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八 章
綠珠仍然是低低而深沉地道:「好夢由來最易醒。」
司馬倫像是被刺一般,遂又掙扎的大聲說道:「不!
綠珠,我不能失去你,你真的喜歡我嗎?」
綠珠幽幽的道:「王爺,到這個時候了,你還問這種話,就太叫人寒心了!這一個月以來,我想盡了方法,瞞住所有人的耳目偷偷地上此來會見王爺,為的是什麼?
貪圖的是什麼?」
司馬倫慌道:「我……綠珠……」
她的話一轉為尖利:「論財富,王爺比石崇的一個小趾頭都不夠;論英俊,論年輕,長安市上有的少年公子。
論勢力,王爺雖有兵馬,卻也強不過皇帝去。
石崇的荊州兵馬不比王爺少到那裡去,何況他是皇帝面前的大紅人,王爺未必就能動他一根汗毛。
我之所以把一顆心掏給了王爺,無非是為了王爺的這一顆心而已,想不到王爺您竟還懷疑我…」
前面的幾句話,幾乎將司馬倫氣得跳起來,但是後面的兩句又使他消去了怒氣,變得充滿了柔情蜜意。
他親吻著綠珠道:「綠珠,夠了!你既然對我有心,也明白我的心,那就跟我走,離開長安,到我那兒去,石崇總不敢上我那兒找你了。」
綠珠輕輕嘆息了一聲道:「王爺,不行的!」
「為什麼?」
「我還有許多東西留在石崇那兒,他不肯讓我走的。」
「什麼東西?不要了!到我那兒,我再給你置起來。」
「王爺,不是我小看你,你置不起的,光是我這片物業,你也賠不起,你知道我花了多少錢嗎?」
司馬倫道:「多少錢?最多不過三、五十萬罷了!」
「王爺忒也眼淺了!三、五十萬隻夠置下這兒的百分之一,我足足花了三、五千萬才初具規模。」
「什麼?要這麼多的錢?」
綠珠點點頭。
司馬倫道:「皇帝也拿不出這筆錢來。」
綠珠道:「王爺,你沒有到水底下去過吧?那兒在湖底鋪的珍珠,可以車載斗量,人夜湖上光芒四透,水底如同白晝。
這是近百粒的夜明珠之光,還有無數的彩色巨貝、各種珊瑚寶樹,才布成那麼一所海底貝闕。」
「這我怎麼沒看見呢?」
綠珠輕輕一聲冷笑:「王爺下水,只在淺灘中跟那些女孩子胡鬧,根本沒上水深處去,又何以得見?」
司馬化有點訕然退:「你把這些貴重的東西,放在水底子嗎?」
「這些不是我的東西,而是我交趾的財富,運來是想換成其他我們生活必需的物質,可是石崇太黑心了,交他經手,他會吃掉九成去,只分給我們一分。」
「什麼?這混球如此黑心?該死!該死!」
綠珠道:「有什麼辦法呢?誰叫我們必須要倚賴他的勢力才能辦事呢,只有任其宰割抽颳了。
可是我又不甘心,於是才置下這片水域,把值錢一點的珍寶藏在此地,而且我還準備把石崇的窖藏慢慢地,一點一滴地搬過來,我若是一走,豈非都留下便宜他了。」
「不能,絕不能!豈能便宜這老賊?萬萬不可……」
沒一文是自己的錢,但司馬倫彷彿是割自己的肉,忙出聲反對。
綠珠輕輕地道:「不會的,我就是因為不甘心,才把東西藏在此地,也知道王爺是個有良心的人,才告訴你這個天大的秘密。」
司馬倫又陶醉了,一半是醉於柔情,一半是醉於財富。
這麼多的錢,單這片水域之下,恐怕已經超過他全部所有,為了這筆錢,他也不能放棄了綠珠。
轉著眼珠,動了半天心思,仍是不得要領,只有一嘆道:「我要先回去,然後再想辦法來接你。」
「王爺哄我罷了!一去之後,還會記得我嗎?」
「綠珠,我決不騙你!」
「真的嗎?」
「當然是真的,我如忘了你,就叫我掉下水去,喂那頭大王八!」
綠珠笑了,道:「它可是吃素的,算了吧!我們不要再談這些了,王爺,你是非回去不可嗎?」
司馬倫道:「是的,皇帝昨天召我去,告訴我說,朝中有人說我們藩王的勢力日張,應予削減,問我的意見。」
綠珠眼睛一亮,這是她等待已久的機會。
一個利用司馬倫來徹底擊倒石崇的計劃終於來了!
於是綠珠轉著眼珠道:「王爺,這不是開玩笑嗎?這種問題問您的意見?那是皇帝閑得沒事做了。」
司馬倫倒是有點莫測高深了,摸摸頭問道:「綠珠,你這話是怎麼個說法呢?我可實在聽不懂!」
綠珠笑道:「王爺可是在裝糊塗了!像這種問題來問王爺的意見,不是自已在找釘子碰嗎?
明知道王爺是絕不可能同意的,王爺不妨向那個出主意的傢伙說,你的官做得太大了,擋住了別人的進路,你降下兩級好不好?看他會不會答應?」
司馬倫輕嘆道:「皇帝當然知道我不會答應的,他只是藉機會試探一下而已,看來他對那個人的計劃已動了心,故意來問問我,看我反應如何?」
綠珠的神色轉為凝重地問道:「王爺是怎麼回答的?」
司馬倫道:「若換了你,怎麼回答呢?」綠珠翻了一陣眼睛,她知道這是個絕佳的機會?
她必須要表現一下自己的智慧,才能促起司馬倫的必得之心,進一步來實現自己的復仇大計。
然後,她嫵媚的一笑道:「王爺,若是我們易地而處,我一定滿口贊成,而且為了表示自己的誠意,把自己所屬的軍權和領地交出一半來,向皇帝說,可能有別的藩王會不同意,我會代他去勸說。若有人再頑固,我更願意代皇帝去征討他!」
派兵出去征討他們省力得多。
所以,如此一來,王爺的實力不但不見減少,反而會增強,而且還能從兩方面得到好處。」
「怎麼會有兩方面的好處呢?」
綠珠笑道:「王爺本來就是諸藩中最大的一個,若是有了朝廷撥軍增援,實力就更強大了。
其他的藩王誰也不能抗拒,只有乖乖地接受削藩的條件了。
這些被削減的采地與兵員,都將屬於王爺所有,再加上朝廷增援的兵力,豈不是兩方面都撈到好處?」
司馬倫道:「那只是暫時的保有,等到削藩大計全部告成,我都要交出去,甚至連我自己所有的都要交出一半。」
綠珠笑道:「當初是為了博取信任,才那樣說說而已,那能當真的?最多把從別人手裡割來的分出一點去交給皇帝,算是意思一下而已,其餘的大可以用一個理由,就說是唯恐眾藩心中不服,衛怨而思報,您必須以強大的軍力為之鎮壓,這不是名正言順地霸住不還了嗎?」
司馬倫道:「那有這麼容易?朝廷會催著我交出去的!」
綠珠道:「絕對不會!那個時候,王爺所擁有的實力,已經不會比朝廷弱了,朝廷只求王爺不向皇帝伸手,就是萬千之幸了,哪裡還敢對王爺多作要求。」
司馬倫想了一下,一拍膝蓋道:「著哇!我昨天怎麼沒想出這一著呢?這樣一來,首先祛除了皇帝之疑,對我的增兵要求也會答應了。
一面假裝對皇帝效忠,擴展實力,等大勢在握的時候,說不定我還可以叫皇帝挪個位子呢!
唉!孫秀那狗頭,死笨腦筋,怎麼就想不出這一套辦法呢?」
綠珠哦了一聲道:「孫大夫給王爺出的什麼主意?」
司馬倫道:「我一聽要削藩,立刻就要表示反對,他勸住了我說,皇帝雖是試探,卻是要從我先開始的,萬萬不能拒絕,否則恐怕會被當場扣押起來,不得離京了!」
綠珠道:「當場押或不至於,但王爺被羈留京師,一直等王爺答應了再放行,總是難免的。」
司馬倫一嘆道:「我也是這麼想,所以沒把反對的意思表達出來,就叫我拖上一拖,說茲事體大,要詳細研究一下才能答覆。」
綠珠一嘆道:「王爺!這是最糟的一個回答了!不管是否有再起的雄心,都該爽爽快快地表示贊成。」
司馬倫道:「怎麼說?」
綠珠道:「這樣皇帝才不會對你提防而生戒心,口頭上答應又不作數的。」
「我如答應下來,到時候詔旨到來,就要接受了。」
綠珠笑笑道:「不會那麼快的。」
「你怎麼知道?」
「當然了!王爺答應得很爽快,皇帝以為王爺是贊成削藩的,必然把注意力全放在另外的人身上去,要設法先去說服那些了。
王爺再看看那些人是一定會反對的,先去透個底,表示支持之意,更多找幾個聯合起來抵制朝廷。
使得朝廷忙著去對付他們了,王爺可在一邊逍遙自在,不過最好的還是我前一個辦法。」
司馬倫連連頭道:「不錯!不錯!孫秀那狗頭,連次一點的佳策都想不到,還出了那麼多餿主意。」
綠珠一笑道:「孫大夫那個主意的確不太高明,既向朝廷表明了王爺不願意接受削藩的意向,又表現了因循懦弱,朝廷若是真有意思認真執行起來的話,第一個就是朝向王爺開刀了。」
司馬倫一位道:「是啊!綠珠,真想不到你一個女流之輩,竟有這麼高超的智慧,佩服!佩服!」
綠珠輕輕一嘆道:「在我們交趾是女主當政,而宮中有一半是女的,而且多半是擔任輔弼定策的文官。
所幸我們女人一向是比男人強,而且我們交趾是小國,要在強國的包圍下圖存,我們也必須研究各種自衛之道。」
司馬倫道:「你們的這一套可實在高明!」
「謝謝王爺謬獎!」
「我說的可是實話!」
綠珠又輕輕地嘆息了一聲道:「這只是弱國小邦的求生之策,可是到了中原,卻全無用處了。」
司馬倫道:「不!對我卻是大大的有用了!目前我跟朝廷相比,也算是弱國的地位,我正需要你這樣一個智囊來應付一切危機。」
綠珠將身子挪了挪,靠緊了司馬倫。
接著,她幽幽地道:「妾身何嘗不這麼想,自從見到王爺之後,妾身就認定王爺是位奮發有為的英雄豪傑,只可惜妾身無法自主。」
司馬倫道:「不行!我要你,我一定要你!」
綠珠道:「可是石崇不會放我走的2」
司馬倫道:「我自己找石季倫開口去,他敢不答應,那就算他有種。」
綠珠的怨地道:「王爺有這個心,慢慢地再設法好了倒不必操之過急。石崇手上的兵勇雖不及王爺,但他卻是皇家的重臣。
有皇帝在為他撐腰,王爺目前是鬥不過他的,何況,王爺刻下最重要的事情,還是急速脫身回採地去。」
司馬倫道:「我不走,難道皇帝還敢硬留我不成。」
綠珠道:「王爺!這可難說了!因為王爺昨天的應對態度不夠明顯,已啟朝廷之疑,皇帝一定是特別注意王爺的行動。
還是趁著現在削藩之令未下之前先走吧!等到一旦旨下,王爺若是不接受,就更加不易脫身了。」
司馬倫一聽心中著慌,但在綠珠面前仍不甘示弱,拍拍胸膛道:「想在京師留下我司馬倫,天下還無人有這個本事。
除去我自己趙地的兵馬不說,還有六七個藩王跟我定有合盟,生死進退相共,合起來有二十多萬兵馬呢!朝廷能調動的兵馬,還不一定有這麼多。」
綠珠一嘆道:「王爺,你別動氣,那二十多萬人馬,要您在趙國的采地上,才會全聽從您的。
若是你被皇帝扣下了,恐怕連本身所有的那些部屬都難以自保了。他們不會為了來救你而興師攻襲朝廷吧!」
「怎麼不會?那幾員偏將都是我一手提拔起來的親信心腹,而且領軍的主將是我的兩個義子。」
「義子?」
「有什麼不對嗎?」
「為何不用世子來領軍呢?」
「我是有此想的,只是我的兩個孩子都太小,一個十二歲,一個才十歲,要等幾年才能接替上來?」
綠珠嘆道:「王爺,這就很糟了!若是我的部屬揮軍進攻京師,朝廷只要一對旨意,就能把他們全收服過去。」
「哪有這麼容易?我那兩個義子都是我把他們自小認領在身邊的,一直提拔到今天的統帥地位。」
「王爺對他們恩情再深也沒用,因為他們知道一切都只是暫時而已,將來都要交給兩位世子的,而繼承王爺的地位更沒份了。」
司馬倫道:「這本來也沒有他們的份,不過他們的地位卻一直高高在上,不會受到影響。」
綠珠一笑道:「若是朝廷說王爺抗旨被拘,爵祿革除,把王爺的名下采地兵員一分為二,由你的兩位義子各頜其一,那時他們會接受嗎?還會不顧一切來為王爺拚命嗎?」
司馬倫神色一變。
綠珠笑道:「別說只是兩個義子,就算是兩位世子長大了領軍,在朝廷的這個調停下,也會退兵而去了。
因為他們有兄弟兩人,而將來繼承王爺的只有一個位子,王爺若是早作了宣布定儲,則不得意的那個必然不會那麼效忠了。
若是未作任何的宣布,那就更糟了!兩個人都唯恐將來會落空,搶著爭到手的一份也就算了!」
司馬倫神色更變。
綠珠的分析使他深為震驚,因為這都是絕對可能的。
綠珠又輕巧的一笑道:「王爺,兵勇權勢只有抓在自己手中才算是最實在,不可輕授於人。
甚至連親子兄弟都不見得是可以信任得了,像皇帝和各位王爺,都還不是一系相傳的叔伯兄弟嗎?」
司馬倫眼前雖有無限旖旎,他卻坐不下去了,因為權勢畢竟是丟不起的,他必須去把握在手上。
可是看了艷光四射的綠珠,看了周圍金碧輝煌的布置裝置,他實在又捨不得放棄。
最後他咬咬牙道:「綠珠,我本來也準備明天要走了,現在聽你一說,我覺得更應該早點離開的好。不過,在行前我一定要找石崇談談。」
綠珠想了一下才道:「王爺早點離開是對的,但是向石崇開口,必然是會碰了一鼻子灰的。」
司馬倫道:「沒關係!我會一直不斷地向他要,直等地點頭答應為止。」
綠珠笑道:「不會有那一天的,石崇也許不在乎我這個人,但是他會在乎那一大批財寶的。
我是個很值錢的人,每年都有一大筆的珠寶珍奇由交趾運來,交由我經手。轉手之間,就是十倍百倍的利潤,石崇不肯放棄這筆財源的。」
司馬倫的眼睛眯成了一條線:「我也知道他不會答應的,但是總有一次,他會在非答應不可的情形下點頭的。」
綠珠道:「那除非他成為王爺階下囚的時候。」
司馬倫縱聲笑道:「不錯!就是那個時候。當我的劍指著他的頸項的時候,我看他會不會點頭。」
綠珠道:「那個時候,他搖頭點頭都沒問題了,只不過他是現任的度支尚書,要把他的頸項置於王爺劍下,倒是件不容易的事。」
司馬倫笑道:「不錯!但是我會交給孫秀辦的。」
綠珠道:「孫大人辦得了?」
司馬倫笑道:「他在處理危機時,思慮沒有你純熟,但是在要坑一個人的時候,卻是十分的天才。
整個石崇或許不容易,因為他的錢實在太多了,但是把他從尚書的位置上擠下來,卻不會太困難。」
司馬倫沒有耽到天黑就走了,他在臨走的時候向綠珠保證,一定要在最短的期間把她接了去。
他希望綠珠會經常和他聯繫,甚至於是提供石崇的一切動靜機密。
綠珠答應了。
同時,她也向司馬倫表達了一番纏綿的情意。
綠珠回到小金谷園,石崇恰好也剛由外公於回來,正在跟心兒胡調。
看見綠珠回來,石崇倒是感到很奇怪,問道:「綠珠,你今天不是到珠海去了嗎?怎麼那麼快就回來了?」
綠珠急呼呼道:「被一個惡客趕回來了。」
石祟一震而怒道:「什麼?有人擅闖珠海…」
綠珠點點頭。
石崇大聲吼道:「什麼人敢那麼大擔子?那是我斥資向皇帝買下的私產,而且還派了幾百名水師還守四境,任何人都不準通過,怎麼會有人闖了過去呢?那些禁軍是幹什麼的?他們有權將擅入者格殺勿論的。」
綠珠嘆了口氣:「那不能怪他們,惡客的來頭太大了,他們惹不起。就算是你大人親自把關,也只有放他送來。」
石崇大感難堪,怒沖沖地道:「笑話!在方今天下,大概還沒有這樣的人,就是皇帝御駕親至,在我自己的私有土地上,也有權利擋駕的,難道這人比皇帝還高嗎?」
綠珠道:「這人的地位雖高不過皇帝去,但是皇帝也惹不起他,當著我的面,他把皇帝大罵一場。」
石崇忙道:「是誰?是誰有這麼大的膽子?你告訴我,就以他辱罵聖駕這個罪名,我也可以整得他抄家棄市。」
綠珠道:「趙王司馬倫。」
石崇不禁駭然一震,失聲道:「怎麼會是他呢?這老小子怎麼會知道珠誨而找了去的?」
綠珠冷冷地看著石崇道:「我不知道他怎麼找來的,反正他就是來了,而且口發了許多狂言。」
石崇忙道:「他說了些什麼?」
綠珠道:「他說的那些話不必再轉述了,因為大人是不可能會告到朝廷去,而要我去作證的。」
石崇輕嘆道:「是的,假如闖入者是趙王,他說什麼都不足以構成罪證的。因為,皇帝目前也拿他沒辦法。
刻下朝廷有意削弱藩王的勢力,而他是諸藩中最大的,總要他點了頭之後,才推行得開的。
昨天皇帝試探了一下他的意思,他卻語調含混,不肯明確地表示,皇帝準備在他身上下功夫,磨得他點了頭,削藩之舉就可以推行了。」
綠珠道:「他今天也說到了這個問題,聽他說是一個年輕官想出來的主意?」
石崇道:「不錯!這小夥子有點鬼聰明,專會巴結逢迎。他出的這個餿主意,根本就是皇帝心裡的意思,不敢輕易提出而已。
他為了討好皇帝,作成了一篇計劃,在朝廷里提出來,皇帝正中下懷,才交付討論,否則國家大計,那有這些毛頭小子出主意的份兒。」
綠珠冷笑道:「恐怕他們是白忙一場,司馬倫不會答應的。今天在我面前,他就大大的發了一頓牢騷,把皇帝跟這小子都罵了一頓。」
石崇笑笑道:「皇帝心中早有削藩之意,難得有人提出來,樂得交付下去辦,所以削藩之舉勢在必行。」
「那些藩王們絕不會同意的!第一個司馬倫就不答應。」
石崇道:「朝廷決策,也不能由著他們高興就接受,不高興就反對,皇帝今天又召集各部尚書會商。」
綠珠道:「那麼皇帝就得準備打仗了!聽司馬倫的口氣很堅決,如果朝廷不收回成命,他將不惜付之一戰。」
石崇道:「皇帝也作好準備了,叫我籌措軍費糧餉以備戰,削藩的旨意不久即將頒出,每人削減的數額也核定了。
多則減半,少則削減三、四成不等。
若此議成章,朝廷將握有全國六成以上的軍力,再也不受那些藩王的威脅了。因此,皇帝為此很積極……」
綠珠道:「皇帝自然很積極,但是那些藩王卻不痛快了!他們若全力一戰,皇帝就擋不住了。」
石崇笑道:「我告訴你一個秘密……」
綠珠忙道:「什麼秘密?」
石崇壓低了聲音道:「皇帝早已成竹在胸了,他主張先從幾個大的藩王開始,而且先從關係疏遠的藩鎮著手。
然後拉攏幾個近親為內援,不但不削,反而要加重他們的實力,這樣一來,抵抗的力量就弱了。」
綠珠道:「唇亡齒寒,吞掉了遠的,就會向近的頭上開刀了,我想那些人不是傻瓜,不會上這個當的。」
石崇一笑道:「這是那年輕小子一廂情願的想法,皇帝明白得很,卻故意裝著不知由著他鬧去。
若是成了,對皇帝自然大有好處,萬一反對的力量太大了,朝廷吃不住,最後把過錯推在那小夥子身上,殺了他以平眾怒,對皇帝毫無損失。
皇帝當然不會把全部兵力都用出來的,一定會保留足以自衛的戰力,不會動搖根本的。」
綠珠輕吸口氣道:「皇帝豈不是陰險得很?」
石崇笑道:「這就是權術,歷來的皇帝都是如此的,也只有那種毛頭小子,才會楞著出頭去干那種傻事!」
綠珠目光望向遠處……
司馬倫果然對石崇有了行動,不過他自己沒有來了,只派了他的門客孫秀,但重要的權威性卻完全一樣。
所以石崇仍然要親自迎接出門,因為孫秀不但是司馬倫的私人代表,而且還是他的智囊與謀士。
司馬倫在外表現的那些小聰明,多半是孫秀在暗地裡供給的。
有事情求到司馬倫,必須先打通孫秀的關節,孫秀若是點了頭,未必能幫上忙,但孫秀若不點頭,事情必敗無疑。
因為這傢伙一張嘴要破壞一件事,可以無所不用其極,危言聳聽,百般挑剔,直到壞事為止。
他是那種成事不足,敗事有餘的典型代表,所以石崇一聽孫秀上門,眉頭就深深的皺了起來。
把孫秀接到廳上坐下。
寒喧過後,石崇就笑道:「孫兄今日怎麼得閑?」
孫秀哈哈一笑道:「尚書大人,在下是個勞碌命,那裡會有閑?今天奉了王爺的令諭,來向尚書辭行的。」
「不敢當!不敢當!怎麼?王爺要回去了?」
孫秀道:「王爺本來倒是還想多留幾天,因為他對京中的日子實在頗為留戀,只是朝中有幾個人想巴結皇帝,提出了什麼削藩之議……」
石崇忙道:「這都是一些剛進朝廷的毛頭小夥子,昧於大勢,一味想求表現,才在朝廷提出這個混帳的建議,下官立時就加以反駁了。」
孫秀一笑道:「這一點王爺已經知道,朝廷上誰是朋友,誰是敵人,王爺很清楚,還望尚書公一本初衷,繼續支持王爺,王爺當然也不會忘記的。」
石崇心中微懍。
他在朝廷上也沒對削藩之議多作發表,因為他知道這真正是皇帝的意思,不管是反對也好,贊成也好,二都是吃力不討好的事。
但是他地位很高,對這類重大的國事,多少總得表示一點意見。
所以皇帝問到他,他只能說茲事體大,不宜速作決定,必須要謹慎研究,從長計議……
這是個很狡猾的答覆,可以說成反對,也可以說成同意,兩不得罪,而且廷中臣中一些老於世故的大臣,差不多全是這樣回復的。
在孫秀面前,他為了討好司馬倫,把自己歸納在反對的這一邊,那知孫秀竟順著口氣,硬把他列在司馬倫這一邊了。
石崇並不想表明自己的立場,但孫秀說了,他也只能含混地道:「自然!自然!下官當得儘力。」
孫秀卻不想放過他,又擠了他一句道:「尚書公,王爺很清楚,光是那些小傢伙叫叫喊喊是起不了多大作用的。
真正能影響到皇帝的決策的,還是你們這些中樞大臣,尤其是尚書公與王丞相,更有舉足輕重的力量。因此只要尚書公肯儘力,相信皇帝必會打消此意的。」
石崇不禁冷汗直流,孫秀的話,分明是要他出頭倡言,在皇帝面前表明反對的立場,那可是件很愚蠢的事。
如此一來,或許可以討好了一些藩王,但也可能得罪了皇帝,那就得不償失了。因此他擦擦汗道:「下官自是儘力,但只怕位卑言輕,難以起得作用,因為這件事最說得起話的還是王丞相。」
不得已,他只有朝王渾的身上推了。
「尚書公與王公不是私交很好,而且也走得很近嗎?」
石崇乾笑一聲道:「孫兄明鑒,在長安,交情是最靠不住的,何況下官與王公也只是利害之交而已,酬辭往來雖頻,但看法則不見得一致。」
孫秀笑道:「那沒關係,只要利害一致就行了,所以王爺也不想全靠朝中的關係,才急急地趕回去。
一則是加強準備,二則是連絡一些利害相同的宗室藩王子弟,大家結合起來,為維護自己的權益而努力。」
他雖未明說,但準備些什麼,石崇自然明白。
削藩之議若成定局,他們是不惜武力以抗的。
石崇很後悔自己搭上司馬倫關係了,他們若是起兵與朝廷對抗,自己夾在中間就會兩頭不討好。
孫秀笑笑道:「這只是王爺私下的意思,通知尚書公一聲,也讓尚書公心中好有個底子.當然,必要時,尚書公也可以把話轉述給王丞相聽,讓他考慮一下利害,他就會轉而支持尚書公的立場了。
因為真到兵戎相見那一天,朝廷能用的兵,必然就是王爺手中那點底子,問他夠不夠跟幾位藩王的聯合大軍一戰?」
石崇知道這些話絕不能說,只要一開口,就是把自己的立場完全站在趙王司馬倫那一邊了。
但是這個時候,他只有含糊的答應著道:「是!是!
下官有機會定然與王公說個清楚的。」
孫秀笑笑道:「尚書公還可以進一步告訴他說,就算他的兵真能打吧!幾仗拼下來,也差不多了。
那時,不管他為朝廷建了多大的功,他在朝中的勢力卻也完了,長安是個最現實的地方,手中無拳無勇是當不了家的。」
石崇很高興,這個理由倒是可以跟王渾說的。
王渾之所以能起來,是拚倒了王愷,但王氏子弟只是失去了主宰之權而且,勢力仍是存在的。
只要王渾的實力一薄弱,立刻又可以取而代之。
王渾卻是個經不起垮台的,他雖然也姓王,卻不是王愷那一族系的。
他的實力全仗著握在手上的那些兵以及後來所結的黨羽,那些外圍的兵鎮,只是因為他有較強的實力才依附他,只要那些實力一震,立刻就會星散。
因此,王渾即使能為朝廷擊退了那些反抗的藩王,自己也一定跟著垮台了。
而他目前身居丞相,若有兵戰,抗禦掃蕩都是他的職責,要打仗,他就必須動用自己的兵。
想到這裡,石崇高興了一點。
因為,至少可以把王渾拉在一起,反對削藩的立場。
這樣一來,力量就大得多,不怕皇帝不答應,而在司馬倫這邊也盡到人情了。
因此石崇笑笑道:「是的!是的!下官跟王公把利害關係一說,他必然會為王爺效力的。」
孫秀傲然道:「王爺此刻手中實已握有舉足輕重的力量,本來是因為自己人,不好意思太過份,但皇帝如果轉錯了念頭,認為王爺好欺負,那就大大的錯了。」
這番話已形同叛逆,形成了大大的不敬了。
只不過那些臣下對皇帝的恭敬只在表面上做做文章,私底下卻全不是那回事,所以石崇聽了只是笑笑。
孫秀又開了口:「故人此番造訪,一則是申述王爺感謝尚書公支持之德,二則還有兩項請求。」
這是石崇意料中事,司馬倫派人來,必然是要錢,這筆錢不在少數,但是花得是有代價的。
因為有了那樣一個強有力的支持者,他行事就有更多的方便。
反正羊毛出在羊身上,只要動動腦筋,錢不要自己出。
石崇在這方面是老手了,算盤子打得又靈又精,樂得大方地道:「王爺太客氣了,吩咐下來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