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七 章
月初升!
白馬寺一片死寂,沒聽到晚課的聲音。
冷一凡沒進寺,順圍牆繞到寺后,只見空地上搭了個小棚子,停了口白木棺材,兩個中年和尚盤腿坐在棚外。
冷一凡一聲不響,悄悄迫近。
個和尚道:「師兄,多虧得驗屍的官差明眼,發現了打鬥的痕迹,不然這件命案非毀了本寺的清譽不可。」
另一個道:「阿彌陀佛,菩薩有靈,才會有清官明察,寺里根本就沒有會武的,而且事情又發生在寺外,隨便一判斷就知道。」
沉默了片刻。
「對了,師兄,隨同驗屍官來的那位捕頭大爺了不起,就虧他那句話,說什麼……那位遇害的女施主是死於極厲害而高明的刀法,才使我們免去嫌疑。」
「明天棺材落土,如何緝兇破案便是官家的事了!」
冷一凡退到遠處的暗影里,心裡想:「如果死的是在鬼墳堆劫走包袱的白衣女子的同夥,對方當然不會甘休非出面不可,自己何不守株待兔……」
兩個和尚站起身來。
「師兄,往生咒也誦完了,我們回去吧!」
「走吧!」
兩個和尚離開屍棚,往後門走去,身影剛剛消失,四條黑衣人影幽然出現,步進屍棚,手裡帶著杠索,像是來抬棺的。
冷一凡大為驚異,怎麼會連夜來抬棺安葬?
四名黑衣人各站一角,動手理繩……
「且慢!」一個女人聲音傳了來。
冷一凡循聲望去,全身每一個細胞都收縮了,每一根血管也立即抽緊,一個白衣女子站在棚外不遠的地方。
從她那身裝束看來,跟在鬼墳堆所見的一模一樣。
終於碰上了,比預料中來得快。
「開棺!」白衣女子又發了話。
棺材似乎沒有釘封,兩名黑衣人輕輕一揭便打開了。
開棺何為?
棺材蓋橫架在一端,黑衣漢子略向後退。
白衣女子飄身上前,伸手棺中,似在檢視死者的死因。突地,她手一顫,栗叫一聲:
「快手!」
這一聲栗叫,使冷一凡為之心神俱顫,是馬子英的傑作么?
快手殺人的標誌是切斷喉頭,一看就知道,他曾出現在鏢車營地,助胡總管保全了半支鏢,證明他人在這一帶活動。
據酒館傳言,白衣女子是被姦殺的,馬子英是這種人么?
他身中無毒之毒已經解了么?
不然,他又怎能出手殺人呢?
「蓋上抬走!」白衣女子揮揮手。
四名黑衣人以迅快的動作縛棺穿杠,輕輕吆喝一聲,上肩抬走。
白衣女子轉身準備殿後。
「姑浪慢走!」冷一凡吐氣開聲。
白衣女子邁出的腳步收了回來,但沒回身,背對著冷一凡。
「什麼人?」
「浪子。」
白衣女子倏然回身。
冷一凡已在同一時問掠到了對方身前八尺之處,看對方十分秀麗,年紀在二十左右,月光下看來很具風韻。
抬棺的已在十丈開外。
白衣女子冷冷打量了冷一凡幾眼。
「你就是浪子。」
「不錯!」
聽口氣,她聽過浪子之名,而沒見過他的人,不然就不會問這句話,這也證明了她不是五天前在鬼墳堆出現過的白衣女子的一個。
「你怎會在此時此地出現?」
「等姑娘。」
「等我?」白衣女子眸中冷芒閃動。
「不錯。」
「奇怪,你怎麼知道我會來?」
「算準的!」
冷一凡全神戒備著,他防對方會突然出手,又怕對方會溜走,連「魔眼」那等人物都懼怕的人,可想而知定不好惹。
「我明白了!」
「姑娘明白什麼?」
「快手殺人,利刃斷喉,我的同門毀在快手的利刃之下,而你跟快手是同路人,你斷定我們會來收屍,所以等在這兒!對嗎?」
冷一凡現在已經不想否認自己跟馬子英是同路人,事實上兩個人都-進了渾水,自己插進了馬子英的布囊公案,而馬子英攪進了鏢局事件,否認是多餘,事買已使兩人真的變成了同路人。
利害已連在一起,令冷一凡感到震驚的是馬子英真的會做出人神共憤的行為?
「對不對無關緊要,重要的是在下要知道姑娘的來路!」
「你以為我會告訴你?」
「恐怕非說不可。」
「浪子!」白衣女子聲音轉厲:「我們正愁緝兇不著,想不到你卻自行投到,你跟快手該死一百次!」
「死幾次是以後的問題,現在姑娘先交代來路。」
「你還在做夢!」
「夢」字聲中,線狀的白影一閃,迅雷般射向冷一凡。
飛繩,冷一凡已在鬼墳堆見識過,他本能地拔劍揮斬,劍繩甫一接融立即感到不妙,但感覺也已經遲了。
對方的飛繩不知何物所制,既柔又堅,劍揮不斷,觸物即纏,意念才一動,連人帶劍被纏了數匝。
奮力一掙,纏得更緊,彷彿要到進肉里,冷一凡急氣交加,他後悔沒搶先機施殺手,本可制人反而被制。
「浪子,你現在乖乖地跟著我走,不要妄圖脫身!」白衣女子語冷如冰:「這不是普通繩索。警告你,這是天蠶毒絲繩,繩子其毒無比,要是被勒破皮,一個時辰之內你將全身潰爛而死!並非嚇唬你,不信可以試試。」
冷一凡涼了半截,想不到對方用的竟是毒繩。
一著之失,看來今晚是栽定了。
「走!」白衣女子執著繩的一端,轉身便走。
冷一凡別無選擇,在無法反抗之下,只好被牽著走,生平從未有過的經驗,他想到自己像條狗。
亂石嶙峋,滿目荒涼。
「站住!」喝聲發自亂石之間。
冷一凡心中一動,莫非是快手馬子英。
白衣女子停了步。
「什麼人?」
「別管區區是什麼人,收回你的繩子。」
「憑什麼?」
「蝴蝶夢醒,杜鵑啼血!」
「您……您就是……長恨書生?」白衣女子語不成調,顯然相當震驚,眼裡儘是駭芒,執著飛繩的手也在微微顫抖。
冷一凡的震驚並不下於白衣女子,長恨書生的名頭他聽說過,是三十年前出道成名的人物,算來已有半百之齡。
據說他的功力已到了通玄之境,毀人不須動手,平素極少露面江湖,絕大多數的武林人僅聞其名,不識其人。
他可以說是一個相當神秘而恐怖的人物。
他何以會在此時此地出現?
他為什麼要插手這檔事?
「哈哈哈哈!」笑聲不大,但就像響在你的耳邊,震得你耳鼓欲裂。
白衣女子放鬆飛繩,抖動。
冷一凡縮身迴旋,飛繩脫落。
白衣女子收回繩子,什麼也不說,轉身飛瀉而去。
顧盼間,她已消失在亂石之中。
冷一凡望著長恨書生髮聲的方向,「謝前輩援手!」說著,高高一拱手。
「浪子,你過來!」
冷一凡大感意外,此老極少示人以真面目,今晚,他不但莫明其所以地插手管了這閑事,居然還要跟自己見面。
這,到底是什麼原因?
呆了呆,冷一凡舉步快速行去,到了預估的位置,只見怪石嶙峋,卻不見長恨書生的人影。
「前輩」
「你站著別動!」聲音發自一塊尖塔形的巨石之後。
冷一凡站著不動,心頭暗暗感到一絲失望,看樣子對方並不打算展示真面目。
「前輩有什麼指教?」
「你先回答區區一個問題……」
一方稱前輩,一方自稱區區,彼此的稱呼有些不倫不類,看來這老書生是維持長久以來的習慣了。
書生嘛!自稱區區的確比較恰當,年紀就不必去管了。
「什麼問題?」
「你現在身上掛的袋子是你的還是快手的?」
冷一凡心弦震顫了一下,對方提出這問題是什麼居心?
快手的布囊是被人爭奪的焦點,對方伸出援手的目的,原來是別有企圖,江湖人心太可怕。
想了想,冷一凡不直接回答,很巧妙地來了個探測性的反問。
「前輩為什麼要問這個?」
「你只管據實回答。」
冷一凡心念又轉,自己誤打誤撞,在橋上接回了馬子英的袋子,這秘密除了自己便只賈依人一個知道,長恨書生是怎麼知道的?
「袋子,當然是晚輩自己的。」
「這就好。」
為什麼這就好?好在何處?
冷一凡感到莫名的困惑,對方的企圖到底是什麼?
如果照傳說中長恨書生的為人,應該不會巧取豪奪,使用奸謀詐術。
「浪子,你急著要追回失鏢?」長恨書生撇開話題說。
「是的!」冷一凡心弦又震顫了一下。
「一個月的時間很短。」他像什麼都知道。
「……」
「有幾個問題你一直急於想弄明白……」
「前輩說說看!」
「如意山莊接保的這趟鏢,分成半明半暗,有兩方面達成了協議,有一方劫取明的,另一方圖謀暗的。」
「是哪兩方面?」
「劫明的是黑龍會,但由於半路突然殺出了快手,使他們慘敗而歸。搶暗的則是赤血幫……」
「赤血幫,好像沒聽說過。」
「是一個新崛起的幫派。」
「魔眼是赤血幫的人?」
「對,魔眼楊千里是該幫的總香主!」
「那白衣女子又是什麼來路?」
「玉面蜘蛛手下。」
「玉面蜘蛛?」冷一凡驚叫起來:「玉面蜘蛛是當今江湖上最可怕的幾個極少數女人之一,想不到她也插進一腳,可是不對呀……」
「什麼不對?」
「聽說玉面蜘蛛手下現身時都戴頭套,而且腮邊有顆黑痣為記……」
「不錯,她手下男女都有,男的正如你所說,蒙頭、黑痣為記,而女的一律白衣,她們所擅用的『天蠶毒絲繩』不是象徵著蜘蛛絲么?」
「哦!」冷一凡的心結更緊了,暗鏢落入玉面蜘蛛之手,要想奪回相當困難。輕輕一挫牙:「玉面蜘蛛的巢穴在何處?」
「應該就在這一帶不遠。」聽口氣,長恨書生並不能確知。
「晚輩想請教一個不該問的問題。」
「你說!」
「那名白衣女子真是快手姦殺的?」
「殺人不錯,奸卻沒有,傳言不可信。」
冷一凡吐了口大氣,在他想象中馬子英絕不是那種人,傳言的確可怕。
「他為何殺人?」
「代你追索失鏢。」
冷一凡內心大為激動,馬子英還真夠朋友,他自己的布囊公案未了,竟然為失鏢的事而採取了行動。
「如何才能找到快手?」
「你自己去碰吧!區區不知道他的行蹤。」
「前輩為什麼要如此對待晚輩?」
「受人之託,暗中助你一臂。」
「受何人之託?」
「女殺手!」
「她……」
冷一凡登時心潮澎湃,女殺手巧姐兒的倩姿麗影驀映腦海,雙方之間到底是有情抑或無情?
如果有情,她為什麼不露面?
如果是無情,她為什麼如此關心自己的事?
江湖客曾說過她在期待自己,人呢?
為什麼要把能見面變成期待?
「前輩,她人呢?」
「不遠,也不近。」
這句話很怪,但冷一凡馬上就領會這句話的意思了,所謂不遠,她就在暗中,所謂不近,如果她不現身跟自己見面,咫尺便是天涯。
她為什麼要這樣呢?
冷一凡仰首望月,月無言。
現在,自己與巧姐兒都在月光照明之下,月光是沒有偏私的,可是伊人何在?問月,月依然無言。
「她……為何不跟晚輩見面?」
「你最好自己問她。」
冷一凡苦苦一笑,他的確心裡很苦。
突地,他發現亂石間有白影浮動,不由脫口道:「前輩,她們回頭了!」
「誰?」
「白衣女子。」
「我們趕快離開此地。」
冷一凡目光四下一繞,為之觸目心驚,剛剛才發現白影浮動,只這與長恨書生一問,一答之間,對方已經臨場。
她們不但臨場,而且形成了包圍之勢,五個女子,五個方位,行動太快了,快得跟她們投擲的飛繩一樣。
現在要離開並不難,但冷一凡卻沒有退意,為了追回失鏢,他必須面對著她們才可以達到目的。
意念電閃地一轉,飛繩利於遠攻,不利近取,最有效的剋制之法是欺近攻擊,而眼前的地形相當有利。
亂石高下參差,飛繩的收放受了極大限制,憑這點便有所恃而不恐。
「長恨書生,你出來我們談談!」
發話的是五個女子之中站得最近的一個。
冷一凡心中一動,從這女子的身形體態聲音,正是五天之前在鬼墳堆中從魔眼手中轉劫包袱的那個女子,她是五女之首。
冷一凡做了決定,今夜非逮住這女子不可。
「談些什麼?」長恨書生應了話,但人卻沒現身,仍隱在尖石之後。
「談談閣下的身份。」
「區區的身份有何可談?」
「你閣下並非長恨書生。」
「喚!何以見得?」
「長恨書生在五年之前就已不在人世,閣下不冒充別人,卻偏偏要冒充他,實在是不巧。」
「姑娘看到長恨書生死?」
「即使不是我,總有別人看到。」
「哈哈哈哈!」
「沒什麼好笑的,冒充別人,是別人的屁股當臉,可恥之至,很可惜,你救了浪子並沒有立刻遠走高飛,啟然敢留在現場,現在只好永遠留下了。」
冷一凡大感意外,他並不是長恨書生,他是誰?
「你們把他給我揪出來!」為首的白衣女子下令。
四條人影從不同角度射向那根石筍處。冷一凡正待有所行動,忽見一條黑影從亂石隙中貼地游出,轉眼便到了腳跟前,蹲伏不動。
四名少女撲了空,立即又散開躍上石頭。
冷一凡仔細一看身前人影,幾乎失聲驚叫,這可是做夢也想不到的怪事了。
不說是怪事,也是極端意外的情況,冷一凡的呼吸為之窒住。
長恨書生,赫然是黑龍會護法「追魂煞」甘墀,為了援手馬子英,雙方在破廟裡曾經動過手。
花白鬍須多角臉,不必正面看,側掃一眼便可看出,冷一凡確是傻了眼。
謀布囊、劫明鏢,黑龍會全有份,彼此是水火之勢,他居然冒充長恨書生救自己脫出白衣女子的毒繩。
這是為什麼?他的目的何在?
對了,冷一凡突然想起,對方曾問自己身挎的布囊是否馬子英的那個,目的已非常明顯,而對方還詐稱受女殺手之託,這藉口的確動人。「浪子,快走,別正面跟她們斗。」
「在下不想走,你閣下也得留下。」
「浪子,你……」
「甘護法,要不是對方來人點破,在下還真被你閣下瞞住了,心思真夠巧……」冷一凡準備動劍,這種奸詐百出的敵人少一個是一個。
「浪子,老夫可是救你命的」
「你別有居心。」
「如果你現在落入那些婆娘手中又將如何?」
冷一凡一聽,狠不起心腸,追魂煞說的也是事實,要是他不出面,自己已成了白衣女子的俘虜,後果的確很難想象。
白衣女子在失去了目的物之下,朝冷一凡立足的地方移來。
為首的白衣女子彈起身形,在追魂煞原先伏匿的地方飛繞了一個圈,然後停在尖石頂上,姿態相當美妙,彷彿仙子臨凡,大聲發話道:「既然冒充長恨書生,至少該有幾手,卻像兔子般龜縮起來,不要臉!」
四名白衣女子已接近了冷一凡。
由於四下里全是亂石,冷一凡只露出了上半身,形勢所限,她們沒法使用飛繩,但冷一凡只消一動,情況便不同了。
冷一凡終於進出一句話:「你走,現在還來得及,不問你的居心,算是還你不久前那一點人情。」
四名女子之一大聲道:「人在這兒!」
追魂煞已循著亂石間的空隙快速遊走。
為首的白衣女子一閃,便到了冷一凡的正面,四名白衣少女散開各佔了一個方位,形成包圍之勢。
「浪子,你居然不走……」白衣女子開了口。
「為什麼要走?」
「嘿!你是老壽星上吊,嫌命長了!」
「你們敢找了來,是嫌命大?」頓了頓,又道:「你們搶去的包袱大概已經到你們主人手中了?」
「這你不必問。」
「在下發誓要追回。」
「痴人說夢!」
為首的白衣女子揚起了手,其餘四個也同時揚手,看樣子就要拋出飛繩。
冷一凡還沒有想出有效的破解之法,在五方控制之下,他完全處於劣勢,傲性天生,他沒想到走字。
近身搏擊是唯一可以一試的辦法,因為飛繩只適於遠攻,不利近取,他早先曾考慮過這一點。
爭取先機,絕不能有絲毫猶豫。
身形陡然騰起……
五根飛繩交叉拋射而出。
冷一凡這一著是虛勢,身形才一上騰,隨即沉向側方石縫,他已經覷准了方位和角度,飛繩不能停滯,在失去目標之下,立即收回,這也是冷一凡預計的情況,就在飛繩回收的同時,他像驚鴻般突起,閃電般掠向為首的白衣女子,好快,快得令人連轉念都來不及,甫一貼近,長劍抵上對方心窩。
冷一凡的這行動,前後只是一瞬。
「浪子,你這一手很精彩!」白衣女子居然神色從容,還帶著笑意,似乎忘了抵上心窩的劍是可以殺人的。
「姑娘,現在怎麼說?」
「你看呢?」
「把包袱的下落交待明白。」
「這容易,包袱么……」
「在哪兒?」
「當然是在我們主人手裡,至於還不還給你是我們主人的事,我們這些下人誰也做不了主,這一點我不說你也該明白。」
「如何能找到你們的主人?」
「你找不到,除非我們的主人願意見你。」
「如果在下要你帶路?」
「那不可能。」
「為什麼不可能?」
「因為我不會,也不願意。」
「你願意死?」冷一凡眸子閃出殺芒。
四名白衣女子已圍到了冷一凡身後,排成半張的扇形,距離在六尺之間。
「嗤!」白衣女子笑了笑,若無其事地道:「浪子,你若要殺人應該在近身的同時立刻下手,現在已經遲了,你已失去了機會。」
冷一凡怔了怔劍尖分明抵在對方的心口上,朝前一送,最便當不過,她卻說自己已失去了機會,從何說起?
就在他這一怔的瞬間,四條飛繩電纏而到,手中劍突然被拍開,身上一緊,與白衣女子面對面身貼身綁在一起。
這變化冷一凡做夢也沒估到。
豐盈的嬌軀與壯實的身體抗壓在一起,那種異樣感受是可想而知的,但冷一凡沒有異樣感受,急氣使他失去該有的感受,彷彿貼在一起的不是女人。
「浪子,你有何感想?」幾乎是嘴對嘴,女人特有的口齒之香直噴冷一凡口鼻。
「……」冷一凡默然,把頭盡量後仰,否則雙方口唇就會接在一起。
「浪子,我說你已經失去殺人的機會,不錯把!」
「機會不止一次,很難說。」
「依我看,你恐怕不會再有第二次。」
就在此刻,一個冷冷的聲音介面道:「誰說沒有第二次?」聲落,人已出現在白衣女子的身後。
冷一凡和白衣女子是被飛繩面對面綁住的,白衣女子後面正是他的前面,他一眼便認出來人,登時驚喜莫名。
來的赫然是「快手」馬子英。
白衣女子臉色大變。
另四名白衣女子之中的兩名,把手中繩頭交給同伴,雙雙搶向馬子英。
「別動!」馬子英冷喝一聲,曲手肘拐向繩子,兩名白衣女子已出掌攻向馬子英,馬子英右手劍揮出,兩名白衣女子被迫退,同一時間,利劍不能斷的「天蠶毒絲繩」竟然在馬子英肘拐之下紛紛折斷。
為首的白衣女人滑了開去。
冷一凡繩索已去,但站在原地發獃,他看過馬子英以手肘切人咽喉,現在居然又能斷繩,這是什麼蹊蹺?委實太郎門了。
「浪子,你沒事吧?」馬子英望著冷一凡。
「哦!設事。」冷一凡清醒過來。
就只兩人說一句話的眨眼工夫,五名白衣女子已閃電般逸去,等冷一凡警覺,白色人影已消失在亂石之中。現場只留下一些斷繩。
「竟讓她們逃了!」冷一凡頓腳。
「不要緊,我們還有機會。」
「如果不是她們主動現身,要摸她們的影子都不容易,還有什麼機會?」
「等著吧!一定有機會的。」馬子英的目光四下一掃,接著道:「你的目的是要追回失鏢,逮住幾個小角色於事無補。」
「至少可以從她們嘴裡追出線索。」
「再說吧!」馬子英還是一副不怎麼在乎的樣子:「浪子,我們分手已經很久了,坐下來談談。」
說著,馬子英先在石頭上坐了下來。
冷一凡只好也揀了塊石頭坐下。
「馬兄!」冷一凡原本稱呼馬子英老兄,現在改稱馬兄,距離似乎近了些:「首先謝謝你為這趟鏢而拔刀。」
「好說,在下也曾經託庇如意山莊,這是份所當為,說不上謝字。」
「馬兄是如何脫出敵手的?」
「這個……有意想不到的人相助。」他沒說出是誰。
「哦!馬兄身中奇毒,難道……」
「奇毒已解,也是那位意想不到的人給的大人情。」
意想不到的人是誰?
能解無毒之毒,定然不是泛泛之輩,既然馬子英不願意說出來,冷一凡當然也就不便追問下去。
凡屬奇人異土,大多脾氣古怪,忌諱也特別多。
「馬兄!」冷一凡轉變話題:「你的布囊……」
「在下已經知道!」馬子英立即阻止冷一凡再說下去:「不要再提起,在下說一句你就會明白,山莊里那位姓賈的貴賓曾經和在下一起行動過。」
「馬兄是說護鏢的事?」
「唔!」
這是個敏感的問題,冷一凡一猜便猜到了,他聽一位鏢師提到鏢車隊遇襲時,有兩男一女拔刀相助,其中一個是快手,馬子英既然說和性賈的在一起行動過,所指的應該是賈依人了。
這麼重的鏢,如意夫人當然會儘力安排得力的人維護,而馬子英的布囊,是他在出發前去托給賈依人代為保管的。
兩個人一起行動,賈依人當然會把這件事告訴馬子英。
還有個女的會是誰?胡蕙君么?
「馬兄與姓賈的怎會碰在一起?」
「算是巧遇吧!因為在下無意中得知有人要打這趟鏢的主意,便決心暗中相助,現在碰上了姓賈的,就這麼回事。」
「聽說還有位女的?」
「哦!是!不過……她不願被人知道來路,恕在下要保守這秘密。」
「不便說就算了,只當我沒問。」
「實在抱歉!」馬子英低了低頭,又道:「浪子,你現在是如意山莊的護庄,有件事情不得不告訴你。」
「請說!」
「如意山莊有人吃裡扒外,而且有極大的陰謀,像這次一鏢兩送的秘密就是內奸泄漏的,不但泄漏,還參加了劫鏢計劃……」
「是山莊總管丘四海?」冷一凡眼裡射出寒芒。
「對,你怎麼知道?」
「他曾經不顧山莊規矩,逼馬兄赴黑龍會之約,也曾對在下施過壓力,更明顯的是他居然敢藐視如意夫人,在下早就懷疑他圖謀不軌。」
「這就好,你必須多做提防。」
「在下會的!」冷一凡深深的點頭,他已體會到馬子英對自己的一番赤忱。
一條白影迅速飄來,月光下望去有如凌虛仙子。
「那些娘們又來了!」馬子英首先發現。
「只一個!」冷一凡也看到了,緩緩從石上站了起來,又道:「哼!來了就非把她留下不可。」
顧盼問,白影已斂勢停在約莫兩大之處,竟然是離去不久的五名白衣女子中那為首的,去而復返,想變什麼把戲?
「浪子!」白衣女子指名對冷一凡,道:「聽著,我不是來打架的,我只是奉命來傳一句話!」
「傳一句什麼話?」冷一凡保持高度的警覺對方敢單身而來必有所恃,他有意要把對方留下。
「你那筆暗鏢雖然價值可觀,但我們主人並不放在眼裡,訣定還你們……」
「喲!」冷一凡不敢相信對方的話,到口的美食居然還肯吐出來,那一包珠子,價值難以估計,從龐大的保費便可知其大概,輕輕吁了口氣,又道:「你們這麼做,當然有條件的,對不對?」
「不錯,是有條件。」
「什麼條件?」
「由如意山莊主人包侯爺親自出面索回。」
「辦不到!」冷一凡不假思索地脫口便回絕了對方。
鏢是自己丟失的,如果勞動包侯爺親自索鏢,自己的臉往何處放?這種話又如何向如意夫人開口?
「除非你們願意放棄,傾如意山莊的財力賠償,否則非照辦不可。」
「在下再說一遍,辦不到。」
「浪子,這條件如意夫人會忙不迭地答應。」
「她答應在下不答應。」
「浪子,你要是一意孤行的話,別人不會感激你,這是句老實話,並非信口開河,你相信么?」
「什麼意思?」冷一凡覺得對方話中有話,似乎並不如表面上看來那麼簡單。
「如意夫人最心儀的一位貴賓正在我們那裡做客。」
「誰?」
「賈依人,你應該認識!」
馬子英「啊!」出了聲,站起身來。
冷一凡震驚莫名,以賈依人的身手,怎會落到這批女人的手上?所料不差,這白衣女子敢驀然而來談條件是有所恃的。
「你們……以賈依人作為人質?」冷一凡全身的血管都在發漲,心火直衝腦門,他被聘為護庄,是賈依人的推薦,而賈依人又是音音的族兄……
「隨你怎麼說,事情就是這樣,記住一點,如果侯爺出馬,我們會主動派人迎接,要說的就這麼多,我走了!」白影彈身而起。
「你走不了!」冷一凡大喝一聲,正待攔截……
「浪子!」馬子英的手按上冷一凡的肩頭:「別追,讓她走。」
白影已飄得老遠。
「馬兄,你這是……」冷一凡相當激動。
「留下她容易,但無濟於事,讓她走反而更好!」
「這是為什麼?」
「相信在下的話,在下說過我們還有機會,我們就等那即將到來的好機會吧!」馬子英說得很誠懇,語氣也十分肯定。
馬子英一再提機會二字,到底是什麼機會?
賈依人落入對方之手,這使冷一凡相當不安。對方說志不在那半支暗鏢,只要包侯爺肯出面,她們真正的目的到底是什麼?心裡想,口裡便滑了出來。
「馬兄,對方傳話要包侯爺出面解訣,目的是什麼?」
「江湖中恩恩怨怨,局外人無法猜測。」
月已西沉!
景色一片凄迷!
「浪子,我們去喝一杯!」
「這種地方,這種時分,哪裡去喝一杯?」
「你只管跟在下來。」
「好吧!」
兩人彈身離開。
天色微明。
冷一凡與馬子英來到一棟小屋之前土牆圍繞,屋裡沒燈火,鐵將軍把門,這屋子不算太小,但由於位在荒野,四下里別無人家,所以顯得十分孤零。
馬子英從牆洞里摸出鑰匙,打開了門鎖,然後又把鑰匙放回牆洞,推開了門,可以看出是個三合小院。
堂屋門搭上扣設加鎖,馬子英拉開門扣,推開門扇,冷一凡目光掃去大為驚奇,堂屋裡桌上居然擺了現成的酒菜。
「浪子,請進!」馬子英儼然主人的口吻。
「這裡是……」
「在下暫時落腳處。」
「屋主人是誰?」
「大概生活困難,棄家而去了。」
「這桌上的酒菜……」
「當然是有人預備的。不會自天而降,進去吧!這一夜夠累的了,喝上幾杯,再好好睡上一覺,養點精神,說不定白天會有事。」
進了屋,相對坐下,馬子英斟上酒,兩人開始吃喝。
菜全是涼的,不知道已經上桌多久,但人在真正餓時,別說是冷的,即使是臭的也照吃不誤。
一夜折騰,當然是餓了,沒什麼好客氣的,先填飽肚子為上,兩人悶著頭吃喝,酒是好酒,菜也盡好菜,只是涼一點,但不會影響口味。
吃喝到七成,兩人不約而同地相視一次。停下筷子。
「馬兄!」冷一凡接杯子先開了口。
馬子英抬眼注視著他。
冷一凡道:「你當初投入如意山莊為食客,是因為身中奇毒,逃避被人追殺,現在奇毒已解,為何還不去辦自己的事?」
「此地的事還沒了。」
「此地什麼事?」
「你浪子的事。」
「在下的事?」
「你對在下有情在先,在下豈能無情於後。等你追回失鏢,在下便可安心上路,現在什麼也別談,希望好機會很快到來!」
冷一凡本想說什麼。嘴皮子動了動沒說出口,卻猛灌了一杯酒,依他的個性,自己的事自己了,不需要別人插手。
但是,對於馬子英的這番誠意,他感到無法峻拒,因為他發覺自己深深地喜歡上了這個朋友。
馬子英陪著幹了一杯,突然抬起了左手拐。
冷一凡心中一動。
「馬兄這是做什麼?」
「在下相信你極想知道切喉斷繩之謎,但卻沒說出口,對不對?」
冷一凡無法否認,只好點點頭。
抬眼一看,突然發現馬子英左拐的后肘部衣袖開有四五寸長一道口子,隱隱有鋒芒露出,頓時明白過來。
「袖裡藏刀?」
「對!」馬子英放下了手。
「可是……」
「這刀並非普通之刀,是一柄能切金斷玉的靈匕,可以說無堅不摧,無物不破,對別人是秘密。對你浪子在下不想隱瞞。」
「對了,馬兄。」冷一凡突然想到一個十分重要的問題。
「什麼事?」
「馬兄的布囊在下臨起鏢之時託付與賈依人,現在賈依人落入了玉面蜘蛛那幫男女之手,如果有什麼閃失……」
「那布囊賈依人並未帶在身邊。」
「那他……」
「說是藏在一個十分穩當的地方,絕不致發生意外。」
「事情只怕萬一!」
「這……」馬子英的臉色立即沉重起來,久久才開口道:「顧慮的也是,但賈依人現在已被挾持為人質,後果很難料,希望能及早救他脫臉。」
一條人影閃了進來!
冷一凡吃了一驚,定睛細看,一顆心頓時收緊,不期而現的,竟然是冒充「長恨書生」
救自己脫困的「追魂煞」甘墀。
他怎麼會到這裡來?
追魂煞匆匆瞥了兩人一眼,徑直進入下首房門。
奇怪的是馬子英居然視而不見,彷彿根本就不知道有人走進來,甚至連眼皮子也不撩一下。
冷一凡傻了眼,猜不透其中蹊蹺,他想馬子英必然會有所解釋,但等了好一會馬子英始終沒開口,他沉不住氣,虎地站起身來。「馬兄,這……」掃了上房門一眼:「怎麼回事?」
「喚!你說甘護法?」
「對!」
馬子英搔了搔腮幫子:「他曾經用長恨書生的名號唬住了白衣女子使你脫困,你應該想得到他在替我們做事。」
「他……替我們做事?」冷一凡滿頭玄霧,他的確搞不懂,黑龍會與赤血幫不擇手段謀奪馬子英的布囊,而追魂煞是黑龍會的護法,居然倒戈幫助這一邊,這從何說起?搖搖頭,道:「在下不已實在想不透?」
「浪子,以後你會明白。」馬子英輕描淡寫。
「為什麼不現在告訴在下?」
「在下答應保密,不便透露,這點務請原諒!」
冷一凡感到一陣心癢難搔,馬子英不肯說,他是他沒辦法,但自己找「追魂煞」問個明白總是可以的,於是,他舉步便朝房門走。
馬子英迅速離座伸手攔阻。
「浪子,你想做什麼?」
「找姓甘的談談!」
「你似乎沒理由找他。」馬子英把伸出的手放下:「在下說過他在替你我做事,是友非敵,有什麼好談?」
「談談玉面蜘蛛的事。」
「根本用不著。」
「為什麼?」
「他替我們做的正是這件事,如果有了線索,你不問他也會說,而且在下第一個先知道,浪子,我們先到下首房裡好好睡一覺,等進一步的消息。」
「進一步的消息?」冷一凡的確很迷惘,不知道馬子英的葫蘆里到底賣的是什麼葯?
人的確已經很累,再加上酒意,一提到睡,眼皮子立刻沉重起來,就真的想馬上躺下去睡一個舒服的大寬。
「浪子,先去躺一會!」馬子英挪動腳步。
冷一凡跟著進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