,已漸漸顯出緊張不安。
小俠茫然不解的望了望他,不以為然的接道:「沈老賊雖然是「三目神君」姜聲誥的師弟,但他即未正面介入這場禍亂中,他又怎肯拋棄台州,慘淡經營出來的大好基業?我想,可能他與「千手金剛」鄒純老賊交厚走動走動,也是禮貌上的過從,絕不會舍佳餚而就雞肋。」
尚化子未等小俠繼續再說,搶著插嘴接道:「老弟見解,可說始終不脫俠義中人的仁厚範圍。你想,沈一飛即是「三目神君」的師弟,其授業師尊「赤面飛熊」的行為志趣,當然就是「匕首神龍」的典範,他師尊籌組天和派,他又豈能置身事外!」
小俠靜靜聽著化子訴說,神情彷彿仍覺其理有些牽強,化子說完正欲介面反駁,忽然又聽劉元曜說道:「尚大俠所言,只是沈一飛捨棄翠華山莊一片基業的原因之一,另外一個主要因素,還是與這次劫鏢有關。」
化子聽得也覺不對起來,雙眉隨之微微一緊,望望狐疑不定的小俠,道:「這話又作何解?據化子所知,這次劫鏢,除一箱「紅貨」是由翠華庄內起出之外,別的並未發現甚麼。如今攪鬧翠華山莊的主要幹將,除我化子和岳老弟之外,瑤姑娘隨她祖父,也是重要高手之一,難道均被沈老賊瞞過了嗎?」
劉元曜聽完化子所言,毫不遲疑的接道:「不錯,諸位大俠均被這老賊瞞過了!」
小俠聞言,雙目一軒,精神不由異常振奮,劉元曜斬釘截鐵的話音一落,忙不迭的問道:「何以見得均被沈賊瞞過?」
小俠如此一問,似是正與化子、瑤姑的心意暗合。彷彿小俠所持的疑慮重點,二人也有共鳴之感。是以老小二人,四隻電炬般的神目,盯著劉元曜企待撥散此疑雲之回答。
劉元曜黯然一嘆,道:「寧都鳳凰山失鏢之後,先時,弟與「玉面麒麟」李崇輝二人,由「九尾蠍」彭爾傑囚在鳳凰後山。不久,便由彭賊乘深夜抄著小路,輾轉押送台州,囚禁翠華山莊一個枯井裡,整整二十一天,你們攪擾沈賊宅第,擊斃他的寵妾春芳,當時老賊異常震怒,事後憂慮再生巨變,恐怕揭穿幕後主使劫鏢陰謀,所以,又把弟與李兄,轉解珊瑚嶠,交「千手金剛」鄒純,關入石牢之內。」
三人聽劉元曜恁樣一說,情不自禁的一聲驚「呀」同聲問道:「有這回事?」
劉元曜這時的心情,非常激動,彷彿已把周圍三個同道,忘得一乾二凈,小俠等三人,同聲驚叫,仍舊未鬆弛緊張的心絃,叫聲入耳,似是一無所聞,僵直若癡的二目,凝望著深山遠處,漫不經意的繼續說道:「三天以前,夜幕初卷,晨曦之光,將由石縫中鑽進室內,驀地,查岡老賊突然現身石牢門外,他那獰惡梟目,掃了小弟一眼,當時弟已知厄運將臨,正心念尚未轉定,四個碩壯匪徒跟進石室,不由分說,架起小弟便向前寨飛撞,當到地頭,沈一飛及「千手金剛」早已站在廳前立候多時了。
這時沈一飛,手提兩條熟牛筋,首先急步奔至小弟面前,氣沖沖的一言不發,揮手命人剝去小弟上衣,趁著四個大漢,分持小弟雙臂,他指尖運足內功真力,洞穿了小弟左右兩根鎖骨,系好牛筋,小弟方始省悟定是起解遠方,但是不知究竟押送何處?事後,登程上路,才由群賊口中聽到,原來怕岳老弟找到我們落處,禍連到鄒純老賊,所以解送洞宮交割,以小弟充作人質,萬不得已時,也好以弟生命,來要挾俠義緩手止步!並且知道,沈一飛全家,均已遷入珊瑚嶠安居,暫時躲避風險。」說完,低頭黯然一嘆,自言自語的又道:「「玉面麒麟」李崇輝,現在仍在珊瑚嶠囚禁,不知目下生死如何?」劉元曜說罷長長的吐出一口憂鬱悶氣,熱淚不覺奪眶而出!
化子聽完劉元曜這段慘痛經過,臉色不覺氣得鐵青,二目中精光閃爍,話音未落,急忙提步湊至劉元曜身邊,道:「珊瑚嶠是否位居武夷大山,地屬江西瑞金縣境?」
劉元曜頹然若喪的仰首望望身邊化子,微微點了點頭,道:「不錯,正是瑞金縣城東南,大約七、八十里的崇山深處。」
這時,化子的情緒,非常激憤,劉元曜指出珊瑚嶠的去處,他絲毫不加考慮,側身望望也在橫眉立目的小俠,道:「岳老弟,此去贛州,瑞金正是必經之路,沈一飛老賊,即已龜縮珊瑚嶠峰巔,託身「千手金剛」鄒純卵翼之下,將來恐怕又是武林一大隱患,不如趁此機會,下手除掉,免得明年上元多費手腳。」說完,抬頭環掃瑤姑及劉元曜一眼,又道:「別耽擱時刻啦,快走!」擰身雙肩一擺,提步便想直奔西南的下山小路撞去。
化子左腳跨出,還未沾落地面,忽聽身後瑤姑嬌滴滴的叫道:「尚老前輩留步!」
姑娘此語一出,尚化子不由一怔!急忙收回腳步,折身來望望瑤姑,沒好氣的嚷道:「就是你們這些女娃兒最多事,真惹厭。甚麼事?說罷,姑奶奶!」
瑤姑鑒於場內及目下情形,確有幾樁出於善意的大事,懷在心中。
不過,善意之中,卻又或多或少,攙雜些微不足道的隱私。也就由於這點滴滴私衷,連朗如星月,誠懇忠摯的熱忱,都被這點私慾,遮去不少真摯的光芒。正如朗晴浩瀚,流動著一小片烏雲一般,蒙住了日月經天的燦爛光輝。
瑤姑勸阻化子勿急趕路,並未引起小俠及劉元曜等二人的注意,但是尚維三氣急敗壞的一陣叫嚷,小俠等二人不覺一怔!老化子喋喋怪叫聲中,二人情不自禁的轉臉一瞧瑤姑,只見姑娘粉臉深深低垂,不住的撥弄飄在胸前的劍穗,任由化子狼聲惡氣的叱斥著,並無一言抗辯。
小俠看著瑤姑這副楚楚憐人之態,心中頗覺老大不忍,化子話將說完,一見瑤姑仍舊低頭不語,內心更覺不是味道,不禁面呈微笑,側臉望望圓瞪雙目的化子,罵道:「瑤姑娘叫你留步,想必定有要事相告,看你這副窮兇惡極的鬼相,真似城隍廟的油留鬼,開口話中總要帶著一根骨頭,看你將來魂歸陰府時,閻王老子不割你舌根,那才怪呢!」
回頭面容一整,望望緊閉櫻口的瑤姑,又道:「姑娘有事無妨直言,大家也好磋商而行。」
小俠此語一出,瑤姑抬起不勝嬌羞的俊臉,掃視了小俠一眼,道:「驤哥,三具賊屍尚未收掉,我們怎能不顧而去?明天豈不是連累附近居民,遭受無故困擾嗎?」
化子不等瑤姑說完,忙道:「就是這個,那還不容易嗎。」回手探入懷中,正欲折身,奔向身邊的賊屍撲去,忽然又聽瑤姑,似是有意阻攔化子魯莽舉止一般,又迫不及待的接道:「還有……」
化子倏又收住腳步,大聲嚷道:「姑奶奶真嚕嗦,還有甚麼?快說!」
尚化子口無遮攔,左一個「姑奶奶」右一個「姑奶奶」信口亂叫,小俠聽得俊臉一陣火辣,怒瞪化子一眼,喝道:「胡說些甚麼!怎的這樣為大不尊?」緩緩轉身,望望面呈慍色的瑤姑,道:「姑娘還有甚麼?」
瑤姑眼見意中才郎,處處都顯出袒護之意,心中登時泛起一陣從所未有的甜蜜之感,臉上薄怒立刻一掃,會心一笑,道:「趕赴珊瑚嶠賊巢,目的是救援李崇輝大俠出險,這種情形,絕不允許拖延時間。
劉鏢頭內外重傷,初癒不久,體質當然不免孱弱,瑞金之行,怎好再勞劉鏢師介入?況且,此去瑞金珊瑚嶠,愈快愈好,依小妹愚見,最好明天入暮趕到,以免沈、鄒二賊,預作準備。劉鏢師傷勢即未全部康復,怎好過度耗費體力?倘有不側,不但徒增後顧,並且還要落個功虧一簣!」
這時,化子已把賊屍蝕化乾凈,無用斷損兵器,亦已拋入山澗間,場內不留一點惡鬥火拚的痕迹。
瑤姑說到最後,他已折回當場。
瑤姑說完,小俠惟恐化子又在其中打岔,於是不待話音落地,急忙接著問道:「姑娘所慮,不無道理。若非姑娘提醒,我倒還忘記了。」
話微一頓,沉吟有頃,接道:「我看這樣吧,化子協同瑤姑娘,護送劉鏢師先回贛州,途經瑞金,不必停留,抄取近路,走石城西返,到瑞林鎮便算進入安全地區,化子還必須由此再折回台州,邀約「凌霄劍客」及幾位姑娘,同回三江鏢局集齊,以便共商大事。至於珊瑚嶠救援李大俠,小弟一人盡夠,不必諸位煩神。話已說定,不必耽擱時刻,咱們贛州再會。」說完,不等眾人首肯,轉身便向正南走去。
左腳落地,右腿方一提動,忽聽瑤姑又在身後,急匆匆的叫道:「驤哥!那怎行?」
瑤姑袖中玄機,適才真把眾人弄得無法捉摸,誰也不知她的葫蘆之中,究竟賣的甚麼葯?她一徑把話說清,小俠別無邪念,當然不疑有他!劉元曜不明底細,卻也未曾再向深處細究。惟有尚維三心明眼亮,瑤姑關懷劉元曜體質傷勢,雖說也是出於至誠,但是其中,仍舊不免露出情私破綻。
不禁暗暗一笑,道:「好呀!你這女娃兒,真是人小鬼大,自己不說苦戀小俠,想把我們撇掉,單與小俠親近一番,反而找出名正言順的一番大道理來,叫我們自動走開,你也夠聰穎,並且已經費盡了苦心。這真是:「大姊做鞋,二姊照樣」。怎麼一個姑娘,都想和南宮翠娥一爭短長?」
心念閃電般一轉,又見小俠說過,不管不顧的折身逕去,化子不覺更是暗笑瑤姑,今天可白費了一番苦心!
瑤姑一陣匆急叫嚷,小俠煞住腳步,身形還未折轉,化子緊接瑤姑未竟的話意,怪聲怪氣的嚷道:「驤哥,天台一面,我們受盡了思惹情牽之苦,今天好不容易邀恩天緣,怎就不容小妹傾吐心底私衷?真是狠心賊,真是……」
化子嘴裡滔滔不絕的怪叫,瑤姑真已羞得無地自容!最後,簡直愈聽愈不像話,不覺氣得肝火衝起,不容化子繼續再說,急忙折身縱起,雙肩一擺,飛向化子撲射途中,一聲怒喝:「死化子,狗嘴裡不吐象牙!」
雙手一分,電也似地,疾向化子兩腮抓去。
化子似是早已有備,瑤姑折身縱起,玉掌陡分剎那,老化子嘻嘻一陣怪笑,提身倒竄三步,躲開姑娘雙掌,連聲嚷道:「好姑娘,饒過這次,下次化子不敢啦!」雙手遮住面門,沖著瑤姑不停的搖擺作勢,極盡乞憐之能。
劉元曜站在一旁,目睹這位玩笑成性的長者,作出這副怪態,情不自禁的也是一陣哈哈大笑。
小俠折身兀立當場,望著化子這副窘態,笑嘻嘻的罵道:「無事惹事,看你這份德性!」
瑤姑氣惱,只是因為隱私被人揭穿,其實,她內心怒氣之中,卻佔了一大半羞意。化子一徑服輸乞憐,怒氣早已驅散,小俠話音未落,急忙收回雙掌,飄身著落地面,小嘴嘟得高高,面罩薄嗔佯怒,瞪著一雙杏目,目不轉睛死死盯在化子臉上。
劉元曜為了不使這場玩笑,弄成僵局,急忙收斂笑容,道:「瑤姑娘說的委實有道理,少俠武學再深,也不宜隻身涉險,我看還是合力同去為妙。我體質雖未康復痊癒,到時不能參與過手拚招,把風掠陣,也可聊勝於無呀!」
化子靈機忽然一動,眼珠跟著滴溜溜一轉,慎重其事的說道:「不妥,不妥!這樣反來礙事,我看……」頓了片刻,又道:「岳老弟就帶著瑤姑娘去吧,化子今天偷個巧,我同元曜先繞道台州振威鏢局,邀約「凌霄劍客」徐復雄、呂六奇等人,及幾位姑娘,同回贛州好啦。」
劉元曜緊皺雙眉,站在一旁,默默不語。化子這一句話,真已扣住瑤姑心絃,芳心微微跳了幾跳,臉上慍色登時為之一掃,目光收住,倏又轉向小俠盯望,好像乞求立即回答一般。
小俠沉吟片刻,抬頭環視眾人一眼,俊臉微微一紅,道:「就這樣吧,不早啦,彼此都該上路了!」抱拳沖著劉、尚二俠一拱,道:「再會,贛州三江鏢局見!」說完,轉臉沖著瑤姑一笑,示意叫她跟踵向南撞進!
尚、劉二俠,一見一雙青年男女,飛奔正南而去,呵呵一陣大笑,逕取小路,聯袂折轉浙東台州而去。
花開兩朵,書中單表一枝。
且說小俠岳文驤,率同瑤姑,一雙異姓兄妹,飛也似地跟過兩座插天入雲的崇山,雙雙急向山麓疾奔。差不多大半天時間,不知是為了急於趕路,抑是故避男女之嫌,二人一前一後,急急趲行三、四百里,誰也未曾開腔說話,個個好像嚴冬寒蟬,只顧施展無上輕功,向前疾馳電射。
這時,天已漸漸黑了下來,暮靄煙雲愈壓愈低,霎時大地已被黑暗所罩,眼前只現一片昏黑,青山翠柏,易人影色,均在靄靄暮氣中隱沒!
漸漸,低垂夜幕,忽然透出一絲柔弱微光,半明半滅,閃爍不定的撤向漫山遍野,照耀著正在山谷中趲程飛奔的兩條人影。
許久,兩條電厲風行般的人影,漸行漸快,尤其走在先頭的一個,行雲流水般地步法,不啻卸氣凌空,蹈雲渡虛。跟后隨行的一個,步法雖然不及前者多多,但是那美妙身形,亦如輕盈玉燕,輾轉飛騰,益發顯出婀娜多姿,美不勝收!可惜功力不逮,漸漸愈掉愈遠!
驀然,後者忽然煞住腳步,嬌喘吁吁的兀立當場,叫道:「驤哥,慢點嘛,累死啦!」
瑤姑嬌滴滴一聲尖叫,在前急行如飛的小俠,戛然煞住身形,折身若無其事的雙肩一擺,飄然撲落瑤姑身邊,笑吟吟順勢握住瑤姑柔軟如綿的纖玉,回手扯出一方絹帕,緩緩伸至瑤姑額角雙頰,輕輕蘸乾臉上香汗,道:「瑤妹一身輕功造詣,端的不凡,今天半日以來,愚兄雖未施展絕承大法,馳騁險峻無路可行的崇嶺之間,但是師門「龍鳳舞空」輕功,也是當今武林無可比擬的上乘武學!瑤妹小小年紀,始終與兄趕成首尾相接,未曾掉落,真是難得!」說著,回手又替瑤姑擦抹粉頸上的汗珠,嘻嘻一笑,又道:「若非適才展出失傳千年的「馭雲追月」大法,確還不大容易把你甩掉呢!哈哈哈……」語氣神態,真如長兄對待胞妹一樣的誠摯,毫無一點輕薄浮狂的舉動。
瑤姑一隻潔玉縴手,突被小俠握住的剎那,一股溫馨熱流,迅電似地經由指梢直朝心脾沁入。同時一陣醉人徹骨甜蜜,早把一顆芳心,激蕩得不由自已,爬上雙頰的火辣紅雲,也愈來愈覺難耐!
處女心湖,正當揭起洶湧情潮,不能自已之頃,忽然小俠,又輕柔迅快的替她揩抹掛在臉頸的滴滴香汗,這下更把心潮激得澎湃翻滾!
迅周血液一陣迅電急驟的奔騰,遍體似被痠麻侵據,兩腿一陣痠軟,身形不由自主的,隨著小俠運轉揮動臂膀,微微一晃,一頭便已截入小俠懷中!
小俠話音未落,瑤姑強由陶陶醉人的蜜境中,振起精神,仰首望著滿臉熱誠的小俠,張開一雙澄澈溜圓的杏目,嘟起嫣紅的小嘴,嗔道:「驤哥壞死啦,幹麼處心積慮的非把小妹拋掉?」肩頭微微擺了幾擺,折正身形,挺著胸前一對高聳滾圓的小肉峰,一個踉蹌,已緊緊的貼住了小俠的左胸,跟著,奪回握在小俠掌內的右手,不由自主的,送入他的背後,反腕便把小俠腰肢抱住。
小俠軟玉溫馨在抱,內心雖說不存絲毫淫邪雜念,但他畢竟不是坐懷不亂的柳下惠。瑤姑一往情深的投懷送抱,純誠而又充滿熱情的心房,也不能自已的撩起一陣怦怦猛跳!
小俠可說已算是過來人了,他與多情的翠娥姊姊,曾經享受過一次,親膚蜜愛之樂趣,這鹿撞心頭的徵兆,正是慾火驟升,百脈賁張之前奏,如不即刻克制,馬上就會不堪收拾。是以不等自己驟升的慾火四飛漫延,急忙斂聚心神,暗把舌尖一咬,一股難耐痛楚,才把搖擺不定的心旌,鎮定了下來。
瑤姑說完,小俠一手又把姑娘後頸的汗粒擦乾,道:「哥哥怎會拋掉瑤妹呢?我是眼見天已黑透,正好急趕一程,亥沒子初,我們必須找個妥當地點,調息一番,不然,明天黃昏以前,怎能趕到珊瑚嶠峰下呢?」說完,右手緊揮,揩乾瑤姑後頸的汗珠,就勢順著秀髮掠過背脊,急急向下溜滑探手反腕,正好抱住姑娘豐滿微翹的肥臀!
瑤姑投入小俠懷抱,眨眼瞬間,享受到了第一次人生第二天性的樂趣,雖說距離真正滿足,還有幾道重關,但是,情竇初開的瑤姑,周身幾大禁地,被人撫摸,這還真是出於小俠之手,在她身上留下永志心頭的處女作!
小俠有力的手掌,溫文柔和的觸上嫩臀剎那,瑤姑芳心,不由一顫,羞得臉上一陣火辣,扭頭將臉藏入小俠肩頭之上,櫻口貼近小俠耳邊,嬌滴滴的「嗯」了一聲:「驤哥……」
小俠懷抱艷若桃李的瑤姑,一聲嬌喊入耳,不知不覺的右手抱著嫩臀,愈摟愈緊,手掌忽然一滑,正好觸到雙峰當中的溝澗,心神不由一盪,俯首湊近姑娘香腮,輕輕吻了一吻,貼近耳邊,低聲道:「妹妹,時候不早啦,哥哥帶著你趕一程吧,歇息時,哥哥以本身真氣,助你突過一道重關,好不好?」
瑤姑輕「嗯」一聲,懶洋洋的接道:「嗯……」嘴裡雖在應諾,可是螓首仍舊藏在小俠肩頭上未動分毫,不知是身軟無力?抑或纏綿不舍?
小俠眼瞧瑤姑仍舊繾綣不舍,急忙輕輕推開瑤姑,道:「走吧,哥哥帶著你!」右手反腕一晃,電也似地伸入瑤姑掖下,正欲晃肩啟步,忽聽瑤姑「咯咯咯……」一陣嬌笑,擰身避開小俠手掌,嗔道:「搔惹人家癢處,壞死啦!」
此語一出,小俠嘻嘻一笑,道:「好好好,不惹你放賴的地方!」
回身握住瑤姑白玉縴手,真氣一提,一溜電光,直撲西南一座大山而去。
小俠一徑展出失傳千年的「馭雲追月」大法,身法快得真如迅電急風。
瑤姑身被帶起,已成腳不沾塵之勢,輕如柳花飛絮一般,隨著小俠向前激射,昏黑之夜,景物雖被深深夜幕罩住,無法看清,但是耳邊卻響起雷鳴不歇的呼呼風聲。
瑤姑隨著小俠,悶聲不響,飛馳許久,整整接連翻過三座大山,這時,正又攀上另外一座山巔,心中正在納悶,不知已經走了多遠?也不知還要再翻幾座高山?正想開口詢問,霍然,身形微微一晃,一怔之頃,微一眨眼,等到二目張開,人已飄飄的著落地面。
身形穩定,迫不及待的掃眼一瞥,只是小俠守在自己身邊,正自仰首天空,不住的搜尋。
瑤姑不知不覺的拉起小俠右手,道:「你找甚麼?」仰起螓首,也盲目的搜察!
小俠收回目光,側臉望望瑤姑,道:「三星當頂,正是子夜,我們也該找個妥當地點休息啦!」拉起瑤姑,折身便對峰頂正南,一座聳立嚴石走去!
瑤姑這時,直似一無主見的小孩一般,小俠舉步,她亦緊緊偎隨小俠身側,不由自已的走了幾步,只見岩石右側不遠,現出一座岩洞,不禁興奮叫道:「驤哥,岩洞!」
小俠低聲,道:「莫叫,知道了!」舉步湊至洞口,折身望望瑤姑道:「你在洞口等等,我先進入察看一番,免得誤入野獸洞穴,大家措手不及。」輕輕擺脫姑娘手掌,運足真氣,聚精會神的慢慢走入岩洞。
須臾,洞內火光一閃,叫道:「瑤姑來吧,這裡太好啦!」
瑤姑未等話音落,提身一縱,飛向洞內射去,人在空中尚未落地,只聽「蓬」的一聲,正好撞入小俠懷內。
小俠冷不及防,姑娘會來這一手,撞入懷中,雙雙倒地,急忙伸臂抱住,抱怨道:「妹妹若再放刁,哥哥可要打啦!」
瑤姑嗤嗤一笑,掃眼一看洞內景物,原來洞深足足丈許,三面石壁,光滑如鏡,地面平坦坦的青石好像經過人工修築而成,地面還鋪著一堆茸茸稻草。
小俠放落瑤姑,道:「不早啦,大家早些休息吧,明天不但還要趕路,說不定還要大打出手呢!」
說完,拉著瑤姑並趺坐自己身邊,心神一斂,真氣竟如靈蛇一般,循著周身要徑重脈,一周又一周的竄行。
良久,小俠功行圓滿,精神不覺陡長,側臉望望身邊,入定正深的瑤姑,心神不免又是一陣蕩然。
人,畢竟是感情動物,今天一整天,瑤姑幾次投懷送抱,慾火怎能不蠢然欲動?他雖對於瑤姑不懷邪念,但他終不能抑止懷念親愛的翠娥姊姊,尤其四海客棧的一夜,那說不盡的男情女意輕憐蜜愛,如今猶覺其味無窮!恍惚中獃獃望著洞口,已不知身在何地?
驀然,洞口人影一晃,耿耿不忘的翠娥姊姊,忽然出現洞外,小俠正欲歡叫起迎,只見電光一閃,翠娥姊已快如小鳥似地,撲至面前,一言不發截頭便已橫倒小俠懷中!
小俠這時哪裡還顧其他?娥姊撲入懷內,低叫一聲:「可想死我啦!」說著,俯身送唇,湊至懷中人嘴邊,微微一觸,結結實實的向下吻去,一雙久別的愛侶,兩雙手臂,彼此愈摟愈緊。
許久,許久,彼此仍舊不肯放鬆,甜蜜香吻,不知怎的?小俠忽然撤回右手,順勢插入娥姊衣內,向上一伸,因為兩胸相接,已經此路不通,但他心仍不死,急忙又把路道急轉直下,手指一經觸上腰帶,很快的便已找到繫結活頭,輕輕一扯,關卡已不再事阻攔,關卡已不再阻攔,順著羊脂白玉右手向下一伸,萋萋草叢之中,已布滿點點露珠,指梢微向綻桃一掃,懷中人輕輕「嗯」了一聲,小俠不由大吃一驚。
岳文驤手指觸處,仙人摘茄,不!海底撈月,其實是草里尋珠。
鐵指挑處,正好點中「穴道」。只聽懷中人「嗯!嗯……」連聲,覺得翠娥姊姊嬌軀微顫。
岳文驤想止不住,欲罷不能,指頭順水推舟式,竟想長驅直進,實行諸葛武侯「出師表」的五「指」渡瀘,深入不毛。
噫!
好滑,好膩「滋、嘖」的輕響,小俠鐵指剛滑進半截,猛覺懷中的翠娥姊姊連打冷戰。
岳文驤憐香惜玉,兒女柔腸,自悔孟浪,十分關切,蜜意輕憐的低聲道:「姊姊……你受了涼么?」
話未說完,唇口被軟軟熱極的櫻唇貼上封皮,翠娥姊姊已丁香半吐,嫩嫩的雞香舌直往他口中吞吞吐吐。
小俠那甘示弱?也舌頭貫勁,不住的卷吸著翠娥姊姊的香舌,甚至想咬住她的香舌,恨不得連她吞下肚去。
她鼻中「唔……唔」的發出醉人哼聲,舌頭點、劈、挑、刺。
小俠也吞、吸、舐、黏。
兩舌便如雙龍鬧海「纏鬥」在一起……
小俠正要上下其手,想揮動鐵指前進,斬關陷陣……驀地,覺得手指好像奶頭,被嬰兒含著、吸著、啜著……岳小俠不禁大吃一驚!
急忙棄兵曳甲,想拔出泥淖,卻又難捨戀戀的退而又進。猛聽翠娥姊姊「嗯……喔……呀……」連打冷顫!
小俠慌忙拉出手指,右臂把翠娥姊姊緊緊摟住,忙道:「姊姊不舒服么?」
猛覺隨著自己指頭而下的竟是「黃河之水天上來」不像剛才的涓涓滴滴,而似決了堤,潰了岸,一陣熱流,膩膩的灑了他一手。
翠娥姊姊嬌喘著,好像喘不過氣來。
同時,懷中的嬌軀也似乎軟癱了。
小俠慌了,不知所措的,以為自己闖了大禍,或者翠娥姊姊得了急病?一面忙問:「姊姊怎麼了?」
一面急急的,輕輕的想把她平放在地上躺下,準備以內功為翠娥姊姊推宮過血,找尋病源。
不料,翠娥姊姊喘著叫了一聲:「好弟弟……」
猛古丁玉臂疾伸,一把勾住了小俠的脖子,往下一拉。
小俠猛不及防——對翠娥姊姊他是馴若綿羊,乖乖聽話,心中絕無絲毫防備的,被她這一拉,便往下撲倒,正壓在翠娥姊姊軟綿綿的玉體上。
脖子被翠娥姊姊拚命的箝緊,又是口對口兒的四片唇兒緊黏在一處。
小俠覺得股下也被翠娥姊姊的兩腿緊緊纏住。
小俠內功雖已高深莫測,定力很強,但對別人尚又別論,對於曾經有過一夕纏綿(指在「四海客棧」)萬分恩愛,浹肌入肉之親的翠娥姊姊就完全不同,刻骨相思,常縈夢裡,忽然意外的相見相親,也早已迷忽忽的忘記了一切。
只是,他因瑤姑在側,對這個一片天真,未經人事,初解風情,雖有兄妹之情而名分未定的少女,他有耳目避嫌的顧忌,實在不敢盡情的四大皆空,淋漓盡致。心中卻是火熱的極早想另找地方,來個銷魂……
只是,他對男女間那件事,尚是一知半解,知規矩而不知方圓,有許多玄妙的特殊之處,他還是矇然一竅不通。
所以,翠娥姊姊直打冷顫,他以為她著了涼,得了急病?
此刻,兩體相貼,肌膚相觸,雙方熱流交替,產生奇妙的作用,使小俠迷糊糊的恍如置身在「四海客棧」的定情之後——所不同的不過是山洞席地,無錦褥羅帳。被翠娥姊姊愈摟愈緊,她好像要把他和她融化成一體,摩擦的熱力愈來愈強烈,使小俠也暈淘淘的呼吸漸促,全身發熱,血管都似要爆炸。
恰好,翠娥姊姊嬌軀顫抖了,游移摸索的似乎要在他身下找尋甚麼東西。
終於,被翠娥姊姊施展「搜草尋蛇」的絕招抓住了他的命根。
小俠也覺得忍不住了!心中一陣狂跳,胯下更是暴跳。
翠娥姊姊不住的在呻吟,豐臀不住的往上抵,不時鼻中發出「嗯!嗯……」的哼聲,聽在小俠耳中,更是心蕩魂銷,也忘記了一切,忘記了他自己。
他,還不忘記抱愧的向瑤姑娘投去一瞥探視的眼光。
瑤姑娘仍是端坐不動,星眸微合,妙相莊嚴,正當入定已深,物我兩忘,一切不聞不見的意與神會,返虛入明的境界。
小俠頓覺得沒有顧忌的必要了,色膽立時如天大,附著翠娥姊姊不住轉側的紅紅艷艷的臉兒,悄聲道:「姊姊!我們要另找地方么?我抱你出去……」
翠娥姊姊脆聲道:「不……不用……不管她是誰?你和她孤男寡女在一起,清白也好,反正便宜了你這冤家……給她……看到也沒關係……嗯……弟弟……」
小俠如得將軍令,急急如律令的一手給翠娥姊姊松衣解帶,一手自己「金蟬脫殼」「蝦公卸袍」……
荒涼的山洞中,立時起了一陣騷動。
山洞也似變得溫暖如春了。
小俠曾經吃過甜頭,二度梅開,當然更是食髓知味,瘋狂馳驟,如蓋世英雄,躍馬中原,有痛飲黃龍之志,更要深深的鑽研,苦幹一番。
南宮姑娘則是蓬門開后,苦盡甘來,只羨鴛鴦不羨仙,與郎同夢,抱著懷中心愛的情郎,如癡如醉,欲仙欲死。
男歡女愛,抵死纏綿,二人都忘形的不記得生辰八字,天倒了也不管,雙雙沉迷在歡樂意境中,渾忘了一切……
連瑤姑功行一小周天,下了丹,散了功,驟然瞥見一對赤身男女,脫口驚「哦」了一聲,他和她都沒覺察。
瑤姑先以為是驤哥哥在和人打架!
可是何必脫光衣服呢?
她,情竇已開,對那件事,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平時,偶然有一剎那的奇異感覺,神秘的憧憬,這時,她才知道了是怎麼一回事!
她,芳心一陣絲亂,甜、酸、苦、辣,好像倒翻了五味瓶。
她想喝罵,又自忍住——她怕得罪了驤哥哥使他生氣。
她想跑出山洞去,跑回自己爺爺身邊去,永遠不見他——她感到他對不起她,怎麼和別的女人這樣?但,又感到有點說不出的難捨——捨不得離開驤哥哥。
她想……
卻被南宮姑娘「嗯……唔……喔……呀……」的奇異叫喚聲和另一種奇異的聲音,把她的眼光吸引了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