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九章 未雨綢繆
兩人對議至此,巷口正有人進出,郝休輕輕推了隱娘一把,順手扣住她的腕肘,大步走出窄巷。
小巷距離金龍堂正門,不過一箭之遙,兩人轉出巷口,就望見那位身材短小精悍的護衛副領班「閃電手」錢春羊,正領著兩名親信護衛,急急向金龍堂而來。
郝休緊行幾步,跟錢春羊不先不后同時抵達大門,含笑招呼道:「老錢,空跑了一趟吧!」
那閃電手錢春羊注目一怔,詫異地道:「柳大爺也來了?適才小弟奉命去水牢提人,不料褚老大卻說已經被……」
郝休笑道:「已經被老郭先一步提走了,對不對?別急,人,我已經帶來了,你瞧,這兒不是?」錢春羊眨了眨眼睛,道:「她就是昨夜被擒的姦細?」
郝休道:「怎麼不是。」
錢春羊道:「可是,褚老大說,姦細已被老郭解往內宮了」
郝休笑道:「原來準備解往內宮的,聞說堂主要提訊,才由我轉押回堂應訊,現在老郭已去內宮向路姑娘回話了,來吧!人給你,咱們一塊兒見堂主交差去。」說著,含笑把隱娘交給兩名隨行護衛押解,自己則和錢春羊把臂並肩同行,完全一派「自己人」姿態。
錢春羊喜不自勝,兀自謙讓道:「大姐請先行,小弟理應隨後。」
郝休笑道:「自己兄弟姊妹,何必客套,咱們先進去,不用再等老郭了。」
那個錢春羊本來對郝休得訊太快有些懷疑,被他輕描淡寫的一番笑語,弄得不好意思開口,只得一同進人堂內議事大廳,按規報到交差,甚至連水牢提人的經過變化,也一字未提。
天山二叟更是蒙在鼓裡,哪知其中還有許多曲折。
不過,那郝休把隱娘即是南谷麥佳鳳,此來係為了探視路貞貞,以及路貞貞已獲知消息,正由「郭舵主」前往內宮「應訊」……等情,詳細呈報之後,二叟都大感吃驚,相顧愕然道:
「此事既被路貞貞知道,稍等必來向咱們要人,到那時候,咱們是不是該把人交給她呢?」
郝休忙道:「以屬下猜測,路姑娘未必會向本堂索人。」
韓東滄道:「怎見得?」
郝休道;「路姑娘與麥佳鳳交往,乃是私誼,但阿兒汗宮卻和南谷有殺父毀家之仇,路姑娘縱或體念私情,絕不致自毀立場,公然庇護麥佳鳳,不過,如依屬下愚見,二位堂主卻不妨做個順水人情,索性將麥佳鳳送往內宮,任憑路姑娘處置,一則故示修好,使彼心存感激,二則將來內宮如有變故,也可藉同卸責,預留轉寰餘地。」
韓東滄沉吟片刻,道:「這樣做固無不可,但卻怕路貞貞得此臂助,對咱們的行事諸多不便。」
郝休低聲道:「屬下以為恰好相反,試想那路貞貞遽與摯友相晤.暢述離情,緬懷舊事,正有說不完的話,哪兒還有閑心管身外之事,這對咱們進行大事,只有幫助,絕無妨礙。」
韓東滄道:「擒虎容易放虎難,咱們對一個桑瓊,已感難以處置,如果再加上麥佳鳳,萬一被他們互相通了消息,反成心腹大患,此事且待郭舵主回報后再作決斷,現在你先將昨夜探查後園經過,仔細敘述一遍。郝休毫不遲疑,便把夜探瓊樓,無功而返的經過,-一詳述,其中只瞞去自己曾受劍傷的一段。
韓東滄聽完,頓時責備道:「初次往探,就被人發覺,以後再下手豈不越增困難?似你這般魯莽,如何能成大事?」
郝休連忙俯首道:「屬下已極盡小心謹慎,無奈那瓊樓內發劍的人,武功委實太高,屬下甫越蓮池,便已被發覺。」
韓東滄沉著臉道:「探查無功倒沒什麼,只是你卻替咱們惹來麻煩,真是可恨,這東西你自己拿去看看吧!」
說著,從袖中抽出一張紙簽,憤憤擲在桌上。
郝休雙手捧起,一看之下,不禁大感赧窘,原來紙簽乃是內宮密令,上面寫著:「昨夜二鼓,後園發現姦細潛人,來人為一身材臃腫中年婦人,容貌頗似貴堂巡護第三舵舵主柳如花,於潛入禁地后,曾劍傷左後肩,負創而逃,該員私入禁地,罪無可逭,特頒蘭花令,著貴堂立即查明具報,以憑處斷。」
郝休看罷,驚出一身冷汗。
韓東滄埋怨道:「老夫一再告誡你們,瓊樓中蘭花娘娘功力較曹克武猶高,叫你們千萬小心從事,現在倒好,不但勞而無功,連面貌也被人家認出來了,再加上劍傷為證,老大縱慾掩飾,已無從設詞,你說該怎麼辦?」
旁邊的枯叟韓東海介面問道:「柳舵主,你究竟是不是受了劍傷?」
郝休無法否認,低頭答道:「屬下該死,當時退避不及,左後肩確是受了點輕傷。」
韓東滄頓足道:「一點輕傷也是證據,以前老夫總以為你比郭魁能幹,現在看起來,你簡直差他太遠了,唉!」
韓東海頓道:「事到如今,盡埋怨她也沒有用,總得想個辦法,暫時替她掩飾一下啊。」
矮叟韓東滄道:「證據確鑿,蘭花令又不容違拗,教人從何掩飾呢?」
枯叟韓東海道:「咱們可以詭稱柳如花奉命出宮公幹,尚未回來,給他一個無從對證。」
矮叟搖頭道:「你倒想得輕鬆,試想那蘭花娘娘足跡不出後花園,她怎會一眼就認出柳如花的面貌?你當她沒在咱們身邊暗布眼線么?」
枯叟一震,駭然道:「這麼說來,那蘭花娘娘竟是個深沉可怕的女人。」
郝休突然心中一動,忙道:「二位堂主且請釋念,屬下倒想出一條可行之計。」
矮叟韓東滄道:「什麼計策?你且說來聽聽。」
郝休道:「咱們正愁瓊樓詭密,無法探查樓中情形,堂主可趁此良機,奉覆一函,就說經查昨夜四鼓之前,屬下均在堂內應值議事,絕未離開,同時業經親自查驗,肩后亦無傷痕,惟以後園禁地發現姦細,事非小可,特命郭舵主押同屬下前往,請求當面驗證,並且勘查姦細出現之處,如此一來,屬下和郭舵主豈不名正言順進人瓊樓,正好探查樓中隱密了么?」
枯叟韓東海撫掌道:「不錯,這的確是條絕妙之計。」
矮望韓東滄也不期浮現喜色,點頭道:「計策甚佳,但如那蘭花娘娘當真要驗看你的左肩,那時卻怎麼辦?」
郝體道:「屬下可以事先用油脂塗抹遮去傷痕,進人瓊樓,立刻自解衣襟請求驗視,那蘭花娘娘既知兩位堂主業已查驗過,絕不會再仔細查看的,同時,屬下更可將衣衫和髮型略作改變,使她無法確認昨夜姦細就是屬下,自然就掩飾過去了。」
矮叟韓東滄沉吟道:「這樣未免太冒險,萬一瞞不過她,大事就敗了。」
郝休道:「屬下既經偽飾,即使敗露,堂主也可諉稱不知,屬下寧拼一死,以圖報答堂主知遇之恩,絕不會連累二位堂主的。」
枯叟韓東海大為感動,道:「依我看,此計大可一試……」
矮叟搖手道:「咱們的目的,僅在進人瓊樓,何須冒此大險,我想,不如避重就輕,索性將麥佳鳳解往瓊樓,交由她們去辨認,先拖延一下,再作道理。」
枯叟韓東海道:「她指定的姦細是柳如花,咱們卻是把麥佳鳳送過去,這如何搪塞得過?」
韓東滄笑道:「咱們旨在拖延時間,等到實在無法搪塞的時候,再用剛才那條計策也不遲。」
於是,當場提筆擬繕復函,函中果然避重就輕,只說昨夜闖園的姦細也已擒獲,特押請辨認是否潛入禁地的女子。對柳如花涉嫌之事,竟隻字不提。
寫好復函,韓東滄又將四粒藥丸連信交給郝休,道:「復函由你轉交郭魁如計行事,這四粒藥丸,乃是延緩毒性發作的靈丹,賜予你們服用,事成之後再賜解藥。」
郝體稱謝退出密室,仍領了隱娘,直向內宮未尋桑瓊,途中,簡略將經過情形告訴了隱娘,兩人都悶悶不樂。
依郝休原意,自然希望隱娘還押水牢,才能設法探詢瞎眼老婦的來歷,誰知橫生枝節,竟然弄巧反拙,韓東滄堅持要把隱娘送往後園瓊樓,果真如此實行,兩個「麥佳鳳」都在內宮,遲早必會拆穿西洋鏡,那時就難以掩飾了。
越想越覺得不妥當,怎奈又想不出轉寰之法,正在為難,卻和桑瓊在內宮門外不期而遇。
桑瓊一看見兩人,登時吃了一驚,連忙將二人帶到宮牆后側隱蔽處,頓足埋怨道:「你們好大的膽子,現在還沒去水牢,卻在大街上亂逛,被人看見,豈不糟糕?」
郝休苦笑一聲,取出復函,嘆道:「你先看看這封信吧!咱們的計劃行不通了。接著,又把經過說了一遍。
桑瓊匆匆看完信,也焦急無主,道:「這卻如何是好?我剛把麥佳鳳送往朱閣,現在又送一個麥佳鳳去瓊樓,光天化日怎能瞞過宮門守衛弟子?」
郝休問道:「麥佳鳳見了路貞貞,她們可曾知道你的身份?」
桑瓊道:「我想這時候還是不要暴露身分較好,所以並沒有告訴她們,剛才還被路貞貞叱責了一頓。」
郝休道:「她怎麼說?」
桑瓊道:「她要我轉告韓東滄,人已經由她領去,一切責任由她承擔,還叫咱們以後把眼睛張開些,不許再把客人當作姦細,宮中發生事故,應該隨時知會內宮。」
郝休聳肩道:「這倒好,兩邊都是官腔,咱們卻夾在中間受氣,既然這樣,咱們索性仍將隱娘送人地牢,然後拿著金龍堂的令符,去向她要人,放與不放,由她去跟韓老兒交涉。」
桑瓊搖頭道:「這樣更糟,兩頭對面,咱們的把戲穿得更快隱娘不耐煩地道:「究竟是去地牢?去瓊樓?你們快些拿定主意,站在這兒總不是辦法呀!」
桑瓊眉峰一皺,道;「事至如今,恐難兩全,賢兄妹仍按原定計劃前往地牢,這是最重要的,至於瓊樓方面,且讓我去尋鵲兒設法,或許能使麥佳鳳陪我去應付一下。」
郝休想了想,道:「也罷,咱們只好這麼辦了,大哥請在西園候我片刻,我隨後就到。」
二人分手,郝休和隱娘順著牆壁前往地牢,桑瓊則轉身仍返內宮。
走到西花園外,桑瓊招手叫過一名守衛弟子吩咐道:「你去園中替我叫鵲兒出來一下,但須小心些,別讓路姑娘看見。」
那守衛的弟子仍是巡護第三舵屬下,更知道鵲兒跟舵主的父女關係,毫不遲疑,立即應命而去。
不多一會兒,鵲兒果然匆匆趕到,見面便問道:「爹!有什麼事嗎?怎麼剛去又來了?」
桑瓊揮退守衛弟子,故作憂色,嘆道:「唉!你不知道,爹的麻煩事弄到頭上,現在左右為難,不知該怎麼辦才好呢?」
鵲兒忙問:「什麼麻煩事?爹快告訴女兒。」
桑瓊便將金龍堂復函令符取出,又將大略情形說了一遍,最後道:「如今韓堂主嚴令要人,那麥佳鳳又被路姑娘接去,爹如面告路姑娘,必受責罵,如果據實稟報韓堂主,也少不了一頓重責,你看為難不為難?」
鵲兒憤然道:「這是什麼好難的,人是咱們姑娘留下了,爹大可據實告訴韓堂主,叫他自己來向姑娘要人。」
桑瓊苦著臉道:「傻孩子,事情那有你想的簡單,昨夜擒獲姦細,韓堂主就再三叮嚀,不得讓路姑娘知道,今大爹送麥佳鳳到內宮,事先並沒呈明韓堂主,這個謊揭穿,爹就吃不完兜著走了。」
鵲兒冷笑道:「咱們姑娘是奉命留守弟子,他韓東滄憑什麼要瞞著咱們?爹,你不用害怕,明日宮主就回來了,咱們姑娘少不得要把他們這些日來跋扈之事,面告宮主,讓宮主評評這份理……」
桑瓊聽得一震,忙問道:「宮主明日回宮?這話是誰說的?」
鵲兒道:「這是剛才接到的緊急信鴿宮報,宮主親陪新近結盟的陰山門掌門人,返宮籌劃開山大典,據信鴿宮報發出的時間計算,現在前隊大約已過高台縣了。」
這突然的消息,委實大出桑瓊意料之外,當下顧不得再談麥佳鳳的事,匆匆敷衍了鵲兒幾句,掉頭便走。
奔出內宮,不見郝休,卻見金龍堂護衛副領班「閃電手」錢春草如飛而至。
錢春羊望見桑瓊,氣急敗壞地問道:「可曾遇見柳舵主?」
桑瓊心念疾轉,答道:「見到了,她現在去水牢公幹,錢兄有何事找她?」
錢春羊道:「小弟奉堂主急令,召郭兄和柳舵主速返議事。」
桑瓊心知是為了曹克武返宮的消息,忙道:「錢兄先請吧!」我這就去約柳舵主一同回堂。」
錢春羊道:「既如此,小弟陪郭兄同往水牢走一趟,堂主立等二位面議大事,耽誤不得。
見面之後,錢春羊又把韓東滄急令轉達一遍,郝休不知原委,怔怔在望著桑瓊道:
「堂主不是命咱們去後園辦事嗎?……」
桑瓊截口道:「大約事有變化,咱們且回去見了堂主再說。」
一行三人趕回金龍堂,矮叟韓東滄已在堂前立候,未待桑瓊等見禮完畢,便招手將二人喚進了密室。
入室掩了房門,韓東滄立即取出宮報叫二人過目,並且神色凝重的問道:「你們該還沒有去過瓊樓吧?」
桑瓊肅容道:「屬下甫入內宮,即從鵲兒口中獲知曹克武明日回宮的消息,所以臨時暫作主張,已將麥佳鳳還押水牢,正準備返堂聽候指示,錢副領班就到了。」
韓東滄連連點頭道:「很好!很好!老夫也因為消息來得太突然,才急急將你們召回,如今事既有變,原定計劃已無法適用,咱們必須速謀妥善對策,按宮報行程計算,曹克武最遲明日傍晚就到,時間已如此促迫,二位有何打算?」
桑瓊介面道:「應付之法,不外二途,一是暫時按兵不動,將來再覓機會,不然,就只有孤注一擲,今夜搶先動手,奪取秘-遠走高飛,這兩條途徑各有利弊,屬下等不敢擅專,願聽堂主高見。」
韓東滄搖頭嘆道:「事情迫在眉睫,還說什麼高見低見,你把利弊所在先分析給大家聽聽,大伙兒商議一條最可靠最安全的途徑,老夫兄弟已視二位為心腹,咱們是有福同享,有難同當,二位有話,盡可直述。」
桑瓊拱手道:「咱們兩人受堂主知遇之恩,敢不掬誠進言,不過,屬下必須先請問一事,堂主認為曹克武突然返宮,其目的何在?」
矮叟韓東滄苦笑道:「這還用問?宮報上寫得明明白白,他是陪同陰山三眼魔母回來,籌劃開山立派的大典。」
桑瓊正色道:「果如所言,則阿兒汗宮正式開山出現武林,曹克武奧援在側,志得意滿,屬下以為咱們縱能保全目前職位,今後也將永遠失去像現在的大好時機了。」
枯矮二叟聳然動容,韓東滄沉聲道:「正因為如此,咱們才急須決定對策。」
桑瓊道:「屬下斗膽以為,對策不難安排,但是須請問二位堂主有無破釜沉舟的決心?」
枯叟韓東海跳了起來,大聲道:「這是什麼話?沒有決心,咱們還談個什麼鳥?』」
矮叟韓東滄卻道:「決心固然要,但也得先有穩妥的方法。」
桑瓊緩緩道:「屬下之意,正是這『穩妥』二字難下定義,蓋因任何大事,莫不含有危險,欲成大功,勢須冒險以求,如果因循顧忌,時機一逝,永不再來。二位堂主請恕屬下直言,屬下以為曹克武奸詐歹毒,終非共事之人,其所以搬請二位堂主下山相助,乃是迫於西堡新敗,后斷無力,像這種臨危求助之舉,純出一時利用,等到有一天,或是另結有力奧援,或是強敵已除,再無利用價值,屬下敢斷言他必然翻臉無情,排戮功臣……」
話還沒有說完,矮叟韓東滄已斷然揮手道:「不必說下去了,咱們決心搶先動手,縱然冒險也不再顧慮,成王敗寇;自憑造化,該怎麼辦?你說吧!」
桑瓊凝容道:「屬下所擬對策,共有八個字,一是『縱虎搏狼』,一是『擄人奪書』!」
韓東滄注目道:「這是原則,但要如何實行呢?」
桑瓊道:「咱們一面偽稱麥佳鳳落在曹克武手中,將桑瓊和姓郝少年釋放,使他們去尋曹克武霉氣,以求延緩他抵達祁連的時間;另一方面,今夜冒險闖入瓊樓,先擄住蘭花娘娘,再搜索秘錄,得手之後,連那蘭花娘娘一併帶走,使曹克武投鼠忌器不敢追躡,然後待『聚精大法』絕技練成,就以蘭花娘娘名義,重返祁連,再占阿兒汗宮,那時,曹克武反成了叛逆,生殺予奪,任憑處置,這是最萬全的方法了。」
枯叟韓東海大喜,撫學道:「好計謀,咱們就這麼干!」
但矮叟卻搖頭道;「這……只怕大難了……」
枯叟韓東海道;「咱們以蘭花娘娘為質,全宮何人敢不遵號令?還有什麼難處?」
矮叟韓東滄苦笑道:「不錯,如能擒住蘭花娘娘,自是隨心所欲,問題正在咱們沒有辦法擒據住她。」
桑瓊笑道;「屬下卻認為並非絕對辦不到。」
韓東滄訝道:「你有什麼妙計,敢誇此海口?」
桑瓊道:「堂主怎忘了『明槍易躲,暗箭難防』?試想那桑瓊何等機警,終未逃過咱們的一包迷藥。」
韓東滄蹙眉道:「但蘭花娘娘跟桑瓊的情形不同,你得想想,瓊樓劃為禁地,甚難進人,那婆娘武功又深不可測,昨夜柳舵主甫越蓮池,便負傷而退。」
桑瓊故作「胸有成竹」之狀,笑道:「任它瓊樓銅牆鐵壁,終僅一座水榭罷了,咱們不惜破釜沉舟,難道還奈何不了它?」
韓東滄道:「事關重大,你且說能有什麼方法奈何它?」
桑瓊道:「詳細的方法,現在設定尚嫌太早,屬下準備以柳舵主為餌,先往樓中勘測一次,再訂下手之法。」
韓東滄微驚道:「你準備如何用柳舵主為餌?」
桑瓊笑道:「請堂主頒賜令符,就說柳舵主涉嫌擅闖禁地,由屬下押解請蘭花娘娘親自辨認,進人樓中,柳舵主便坦認昨夜私探瓊樓的就是自己……」
矮叟脫口道:「這一來,豈不害苦了柳舵主?」
桑瓊道:「既然破釜沉舟,這也算不得什麼。柳舵主自承罪名,那蘭花娘娘必會問她闖人禁地目的何在?那時,柳舵主就爽性回答:為了盜取秘錄……」
韓東滄更吃了一驚,剛想岔口,又強自忍耐住,靜聽桑瓊往下解釋。
桑瓊鼓如簧之舌,繼續吹噓道:「這樣回答,有一點好處,那蘭花娘娘八成會去檢查秘-是否仍在原處?咱們就輕而易舉探明秘-存放的地方了。然後,蘭花娘娘更是一定要問她受誰的指使?柳舵主就一口咬定,是二位堂主指使的……」天山二叟齊齊一震,異口同聲道:
「這是什麼話?」
桑瓊笑道:「二位堂主先別緊張,柳舵主雖然這樣回答,屬下在旁邊自然會立於叱責,再說,蘭花娘娘又不是不明事理,假如真是二位堂主指使,豈會將人送往後園由她辨認,很顯然,這是柳舵主反咬栽誣,幕後必然另有主使之人!」
二叟這才噓了一口氣,不禁點頭稱讚道:「不錯,真虧你設想的周到,但如蘭花娘娘迫問主使人是誰?柳舵主又該怎樣回答呢?」
桑瓊道:「柳舵主堅持如前,絕不改口,那蘭花娘娘問不出所以然,為了尊重二位堂主,最後只有仍把柳舵主交由屬下押解回金龍堂審訊,這時候,屬下就請求入池撈取柳舵主失落蓮池內的長劍以作證物,蘭花娘娘無法拒絕,屬下就趁入池之際,暗暗布置一著絕妙安排……」
天山二臾不約而同問道:「什麼絕妙的安排?」
桑瓊不答反問道:「二位堂主可曾聽說過『逍遙透骨香』這名字?」
二叟怔了怔,同時搖頭道:「沒有聽過,這是什麼東西?」
桑瓊得意地一笑,道:「這是屬下多年前,偶遇一位草澤異人,獲得的一帖藥方,用狼骨、海浮石、琉磺各二兩研成粉末,另加瑩石五錢,百部草三兩,松皮、鷹爪各一兩,鰻魚甲、透骨柴每種一兩半,合以青鹽、紅硝、樊石、陳醋等十餘類引於,混成細粉,再用香精調合,灑在水中,隨風散發出一種濃烈的香味,任它武功再高的人聞了,至少六個時辰之內,骨軟筋酥,內力無法疑聚,屬下只須在瓊樓水池中,灑上些藥粉,那蘭花娘娘武功再好,不難手到成擒。」
天山二叟聽了,喜得咧嘴大笑,心癢難抓,枯叟韓東海笑道:「有這寶貝,你怎不早說,害咱們多費許多心思。」
桑瓊躬身道:「並非屬下不肯早說,一則未遇機會,二則屬下身邊沒有現成藥物,還得花上半天去配製才行。」
矮叟韓東滄道:「你要的藥物甚多,半日之內,能不能配齊呢?而且,這東西是否真有此奇效?你可有把握?」
桑瓊道:「效用方面,堂主盡請釋念,此舉關係成敗生死,屬下怎敢大意,至於藥物,種類雖然繁雜,倒不是什麼珍貴難覓之物,有半天時間,想必足夠了。」
韓東滄滿意點點頭,雙手分握桑瓊郝休肩胛,誠摯而懇切地說道;「你們現在就快去準備,午牌過後,老夫等候你們來取令符,從現在起,咱們四人休戚相關,禍福與共,其他的話,老夫也不必再贅述了。」
枯叟韓東海也上前拉手示意,含笑道:「藥物最好多準備一些,那水池很大,份量太少怕濟不了事。」
臨出秘室,韓東滄又低聲叮囑道;「那桑瓊和姓郝的少年,目下暫別釋放,且待今夜得手后再作決定。」
桑瓊唯唯應諾,心裡暗笑,與郝休告辭退出。
兩人離去后,枯叟韓東海兀自不停誇讚道:「想不到郭魁競有這般幹練精明,前些時,咱們真是太委屈他了。」
矮叟沉吟半晌,忽然凝容道:「老二,你是不是覺得郭魁近日特別精幹,處處顯得與前大不相同?而且,咱們一向不知他藏有『逍遙透骨香』這種奇特藥方……」
枯叟笑道;「他從前只是個小小領隊,平時連咱們的面也難得一見,自是顯不出才幹來。」
矮臾道:「我總覺得他精明得過分,似與他身分年紀不符枯叟哈哈笑道:「疑人不用,用人不疑,好在今夜便能試出他的真實材料,我說老大,你就別再胡思亂想了。」矮叟凝思良久,終於傳話道:「傳護衛領班趙如虎。」
但過了好一陣,得到的回答卻是:「趙領班清晨外出,至今未回。」
矮斐怒罵不已,一疊聲叫:「快找!快找……」
口口口
桑瓊與郝休回到木屋,門扉甫掩,郝休便迫不及待地問道:「大哥,你剛才說的那『逍遙透骨香』藥方……」
桑瓊苦笑一聲,搖手道:「沒辦法,不能不胡扯來搪塞一下,否則,咱們回不來,麥佳鳳的事也無法解決。」
郝休道:「但你話已出口,今夜後園瓊樓,卻拿什麼向兩個老傢伙交待呢?」
桑瓊輕噓一口氣,道:「反正只有這最後一夜機會,能不能交待,何須放在心上?曹克武最遲明日抵達,咱們必須在他抵達以前,離開阿兒汗宮。」
郝休詫道:「為什麼?難道咱們怕他不成?」
桑瓊搖頭道:「這不是怕不怕的問題,曹克武和我曾訂下海心山了斷的約會,會期之前,彼此不能肇啟事端,我現在混入阿兒汗宮,已屬違背約定,但是,為了麥佳鳳和耶律前輩的托咐,我不能不來,如今麥佳鳳已無關礙,假如再能查明沙娜拉和阿蘭的下落,此行目的已達,我又何必予曹克武以話柄……」
郝休截口道:「大哥,對付奸人,策略必須靈活運用,只要能問心無愧,咱們並沒有暗箭傷人,又何必拘泥那撈什子的約定,再說,當初你們訂約的時候,也沒有規定不能混人對方內部刺探呀!」
桑瓊一笑道:「話雖不錯,但三月之期轉眼將屆,我答應過耶律前輩如期給他回信,事實上,縱然曹克武不回來,我也該儘早離去了……」
說到這裡,話峰微微一頓,復又注目問道:「我的事很容易解決,倒是賢兄妹原意來祁連訪友,卻為了我耽擱在阿兒汗宮……」
郝休不待話完,截口笑道:「咱們的事早晚辦都沒關係,現在時間已經不多,大哥還是先安排今夜的事吧!」
桑瓊道;「其實,也沒有什麼可安排的,上午,咱們當然得裝模作樣去配藥,午牌后,去向韓東滄領取令符,便徑赴水牢,假如隱娘已經探明那瞎眼老婦身分,晚上瓊樓之會,可能就不再去了。不然的話,為了查明那蘭花娘娘是誰,今夜只好硬闖瓊樓,鬧它個水落石出,然後退出阿兒汗宮……我能安排的,如此而已。」
郝休道:「這麼說,最大關鍵全在隱娘能否達成使命了。」
桑瓊點頭道:「不錯,她的收穫如何,便是咱們今夜採取行動的依據。」
郝休笑道:「這就容易了,咱們索性現在就去水牢,如隱娘已得實情便罷,否則,咱們就把那姓褚的管牢凶漢收拾了,當面詳細詢問瞎眼老婦,豈不省事得多嗎?」
桑瓊表示反對道:「假如那瞎眼老婦並不是咱們要找的人,這樣做法就太落痕迹了,賢弟,欲速則不達,凡事不可操之過急,好在敵明我暗,有這半天時間,相信隱娘一定能有所收穫的,現在咱們就偽作外出採藥,先把進退之路勘查清楚。」
郝休略一沉吟,未再多說,兩人用了些飲食,結紮一番,一同離開了水屋。
誰知兩人離去不久,鵲兒卻匆匆趕到。
原來勾魂仙娘路貞貞接獲飛鴿宮報,知道曹克武即將返宮,她雖然不惜假藉權勢,把麥佳鳳救出水牢,接人內宮,卻不能不擔心曹克武返宮的後果,幾經思忖,決定趁師父未回之前,暗送麥佳鳳離開阿兒汗宮。
麥佳鳳自遭毀家之變,深受打擊,百丈峰一役,結識路貞貞后,私心傾慕,許為平生知己,才千里迢迢前來祁連求晤,相見不過半日,要她走,自然是堅持不肯。
路貞貞苦口相勸,百般開導,不惜以父兄血仇大義為勉,費盡口舌,好不容易勸得麥佳鳳默然不語了,忙命鵲兒來向桑瓊索還「舞鳳刀」。
鵲兒來遲了一步,沒有見到桑瓊,但廚下餘燼尚溫,鍋里還有半鍋熱飯,暗想道:既然才吃過飯,或許只在附近,不久就會回來,在房裡等一會吧!
於是,獨自坐卧床上,一面休息,一面等候!
誰料等了許久,未見「父親」回來,卻嗅得房內有一股濃烈的血腥味。
鵲兒詫忖道:「難道是爹殺了雞鴨丟下就走,毛血沒有清理乾淨?
但轉人廚房,四處尋找,卻沒找到一片雞毛,再回卧房,晤!不對,血腥氣好像是從床下面發出來的嘛!
鵲兒俯身掀起床巾,首先看見的,是一雙大腳。
當時沒想到太遠,好奇地拉住那雙腳,向外一拖,唉呀!我的媽!厚來竟是一具血淋淋的死屍!
鵲兒畢竟只有十四五歲,一見是具猙獰死屍,早嚇得手腳都軟了,甚至連死屍面目也沒敢細認,推開後門,跌跌撞撞就向內宮奔去了。
又過了約莫大半個時辰,桑瓊和郝體各捧著大束藥材藥草,喜孜孜回到木屋。
兩人把藥材放在前廳桌上,又弄些紅土細砂,分裝成兩袋,然後將布袋縛在桑瓊的褲腳管里。
假藥弄妥,桑瓊望望滿桌枯枝敗草,笑對郝休道:「既然做戲,就做得逼真些,賢弟去廚下取把刀,咱們把這些枝枝草草剁碎弄斷,有人來看見,才相信咱們的確在配藥。」
郝休笑了笑,轉人廚房取刀,經過卧房門前,目光偶然掠過,突然發現原來藏在床下的屍體,已經被拖到床前了
這一驚,真是非同小可,再查看後門,猶開而未閉,連忙冷聲叫道:「大哥,不好了,有人到屋內來過,趙如虎的屍體已經露了眼!」
桑瓊聞聲趕到,見此情形,也不禁駭然大驚,失聲道:「事既敗露,只好搶先動手,走!
快去水牢救隱娘去!」
郝休答應一盧,便待推門奔出。
桑瓊一伸手攔住,沉聲又道:「未見韓老兒行動,可能事情敗露未久,途中別顯得太慌張,愚兄先走,你落後數丈,萬一遭遇攔截,彼此也好有個呼應。」
郝休激動地道:「大哥最好先挽住宮門退路,水牢有小弟人去就夠了。」
桑瓊微微一笑道:「這時候還跟愚兄客氣什麼?愚兄的兵刃還在韓東滄手上,就此一走,怎會甘心?」
說完,含笑一一頷首,當先閃身而出,昂首大步向街上走去。
郝休待桑瓊已經轉過街口,也帶上木門,低頭跟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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