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北通州的高升客棧是全城最大的客棧,院子大、房間多。
在前面的高升酒樓也是城中最大的酒樓,不但供應店中的住客們飲食,也兼做外面的本地生意。
所以這家酒樓的生意經常是客滿的。
這天下午快近黃昏的時候,高升酒樓的樓上雅座來了一位豪客,是個風度翩翩的富家公子。
他請了幾個客人在一間包廂里吃飯,出手豪闊,據說是一家大珠寶店的主人,而且還帶了大批的珠寶。
因為他隨身還帶了個保鏢,倒是個大個兒,手中一直提著個大樟木箱子,跟進跟出吃飯也帶在身邊。
有些沿著包廂上來賣唱的女郎過去搭生意,那位公子也很和氣,來者不拒,每一起人都是笑嘻嘻地接見了。
唱完之後,也總是大聲的叫好、鼓掌,賞了大塊的銀子外,另外一定吩咐:「剛叔父,送給姑娘一朵珠花!」
剛師父是那個隨行的保鏢,他頗為不情願的打開箱子,裡面珠光寶氣,簡直能照亮人的眼睛。
他七挑八挑才挑出一朵小小的珠花來,賞給賣唱的女郎,那當然不是最好,但也值一二百兩銀子呢!
這樣的一位豪客,自然很容易轟動的,凡是在通州府中賣唱的差不多全知道去撈過了一票。
總共去了有八起之多,那位公子也就送出了八朵珠花。這在那口木箱中所佔的地位太小了,而裡面所裝的那些寶貝簡直愛死人。
請的客人也可能是位大賣家,和珠寶鑒定人,因為他們都是行話,對箱中某些件珠寶也討論過。
甚至於還即時拿出來重作評估,那些價值都是嚇死人的。
一頓酒喝了將近有一個時辰,已將近尾聲了。
忽然一個滿身紅衣的妖嬈女人掀開門帘,風情萬種地道了福,那對水汪汪的眼睛四下一轉,使每個人都為之一震。
她妖聲滴滴地道:「聽說各位老爺在此地歡宴,奴家火鳳凰特地來給各位老爺唱個曲子助興!」
那個公子立刻叫道:「你也會曲子,好!好!快唱上來,讓我們好好地欣賞一番!」
火鳳凰又招手,召進了她的琴師,卻是個瘦削的中年人,不過一把胡琴實在拉得妙,而火鳳凰的曲子也實在唱得不錯。
一曲唱罷,博得掌聲如雷!
那位公子更狂,樂得抓住了她的手直叫道:「好!好!太好了,火鳳凰,你再唱一曲。」
火鳳凰輕輕地推開他,卻又咬著他的耳邊說道:「公子,別這麼猴急相,回頭慢慢來好了。」
說著話眼睛那麼一勾,就差點沒把人的魂給勾了去。
火鳳凰又唱了一曲。
這次更是賣弄精神,高亢處直人云霄,低細處卻又柔若情人的耳邊細雨,難得的是每一字、每一音,都能清清楚楚地送人人耳中。
這一曲唱完,舉座叫好。難得的是那位姓蘇的客人,掏出了一張銀票,遞給了那位琴師道:「這位先生的琴藝出神入化了,這戔戔微數,不敢說是送贈,只表示此人的一點敬意而已。」
銀票的面額居然是一千兩的,那個中年瘦子朝他看了一眼,收起票子,只道了一聲謝,隨即起身出去了。
火鳳凰卻道:「這位老爺,您賞他多少呀,看這死鬼的樣子一定是不少,所以他連老婆都不要。趕著去賭了。」
那位公子拉著她的手道:「原來那是你的丈夫。」
「可不是,他原來也是大家子弟,所以那一手琴拉得還不錯,可就是不學好,沉迷賭博,把一片家業都輸掉了,連我這老婆也輸掉了半個!」
公子笑道:「人怎麼能有半個的!」
「不怕公子您笑話,他欠了一身債,有時得仗我出去賺幾文替他打發還債,可不是只剩半個了。總有一天,他會把我押給人家,整個輸掉的!」
那位姓蘇的客人搖頭嘆道:「斯人也,而有斯疾也。」
火鳳凰道:「老爺,您究竟賞了他多少?看他樂得連話都說不出來了!」
「不多,只有一千兩,我看他並不高興!」
「什麼,一千兩還少,這下子他一上賭桌,至少是一天一夜都不下來,這個死鬼,難怪他撈了就走,就像怕我看見似的,不行,我得去追他回來!」
公子卻一把抓住她笑道:「別去了,他一天一夜不回來,你陪我一天一夜好了,別心痛那一千兩,我給你三千兩,外帶一件首飾……」
那個保鏢忙道:「少爺,沒有珠花了,那些次等貨色都被你送光了!」
公子立刻道:「像火娘子如此妙人兒,怎能用那種庸俗珠花去冒讀她,拿箱子來,我要挑一件送她。」
大漢送過箱子。
他選一串翡翠的項鏈,親手替她掛在脖子上道:「瞧!倚紅偎翠,相對分明,這有我美!」
那漢子道:「少爺,這條項鏈可是三千五百兩呢!」
公子道:「面對佳人,談錢多俗氣!」
然後又低聲對火鳳凰道:「我住在甲字第九號房,是個獨院兒,十分清靜,回頭我在屋裡等你!」
火鳳凰又瞟了他一眼,風情無限地點點頭,又低聲道謝了,然後才裊裊地走了。
等她下了樓,姓蘇的客人才笑道:「魚兒上了鉤,要著你如何去提魚了,這尾魚可不好捉!」
公子一笑道:「只要她進了網,就不怕她溜,倒是另一個冷麵琴神,恐怕有點棘手,那就交給素姑了。」
「我這邊沒問題,倒是你要小心點,火風姑雖然號稱顛倒眾生,但是顛倒下去的人沒一個再能爬上來,四十年來,死在她手上的高手不知多少!」
「四十年前她就開始殺人了,那年齡該不輕了吧?」
「四十年前,她已名列邪神之榜,所以她今年少說也該有六十多了,只是她擅於採補,駐顏有術。記得她的年齡比你母親都大,別真叫她迷上了。」
「素姑,您把秋兒看得也太不值了;還有那冷麵琴神,您若可能還請留他一命,此人的琴藝當世無雙,我倒實在是欽佩他。」
「我也頗為珍惜他那份才華,看情形吧,此人員名列邪神榜,只是脾氣怪一點,倒不是十惡不赦之徒。」
於是公子回了房,那位姓蘇的客人到了另一所客房。
甲字第九號不僅是一座獨院,本身也有四間客房,分得開開的,倒是十分的僻靜。
公子的保鏢大漢這時卻叫了兩個粉頭兒,在自己的屋子猜拳喝酒調笑,十分熱鬧。
他的屋子離公子的房子中間隔了兩間空房,雖然聲息可聞,卻互不干擾,公子和衣斜躺在床上,若有所待。
沒多久,院中有了聲息!
原來是店伙打著燈籠,送火鳳凰來了,一派戰戰兢兢的樣子,實在不像是一個店伙送一個串門的流娼。
南宮少秋卻裝著沒看見,搶著到門口,一把摟住了火鳳凰,觸鼻一股醉人的甜香,使他心中一盪。
他連忙鎮懾心神,才知道這個妖婦為禍人間數十年,列名邪神,畢竟是盛名無虛。
但他的臉上卻仍是副急色兮兮的樣子道:「我的火娘子,你可真會磨人,磨到這個時候才來,差點沒把我的火都給等上來了!」
他的鼻子亂聞,手也開始到處亂摸,卻是一種試探。
因為有時他的手不經意地觸到一些要穴上,而火鳳凰卻若無其事,這使南宮少秋更為心驚。
一個練武的人對這些地方,必然是較為敏感,通常的反應是閃開,功力深的則運氣相御,那是一種體內的自然反應。
但像火鳳凰這樣全無反應,只有兩個可能,一是她完全不解武功,不知道危險,一個是她的功力精深到返璞歸真的境界,全身已無穴道可乘。
以火鳳凰的絕世盛名,當然是屬於後者居多。
好在南宮少秋的修為也到了相當的境界,居然不動聲色,調笑如故,完全是一副不解武事的樣子。
火風凰實際上也是在試探他。
假如他的武功有些基礎,對她的態度此刻也應有所不同此他表現的只是一個標準的紈絝子,所以她也放心了。
南宮少秋在武功和閱歷上表現得平平,在調情的技巧上卻頗為純熟,兩隻手東掏西摸,著手處全是容易動情的處所。
這位風月場中的老手都有點心癢了,她推開了他的手,媚眼如絲地娓聲道:「殺千刀的,你別那麼急呀,你那個保鏢呢?」
「在那邊樂著呢,你放心,我吩咐過了,沒事不要他過來,不會來煞風景的。」
「你那一箱寶貝呢,放在他那兒放心嗎?」
「在我的柜子里呢,只有出門時才叫他提著!」
「少爺!聽說那一箱子里全是價值連城的寶貨!」」
「嗯!可以這麼說,花了我六千萬兩買的。」
「什麼,有這麼貴?」
「不貴,這算是便宜的,是我那個保鏢接頭的,他有些朋友在南方做海盜,跟一些倭寇都有勾結,向他們盤下了這批貨。
其中有幾件是從西方夷商船上劫來的珠寶,連皇宮大內,恐怕都未必有這麼好的東西。
我估計一下,找到幾個大買主,分批銷出去,大概可以賺個對半或兩倍的利潤,這筆生意的好處可大著呢!」
「難怪你會這麼大方了,大把的銀子送人。」
「其實我花的只是小錢而已,但立刻就出了名,獲致了一個揮金如土的名聲,這樣子做起生意來,才會有大主顧上門,這是生意眼。」
「我說呢,你少爺像是發了瘋,大把的銀子像是往水裡扔,原來是有目的,可是你在此地揮霍,有大戶登門嗎?有錢的人都在京師。
「這我知道,但此地離京不遠,消息很快就會傳過去,在此地耽上兩三天等我到了京師,消息不脛而走,誰都知道我帶了一箱子珠寶要去做生意了。
「少爺!你倒真會算計,可是你帶了這一箱珠寶,不怕在路上出問題嗎?」
「不怕!我那個保鏢本事大得很,而且我們走的都是官道,沒什麼大夥的盜賊,而且我在官中有熟人,即使出了事情,他們也會儘力追查的。」
火鳳凰笑了一笑,顯然認為這話太幼稚。
南宮少秋又道:「再說,我們也不是就兩個人那個蘇叔叔是我家的老朋友,他也帶了幾個人,一路幫忙照顧著呢!」
那個姓蘇的很有名嗎?」
「沒有名,但他的武功很高,他說他不要成名,因為他要做生意,不能太受人注意。」
「這倒是,他的武功究竟有多高?」
「這個我就不清楚了,反正很高就是了,有一次我父親出門,碰上了強盜攔截,蘇叔叔一個人就把十幾個強盜都打跑了,還殺死了五六個。」
這話說來很自然,南宮少秋也沒有說謊,只不過他沒有說明那十幾名都是黑道上久負盛名的黑道領袖,聯手圍截南宮素秋,被他們兄妹聯手擊退。
這是南宮世家對外很有名的一戰,但火鳳凰還以為是普通攔路打劫的小強盜,暗地裡差點沒笑破肚子。
但表面上她還一本正經地道:「那倒真是好本事了,難怪你這麼放心上路!」
南宮少秋大方地道:「其實也沒什麼不放心的,這點東西真丟了,我家也沒放在心上,這只是我第一次出來學做生意,學個經驗而已,賠光了也沒關係。」
「我的少爺,幾千萬兩居然還說不在乎,你家裡究竟有多少錢?」
「這個你不懂,我家裡有點是不錯,倒不是多得數不清,但我們做珠寶這一行,並不一定要有多少錢。
主要的是招牌老、信用好、眼光足、門路廣,那可是看不見的財產,生意做得大,這一票上賠了幾千萬,下一票上可以加倍賺回來,還是差不多的!」
「這話怎麼說,我倒是聽不懂了!」
「這很簡單,比方說這次我的箱子里有兩百顆珍珠,價值約在五百萬兩左右,如果被人偷去或搶去了,我們的損失卻沒有那麼多,最多花十幾萬兩銀子再買回來。
因為這批珍珠,只有在我們手裡才能賣出這麼高的價錢,到了偷兒手中就沒有那麼值錢了!」
「為什麼別人不會賣出好價錢呢?」
「因為別人不知道珠寶真正的價值,找不到肯出高價的買主,最重要的一點,是買主對賣家不信任。
一萬兩一顆的明珠,你一千兩賣給他,他還是不會要,他怕是假的或是次等貨。好的珠寶一定在要大珠寶商手上賣出去,才能具有它的價值。」
「那你們不是賺死了?」
「這也很難說,我家中藏有五百顆明珠,只能賣出五十顆,其餘的四百五十顆只能丟在地窖里發霉。
這樣子,我們賣出的五十顆才值錢,假如我這五十顆丟了,家中再取五十顆出來,沒多少損失的。」
「為什麼要這樣呢?」」
「物以稀為貴,假如遍地都是同樣的東西,就不值什麼錢了,我們收進一批寶物,最多只賣出一成而已。
所以我們不怕被偷被盜,除非那的確是真正唯一的罕世珍品,像我這次的箱子里就有幾件。」
「真的!是什麼?少爺,你做做好事,讓我開開眼界好不好,我是買不起,但看看總也是好的。」
「那些死玩意兒有什麼好看!」
「少爺,你不知道女人對珠寶是最有興趣的,你讓我開開眼界,回頭我一定加倍出力侍候你好不好?」
南宮少秋嘆了口氣道:「好吧!在我說來,總比那些破爛石頭好看好玩多了!」
他顯得頗為不耐的打開了柜子,拉出那口箱子來,又取出鑰匙,往火風凰手中一遞道:
「你自己慢慢地欣賞吧。
這一批東西是從海盜手中買來的贓物,它已經給原主人帶來了災禍,是一批不祥之貨,你最好是別去碰它,免得也沾上了晦氣。」
火鳳凰喜孜孜地打開了鎖,打開了箱子。
一片寶光耀眼,她的目中立刻射出了異采,珠寶對女人的吸引力果然是很大的,連那樣的一個女魔頭,也無法例處。
她伸手摸了這一件,又拿起另外一件,發現每一件都愛不釋手,最後終於忍不住道:
「少爺,我可不可以試戴上幾件,我這輩子也買不起一件,趁你沒賣掉之前,我戴一下過過癮也不枉活過這一生了。」
「當然可以,你全戴上都行,不過底下有一串紅寶石項鏈和一對手鐲,你可千萬別試戴,最好連碰都別碰。」
人就是這個心理,越說不能做的事情,越是想做做看,所以火鳳凰忙在底下把那串項鏈翻出來。
那串項鏈很考究,用個白色的絲絨盒子裝著,全是用指甲蓋那麼大的紅寶石串成的,粒粒鮮紅奪目,使人一看就愛不忍釋,美到了極點!」
火鳳凰摸了半天,寶石上傳來那股冰涼的感覺,一直沁透到心裡,說不出有多舒服。
她忍不住道:「這很名貴吧?」
「是的!這叫火玫瑰。據說是一位法蘭西的貴族,送給他的皇后情人的禮物,後來他們的戀情被皇帝知道了,震怒之下,把他們都砍了頭。
那個皇后臨死時,還戴著這一串火玫瑰,以後轉了幾個主,主人都沒有善終過,所以它是極端不祥之物。」
火鳳凰笑道:「原來是這個忌諱呀,那我可不怕,只要戴上一會兒功夫,死了也甘心的。少爺,我戴一下好不好?」
「你不怕忌諱,當然沒關係,不過不能這樣戴!」
「那還要怎麼樣戴?」
「你一身紅衣服,可襯不出寶石的光澤來,你沒見這匣子都是用白絲絨襯的?」
「那怎麼辦,總不成我還去換衣服?」
「換什麼衣服,西洋的美人都是祖胸露背的,這是襯著皮膚的顏色而鑲配的,你脫了衣服就行了。」
火鳳凰斜膘了他一眼道:「你這個人真壞,處處都不忘記佔便宜,藉機會揩油。」
「我的火娘子,你可真是小家子氣,反正你已經進了我的房子,還爭這麼一眼不成,回頭脫得光光的,我還不是愛怎麼瞧就怎麼瞧。
只是我覺得這一串大紅襯在你那一身細皮白肉上,不定是怎麼個美法呢,這完全是一片欣賞之心,沒有別的意思。」
火風凰被他說得心動,她倒挺大方,說脫就脫,一脫就是精光,因為她的那身紅色衣裙裡面,本也沒穿什麼了。
這個妖女果然是尤物,雖然那麼大年紀了,但一身肌膚,仍然飲霜賽雪,姣若好女,曲線玲瓏,充滿了誘惑力。
她把那一串鮮紅的寶石項鏈掛在胸前,又多點了一枝蠟燭,站在大銅鏡前,自己也是越看越愛,做著各種的誘人姿勢。
但是南宮少秋卻只站在一邊,以欣賞的眼光瞧看,而沒有急色的樣子了。
她斜著眼睛道:「怎麼了,你一進門那副急吼吼的樣子,現在反而老實了!」
南宮少秋的臉上現出了惋惜的樣子搖搖頭道:「火娘子,看了你這一身嬌美動人的體態,我實在不忍心下殺手,只可惜你不肯放過我,我們遲早終有一搏!」
火鳳凰一怔道:「你說什麼?」
南宮少秋道:「你不必再裝了,我知道你是十三邪中的火鳳姑,名屬東廠,是忠順王麾下的高手!」
火鳳凰身子微微一震,卻沒有太多的驚詫,只是淡淡地道:「好小子,原來你早把老娘的身分打聽清楚了。
這倒妙,老娘本來瞧你還順眼,打算讓你樂上一番后,只點你的睡穴,帶走珠寶,饒你一命的,現在倒是饒不得了。」
南宮少秋道:「你別盡打如意算盤,該問問我是誰?」
「你是誰都沒關係,舉世之上,老娘已沒有不敢殺的人了,那怕是金鑾殿上的皇帝,老娘也一樣能要他的命。」
「殺皇帝倒不難,殺我就沒那麼簡單了。」
「是嗎?老娘倒不相信,偏要試試看。」
她張開十指,抓了過來,以長長的十指,如同是十柄利刃。
南官少秋雙臂一格一抬,以一個巧妙的姿勢架開了,底下突出一腳踢在她的小腹上,把她踢開了。
雙方都為之一驚!
南宮少秋是驚於她功力之精深!
因為他這一腳已用了八成功力,而且是踢在那等重要致命的部分,但他落腳時卻感到股柔韌的彈力,對方也沒有什麼痛苦受傷的樣子。
火鳳姑則是驚於他用式之巧妙。
她雙手一抓,是得意的殺手之一,多少高手都在這一抓之下,開胸裂膛;卻被這小夥子化解開了不說,還踢了她一腳,腳勁之強,也是她前所未遇。
因此她頓了一頓道:「小子,你究竟是誰?」
「你們東廠向以耳目靈敏著稱,你難道還沒查清楚?」
「老娘沒打算留你活命的,所以懶得問了。」
「本公子南宮少秋。」
「南宮少秋!是西廠汪振新聘的那個小鬼頭?」
「也不算小了,本公子行年二十八,早已及冠。」
「二十八歲,給老娘做孫子還嫌嫩呢!老娘若是肯生育的話,連曾孫子都有你這麼大了!」
南宮少秋笑笑道:「火娘子,我倒不認為你是在賣老,以年歲計,你倒是夠資格說這句話了。
只是你若生育的話,此刻早已雞皮鶴髮、無以駐顏了,所以你也不必在年歲上賣老,我也不會因為你的年紀而對你客氣的。」
火鳳凰哼了一聲道:「你既是南宮少秋,那就不會是什麼珠寶商人了!」
「這倒不然,我家中兼營珠寶也有好幾代了,否則我不會有這些珠寶,也說不出那番行話,若不是那番行話,也不可能哄得你相信而輕易人彀!」
「人彀?你是專為對付老娘而來的?」
「光你一個人還不值得勞師動眾,但加上了冷麵琴神,實力就頗為壯大了,所以我精心設計,利用你們的貪婪,分開來誘你們入伏,總算是成功了。」
火鳳姑,很抱歉這樣對你,但忠順王叫你們回去、也是為了要對付我,我不能等著挨打,只好先下手,個別擊破了。」
「小子,你別想得太天真,老婦只是入了圈套,可還沒有束手就縛,誰擺平誰還不知道呢!」
「只怕你今夜難以脫身了,我們已經布下天羅地網,任你插翅也難飛逃。」
火鳳凰見他一臉從容倒是微有怯意!
她也知道十三邪神中,已有幾個人了帳,知道這小夥子不可輕視,嘴裡叫得凶,心中打的卻是另種主意。
因此她冷笑一聲道:「老娘可不怕你,但那個拉胡琴的恐怕會上當,老娘得照顧他一下,對不起,老娘要失陪了。」
南宮少秋忙道:「喂!你要走,也得穿上衣服,把項鏈脫下來還我。
火風凰冷笑道:「小夥子,你要了老娘半天,又看又摸的,想不付代價白佔便宜嗎?對不起,東西老娘帶走了。」
南宮少秋道:「你另以為那是寶貝,我告訴過你,那是不祥之物,戴上會遭凶的,你可別後悔。」
「笑話,老娘又不是三歲小孩,叫你一唬就放手了。你放心好了,老娘要走了,遭了凶絕不怨你。老娘名列十三邪,本身已是凶神惡煞,以邪制邪,不會有事的。」說著雙臂一舉,身子直向上拔。
南宮少秋跟著縱身追上道:「別跑,咱們的事兒還沒談完!」
眼看快要追上她了,但火鳳凰在空中屈腿反踢,攻向了南宮少秋的頭部,用招也是十分精妙。
南宮少秋只有偏頭用手一格,人被迫落地!
火鳳凰卻利用他一格之力,加速上騰,砰的一聲,雙掌將屋頂擊破了一個洞,身子穿孔而出。
只聽得屋頂上一聲暴喝:「滾回去!」
接著一聲脆響,火鳳凰又從洞里跌了回來!
這次較為狼狽,雖是挺身站住了,卻已踉蹌退了兩步,口角微微滲出一絲鮮血,胸前一個紅色的掌印!
喝聲是慕容剛的,他的人也從孔中落下。
火鳳凰胸前那掌想必也是他打的!一掌能將這絕世女魔震得咯血受傷,可見他掌力的雄渾。
火鳳凰自己也難以相信地問道:「好功夫,漢子,你叫什麼名字?」
「慕容剛,無名小卒而已。」
「你是北慕容家的人?」
「不是!恰好同宗而已,北方姓慕容的人很多,並不只有一個家族!」
這是慕容剛很火大的一件事!
雖然他跟北慕容家並沒有什麼過不去,但每一個初見的人,總要把他納入北慕容世家去,好像除了慕容世家的人,別人就不該姓慕容似的。
因此,他的語氣頗為不悻!
火鳳凰卻點點頭道:「我看也不像,老娘夜滅慕容家時,還找不到一個像樣的對手!」
總算遇上一個直承參與毀滅慕容世家的人了,南宮少秋忙追問道:「是你滅了慕容世家?」
「老娘一個人可沒那麼大的本事,很多人一起乾的,那一夭殺得可真痛快,老娘手下男男女女,共殺了有二十多個。慕容家號稱領袖北地,但不過徒具虛名,老娘手下就沒有三回合以上的對手!」
「火娘子,我相信你的武功不弱,但也不可能高到這個程度,慕容世家中四大金剛、八大天王,都不會比你差多少,那有這麼容易對付的。」
火鳳凰哈哈一笑道:「小子,別看你領了西廠,辦事的經驗還差得遠呢!要對付那麼大的一個武林世家,豈能完全靠武力的。
事前派內應,先打進去,在食水中下了散功的葯,然後再擇定時間,大舉夜襲,殺得一個不剩,整個工作都在周密的計劃中。」
「那全是你們東廠乾的?」
「東西兩廠都有份,但是算全由東廠乾的也不過分,你們西廠的人也大部分是從東廠過去的。
小子,你跟東廠作對實在是太不聰明了,你知不知道東廠的實力有多強,除了看得見的,還有看不見的!」
「不管你們多強,我不直接硬碰,一點點的削下去,個別擊破,總會把你們剝乾淨的!」
「小子,忠順王是個草包,才會跟你們慢慢地磨,等我們天智星計老大一到,就不會有那麼便宜了!」
「計老大又是何方神聖?」
「你小子真是孤陋寡聞,天智星計全,十三邪神中排名第一,他才是東廠真正的領袖。」
「不可能,忠順王領袖東廠有年。」
「那只是讓他掛個名而已。」
「忠順王可不是聽人擺布的人。」
火鳳凰笑了起來道:「看起來是不惜,一切都是他在發號施令,但他只是個草包,野心勃勃,不學無術,連個屁都不懂,計老大哄著他,凡事都由他出頭,過足了癮頭。
實際上他什麼都不懂,還不是事事都要問計老大,像這一次,計老人才出去幾天,他就砸了鍋,連你這麼一個小鬼都對付不了。
南宮少秋髮現這一次的收穫太大了,居然找出了數起大血案的真正幕後主持人是誰。但他還是進一步求證地問道:「你把忠順王看得太簡單了,他又豈是聽人擺布的,目前只是在利用你們而已。」
火鳳凰一笑道:「當然了,忠順王也好,汪振那個陰人也好;都不是省油的燈,但是論心計,他們鬥不過計老大的。
計老大幫他們斂財,讓他們先高興一下,可也捏住了他們的脖子,尤其是滅了慕容世家,更叫他們動彈不得,否則事情吵出來,那些江湖人就能要了他們的命,他們必須要靠我們去保護他們。」
南宮少秋一笑道:「火娘子,照說你告訴了我這麼重要的消息,我該放過你才是,但你滿手血腥,作的孽實在太多了,罄竹難書,天地不容,放過了你,我實在無以對那些屈死在你手下的冤魂。」
火鳳凰神色一變道:「小子,我告訴你這些,是叫你慎重考慮一下;是否還要繼續跟我們作對!
你今天放過一次交情,我在計老大那兒為你說合一下,以後有你的好處呢,否則你惹毛了計老大,可是找自己的麻煩了。
南宮少秋一笑道:「我進西廠的目的,就是為了對付你們這一批牛鬼蛇神,我會跟你們妥協嗎?火娘子,今天你是死定了,別妄想再進,你束手就死,我留你個全屍!」
火鳳凰臉色一厲,又向門口衝去!
南宮少秋和慕容剛都沒有攔阻,但是門外閃出兩條人影,四掌一封,又把她給硬封回來,一屁股坐在地上。
門外進來的是胡美珍和席容容,雙雙作流妓的打扮,手中還持著月琴和三弦,顯然先前在鄰屋中應召的就是她們。
火鳳凰有點難以相信,怎麼一個個都是絕頂高手,人人都能將她打倒下來!
南宮少秋笑道:「火娘子,我警告過你,叫你別碰那串項鏈,會沾上霉氣的,你偏不信!」
火鳳凰慢慢地坐了起來道:「好小子,老娘不得不佩服你,你在那串項鏈上弄了什麼鬼?」
「沾上了一種散功的葯,顏色也是鮮紅的,沾上了肌膚后,滲入毛孔,漸起作用,現在你大概只剩三成的功力,你還打算逃走嗎?」
火鳳凰伸手拉下那串項鏈,作勢要摔,但又捨不得,嘆了口氣,慢慢地放回桌上。
南宮少秋道:「火娘子,你也是成名人物,栽在這串項鏈上殊為不值,我送給你好了,你可以再戴上,我答應你,死後一定用它給你殉葬!」
火鳳凰頓了一頓,才道:「你非殺我不可?」
「是的!我要為我姐夫一家報仇,為武林除害!」
「你姐夫又是誰?」
「我姐姐是南宮萍,是被你們滅了門的慕容世家的倖存者,那天她恰好帶了兒子歸寧在家,沒有遇害。」
「你是南宮世家的人?」
「不錯!我是南宮世家最不出名的那個四不像公子,所以沒什麼人注意我,但我也是內定的南宮世家異日府宗,將來會很出名的,所以你栽在我手裡,不算太辱沒你!』」
火鳳凰又呆了一呆才輕嘆道:「計老大,你計出萬全,這次恐怕要算錯了。」
她把那串項鏈再度掛回到脖子上,居然還對著鏡子照了一照后,才厲聲道:「小子,記住你的話,這是你送給我的,若你食言又收回去,老娘做鬼都饒不了你。」
說完她一指戳向自己的心脈,身子微微一顫,然後向後仰天倒了下去。
南宮少秋沒等她倒地,就伸臂把她托住了,慢慢地走向榻前放好,拿起她脫下的衣服,替她穿好后,最後把被單拉起來蓋上她的臉,沒有再動那串項鏈。
火風凰居然睜眼微笑道:「小子還有點良心……」
這是她最後的一句話,說完才寂然不動了。
看看這一代女魔溘然而逝,面對著他的遺體,幾個人都是萬分感慨,有好一陣子說不出話來。
最後還是南宮少秋道:「我們這裡總算順利得手了,只是不知道素姑那兒情況如何了?」
「你們既然順利應付過去,我還會有問題嗎?早就在這兒替你們打接應了!」
這是南宮素秋的聲音,接著是她的人影穿窗而入。南宮少秋忙問道:「姑姑,原來您早來了,那個冷麵琴神呢?」
「我能完好地來到,他自然是打發走了。」
「怎麼打發的,您取了他的性命?」
「沒有,我們根本沒動手,只吹了一曲笛子……」
南宮少秋不信地道:「姑姑,你的笛子雖然吹得不錯,但卻沒練過什麼音響祛敵的神功,一曲笛子就能把人吹走了嗎?」
「是的,不但把他吹走了,而且吹得他遠離了忠順王府,再也不會回到東廠了!」
「我實在難以相信!」
「信不信由你,我說的可是事實,今天我的心情很煩想出去走走,慕容兄有興趣陪陪我嗎?」
慕容剛如聞綸音,哪還有什麼不願意的,連忙答應了,而胡風和含沙射影也恰時過來了。
慕容剛伴著南宮素秋出去了。南宮少秋才問道:「風大姐,姑姑是怎麼回事,她好像心中不太痛快!」
胡風道:「是有一點,一個少年時代的好友,多年之後重逢,突然變成了陌路仇人,總是件遺憾的事!」
「你是說,他們以前是朋友!」
「是的,聽他們的談話,似乎是萍水相逢,但彼此十分投機,雙方都因為有急事,未能多作盤桓,但卻互相留下了十分深刻的印象!」
南宮少秋道:「他們究竟是怎麼會面的?」
「素姑換回了女裝,披散了頭髮,一個人獨處院中,她說不要我們幫忙。叫我們千萬別插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