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第二十二章

他停歇一下,才又道:「本座相信你此行必有風險,因此之故,必須暗中另行派人護送。由於你深悉江湖形勢,可自行挑選一位長老,再選三五個精明能幹的弟子,權充護法。

想來諸位長老亦不致畏勞推辭。」

歐大先生俯首道謝,他口中說看道謝之言,心中卻飛快轉動,把四位長老想了一遍,得到一個結論,但這個結論,卻使他自家也吃了一驚。不過他沒有浪費時間,抬頭道:「敝座請求掌教真人指派畢長老走一趟。」

畢玄通神色絲毫不變,生似早已料定必將如此,柳真人輕揮白玉拂塵,徐徐道:「很好,畢長老年輕力壯,正是護法最佳人選。」,一切決定之後,歐、畢二人辭出,到了外面,畢玄通向歐大先生道:「小弟承蒙師兄瞧得起,托以重任,實是既慚愧,又戰兢,敢不肝腦塗地,竭力以赴。」

歐大先生肅然道:。

「師弟好說了。此行兇險逾恆,禍福難料,愚兄心中揣揣,只不知師弟可有奇謀好計沒有?」

畢玄通道:「小弟竊以為此行萬萬不可墨守成規,最好師兄把那□方寶盒,交託小弟。此舉敢說無人測想得到,即使機警狹猾如沈千機,亦斷難發覺。」

歐大先生沉吟一下,才道:「師弟此計果然寓奇特於平淡,尤其是咱們武當派,一向拘謹固執。」

他立即取出朱漆木盒,交給對方,又道:「萬一愚兄為仇敵所阻,師弟切勿把時間浪費在援助之上,定須從速間道急行,趕赴洛陽為要。」

畢玄通道:「小弟定當小心權衡利害,務期不負師兄所託。小弟打算率領白木等五徒同行,師兄尊意如何?」

歐大先生道:「他們是你親自訓練教誨出來的人,自然是他們同行,方可得如臂使指之妙。事不宜遲,愚兄先走一步,你們可速速跟來。」

不久以後,歐大先生一騎如飛,向東北疾馳。他所採的路線,是渡漢水沿官道直奔南陽,再經寶豐折向西北,越汝州抵洛陽。全程皆是通達大道,只有過汝州后的一段路,地勢高起,崎嶇荒涼,險要甚多。

畢玄通等六人則是翻山越嶺,抄近路處處爭先。這等行程,自然十分辛勞,但為了保持機密起,非如此不可。他們都深信若有問題,當要在汝州到白沙這一段路程中。是以全速疾趕,並不觀察路上情形。

翌日下午,歐大先生總算趕到了汝州,但跨下的駿馬,已經疲不能與,非得換過坐騎不可了。即使武功高如歐大先生,但經過這將近兩日一夜之久的不停疾馳,也疲乏之極。全身皆是塵土,極須沐浴休息。但最後期限就在日落時分,只餘下一個時辰左右。他不但定須在這一個時辰之內,趕到洛陽。還要極力爭取一點剩餘時間,以便一影大師得以參研紫雲丹□方之後,開出配方,煮葯施救。因此,倘目下正是片刻必爭,是以強拖倦軀,在一個屬於武當派的人家中,換了一匹坐騎,再度疾馳。出了府城,西行馳抵臨汝鎮,再斜折向北。打這兒開始,俱是荒涼曠野,地勢漸高,不見人煙。

歐大先生一面催馬緊趕,一面忖道:「假如沈千機等人在這一節路上守候,我疲乏之餘,實是難有一拚之力。但即使如此、畢師弟仍然可望神不知鬼不覺的安抵洛陽。」

他邊想邊馳,已走了十餘里路。縱目四望,但見四下丘陵起伏,身處其中,簡直沒有法子見到數丈外的景物,盡被層崖斷壁隔住目光。

忽然聽到前面隱隱傳來車馬之聲,他早已注意到路上的蹄痕車轍乃是剛印上不久的,這時便知自己已追上這一小隊車馬。轉過山崖,果然見到兩輛大車,還有五騎簇擁,向前緩行。這一幫人馬,一望而知乃是幾個客商結伴而行,其中有兩個剽悍大漢,定是保暗鏢的鏢客。

雙方相距只有數丈,歐大先生一出現,這批車馬立時加快速度,向前馳駛-但歐大先生匹馬輕騎,自然比他們快得多,不一會工夫,已迫近這批車馬。

他急急穿越過這幫客商,繼續迅馳,居然並無事故。地出數里,前面山坳,突然轉出四騎,乃是三男一女。

歐大先生目光到處,心中倒抽一口冷氣,暗念:這些魔頭們怎的全部都到了此地?以他們如此強大的實力,莫說自己日下已經疲乏之極,即使不然,亦難有闖過之望。

雙方霎時已迫近,相距不過丈許。歐大先生方自勒住坐騎,對面四騎有一人突出同儕,冷冷道:「歐兄可還認得兄弟?」

此人面白無須,五官清秀,年約四旬左右,身披長衫,看來甚是斯文,但雙眼卻射出陰毒迫人的光芒。

歐大先生道:「黑龍頭沈千機威名赫赫,天下有誰不知?」

他目光轉到其餘三人面上,又道:「這三位都非等閑人物,雖然是初次見面,卻也不勞沈兄引見了。」

沈千機頜首道:「好,閑話少說,歐兄從武當山上帶了什麼物事趕來?」

歐大先生道:「沈兄認為兄弟會告訴你們?」

沈千機道:「那也說不定,假如歐兄曉得兩天前,我們曾經擒下了少林法音和尚,卻又讓他安然回去,連同他所購的藥材,也完全還給他,或者就肯坦白賜告了。」

歐大先生大是迷惑,但不等他開口,沈千機又道:「只因兄弟略通醫藥之道,一望之下,已知一影大師連配方也未曾鑽研得通,何況又缺了一味主葯,決難挽救朱宗潛性命。」

歐大先生瞠目道:「聽沈兄的口氣,果然精通此道。兄弟也不必相瞞,這次返山,求取了一點藥物,便急急趕回。」

沈千機道:「那一定是蘇魯池邊出產的百歲紅花了。」

歐大先生見他果然厲害,一口叫出了百歲紅花的名稱,知道多說也是徒然,只好答道:

「正是此物。」

沈千機仰天一笑,道:「兄弟有一句腑肺之言,只不知歐兄肯不肯相信?」

歐大先生道:「沈兄尚未說出,教兄弟如何曉得?」

沈千機道:「兄弟想向歐兄借觀這百歲紅花,但決不毀損或是佔為己有。」

歐大先生不禁莞爾而笑,道:「沈兄這話實是令兄弟感到難以置信,假如沈兄純粹只為了見識此葯,那也得等到以後,兄弟專誠帶一點給沈兄瞧瞧。」

沈千機道:「兄弟不敢怪歐兄不予置信,但兄弟又極不欲與武當派結下深仇,在這等情況之下,倒是教兄弟有左右為難之感了。」

他的話已暗示定要取那百歲紅花一瞧,但卻不願因此而殺死了歐大先生,是以不易解決。

安順發出和藹悅耳的笑聲,道:「沈兄日下這叫做智者千慮,必有一失。以兄弟看來,要解決這件事,何難之有。」

沈千機大喜道:「敢請安兄指教。」

安順道:「沈兄好說了,依小弟愚見,你只須保證決不搶奪這宗藥物,歐大先生如若相信得過,自肯答允。」

沈千機道:「無奈歐兄就是不肯相信啊」安順道:「這問題出在沈兄你答應不搶奪之上。」

這一句話不但沈千機瞠目,連歐大先生自家也莫名其妙。

沈千機道:「好極了,安兄敢是要兄弟告訴歐兄說,咱們打算搶奪這百歲紅花,這樣歐兄反而肯借我一看?」

安順道:「正是如此,不過,這話有個先後之序:那就是沈兄你一定得立下誓言,保證你借視藥物之時,決不毀損或強奪。定必一清二楚絲毫無恙地交還與他。然後,你讓歐兄準備好了,方始出手攫奪。」

沈千機點頭道:。

「高見,高見,兄弟佩服之至。」

陰陽雙□依然莫名其妙,鍾勿光較有城府,忍住不響。他的妹子鍾勿花,可忍耐不住,提高聲音,道:「沈兄當真已經懂得了,果真有效么?」

歐大先生插口道:「有效與否,那是兄弟之事。」

沈千機回頭向鍾勿花微微一笑,道:「多半有效,因為咱們既然講明過後方始硬奪,歐兄這方信得過我們。事實上,這是唯一或能化干戈為玉帛之法。」

歐大先生道:「兄弟瞧不出竟有這等可能。」

沈千機道:「兄弟一談你就明白啦!只因朱宗潛傷勢極是嚴重,不論是什麼人出手皆他,也須這一味百歲紅花,才有成功之望。但假如歐兄帶來的百歲紅花,數量太少,縱是華陀復生,亦將束手無策。兄弟略通此道,一望之下,便知劑量是否足夠。如若不夠,自然雙手奉還,恭送歐兄過去,不必結樹強如武當的仇敵了。」

歐大先生一聽果然有理,假如他不給他看,對方莫知虛實,那當然會出全力攔截。反過來說,給他看過之後,劑量不夠,雙方安然分手。如若足夠救治朱宗潛,則自己捨命突圍,也是值得。

但他還考慮到師門及個人聲譽的問題,倘自沉吟遲疑,未能決定,沈千機又已說道:

「歐兄所帶之葯,說不定乃是膺品,又或是藥效已失,兄弟自應弄個明白,方可動手,你說是也不是?」

歐大先生一聽這又是很有力的理由,當下道:「這瓶藥物借與沈兄瞧瞧,本無妨礙,但假如劑量足夠,亦非假貨,如何能保證沈兄不會當場毀損丁」沈千機尋思一下,道:「此事何難之有?歐兄即管拿劍抵住兄弟胸口要害,這才取葯出來。假如兄弟略有矣詔,格殺不論。諒兄弟決不致於輕易糟蹋性命。」

歐大先生道:「這果然是可行之法,但貴友們卻須退得遠些,以免兄弟生出杯弓蛇影之疑,失手傷了沈兄。」

他乃是當代有名劍客,若是以長劍抵住要穴,自然有把握隨時即可取對方的性命。

鍾勿光突然冷冷道:「以咱們四人之力,諒也不難擒下歐兄,但沈兄竟以性命作抵押,殊為不智之舉。」

安順嘻嘻一笑,道:「這一點正是人家與咱們不同之處,如果要沈兄把性命抵押在兄弟手中,他死也不肯乾的,鍾兄你放心好了。」

沈千機心中罵一聲:「好奸狡的小子,果然是笑裡藏刀,以害人為樂之輩。」

要知安順這話,表面上是給歐大先生一頂高帽,促使他守信,但不管歐大先生守信與否,反正不是他安順拿性命作抵押,是以他樂得促成此事,瞧瞧熱鬧。

歐大先生一反手掣出長劍,道:「如若決定這麼辦,兄弟就得罪了。」

沈千機回頭示意,安順、鍾氏兄妹齊齊後退。

沈千機這才回頭望住歐大先生,淡淡一笑,道:「兄弟如有可疑動作,歐兄即管出手取我性命。」

歐大先生道:「沈兄如此落檻痛快,兄弟也不妨說出實話。那就是沈兄若然不小心的話,實是很易誤斃兄弟劍下。」

沈千機道:「承蒙賜告,自當小心注意。」

他雙眼一閉,跨前兩步。歐大先生長劍一送,劍尖已抵住他小骯要害,左手伸出,送過玉瓶。

沈千機道:「兄弟雙手反置背後,以不移動為準,歐兄只須讓我嗅一嗅藥味,再稍為瞧一瞧,便可以了。」

歐大先生照他的話做時,萬分警惕,把全身功力都運聚劍上。

沈千機嗅過藥瓶,接著眯縫起雙眼,打量瓶中的藥量,最後點頭道:「行啦!」

歐大先生收回藥瓶,斗然間有人振吭大叫道:「歐兄,即管下手取他性命。」

話聲中,兩條人影飛奔而至,來勢神速,霎時已奔到歐大先生身後。沈千機面向來人,看得真切,面色連變也不變一下,微微而笑,道:「歐陽幫主這話未免有欠考慮。」

歐大先生手中長劍可就不肯輕易收回了,口中招呼道:「想不到歐陽兄竟然趕到,還有一位是誰?」

銀衣幫幫主歐陽慎言拂髯道:「這一位是敝幫大公堂堂主撲天雕范遜。」

歐大先生一聽竟也是一流好手,心中甚喜,道:「范兄恕兄弟不能見禮。」

范遜道:「歐大先生萬勿分心為要。」

歐陽慎言道:「那邊的三位想必就是鍾氏兄妹和安順了?歐兄如若別無顧慮,最好速速發劍,減少一名強敵。餘下那邊三人,咱們便萬無一失了。」

歐大先生何等老練,當然曉得這話不假。況且這黑龍頭沈千機乃是大惡之徒,一劍誅除,可免無限禍劫。

他心念電轉間,殺機已充盈胸臆。別人從他面色瞧不出一點痕迹,但沈千機卻感到劍氣陡強,當即曉得其故。饒他沈千機何等老奸巨猾,城府何等深沉。這刻性命危如壘卵,也不由得心驚膽寒,面色大憂。笑裡藏刀安順雖然心狠手辣,先前也甚願歐大先生趁機殺死沈千機。可是日下情況,大不相同,因為早先歐陽慎言和范遜未曾趕到,則沈千機一死,安順即可煽動鍾氏兄妹,合力出手擊斃歐大先生,表面上是為沈千機報仇,其實又可劫走「百歲紅花」,害死朱宗潛。這等連環毒計,當然是最好不過了。

現下若然沈千機一死,徒然使敵人方面減少一個最強的敵手,此外別無好處。因此,安順可就不肯緘默坐視了。

他提高聲音笑道:「歐兄劍下留倩,待兄弟問過沈兄一句話,任你如何下手,兄弟也是不管。」

鍾勿花冷哼一聲,道:「見風轉舵,可憎可厭。」

這話自然是嘲罵安順。

安順心中忖道:「別人怕你僵□黨,但我老安卻不放在心上,早晚教你們知道我手段的厲害。」

口中卻高聲道:「沈兄,你橫豎難逃性命,何不把一件□密告訴兄弟?」

沈千機道:「什麼□密?」

一面說話,一面運聚功力,但要有一線之機,拚看身負重傷,也得趕緊逃開。

安順道:「兄弟想知道你老哥把冷麵劍客卓蒙幽禁何處而已。」

沈千機道:「卓蒙之事,與你何干?」

他心中早知安順是儘力替他製造機會,口氣卻故意顯出怒意。偷眼一覷,歐大先生等人果然微微動容。

安順笑道:「啊喲!沈兄火氣真還不小,但反正難逃一死,何必白白生氣呢?假如你把卓蒙的下落□密賜告,兄弟倒是有個報答盛情之法。」

沈千機冷冷道:「我可想不出你有什麼報答之法?」

安順道:「兄弟敢斷定沈兄必定同意,那就是兄弟一定殺死朱宗潛,以報此情。想那朱宗潛,乃是沈兄平生第一號死對頭,若不是他,沈兄仍然平平安安的當那黑龍頭,天下無人得知。」

沈千機哼一聲,道:「你設法挑起兄弟的仇恨,一怒之下,果然把卓蒙的地方告訴你,是也不是?嘿!嘿!你可弄錯了,卓蒙被我幽禁在一處地方,我縱然身死,他也得捱上一二十年的痛苦,方會死掉,假如汝露出來,只怕弄巧反拙,被敵人救他脫險。」

安順道:「沈兄太固執了,難道死到臨頭,便全然失去冒險的膽力了么?以兄弟推測,那卓蒙被囚之處,定是奇險至凶的絕地,有兄弟親自主持,單憑天險之利,已足以殺死朱宗潛有餘了,你說是也不是?」

沈千機哈哈一笑,道:「安兄說得雖是不錯,但問題是朱宗潛根本不能活了,謂予不信,可教歐兄再查看手中的藥瓶,當知吾言不虛。」

歐大先生心頭一震,果真取出藥瓶,但他可不敢打開瓶蓋,生怕注意力一懈,沈千機立時遁走。

只聽范遜冷冷道:「歐大先生,既然沈千機自家承認毀去靈藥,你何須遲疑,等殺了他之後,再檢視該葯末遲。」

此人實是極老練的江湖道,雖然對歐、沈相約之事,未曾在場眼見耳聞。但他料想當時必有約定,是以一口道出應變之道。此言一出,連沈千機那麼深沉之人,也不由得變了顏色,恨恨的瞪住范遜。

歐大先生非是沒有殺死沈千機的魄力,他更不是慈悲得連魔頭妖孽也憐惜其生命之人。

此刻遲遲不能下手,卻實在是為了冷麵劍客卓蒙打算,假如一劍取他性命,卓蒙勢必死亡,誰也找不出他被禁於那一處地方。

但如若靈藥已毀,他自然得趁此良機,殺卻沈千機以報仇雪恨。此時如若換了旁人,定然十分困惑,無計可施。歐大先生霜眉一皺,心念電轉,終於想出一個夾縫中的辦法。

他冷冷道:「沈千機,假如這瓶靈藥,當真已被你所毀,今日說不得只好取你一命。此事有煩歐陽幫主一驗該葯。」

但見他身形四肢全然不動,可是那隻玉瓶卻忽一聲彈起,劃過他頭頂,飛向身後,歐陽慎言一手接過。

歐大先生已接看道:「沈千機,你可願跟安順兄說話?」

沈千機道:「你想我把幽禁卓蒙的地點告訴他么?嘿嘿!你這是夢想。」

話未說完,只聽范遜大聲道:「幫主,敝座對藥物之道頗有心得,這瓶葯交給敝座,一驗便知。」

沈千機面色一變,急急道:「現下形移勢改,兄弟把那處地方告安兄知道便是。」

歐大先生貝他面色頻變,頓時深信那瓶百歲紅花一定已經毀損,這是因為范遜自稱諳曉藥物之道,看得出是否被毀,所以他才大驚。

但他急切間卻沒有想到,以歐陽慎言的地位威望,沈千機怎敢認定歐陽慎言一定瞧不出靈藥已毀沒有?何以直到范遜自稱精通此道,才大為吃驚?

歐大先生大聲喝道:「請安順兄過來一下,但切切小心,免得老朽失手傷了沈兄。」

安順疾奔上來,一面道:「兄弟也把雙手屈到背後,單把耳朵送過去聽,這總可使歐兄放心了。」

話剛說完,人已迫近沈千機。

但見他果然雙手屈后,上身前傾,把耳朵送過去。

沈千機略一側頭,嘴巴已貼在安順耳朵上。

後面的范遜接過藥瓶,瓶塞還未打開,便已厲聲道:「此葯果然已毀。」

歐大先生一咬牙,雙目射出森森殺機,長劍迅即吐出,但見沈千機幾乎是同時之間,身形向右側飛出。

原來這是安順的傑作,他詭猾無比,應變神速,剛一聽到范遜發聲,已自潛運功力,肥肥的頭一擺,登時把沈千機向右側撞得飛起。

沈千機也是早運功準備,不然的話,他的嘴巴定必被安順碰壞-他們發動得奇險奇快,但歐大先生乃是當今有數高手之一。劍勢雖是慢了一線剌出?仍然不曾落空。

但見沈千機「砰」一聲跌倒在丈許之外,鍾氏兄妹疾如狂飆閃般躍到,防備對方再傷沈千機。

歐大先生的長劍已曬出數朵劍花,向安順襲去。安順連連後退,身法詭奇靈巧之極。

以他那麼肥胖的外形,實在使人十分吃驚。但他也算得是很倒霉,因為這刻對付他的乃是歐大先生,劍光飛曬,罩定他全身大穴要害,使他連回手把挾在脅下的鐵傘抽出來應敵的機會都沒有,只能儘力閃避逃竄。

范遜一縱身,飛上半空,雙手分持一對判官筆,。帚7b如大鳥橫空一般,直向歐大先生那邊撲去。一望而知,他乃是趕去幫助歐大先生,早早收拾了安順。

安順眼角餘光瞥見了范遜飛起,心中也不由得大為佩服。只因他此舉在整個大局而言,實是成敗之所系。假如他夾攻得手,餘下鍾氏兄妹,便不足慮了。

鍾勿花雙膝一蹦,直挺挺的凌空飛起,快逾掣電,橫截范遜。但她遲了一步,眼看著范遜在她前面五六尺遠處劃過,攔截不著。

她自然曉得安順的處境,凶危無比。只要范遜一落地,插手攻上一招,安順非死必傷。

因此之故,她如若無法及時攔截范遜,那就只剩下她兄妹兩人了。

只見她人在半空,整個身子猛然向前傾去,一道黑影隨手飛出,加上手臂長度,恰好能攻襲到范遜那道黑影乃是陰陽雙□的著名兵器「拘魂□」,長度只有四尺,可以套住敵人,宛如鬼卒拘魂一般。

這刻只是把拘魂□抖得畢直,疾剌出去。她人在空中,竟把身子前傾得如此厲害,實是危險非常。但她為了搶救安順,只好冒險一逞。

范遜感到風聲勁厲,情知揮筆招架的話,反而於己不利,心念轉處,真氣一提,呼一聲飄開數尺,疾然墜地。但這麼一來,離歐大先生可就遠了不少。

范遜雙腳一沾地,已運聚功力,仰頭上望,竟是等候鍾勿花落下,予以襲擊。原來范遜外號「撲天雕」,在輕功方面造諳極高,倘不須轉眼去瞧,已知鍾勿花如若強攻自己,定須自陷險境。

因此他立作決定,不出筆封架而閃開,以免對方借他筆上力道,恢復靈動之勢。

所以他這刻目標已轉移到鍾勿花身上,只要擊斃此女,效果也是一樣。

鍾勿花臨危不亂,努力一挺腰,斜斜飄落。但范遜雙筆嘯風襲到,竟不容她踏到地面,調換真氣。

她一□掃出,擋住他左手致命的一招,猛然一側身,右腳已早已一點沾地。但也就在同時之間,范遜右手鋼筆敲中她左肩。

鍾勿花疼得悶哼一聲,栽出七八尺遠,險險站不住腳。范遜毫不放鬆,跟棕襲到,雙筆如風,盡施煞手,威勢驚人之極。

鍾勿花中了一筆,左肩肩骨已碎,如是常人,別說動手拚斗,只怕站也站不住腳,早就倒下了。

她那張本已比別人為白的臉龐,此刻更加慘白,頭髮也有點散亂,強忍傷疼,揮□力拒強敵。

鍾勿光見到妹子被襲負傷,口中厲嘯一聲,涌身撲來。歐陽慎言早已掣刀在手,這時口中大喝一聲「那兒走」「揮刀攔截。要知歐陽慎言乃是當今第一大幫派之主,心計武功,皆有過人之處。是以鍾勿光雖是兇悍無比,武功極強。但他馳援妹子之心,早就讓歐陽慎言猜到。這一來鍾勿光焉能逃得過歐陽慎言的截擊。他們霎時惡鬥做一處,一時之間,難分高下。鍾勿花在范遜雙筆猛攻之下,苦苦支撐了七八招,險狀百出。那邊廂歐大先生運劍力攻,招招不離對方要害。安順雖然是天下著名的」兩惡「之一,武功強絕一時,但日下先手已失,實是無力平反敗局。眼看這一干魔頭妖孽今日難逃大禍,突然東北角有人叫道:「諸位慢慢的打,沈千機去也!」

這聲音果然是沈千機所發:歐大先生心神不禁微分。安順暴笑一聲,右掌疾推,抵住歐大先生當胸一劍。

但歐大先生劍術高強,功力深厚,這一劍運功剌出,實有洞磚穿石之威。安順並非不知,而是仗著掌上煉有「鐵甲?c」,不畏刀劍水火。加上拚看受傷之心,好歹逃過這一場殺身之禍再說。

這刻一掌硬擋,哧的一聲,右掌掌心登時洞穿。

可是他也沒有白白受傷,業已抽身退開數步,左手揮傘向鍾勿花那邊遙空一指,一點綠光電射出去。緊接著返身便走,迅若飄風。

那一點綠光到了鍾勿花身邊,突然爆炸,「轟」的一聲,綠光四射。爆炸之聲方起,范遜電疾躍開。已顧不得再加上一招擊斃鍾勿花。

卻見鍾勿花竟然沒事,轉身急遁,口中發出尖銳的嘯聲。而那安順更是趕上了沈千機,伸手挾起,如飛而去。

鍾勿光使個敗式,直僵僵的蹦出戰圈,也迅即竄走。

這一眾魔頭,霎時逃個一乾二淨,歐大先生恨恨的一踝腳,道:「太可惜了,今日一戰,竟不曾收拾下任何一人。」

歐陽慎言上前道:「歐兄何必痛惜,照兄弟看來,今日之戰,收穫良多。第一點是擊破他們攔截歐兄的陰謀。第二,沈千機所傷不輕,是以其後還須安順幫助,方能逃脫。第三,這幾個著名惡魔的實力;咱們已摸了出來。鍾氏兄妹只不過武功高強而已,雖然可怕,但尚不須十分顧慮。唯有這笑裡藏刀安順,不特武功驚人,那心計才智,更是驚世駭俗,大可與沈千機分庭抗禮。」

他倒底是一幫之主,屬於領袖之才,是以凡事都從大處著想,並不斤斤計較一時得失。

歐大先生聽了,果然心氣平和了不少。

歐陽慎言又道:「往後咱們須得全力對付安順,不可稍懈。沈千機乃是被歐兄傷了氣海要穴,照理說短期間不能為惡了,現在咱們快點上路,一切都不及搶救朱大俠性命重要。」

歐大先生道:「對,這一仗已耽擱了不少時間,咱們拚命趕一趕,或者還來得及。」

范遜駭然道:「怎麼啦?難道定要在日落以前趕到洛陽?我看恐怕已趕不上了。」

歐大先生躍上馬背,道:「無論如何,也得試上一試。」

三人霎時驅馬疾馳,歐陽慎言在上馬時,在路旁留下一些標記。

歐大先生曉得早先那輛大車和數騎,必是銀衣幫之人,這標記正是留給他們瞧的,是以並不詢問。

馬行甚遠,不久已馳出十餘里。

歐大先生忽然勒住坐騎,縱目四望。

歐陽慎言和范遜不知何事,自然也停了下來。

歐大先生方要說話,前面路上六七丈外的一片山崖后,忽喇喇衝出一幫人馬,攔住了去路。

歐陽慎言無意中瞥見歐大先生露出驚詫之客,便知他忽然勒馬,另有他故,並非覓察有敵人埋伏,否則就不會驚訝了。

但這刻已無暇多問,目光轉到那一幫人馬身上,但見早先遁走的安順和鍾氏兄妹皆在,只少了一個沈千機。

此處,倘有兩個中年人,以及十三四個黑衣勁裝大漢。這些黑衣大漢個個標悍異常,背負大刀,一望而知乃是黑龍寨的兇手。

歐大先生等三人皆是極老的江湖,互相低語數言,已確知那兩個才露面的中年人,其一是黑龍寨二當家宋炎。此人形如骷髏,十分難看,是以一眼就認了出來。另一個年紀在四五旬之間,高高瘦瘦,面型尖削,顏色青白。那對眼睛射出邪惡的光芒,渾身似是籠罩著一層鬼氣。

他們三人俱未見過此人,但都一致猜測此人必定就是名列三凶當中,那僵□黨的黨魁白骨抓羅岡。

歐陽慎言冷笑一聲,道:「好,敢情還有一重埋伏!歐兄,待會你萬勿戀戰,有機會就突圍而去,咱們定要教魔崽子們不能如願以償。」

晃眼間,雙方業已迫近,人叢中安順催馬上前,但貝他右手手掌用黑布紮緊,左脅下還是夾著那柄百寶傘。

他仍然笑容滿面,道:「呵,呵,這叫做人生何處不相逢,歐兄剛才好毒辣的手段,使兄弟也是自愧弗如。」

歐大先生道:「諸位打算如何報復?」

安順道:「憑良心說,刀槍無眼,水火無情,這等動刀子拚命之事,豈可兒戲?兄弟也不想報仇雪恨,只要歐兄交出那瓶百歲紅花,咱們就此別過,決不打擾。」

歐大先生道:「沈兄已毀去該葯,安兄要去何用?」

安順道:「沈兄雖然手段高妙,但也不能在呼吸之間,毀去靈藥,歐兄當時居然相信了,未免太可笑啦!」

歐大先生道:「如若末毀,此葯更不能交出。」

安順笑哈哈道:「沈兄受傷不輕,但他有神鬼莫測的手段,不久即將康復。沈兄剛才告訴我們說,救治朱宗潛的傷勢,並非一點藥物就可以奏效。」

歐大先生道:「既然如此,諸位何必攔住老朽去路?」

安順道:「沈兄說只要攔住歐兄,拖延時間,使一影大師無法參悟出配方,朱宗潛自然不治而死。沈兄向來神機妙算,萬無一失。嘻,嘻,歐兄面色已變,可知沈兄沒有料錯。」

這安順的狡詐多智,連歐大先生也生出自嘆不如之感。

但聽安順又道:「據我們所知,貴派另有人手離山,人數多達六名,也非有名人物,因此之故,我們判斷那一路人馬只是疑兵之計。以他們徒步翻越山嶺荒野的速度來說,雖然路程近得多,但決計比不上歐兄飛騎疾趕為快捷。相信須得今晚三更過後,才能經過此處,這也是我們全力對付歐兄之故了。」

歐大先生仰天長笑一聲,道:「都猜得不錯,但你們除了這瓶百歲紅花可以從老朽身上奪走之外,再也難求別的物事。老朽可不大相信諸位攔截得住老朽的行程呢」「安順也發出洪亮的笑聲,道:「歐兄自信之心甚強,咱們騎驢看唱本,走看瞧。」

後面兩騎並出,其一乃是宋炎。他冷惻惻的盯住歐大先生,沒有說話。

另一個卻道:「是那一位傷了本黨鍾姑娘的?」范遜道:「范某一時失手,只不知鍾姑娘傷勢如何?」

安順介面道:「這一位是白骨抓羅岡兄………」

范遜道:「羅兄一向坐鎮江西,何以有暇北上?」

羅岡冷冷道:「廢話少說,下來動手。」

一飄身,已落在地上,姿式十分僵硬,但迅快如電。

范遜身為銀衣幫兩堂堂主之一,名震武林多年,豈有怯敵之理,當下甩磴下馬,徐徐走上前去。歐陽慎言威嚴地道:「范兄即管放手施為,本幫這些年來,多方容忍,竟然被人小覷了。」

白骨抓羅岡雖是桀驚自大,但聽到歐陽慎言的話,也不由得心頭一震,忖道:「如若當真與銀衣幫幹上,我們須得趕緊回返總堂才行。」

范遜腳步一停,面上掠過遲疑之色,拱手道:「敝幫與貴堂相安多年,羅當家的何必為了一點私人仇怨,引起爭端。若羅當家的單是為了鍾姑娘之事,兄弟自當有所交待。」

羅岡沉吟一下,道:「以范兄之意,似是想本黨不要捲入這一場是非恩怨之中了?」

范遜道:「今日之事,完全是黑龍寨和安順從中搗亂,牽涉到整個江湖。兄弟甚願羅當家的再予考慮,毅然退出,不要被別人利用。」

安順和朱炎這刻都不便說什麼話,他們直到此時,方知范遜實在是極難應付的角色,無怪銀衣幫能夠遍布全國,令行天下,敢情真網羅了不少人才。

歐大先生卻暗暗著急,因為日下是片刻必爭的情勢,對方動不動手都無所謂,只要拖延時間,就等如得手。他突然靈機一觸,提高聲音,道:「羅當家的,若是要你這刻退讓,實是有傷面子,依老朽愚見,貴黨三人立時退開,歐陽幫主和范兄也同時迴避。老朽獨力試行一闖,成敗都是老朽自己之事,如此可好?」

白骨抓羅岡哈哈一笑,道:「歐兄當真通達爽快,好,就這麼辦。」

轉身躍上馬鞍,舉手一揮,帶了鍾氏兄妹,一逕越過了歐大先生他們,到了他們後面。

如此自然失去攔阻之勢了。

歐陽慎言果然有一幫雄主之風,魄力過人、竟然毫不遲疑,轉眼望向范遜,提高聲音,道「羅當家的既然願意依照歐兄之言,俾不傷江湖和氣,咱們自然更不可有違歐兄美意。」

范遜欲言又止,一望而知,他十分的不贊成此議。但歐陽慎言的話已當眾說出,豈能不遵,只好勉強的點點頭。

歐陽慎言何嘗不知此舉陷歐大先生於十分不利的境地,假如他和范遜不撤走,以他們三人之力,聯手拒敵。敵人之勢雖強,也得大大費一番氣力,付出鉅大的代價,方能把他們給攔住。然而他又深知歐大先生才智過人,既然提出此議,必有難測之用心,決不是僅僅為了江湖義氣而已。

這歐陽慎言還有一個想法,那就是安順等人,未必就肯答應讓他和范遜撤走,因為萬一那瓶藥物改藏在他們身上:則放他們過去,等如放棄攔截的意圖了。但假如安順不答應他們撤走,歐大先生仍然不致於人孤勢單,而敵方卻已少了三個難惹的強敵。

這其中的利害得失,十分微妙,連范遜這等精明幹練之人,一時之間,也無法考慮周全。

歐陽慎言催馬行前數尺,望住安順,道:「安兄意下如何?如無異議,老朽和范堂主就過去啦」「安順果然懷疑藥物已放在他們身上,但他性情奸狡,暫不作答,目光向活骷髏朱炎望去,看他有何意見。宋炎一向是黑龍寨的軍師,智謀之高,自然也不在話下,他在這指顧之間,已想了很多很多,最後的結論是:「即使靈藥是在歐陽慎言身上,能及時送給朱宗潛,但據沈大哥的推測,這一點藥物份量未足,本來就沒有什麼大用。最要緊的還是留下歐大先生,使一影大師不能與他合參出配方。況且,今日若能擊敗歐大先生,則在場之人,那怕是置身事外的僵□黨,亦變成武當派的仇人。我能拖這些人下水,何樂而不為?」

他念頭電轉,只不過費了眨眼的時間而已。當下說道:「小弟的愚見,是不必和銀衣幫正面衝突結恨,安兄高見如何?」

安順一看僵□黨不肯得罪銀衣幫,黑龍寨也是如此,剩下他一個人,何必一意孤行的反對?

於是向歐陽慎言拱手道:「幫主請吧,但望你尊重江湖規矩,走得遠些。」

歐陽慎言道:「這個自然。」

催馬前行,霎時和范遜兩人已繞過對方,走出老遠,方始停下。他們走多麼遠,羅岡等人也走多麼遠,雙方暗中仍然保持對峙之勢-歐大先生隻身孤劍,面對安順和宋炎、以及十多名著名的黑龍寨兇手。這等形勢,不問而知,實是危險萬分。

但他神色冷靜如常,既不動手,也不發話,安順乃是當今江湖上有名的老奸巨猾,極是沉得住氣,亦是不言不動。心想:「你若是有種,我們就這樣對耗上三日三夜吧!」

時間不停地流逝,看看已耗去一柱香之久,歐大先生心中其實大是焦灼,情知這一陣耽誤,已經絕無及時趕到洛陽的希望了。

再者「歐大先生自知若是算計錯了,以他隻身孤劍之勢,加以人乏馬倦,一旦動手,定必死無葬身之地。但他目下只好咬牙苦等,決計不能流露出絲毫焦灼不安,更不能先行挑釁動手,這等情況,自是苦不堪言。安順突然發出一陣響亮的笑聲,道:「歐兄想是極為疲倦,是以費了許多時間調元運息,現下大概已經功行圓滿了吧?」

歐大先生知他出言相試,應付略有不慎,立時觸發大戰,當下微微一笑,緩緩的道:

「諸位深信只要攔阻得住老朽,朱大俠便必死無疑,是也不是?」

活骷髏朱炎道:「莫非我們竟猜錯了?」此人詞鋒銳利,又能令人測不透他這話後面的真意,實在不易應付。

歐大先生道:「以老朽的看法,你們此舉只對了一半。假如老朽不能及時趕到洛陽,對朱大俠雖有影響,卻不至於拖垮整個大局。」

安順笑道:「那麼咱們就耗上一兩天再說吧!」

歐大先生心中一寬,那安順又道:「但此事兄弟不敢作主,宋兄,依你高見,我們是合力出手攻襲呢?抑是這樣子對耗下去的好?」

宋炎沉吟一下,道:「假如安兄答應的話,小弟主張馬上動手。」

歐大先生連忙運功戒備,但聽安順口中不斷地發出笑聲,卻毫無法子可以猜測得出他笑聲的含意。

又過了一會,安順躍下馬背,立時所有的人都這麼做,一個黑衣勁裝大漢奔上來,把安、宋二人的坐騎帶走了。

歐大先生也飄身落地,面色冷峻沉寒,就是差沒有亮出長劍而已。安順笑道:「別忙,我們耗到日落之時再說。」

此時夕陽斜暉,讓每個人都拖上一條長長的影子,離落下的時刻,已不會長久,歐大先生泛起任務失敗了的感覺,不由得輕輕嘆一口氣。

安順又笑哈哈的道:「歐兄早先的劍法凌厲不過,等到日落之後,兄弟還要再行領教。」話聲末歇,陡然間,疾如掣電般躍上去,左手的百寶傘猛掃,風聲呼呼。歐大先生長劍錚一聲出銷,抵住對方偷襲的一招。

朱炎也掣出那對新月刀,撲了上去,冷冷道:「歐老兒,你趁早棄劍投降,奉上藥物,還可饒你一死。」

歐大先生突然間醒悟一事,那就是懷中這一瓶「百歲紅花」,不但是朱宗潛必須之物,同時亦是沈千機所急需的。

他也不揭破,以便萬一實在不支之時,或者還有機會毀去此葯。方轉念間,敵方的一傘雙刃,攻發如奔雷掣電,迫得他連退數步,才穩住了陣腳。

那安順日下顯示出他深厚絕倫的功力,傘招復又奇詭之極,一傘擊出,風聲忽強忽弱,變化多端。

歐大先生奮戰了十七八招,心頭大駭,暗忖:這安順的一身武功造請,實是高明不過。

如在往日,以一敵一,只怕也無法勝他。何況目下身倦力乏,對方又多了一個朱炎,更是難支。看來落敗傷亡,只是遲早的事而已,轉念之際,宋炎忽然發出號令,那十餘名黑衣大漢,一涌而上。

這些黑龍寨的兇手們,個個武功高強,悍不畏死,又擅長群毆之術,只要使出「分□大陣」,向無活著出陣之人,只有朱宗潛是惟一的例外。

他們涌撲上來之時,極有法度,決不會自行妨礙,亦不會影響到安順、宋炎兩人的攻勢。

正當這一幫標悍兇手們堪堪形成合圍之勢「山崖上傳來一聲清嘯,宛如鶴唳九霄,嘹亮非常。緊接著六條灰色人影,星飛丸瀉般,沿看山崖疾撲下來,轉眼間,已落到地面。安順刷地退出戰圈,蓄勢迎敵。但見這六人皆是道士,手中都提看長劍,乍看時真分不出誰是領導者,只因這六位玄門之士,個個都是三旬左右的人,裝束兵刃上也沒有分別。安順橫傘攔阻,其中一個越眾而出,迎了上來,但貝他相貌不俗,眉宇疏朗。雖然如此,卻是雙目無神,因此看上去毫不起眼。這名道人年紀只有三十多歲,提劍迫近,使出一招」仙人問路「,封住安順揮傘旁擊之路。恰在此時,餘下的五名道人齊齊從兩側掠過,逕直撲向歐大先生那邊的戰場中。此時如有旁人觀戰,一定覺得那五個道人有如生龍活虎,而這個迎敵安順的道人,顯然獃滯死板得多。但身在局中的安順,卻不是這麼想法,他眼見對方單以一招劍法,就迫使自己沒有法子攔阻別人,這等手段,錯非是一流高手,如何能辦得到?於是他立刻集中全力,貫注對方。口中仍然嘻嘻直笑,道:「道長的仙號如何稱呼呀?」

那道人道:「貧道畢玄通,乃是武當門下弟子。」

他的話聲一如常人,絲毫沒有異處。而且一開口就報上師門來歷,生似是江湖經驗極嫩,而又不擅心計之人。

安順道:「原來是畢道長,兄弟姓安名順,今日得會道長,實感榮幸。」

他說話之時,即已發覺歐大先生得到那五名道人馳援,聲勢大盛,已經渡過險關。心中大恨不已,胸中充滿了殺機。

他越是想弄死對方,那股笑容就更加和藹可親,這正是得到「笑裡藏刀」這個外號的緣由。

如是換了另外一個人,勢必被畢玄通這等稚嫩而又老實姿態所惑,放心大意地出手猛攻。

但安順何等老奸巨猾,認定了畢玄通乃是罕逢的勁敵,絲毫不敢大意,又笑道:「歐兄乃是貴派著名人物,兄弟抵敵不住,右掌已受了傷,但望這回別讓道長把左手也弄傷才好。」

畢玄通向他揚起的右手望去,果然見到血跡已透過包紮的布條,當下歉然稽首道:「貧僧願為敝派歐長老,向安施主奉達歉疚之情。唉!出家之人,豈宜揮劍拚斗?假如施主讓開,貧道決不敢得罪。」

安順聽了這話,竟也不禁有點相信這個道人性情老實忠厚,不知不覺中鬆懈了不少,道:「畢道長好說了,我又何嘗想動手拚命呢!」

話聲未絕,突然一傘點去,迅快如雷,傘尖所取的,總是中之必死的大穴要害。

這一手實在使人大感意外,以這安順的名望身份,怎麼說亦不應有偷襲之理,再者以他的武功造詣而論,但凡偷襲暗算,決無失手之理。

安順自家也感到十□九穩,這一傘點去之時,口中險險喝出「倒下」二字。但話聲未發,已因畢玄通橫移兩尺避過了他這招偷襲,遂告□回腹中。

他這一驚非同小可,雖然對方武功造詣之高,至足令人震駭。但安順最吃驚的,卻是對方的心計。

這畢玄通一上來,江湖經驗表現的如此的稚嫩,性情如此的老實,竟把安順瞞過,才有出手偷襲之舉。

暗算失風,那當真是奇恥大辱,並且日後永遠得被對方嗤笑。饒是安順這等老奸巨猾,亦有罩不住的感覺,一時老羞成怒,揮傘進擊,滿面漲紅。

畢玄通叫道:「你這人怎的不出一聲,便下毒手?哼!由此可見,一定是心黑手辣,罔顧江湖規矩之輩。」

他的聲音清亮異常,遠傳數里。安順曉得定必被僵□黨之人聽到,更加感到嗔怒,傘招頓時一變。

但見他出手不快,揮動百寶傘之時,如挽千鈞重物。畢玄通馬上感到長劍刺劈之時,甚是黏滯。

但他毫無懼色,猛可振腕抖出幾朵劍花,竟以一招「千霞吐鋒」,用「滑卸」兩訣,疾攻敵人。

這一劍奇幻絕倫,安順竟被迫得連退三步。畢玄通口中「呔」的一聲,馭劍續施奇招,攻勢如奔雷掣電一般。

他長劍幻化出千百道精芒虹光,把安順裹在其中,直是風雨不透。

安順心中叫聲倒霉,百寶傘全力招架,卻也不過是勉強支撐住殘局而已。

那邊的五名道人,五柄長劍早已結成一座劍陣,把歐大先生護在當中,力抗黑龍寨的「分□大陣」。

這座武當劍陣,雖然破不了對方的「分□大陣」,可是自保卻似乎綽有餘裕。歐大先生簡直不用動手,因此目光不時往畢玄通那邊望去。

他心中有數,曉得安順的武功,非同小可,若是單打獨鬥,只怕還勝過他歐大先生。可是畢玄通卻顯示出深厚絕倫的功力,絲毫不遜於安順,而那師門□傳的內家劍法,更是奇招迭出,使安順應付維艱。

歐大先生禁不住定睛看了一陣,發覺畢玄通的劍法,沒有一招不是他也極為熟悉的。但在畢玄通劍上使出來,威力迥異凡俗。雖說他功深力厚,逾於別人。但最主要的,是應敵變化之時,他選用的招式,無一不是恰到好處,大收克敵制勝之妙。

他心中驚喜交集,忖道:「想我歐凡出道以來,縱橫江湖數十年,為師門爭回不少聲譽,但如今終不免有垂垂老矣之感,且喜畢長老才智驚世,天資超俗。本派有此人繼起領導,行將大放異彩,威鎮天下無疑!」

轉念之時,但見畢玄通妙著屢施,迫得安順險狀百出。安順似是深感情勢不利,步步後退,絲毫不敢勉強。

鏖戰之中,只聽安順厲嘯一聲,□然衝破劍網,如星拋丸擲般竄上山崖,隱去身影。

宋炎怪叫一聲,率眾急退。這一群兇手端的來得快,逃得也快,只有三個黑衣勁裝大漢,被劍陣所傷,但均未失去行動之能,霎時間,都逃個一乾二淨,全無影蹤。

歐陽慎言和范遜催馬趕了上來,還未說話,忽聽對面來路上蹄聲雜沓,眾人轉眼望去,卻是三匹空空無人的坐騎奔來。

歐陽慎言道:「那本是僵□黨三人的坐騎,看來竟是賣個人情,送給咱們做腳力呢!」

一名道人已上前抓住三馬的□繩。

畢玄通沉聲道:「赤木,上前細心檢查。」

另一名道人應聲躍出,把三騎全身上下都細加查驗。

歐大先生替雙方介紹,歐陽慎言道:「畢長老劍術蓋世,才略過人,兄弟甚感敬佩。」

他並非隨口誇獎之言,實是發自內心。只因相交尚淺,是以淺淺數言即止。

這正是他閱歷經驗豐富老到之處,因為他不大深悉武當派內部的情形,如若過於推崇畢玄通,不知道會不會引起歐大先生的反感。事後他會對范遜談論說,當那畢玄通下令檢查坐騎之時,那已充份顯示出此人不但才智過人,兼且心細如髮,將必是領袖一派的人物。

此時,他們一共有六匹坐騎,畢玄通命那白木和赤木三徒各乘一騎,留下青木、黃木、黑木三人徒步上路。

於是六騎迅急馳趕,一路上平安無事,抵達洛陽城郊的迎恩寺時,已是子夜,早就過了限期。

歐大先生率眾奔入,黑暗中布防嚴密,入寺后共有三處暗樁打過招呼。他們奔抵禪院時,一影大師和巴靈、佟長白等三人,站在院門外迎候,一望而知,他們已在這兒等了許久。

歐大先生顧不得介紹相見之事,開口便道:「兄弟受阻來遲,真是該死,只不知朱大俠他………」

一影大師介面道:「不妨事,歐兄□管放心。」

當下把他們六人迎入點著燈火的房間,大家互相禮見過。

佟長白一聽那畢玄通居然能孤劍擊敗安順,不由得向他多瞧了幾眼。

一影大師說道:「這兩日龍門隊的隊友聞訊趕來的,計有禿天王楊元化兄、陰陽手馮天保兄、巫山雲歸奉節兄三位,現下又得歐陽幫主和范兄趕到,更是人多勢眾。何況武當畢長老功力通神,大堪與任何強敵放對一拚,這安全方面,似乎已絕無問題了。」

他話聲略頓,接著又道:「說來真是使人難以置信,朱大俠到了太陽快落山之時,情況已顯得大是不妙,但他總算還神智清醒,一問之下,得知歐兄尚未趕到,便叫佟兄拿出一支銀針,先後刺入『靈樞』、『地鼎』、『玉台』三處穴道。」歐大先生和畢玄通同時變色,他們都通曉針灸之法,一聽而知,這三穴俱是禁穴,動之必死,是以為之大訝。

一影大師見了他們的神色,點頭道:。

「是的,貧衲當其時也十分驚訝,假如不是朱大俠親自指點佟兄的話,貧衲一定會出言阻止,而這三穴一旦刺過,朱大俠立時恢復旺盛無比的生機,多延個三五天不成問題。」

歐大先生長長吁一口氣,道:「這就好了,也不枉我們奔波一場。」

他從懷中取出那隻玉瓶,畢玄通連忙掏出一個朱漆木盒,交給歐大先生。

一影大師擺手道:「現下時間充裕得很,咱們大伙兒先去瞧瞧朱大俠再說。」

他為人老成持重,情知那玉瓶木匣兩宗物事,皆是世間重寶,若然接到手中,關係太過重大,因此他寧可在必須之時,方肯接取。

大家悄然走入朱宗潛卧室,只見他面色紅潤,呼吸均勻。乍看之下,並無傷病之態。

眾人瞧了一會,悄然退出。

歐陽慎言等人何等知情識趣,情知一影大師參研配方之時,忌有別人在側,立時辭出,房間之內,□□下一影大師、歐大先生和畢玄通三人。

一影大師道:「朱大俠定必是命不該絕,老天要假借他的雙手,蕩平妖氛,這才能使武當派毅然□出紫雲丹□方。」

他嚴肅地凝目望住歐大先生,又道:「貧衲竟蒙歐兄信任,實是光寵萬分。貧衲心中的感激,難以言宣。」

歐大先生道:「道兄說這話就見外了,想咱們聲氣相連,患難相扶,歷時已逾三十載之久。道兄的俠骨義膽,武林中有誰不知呢?」

畢玄通插口道:「大師何不早早參研救治朱大俠的配方?若然皇天有眼,大師定必能夠想出這救治之法。」

一影大師恭容接過玉瓶和朱漆木盒,緩緩道:「貴派這一張□方,蘊含得有一種內功心法,落在外人手中,倒還罷了。但若是落在敝寺的人手中,即可將有相神功精進一層,化為無相。其間的神通威力,相去有如天壤之別。這一點兩位道兄當必早已知道了。」

歐大先生點頭道:「我們都曉得,但只要道兄不把此方之□□露,即使是道兄煉成了無相神功,也是武林之幸。」

一影大師沒有再作進一步的表示,卻忽然換個話頭,道:「據貧衲所知,貴派的三陽功如能化入劍法中,威力之強,不下於玄門罡氣。但欲要三陽功化入劍法之中,卻缺乏一道橋樑,只不知這話是也不是?」

歐大先生道:「道兄之言,一點不錯。」

一影大師道:「既然屬實,貧衲就大膽提出一個辦法,還望兩位道兄裁奪。那就是貧衲和歐兄各擇一人,轉授心法,使他們可望為一代宗匠,正如昔年貴派的啞仙韓長老,和敝派的金羅尊者一般,共為天下矚目之人。」

他的話聲停歇了一下,又道:「自然道兄們亦知那一門把三陽功化入劍法中的功夫,敝寺尚未失傳,貧衲尚還記得,可以作主奉贈。如何之處,倘請卓裁。」

歐大先生微微一笑,道:「道兄如此慷慨,足見高風亮節,此意甚佳,咱們擇人而傳,更是美事。唉!咱們已是七旬之人,縱然煉成了絕世之功,亦不過如曇花一現,無補於事。」

他轉眼向畢玄通望去,道:「師弟,你是本派的棟樑之士,復又春秋鼎盛,日後本派的盛衰就要瞧你的了。此一蓋世奇緣,自是非你莫屬了。」

一影大師見他們已經同意,當即小心地打開那朱漆木盒。

但見盒內一本薄薄的小冊子,一共才只有五六頁,每一頁都是巴掌大小,紙質古舊,卻裱糊在黃綾上,是以尚可取拿翻閱。如是不曾裱貼綾上,那原來的紙質業已朽敗,勢必一觸即碎。

一影大師凝神閱看冊上的蠅頭小字,不一會工夫,已完全看過一遍,隨即閉卷闔眼,默然忖想。

歐、畢兩人都不敢作聲,過了一陣,一影大師才睜開雙眼。他第一件事是把這紫雲丹□

方交還歐大先生,這才說道:「以貧衲愚見,救治朱大俠的配方,相信已不成問題了,假如一切順利的話,朱大俠很快即可痊癒。」

歐大先生額手稱慶,道:「這太好了。」

畢玄通介面道:「但不知朱大俠痊癒之後,武功可會減退甚多?」

一影大師道:「如若醫不好他,那是沒話可說。假如醫得好,這等舉世無儔的配方和靈藥,對他只有好處,決無功力減退的情事。」

他按著掂了掂那隻玉瓶的重量,道:「這百歲紅花分量也足夠了,現在老衲只要知道這一瓶珍貴無比的靈藥,貴派已收藏了多久?」

歐大先生道:「確實的期間難以追查了,但以兄弟所知,總得有一百五十年之久啦!」

一影大師大吃一驚,道:「已經藏了這許久?」

畢玄通機警過人,一聽而知,事情不妙,插口道:「家師兄不大過問山中之事,但據貧道所知,這一瓶靈藥敝派已珍藏了一百八十年以上。可是時間太久,以致失去靈效?」

一影大師面色沉肅,緩緩道:「本來貴派以這隻上佳玉質白瓶子盛裝,決無失去靈效之理。可是貧衲卻忽然記起,這等百歲紅花似是有一種特性,若是藏放逾兩甲子以上,便不可見風,一旦見風,務須在三個時辰之內使用,否則便將失去靈效。」

歐大先生一算時間,大驚道:「假如兄弟一趕到就立刻使用,或者還來得及。但現在早已過了三個時辰之限,這便如何是好?」

他一面儘是煩惱痛惜之容,畢玄通忙道:「這百歲紅花的特性,實在不易記得,假使沈千機更是猜測到敝派的靈藥已藏放了兩甲子以上,又深知此葯的特性,用以施展此計,這人的心機才智,真是難以為敵了。」

一影大師道:「沈千機精通醫藥之道,他一嗅便知此葯是否見風即生變化,無怪他要安順等人繼續攔截,俾使阻滯你們的行程。」

他黯然嘆息一聲,道:「現在咱們的難題、便是如何尋求百歲紅花,配藥救治朱大俠了。但此葯的珍貴,咱們都是知道的,天下雖大,竟有無處可求之嘆。」

畢玄通道:「武林中除了少林寺和敝派之外,大概得數峨嵋派藏葯最多了。不過這等珍貴無比的藥物,是否藏有還成問題,何況目下相距數千里之遙,即使明知必有,亦慨蒙贈與,在時間上亦來不及。」

一影大師突然振起精神,道:「這件事等一會再談,現在貧衲把那一段功夫奉告兩位,請你們留心聆聽。」

歐大先生和畢玄通立刻面容沉肅,露出凝神專註的神倩。

一影大師的聲音不徐不疾的迴旋在房間中。先是誦念出一首七言歌訣,然後逐句解釋。

即便是在解釋之時,仍然滿口術語,內容艱深怪奧,縱是練武之人,亦未必全懂,若是外行人聽了,更是不知所云。

但歐、畢二人卻心領神會,半瞑的眼中,不時射出心癢難搔那種奇異表情。他們乃是正宗內家高手,以往習藝之時,受過嚴格訓練,是以一聽之下,無一字不是牢牢記住。

一影大師閉口良久,歐、畢二人兀自神遊於奧□神奇的上乘武學領域之內,瞑目凝思窮想著,不能自休。

又過了好一會,歐大先生才睜開雙眼,向一影大師稽首致謝。畢玄通則依然沉思默想如故,毫不動彈。

歐大先生放低聲音,道:「兄弟走的是另一路,未修習過三陽功,是以多想無益。但畢師弟卻是專攻三陽功之人,因此之故,目下不能自休,倒教道兄見笑了。」

一影大師道:「歐兄說那裡來的話,貧衲恨不得畢長老立時參悟通澈,功行圓滿,這樣咱們龍門隊的實力,可以登時增強一倍也不止。」

他終於在不知不覺之中,透露出他的苦心。要知如若朱宗潛若然不治而死,則龍門隊力量頓時大弱。假如少林、武當同時有相埒的高手崛起,即可彌補朱宗潛死去的損失了,故此他才會有各選一人修習絕學之議。

歐大先生早已明白此意,當下毫無驚異,點點頭,道:「時機緊急,道兄方面也須速速安排了。」

一影大師道:「不瞞你說,我正在傷腦筋選擇一個心性根骨和現有造詣都高之人,那法音師弟雖然可以入選,但他年逾六旬,為人又過於厚道,非是擔當大任之人。」

歐大先生道:「既然如此,道兄何不等待些時,返寺再擇傳人?」

一影大師低聲道:「要知這紫雲丹的一段煉功□訣,敝寺修習過有相神功之人得了,只須修習七日,即已略有成就。際此風雲變幻時勢危急之際,如是立時造就出一個超級高手,何等重要?」

歐大先生道:「這兒離嵩山不遠,如若道兄心目之中,已有了人選。兄弟可以代道兄走一趟,把功夫傳給他,著他苦修七日之後,趕來幫助咱們。」

一影大師感激地望他一眼,道:「這樣太好了,但說到貧衲心目中的人選,雖是有這末一個人,可是年事尚輕,敝派有相神功,他只煉到第三層,遠不如法音師弟已修習到最高的第五層境界,以此之故,此訣傳了與他,定須三五年之後,方有出手之能。」

歐大先生深深了解一影心情的矛盾,一方面他想把這曠世奇緣,留給一個年輕而又能光大門戶的人選。但另一方面,目下正是多事之秋,急須造就一個超級高手支撐危局。這是難以兩全其美之事,他實是無法藉箸代籌。

過了一會兒,一影大師道:「歐兄,貧衲之意真想選擇敝寺的大慧師侄作為傳人。」

這句話充份流露出他心中的猶豫困惑,急待別人幫他決定。

歐大先生是旁觀者清,當機立斷,道:「道兄就如此決定好了。」

這一句話,已決定法音大師不能達到超級高手的命運了。

現在,他們開始研究那百歲紅花的難題,歐大先生簡直恨得咬牙切齒,因為沈千機的詭謀,使他白忙了一場,以致功敗垂成。

他難過地靠在椅背上,疲乏地呼一大口氣,有氣無力地道:「假如有人能教給我一個解決難題之法,我願出任何代價。」

這話說得如此軟弱,一影大師曉得他一定十分疲乏,而由於身體上的疲倦,使得精神沮喪,鬥志全消。

他憫然一嘆,想道:「我們好不容易合兩大門派的至高□密,研究出配方。但現下卻因缺乏一味主葯,束手無策。難道是天心如此,朱大俠氣數當盡不成?」

他覺得實在沒有理由如此,尋思了片刻,起身過去拍拍歐大先生的肩膊,徐徐說道:

「歐兄,振作一點。俗語有道是一人計短,咱們不妨向諸位高朋好友請教請教,說不定出個奇迹,有人弄得到靈藥也未可知。」

歐大先生苦笑一下,道:「道兒講這話時,自家心中可相信有可能嗎?」

一影大師愣一下,才搖了搖頭,道:「憑良心說,貧衲也覺得沒有什麼希望,但不妨姑且一試,反正沒有什麼損失可言。」

於是他們分頭出去,廣詢眾人意見。

一影大師最後問到佟長白之時,天色業已大亮,又是一個長夜過去了。

佟長白一聽那主葯百歲紅花被沈千機詭謀所毀,以致沒有法子可救朱宗潛,立時瞪大那對牛眼,凶光四射,暴怒道:「那老頭子真不中用,千辛萬苦的跑回去取葯,卻給人家容容易易就毀了,咱見了他非痛罵他一頓不可。」

一影大師心中暗笑,想道:「我早就猜到佟長白必會如此,所以把他調開一邊,單獨與他說。如若不是早有防備,歐兄非跟他打上一架不可。」

他緩緩道:「佟兄何能過責歐兄?試想沈千機是何等厲害的角色?人手又多,假如換了佟兄,難道就有把握不中他詭謀嗎?」

佟長白勃然道:「你們怕他,咱老佟可不怕!」

一影道:「目下不是賭氣之時,你且想想看,可有法子弄到百歲紅花?」

佟長白睜大那對凶睛,黃銅版的面上毫無表情,想了一會,才道:「假如找到百歲紅花,你們有把握治得了小朱嗎?」

一影覺得這話有點含意,當下道:「實不相瞞,歐兄為了朱大俠的傷勢,竟然把他武當三寶之一的『紫雲丹』□方帶了來,因此老衲才研究得出配方。」

佟長白道:「聽起來似乎很有把握,那麼咱想想辦法吧!」

他轉身大步而去,一影不知他有什麼神機妙算,但總算是有一絲希望,便耐心等候。

過了一陣,大行和尚匆匆奔來,稟道:「佟施主走入朱大俠房中,把別人都趕出來。」

一影恍然大悟,敢倩佟長白是向朱宗潛問計去了。

但一影大師還是佩服佟長白這一著的,只因他本人把朱宗潛看作垂危待救之人,竟沒有想起他的腦筋並未受傷,而朱宗潛才智過人,已是天下公認之事了。

在那房間內,佟長白一五一十把剛才和一影對答之言,完全照版翻給朱宗潛聽,最後道:「小朱,你可別心急絕望,反正咱們還有最後一招,他們還未知道。」

朱宗潛剛剛睡醒,精神極足,目光透過窗子,可以看見早晨蔚藍明亮的天空,這景色使他心境開朗了不少。

他想了一下,才道:「咱們最後一招已經使過啦!昨天你用陰極針延長我的壽命之舉,即便是康老前輩親自到此,亦不過如此而已?要知他被沈千機囚禁了三十年之久,從何而藏有那等靈藥?」

佟長白已經極是信服朱宗潛,他說什麼話都深信沒錯,聞言之下,登時雙眼射出絕望頹喪的神色。

朱宗潛心中十分感動,道:「老佟,你當必也知道,兄弟專門要做出別人做不到之事。

這個難題雖然使眾人束手無策,但在兄弟看來,還未曾完全絕望。」

佟長白跳起老高,大喜道:「這就行啦!」

朱宗潛道:「你先別叫,讓我好好的想一想。」

他閉起雙眼,過了一陣,才道:「煩你去請一影大師來,最好只讓他一個人來。」

佟長白道:「使得,老佟素來翻臉不認人,誰敢跟著他,咱就揍扁他。」

他迅即奔去,很快就帶了一影進來,自家守住房門,眼中凶光四射,一望而知,誰也休想闖過他這一關。

一影見了朱宗潛,先問過他感覺如何,這才道:「貧衲等太以無能,竟使朱大俠在這等情形之下,還要操心。」

朱宗潛忙道:「大師這話,實教晚輩領受不起。」

他停頓一下,才道:「聽說大師得到紫雲□方之後,已研擬出配方。但據晚輩所知,這紫雲丹□方與貴寺之關係萬分重大,歐前輩的高情隆誼,固是難以圖報,但在大師方面而言,這宗事如何交待呢?」

一影道:「大俠真是有超凡絕世之才,居然發覺內中別有隱情。」

他隨即把如何以一門功夫,傳給畢長老,又如何決定把這紫雲丹□方中的口訣,傳授與大慧師侄。

他最後又道:「這麼一來,我們兩派都可以造就出超等高手,又互不欠情,實是兩全其美之法。」

朱宗潛沉吟道:「果然很好,但畢長老勢必要耗費一年半載的苦功,才可望有所成就。

不似貴寺的有相神功轉變成無相神功這麼容易。」

他停頓一下,又道:「晚輩略通醫道,假如大師放心得過,肯把配方賜告的話,或者有法子找出代替百歲紅花的藥物也未可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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飲馬黃河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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