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千面人妖
司徒義在萬般無奈之中,身形不退反進,電射般迎向擲來的「霹靂彈」,快得幾乎與對方擲彈是同一時間。
電光石火之間,那粒「霹靂彈」竟然凌空被司徒文接在手中,這一著可說是妙極險極,大出「天毒尊者「竟料之外。
驚叫聲中,老魔已失去蹤影。
司徒文手中持著那顆「霹靂彈」,愣在當地,半晌作聲不得,這一招險著,使他冷汗遍體,暗叫僥倖不止。
原來司徒文在「虢公古墓」中時,曾經翻閱過一本「武林異聞錄」的書,書上記載有「霹靂彈」這類東西,必須借一擲之力,碰擊地面,才會爆炸,他正在思忖應付之方,不料對方竟然脫手擲出。
他情急之下,甘冒奇險,凌空去接。
咫尺之隔,而且對方一擲之勢,何等迅快強猛,若非眼力手法超人,一個失措,將遺恨千古,落得粉骨碎身。
等他定下心神,眼前已失去「天毒尊者」的蹤影。
他謹慎的把這一顆使人喪膽亡魂的「霹靂彈」藏在懷中,上前數步,仔細審視方才老魔停身的那一方巨石。
細看之下,果然發現石上有一圈徑約三尺的石痕。
他無暇再尋找機關樞紐,右掌貫足功力,向那圈石痕正中,猛按一掌,這一按之勢,力道何止千鉤。
「轟!」的一聲,石上突然現出三尺直徑的一個圓孔。」
孔洞不深,一丈即可見底。
司徒文唯恐洞徑之中,有人猝施突襲,照準圓孔,向下劈山一股掌風,「轟隆!」聲中,乘勢一躍而下。
入洞之後,見這暗道約一丈見方,谷本黝暗,再加上身入地道,更覺漆黑如墨,但仗著如電神自,仍可清晰辨物。
暗道東西異途,他不知是哪一端走好。
往東是進入幽冥總壇,往西則是出谷方向。
他略作考慮之後,認為兩魔出谷的成分比較大,因為總壇已被炸毀,而且新近招納的徒眾已死亡殆盡。
心意一定,轉身向西順道而馳……
奔行了近兩個時辰,竟未發現任何蛛絲馬跡。
暗道之中,歧道百出,他只順著主幹疾馳。
一陣陣霉濕腐敗之氣,中人慾嘔。
又是一個時辰過去
正行之間,突覺眼前一亮,原來已到了出口之處。
司徒文出得洞口,一看,一塊厚重的石門,被推在一邊,地下現出幾隻淺淺的足印,顯然是有人由此出谷。
再看那石門,向外的一面,滿布苦蘚,門上鎖鏈宛然,顯然是由機關操縱,如合上石門,在外面決看不出來。
如果出洞的人,在事先將洞門關上還原,司徒文要想出洞,必得大費一翻手腳,由此看出,出洞的人,必然是十分慌亂。
司徒文推斷,「天毒尊者」定然已帶著「幽冥教主」趙冰心在暗道中抄捷徑出谷多時。
這時,旭日高照,谷外充滿一片陽和之氣,比起谷內的昏昧黝暗,恰成一個強烈的對比。
司徒文頹然嘆了一口氣,一想不到又讓元兇漏網,今後天涯茫茫,要覓仇蹤,將更加困難萬倍了。
他仰首極目蒼穹,感到無邊的空虛和悵惘。
萬千往事,紛至沓來!
他沉湎在回憶的深淵時!
在橫禍天外飛來,舉家慘遭血劫,使他變成了人海孤雛。
他被一庄二堡三谷追殺,之後「洞宮山」峽谷中巧獲「坎離鐵笛」,決定了他一生的命運。
奇緣輻輳,古墓五年,使他練成了一身絕藝,母、姐重圓,同時也獲悉了當年仇家的姓名。
於是
萬裡間關,尋覓仇蹤。
現在,卻又讓元兇在手底下漏網。
沉思良久之後,豪壯之氣,又自胸臆之中升起。
喃喃自語道:「無論天涯海角,誓必追獲元兇,血仇一日不夏,一日不返家園!」
語畢,撮口一聲長嘯,震得四山齊應,久久不絕。
嘯聲中,身形陡起,如天馬行空,疾朝山外劃去。
出得山外,循官道直奔川中。
這一天,約莫是過午時分。
廣安城中,遠近馳名的「正陽酒樓」門前,忽然來了一輛篷車,大熱的天,那篷車的窗帷門帘,全都放了下來,遮得絲風不透。
怪!
難道車裡的人不怕熱,或許是畏風?
如果說,車裡坐的是淑女官眷,但又不見有隨從跟班。
車把式,頭上一頂遮陽氈笠,幾乎低得連鼻子都掩住,左邊的臉頰上,貼了一張巴掌大的膏藥,露出在外的皮膚,卻顯得異常白皙,這可就透著古怪了!按說車把式經年累月的僕僕風塵日晒雨淋,說什麼也不會如此白皙。
篷車剛剛停穩
「正陽酒樓」之前,空地又來了一個面如冠玉,美若子都,丰神朗逸的青衫書生,看上去二十不到。
那車把式,摹見書生之面,似乎吃了一驚,身形震動了一下,隨即把笠帽拉得更低,別過頭去整理著駕繩。
那俊美絕倫的青衫書生,好奇地瞥了這輛篷車一眼之後,又把眼光移到那車把式的身上,然後搖搖頭徑自上樓去了。
車把式待那青衫書生的背影消失之後,忽然把車簾輕輕揭開一條縫,低聲向車內的人說了幾句話之後,也匆匆入店。
但他並不上樓,卻徑奔後院。
緊接著,又來了兩個容光照人的玄衣女子,年可二十齣頭,有說有笑的,也姍姍上樓而去。
樓上
座無虛設,酒客滿座,一片喧嚷囂鬧之聲。
一個青衫書生,卻獨自在靠壁角里據了一副座頭,雙眉微蹙,一隻手支頤,另一隻手卻籠在袖中,似在想什麼心事。
書生側面的一副座頭上,卻坐了兩個姿容絕俗的女子。
那兩個女子,不時的偷眼瞄向那青衫書生,口角現出冷笑,四隻妙目之中,閃射著一種恨意的光芒。
而那壁后的小窗半掩中,卻有四隻眼睛,也在注視著那青衫書生,其中兩隻眼睛,閃著碧芒,充滿了怨毒。
這些,那青衫書生,一無所覺。
頃刻之後,壁后暗門中,走出一個意態瀟酒,步履安詳的白衣秀士來,環視全樓一周之後,徑自走向青衫書生座前。
「兄台雅興不淺,一人獨酌,何如相對而飲!」
青衫書生驀然從沉思中驚醒過來,一看,面前站定了一個白衣秀士,剛才的話,顯然是對自己而發。
不由大感奇怪,又見對方美則美矣,只是面目略嫌冷漠,而眼中精光隱隱、顯然也是武林中人。
那白衣秀士,不等青衫書生開口,已長揖到地,道:「小弟葛玉奇,遊學到此,見兄台也系我孔門弟子,故而不揣冒昧,效遂之自薦,尚望恕弟唐突之罪!」
青衫書生只好起立,還了一禮道:「哪裡!哪裡!四海之內皆兄弟也,萍蹤偶聚,也是前緣,兄如不棄,何妨坐下一談,小飲數林!」
那稱做諸葛玉奇的白衣秀士,一拉坐椅,居然毫不客氣的坐了下來,小二忙自添上杯著。
青衫書生替對方斟上一杯,相互舉杯飲盡。
諸葛王奇道:「還不曾請教兄台上姓台甫!」
「小弟複姓司徒,單名一個文字。」
「哦!原來是司徒兄,看兄台器字不凡,不知曾金榜高中否?」
司徒文一愕之後,哈哈一笑道:「小弟生平無大志,至今還是青拎一領而已!」
「哈哈!彼此!彼此!弟與兄台可講志同而道合了!」
側座上的兩個絕色少女,臉上卻露出一種似笑非笑的神色,看著那一對喋喋不休的書生。
壁后小窗縫中,那一雙閃著碧芒的眸子,仍然沒有移去。
司徒文與那自稱諸葛玉奇的白衣秀士,有一搭沒一搭的東扯西談,從詩詞歌賦、諸子百家,而到天文地理,風情人物,無所下談,只是雙方均不曾談到武學方面。
司徒文見這諸葛玉奇,來的突兀,而且從神色上可以看出對方是武林人物,卻故意裝模作樣,故示斯文一脈,既是武林人物,豈有聞他之名而漠然無動於中,戒念頓生。
諸葛王奇居心如何,只有他自己知道。
兩個絕色少女之中,年紀較長的一個突然格格一聲嬌笑,向年紀較小的那女子說道:
「妹妹,江湖險詐百出,魑魅橫行,鬼魅當道,一失足即可演成終生憾事,就以眼前的事來說吧……」
話到中途,突然頓住,向那青衫書生源了一眼。
這一聲格格嬌笑,和這半句似有為而發的話,頓時引起司徒文的注意,一看,卻是發自鄰座少女之口。
那年紀較小的少女,不經意的一笑道:「姐姐,許多人自認是了不起的人物,我看,還不是浪得虛名,有目如盲之輩,反正事不關己,樂得看熱鬧!」
司徒文不禁又向這兩個少女看了一眼!
正好四隻流波美國也正向他看去,六目交投,他不由心中一震,他所接觸到的,竟是一種含著恨意的眼光。
司徒文心中轉念道:「奇怪,我與她倆素昧生平,怎的以這種含恨意的眼光看我,其中究竟有什麼蹊蹺?」
一旁的自稱諸葛玉奇的白衣秀士,本是背對兩女而坐,一見,司徒文面色有異,也不禁轉頭回望。
眼中卻射出一種駭人的煞光,狠狠地盯了兩女一眼。
兩個少女,從鼻孔里冷哼一聲,別過頭去,又道:「姐姐,我生平最是厭惡狗眼看人的傢伙!」
「可不是,妹妹!青天白日之中,鬼魅竟敢現形,任你千變萬化,卻難逃我的一雙法眼呢!」
說完,相視一陣格格嬌笑。
司徒文更覺懷疑不釋,不禁悄聲向白衣秀士道:「諸葛兄可知這兩女的來歷?」
「素昧生平!」
「不知她們話中所指何意?」
諸葛玉奇眼中忽然掠過絲煞光,但一瞬即杏,面孔依然冷漠平靜如初,搖搖頭道:「這個小弟也不明白對方是因何而發!」
這一絲表情,卻瞞不過司徒文如電神目,心中更覺凜然不已,看來事情決不簡單,那兩個女子決非無的放矢。
「以諸葛兄的眼光,可看得出些蛛絲馬跡?」
「司徒兄,依弟愚見,這兩個女子必是江湖人物,小弟我負笈他鄉,子曰:怪力亂神,吾不語也,對於江湖事體,我是一竅不通!」
那兩個少女如銀鈴般的聲音,又再響起:
「妹妹,你聽說過『裝豬吃象』這句俗語嗎?」
「姐姐的意思是……」
「有的人表面上裝得那麼忠厚老實,而骨子裡卻在轉著極大的念頭,這就叫做裝豬吃象!」
「格格格格!姐姐,這頭象自為是龐然大物,如果被豬吃了,你說這不是冤哉枉也了嗎!」
「哼!若不是師父一再交代,我才不理這筆閑帳,反正這隻象也不是什麼好東西,給吃了活該!」
「姐姐!我說師父的這些規矩也未免……」
「妹妹,你今天是怎麼了,竟敢說出這樣的話?」
那年紀較小的少女,被這一喝斥,立時垂頭不語。
那年長的面上透過一絲哀怨的神色,輕輕嘆了一口氣。
這些話,聽在司徒文耳里,除了覺得更加迷惑不解外,倒沒有什麼,而那諸葛玉奇,卻有些坐立不安起來!
「司徒兄今晚下榻何處?」
「這個……行止還未定!」
「小弟甚願與司徒見能多盤幾時,也可藉此多聆教益!」
「豈敢,豈敢,小弟尚有些俗務待了,只有改時了!」
「你我完屬斯文一脈,今日萍蹤偶聚,也算是一番緣分,但願他日有機會把晤,與兄作竟日之談!」
司徒文聽他說斯文一脈四個字,甚黨好笑,明明是武林中人,卻硬要戴上這頂斯文帽子,心裡雖如此想,但面上卻不流露出來!
微一頷首道:「這句話正中小弟下懷!」
「如此小弟告辭,今日酒資算是小弟作東!」
「諸葛兄切莫如此,反令小弟心下不安!」
「些須小事,不足掛齒,盼能再見!」
說完,起身離座,一揖到地之後,轉身而去,臨行之時,又狠狠地盯了那兩個少女一眼!
司徒文怔怔地看著那自稱諸葛玉奇的白衣秀士緩緩下樓而去,心裡可說不出是什麼味道。
這時,壁後窗隙內那一雙綠色的眸子,也告消失。
「姐姐,那隻豬走了!」
那年長的少女,白了她一眼。
這句話卻深深的打入司徒文的心坎。
愈發證明了那兩個少女方才那些尖刻的話,是有為而發。
既然諸葛玉奇是她們口裡的豬,那自己不正是她們口裡的象,如此說來,這白衣秀士,莫非是對自己有所謀而來!
但彼此三方面,都是素昧生平,真令人費解。
司徒文又想起方才兩個少女眼中含有恨意的光芒,越發的感覺到迷離莫辨,如墜五里霧中。
「姐姐,那『千面人妖』,何以會在此地現身,莫非這老魔又想在這小子身上轉什麼惡念頭?」聲音低不可聞,但司徒文刻的功力,已到了十大之內,蚊聲如雷的地步,聽得一清二楚。
聞言之下,心中不由一震,他曾聽千手神偷章空妙提到過這「千面人妖」,淫凶極惡,武功高絕,精擅易容之術,忽男忽女,忽老忽少,數十年來,還沒有人看到過他的廬山真面目,並且還擅長於製作面具,真可以假亂真,算年紀當在七十以上,如果今天這白衣秀士諸葛玉奇,就是老魔化身的話,倒不可不防,思念未幾,又聽那少女的聲音道:「妹妹,你多大年紀,也稱人家小子,人家可是大名鼎鼎的怪手書生呢!這老魔也。武膽大,轉念頭竟敢轉到他的頭上!」
司徒文這下,可真有些忐忑不安起來了,人家前前後後所說的話,竟完全是對他而發呢!而且一語就道出了他的來歷,而他對於人家,卻是一無所知。
尤其這「千百人妖」的現身,使他在心裡打了一個結。
耳邊又響起那銀鈴般的低語:
「姐姐,這『千面人妖』你看準了就是這間酒樓的主人?」
「那還會錯得了,師父她老人家為這老魔含垢忍辱了半生,現在才好不容易發現魔蹤,切不可打草驚蛇!」
司徒文心裡又是一驚,原來這兩個少女卻是專為了「千面人妖」而來,只不知她們所稱的師父,是個什麼樣的人。
聽話音,可能她倆的師父曾吃過「千面人妖」的大虧,這倒是一件耐人尋味的事,好奇之心,不由大熾。
「姐姐,那我們方才調侃的話,如果引起了這老魔的猜疑,萬一行藏敗露,豈不誤了師父她老人家的大事?」
「這倒不必多慮,我自有打算!反正這老魔插翅難飛!」
「噯!姐姐,方才店門外那一輛篷車,我看十分奇突,難道其中有什麼文章,還有那車把式……」
「不錯,現在你這小妮子也精明多了,車中是什麼蹊蹺,我可不大清楚,不過那車把式卻非尋常人物!」
司徒文突然想起進店之時,曾見門外停了一輛遮掩得絲風不透的篷車,和那極為惹眼的車把式,帽檐遮了半個臉,左頰上貼了一張膏藥,似乎不敢見人的模樣……
「姐姐你何由得知?」
「我們這一批姐妹們,為了搜索『千面人妖」的行蹤,五年以來,足跡遍及南七北六一十三省,對所有江湖中知名之輩的特徵行蹤,了如指掌,只要稍加留意,就可認出!」
「姐姐真不愧是賽諸葛,難怪師父敢將大事交付你!」
「算了,我不希罕你的高帽子!」懷仁?」
「不錯,正是老夫!」
這時,被笛聲震得幾乎命喪當場的四個邛崍弟子,已緩緩從地上立起身形,但情狀卻是狼狽已極。
司徒文又道:「閣下是被怪手書生所傷?」
南天一燕孔懷仁微一點首,承認了司徒文的問話。
「在下正是怪手書生司徒文?」
「老夫知道!」
「閣下將準備如何對付在下?」
邛崍掌門臉上煞氣未消,又欺身近前,怒視著司徒文,另四個邛崍弟子也圍了上來!
場中空氣,因司徒文這一問,又告緊張。
南天一燕孔懷仁苦笑一下之後,道:「我相信少俠適才對家姐所說的一番話,對老夫下手的,果然另有其人,只是假冒少俠的名號而已!」
這句話,大出司徒文意料之外。
連邛崍掌門白髮紅顏師徒等也驚詫不已。
全都把目光集中在「南天一燕」孔懷仁的臉上。
誰也料不到獨臂老者會說出這一番話來。
司徒文不由脫口道:「前輩何以知道不是在下所為?」
「從音調、眼神、招式、以及鐵笛的怪嘯聲中,老夫斷定少俠決不是那對老夫下毒手的怪手書生。」
「那兇徒也使笛?」
「不錯,但笛聲平平無奇,沒有虢魂奪魄的威力,乍看之下,外表與少俠一般無二!」
頓了一頓之後又道:「老夫在側注視已久,初見少俠之面,心中雖疑,但仍不敢確定,及至少俠鐵笛出手,始才敢斷定那對老夫下手之人決非少俠!」
「姐姐,你還不曾說出那車把式是何等樣人物哩!」
「天毒尊者,我從……」
這「天毒尊者」四個字,聽入司徒文的耳內,不啻是晴天霹靂,以下的話,他可一個字也聽不進去,匆匆離座飄然下樓而去。
「姐姐,他走了!」
「放心,他不會離開這廣安城!」
司徒文不顧驚世駭俗,捷逾星火的飄身下樓,焉知出得門來,一看之下,頓時目瞪口呆,跌腳不已。
那輛神秘的篷車,蹤影俱無。
一時之間,悔恨交進,暗罵自己該死,竟然一時不察,又生令元兇返去,這一筆血債,不知何日才能索還。
心中忖道:「這天毒老魔,既然在這酒樓現蹤,而據方才那兩個少女所言,這『正陽酒樓』是那『千面人妖』藉以隱跡的所在,他們之間,必然有所關連,若要從『千面人妖』身上著手,定可追出『天毒尊者』的行蹤!」
思念之間,那兩個玄衣少女,已經出了酒樓的大門,向他冷令的瞥了一眼之後,姍姍向街的那一端行去。
司徒文本想追上去,再細問一問清楚,但又覺彼此男女有別,素昧生平,不好啟齒只得怔怔地看著她倆人影消失。
他這時,仔細的一回溯那輛篷車和車把式的情狀,更是後悔不迭,自責何以粗心若此,讓元兇失之交臂。
本來,他入酒樓之初,曾對那車把式的背影有所懷疑,但卻想不到這上頭去,「天毒尊者」左邊面頰上有一塊銅錢大的青憶,卻借一張膏藥隱去,再加上帽檐遮臉,如非有心人,決看不出來,而那車內,毫無疑問的是載著國施展歹毒陰功「血箭毒磷」而身負重傷的「幽冥教主」趙冰心那女魔。
然而,一時大意,竟然又一次讓元兇漏網。
司徒文懷著一顆愧悔交加的心,茫然的向街的另一端行去沉重的步履,代表著他沉重的心。
他忽然想起,我何不到城外官道去打聽一番,也許能發現那輛篷車的行蹤去向也說不定。
心念之中,步履突然加快,直朝北城門走去。
北門外是廣安城東西官道的起始點。
他一路打探,竟然沒有人發現那輛神秘的篷車,他又一次感到失望,信步向官道西端行去。
不知不覺之間,已走出十里遠近。
人煙漸稀。面前是一片繁茂的楓林。
這時,晚霞漸收,暮靄四合,陣陣歸鴉,聒噪而過。
夜已展開了它黑色的大氈,覆蓋了大地。
司徒文正想返身回城……
正當他剛一轉身之際,驀感一陣微風,由楓林之中掠來,接著,眼前只覺黑影一晃,瞬即無蹤。
他電疾轉身,哪知竟然一無所見。
除了面前不及兩丈的楓林外,其餘三面,都是空蕩蕩的,如果這黑影是人的話,絕對不會逃出眼去。
除非它是鬼,但,世間真的有所謂鬼嗎?
如果是人的話,能在轉眼之間,由現身而失蹤,那這種功力,簡直是太可怕了,根本近於不可能。
司徒文自信武功並非泛泛,然而竟碰到這種幾乎使人不能置信的事,這一驚,真是非同小可。
突然
身後傳來「嗤!」的一聲冷笑!
他快得幾乎和那冷嗤聲是同時的倏然電閃轉身。
奇怪
依然是一無所見。
他不相信此間有鬼,但這情形卻使他不禁膽寒,他自出道以來,還不曾遭遇到像這種狼狽的事。
接著
又是「嗤!」的一聲冷笑,確確實實是發自身後咫尺之地,而且似乎有一縷冷風拂頸而來!
他氣得冷哼一聲,身形電疾的橫飄五尺,同時回頭掃視,滿以為這一下即使是鬼,也無所遁形,誰知又是撲空。
這一下可就有些毛骨悚然了。
「嗤!」又是一聲冷笑!
這一下,他斷定是人,決不是鬼,而這人只是仗著一種詭異的身法,如影附形般隨著他的身形轉動。
他不由俊盾一掀,冷哼一聲道:「是哪位武林朋友,給我現身出來,否則莫怪在下得罪!」
身後果然有一個冷冰冰的聲音答道:「你自付能破得了我的『冤魂附體』身法?」
司徒文心裡不由一震,不久前「雪山魔女」李玉蘭竟是在「冤魂附體」「鬼爪攝物」之下失去「幽冥真經」。
當下哈哈一笑道:「我道是誰,原來是『死亡谷』中的朋友!」
背後突發一聲驚「咦!」許是被司徒文一語道破來歷。
「算你見多識廣,但你如何擺脫這『冤魂附體』身法?」
「哈哈!今天讓你『死亡谷』!中人見識一下何謂身法!」
聲音才落,身形連連晃動,「煙雲飄渺步法」已自展開,如一縷淡煙般,閃爍飄渺,虛幻莫測。
「玄天神功」凌今蓋古,豈同凡響,身形閃電般的變幻中,眼前果然現出一個全身由頭自腳都為黑布包裹的人影。
司徒文加緊展開步法,滿場閃晃,反而把那黑色人影圍在居中,迫得那人影驚惶失措,狼狽已極。
半晌之後,方才颯然而止,相對而立。
司徒文憤然道:「在下已與貴谷中人約定,一月之內,親赴『死亡谷』,追討『幽冥真經』,今夜閣下出手相戲是何道理!」
「不錯,一月之約,本谷之人自當遵守,不過在下兩位同門,承蒙厚賜,命將不保,所以特地先向你討個公道!」
司徒文心中大感奇怪,他記得除了扯下兩個「死亡谷中人」的蒙面黑罩外,並不曾傷及對方,這話從何說起。
當下沉聲向黑衣人道:「在下並未出手傷及貴谷中人,這話「哼!你怪手書生未免欺人太甚!」
隨著話聲,楓林之內,又捷逾鬼魅的飄出一條黑影,竟然不帶半絲風聲,這一分輕功,確實驚人。
眨眼之間,已落在當地,與原先的黑衣人並肩而立。
兩人一式一樣,全身黑市蒙罩,只露兩眼。
雖在暗夜之中,司徒文仍能清晰的看出對方目中所流露的神色,他覺得這眼光好生廝熟,卻想不起在哪裡見過。
「兩位不顧一月之約,是否要迫在下出手?」
黑衣人之一道:「誰說我們不遵一月之約,只是想先見識一下你這名震武林的怪手書生,究竟有什麼了不起之處!」
「哈哈哈哈!在下並沒有自稱了不起!」
另一黑衣人道:「我兩個同門如果不幸而死的話,這一筆帳,你賴不掉,早晚總要向你討回公道,你等著瞧吧!」
司徒文不由怒氣頓生,大聲道:「笑話,我怪手書生再不濟也下至於到賴帳的地步,你且說個明白,如果確有其事,在下馬上還你倆一個公道!」
「你是真的不知道?」
「不知道就是不知道,還分什麼真假!」
「你曾和本穀人交過手?」
「不錯!」
「被你扯下蒙面黑罩?」
「嗯!有這回事?」
「那你還不承認?」
「閣下說話未免太過欺人!」
「此話怎樣?」
「揭下面罩,決不致於會死!」
黑衣人聲音忽然一變道:「就是死在這上頭!」
司徒文愈弄愈迷糊,認為對方有心調侃,沉聲道:「兩位今晚是存心找岔?」
「就是論理,何謂存心找岔?」
「面罩被揭,也不過顯露了兩位貴同門是女性而已,在下既未出手攻擊,也沒有陰謀暗算,何由死起?」
適才先到的那黑衣人介面道:「本谷規例,凡谷中弟子被人揭露真面目者死!」
司徒文一愕之後,不由冷笑一聲道:「貴谷規例,在下似乎不必遵守吧!」
司徒文口裡說,心裡卻在想:「這死亡谷主,定是一個殘暴不仁的惡魔,這種殘酷的規例,簡直是聞所未聞。」
黑衣人又道:「禍由你起,豈不等於死在你手!」
「哈哈,這種話簡直是強詞奪理,貴谷規例,外人何由得知,如果彼此為敵,不是我死,便是敵亡,何況是區區面罩被揭,這種公道,恕在下無法還你們了!」
「如果當日敝同門被你所傷,那是她倆學藝不精,咎在自己,而卻是死在門規之下未免……」
司徒文怒氣勃勃的道:「你谷中規例,可曾昭告武林?」
「這倒沒有!」
「你那兩位同門是否已經按規處死?」
「還不曾,但已被監禁,須待一月之約到時!」
「與一月之約何關?」
「家師裁定,門人無法知道原因!」
「那兩位何不等到一月之期,再為出頭?」
「一月之期,如我兩位同門不幸的話,非只我二人,所有同門,均將要向你討這一公道!」
「哈哈!在下完全接著就是,現在話已說明,如果兩位沒有別的事,在下尚有要事待辦,失陪了!」聲落,人已消失在沉沉夜色之中。
「當!咚!咚!咚!」
時正三更。
廣安城,燈火寥落,市聲寂寂,全城已進入睡眠狀態中。
往日筵開不夜的「正陽酒樓」今天卻不知何故,竟然也打烊休歇,使得一些晨昏顛倒作終宵樂的酒客們怨聲不止。
驀然
一條人影,快如流星划空般的直落在「正陽酒樓」的屋頂上,略作停留之後,便消失在沉沉屋宇之中。
又是兩條人影,在飛繞「正陽酒樓」一周之後,隨即消失在附近的房舍暗影之中,四周又歸於靜寂。
「正陽酒樓」偌大一片房舍,除了尚有一兩處燈火猶明外,其餘都被覆蓋在沉沉夜幕之中。
那條人影,捷若鬼魅,輕如狸貓,在房舍之間,不停的穿梭遊走,每一間房舍,每一個角落,都搜查殆盡。
他似乎沒有發現他的目標。
他是誰?
他正是本書的主角「怪手書生」司徒文。
司徒文自從得悉日間在「正陽酒樓」門前所見的篷車和車把式,正是他所亟欲追尋的血海仇人,「天毒遵者」和「幽冥教主」趙冰心之後,遂在廣安城逗留下來。
他打算要從「正陽酒樓」的老闆「千面人妖」身上,著落出元兇的下落,所以夜探「正陽酒樓」。
「千面人妖」既以千面為號,顧名思義,當然是虛虛幻幻,化身千百,使人無從捉摸其真正面目。
所以司徒文搜索了將近一個更次之久,毫無所獲。
這時,三更將殘。
司徒文任立在「正陽酒樓」的後院中,一籌莫展,他所發現的人,沒有一個和自稱諸葛玉奇的白衣秀士身形相似。
日間在酒樓上,據那兩個少女所說,這諸葛玉奇就是千面人妖化身之一,這是他唯一的線索。
那兩個少女,既然能一眼就看出千面人妖的化身,看來也也不是等閑之輩,聽她們話中之意,似乎是專為「千面人妖」而來,如果雙方合手,「千面人妖」再詭,決無所遁形,但自己乃是為了報復血海深仇,豈能因人成事……
思念之間,院內廳前,燈光忽然大亮,走出一個佝背老者,看上去老弱不堪,但雙目精光隱現,顯然並非常人。
「閣下黃夜擅闖本店後院,意欲何為?」
「請貴店店主出面答話!」
「你且先回答老夫的問話!」
司徒文冷哼一聲道:「特來拜會『乾麵人妖』前輩,有事奉商!」
那佝背老者,身形微微一震之後,道:「什麼?閣下再說一遍,什麼妖……」
「千面人妖!」
「不曾聽過!」
「尊駕何人?」
「本店帳房!」
「如此,請貴店東答話!」
「閣下與敝店東是素識,還是……」
司徒文俊目一瞪道:「這些尊駕最好不要多問!」
「可否請教大名?」
「在下怪手書生司徒文!」
「哦!」那佝背老者哦了一聲之後,接著說道:「原來是大名鼎鼎的司徒少俠,失敬之至!」
「在下不耐久等,煩尊駕請店東出面!」
「敝店東本日下午已離店他往,臨走時交代,此行系訪友,歸期未卜。」
「此話當真?」
「豈敢欺瞞少俠!」
司徒文尼對方在答話之時,眼光流轉不定,不由心中一動,意念電轉道:「莫非眼前這老者就是……」
心念動處,驀然出掌伸指,閃電般向對方扣去。
這一手可說是快極狠極,完全出乎對方意外。
那佝背老者,口中「啊呀!」了一聲,快逾電掣的往右一個踉蹌,堪堪避過這駭人的一扣之勢。
「少俠何以要對老夫出手?」
司徒文這一抓扣空,心中已自瞭然,冷笑一聲道:「乾麵人妖,你不必再事掩藏了!」
們背老者眼中忽現駭然之色,但一瞬即逝,顫聲道:「少俠不可誤會,實在敞東家已經外出訪友,至於所稱的什麼『千萬人妖』,我小老兒可絕不知情!」
「放眼武林,能夠躲得過在下一抓的人還真少見,閣下不愧是成名多年的江湖道,在下佩服之至!」
佝背老者後退三步,道:「少俠!你……這……這……」
「真神面前,用不著燒假香,你既然已洗手歸隱,不管你以往作為如何,在下不為已甚。……」
「少俠憑什麼一口咬定小老兒就是你所尋覓的人?」
「這道理很簡單,在下來此已近一個更次,而你閣下方才突然從廳內現身,卻自稱是帳房……」
「少俠又何能斷定老夫不是帳房?」
「帳房自在前面拒房,這後院乃是內宅之地,難道帳房能與東家內眷混處一室,這謊言豈非不攻自破!」
佝背老者又不自覺的退了一步。「
司徒文又道:「在下自與閣下交談迄今,已近半個時辰,竟未驚動宅內任何一人,這證明你早有安排!」
「少俠未免欺人太甚!」
「哈哈!我該稱你為諸葛兄,還是………」
佝背老者被問得無言以對,眼中凶光忽露,沉聲道:「老夫歸隱已久,不再過問江湖中事,與少快更是往日無冤,近日無仇,不知何以要這樣苦苦相逼?」
「不錯,我們之間,談不上冤讎,不過,今晚在事情真相還未大白之前,可說不定!」
「老夫不明少俠話中之意?」
「我只有一個問題請教,為友為敵,在你自擇!」
佝背老者眼中寒芒更熾,身軀也在微微抖動,顯然他已經料到對方要問的是什麼事,故而激動不已。
司徒文又道:「不過,在下把問題提出之後,閣下可以不必立即作答,請三思之後,再行開口更不必虛言掩飾。」
「老夫知無不言,但如果所問超出老夫所知的範圍,那隻好方命了,至於後果,嘿嘿!……」
司徒文略一停頓之後,道:「請閣下說出『天毒尊者』與『幽冥教主』趙冰心這兩魔的行蹤。這個問題,在下誓必要得到答案!」
說完,俊目之中,實現奇光,如兩顆寒星般,註定佝背老者,一不稍瞬,似要照透對方的內心似的。
佝背老者身軀猛地一震,冷冷的道:「恕老夫無從答起!」
司徒文聞言之下,俊面一變,殺機頓生,厲聲道:「千面人妖,你不惜與在下為敵?」
佝背老者嘿嘿一聲冷笑道:「怪手書生,你未免強人所難!」
「在下早經言明,為友為敵,在你自擇,這兩個魔頭與我仇比海深,凡是包庇衛護這兩魔的,在下一律視為仇人!」
「老夫數十年來,還不曾被人威脅過!」
「在下言出必行!」
「好狂妄的小輩,難道老夫就怕了你!」
「今天卻由不得你不說!」
司徒文聲落招出,他蓄意要一招制住「千面人妖」這老魔,他知道如果讓他走脫,就別想再找到他。
他必須要從這老魔的身上著落出仇人的行蹤。
只見他右手五指箕張,閃電扣向對方腕脈,右手兩指射出兩縷白氣蒙蒙的指風,封住對方的左側。
這一招兩式,快得簡直是駭人聽聞。
「千面人妖」不由心膽俱寒,對方這一招兩式,快得使他連動念都來不及,他可看得出那指風的厲害。
本能的向右一閃,指風雖已避過,但只覺手腕一緊,已被對方扣個正著。
司徒文不屑的一笑道:「閣下到底說是不說?」
「千面人妖」凶睛一瞪,傲然道:「不說又待如何?」
「這可由不得你!」
司徒文正想運勁給對方一個厲害,驀地覺察「乾麵人妖」腕脈被自己扣住,竟然毫無痛苦之容,不禁大奇。
及至一瞥那被扣的手,心中又是一震。
原來這老魔頭右手中指天生的少了一截,中指短了一段,看起來極是惹眼,心中不禁恍然而悟,日間酒座中的兩個少女,一眼就能看出白衣秀士諸葛玉奇是「千面人妖」的化身,卻原來是看出了他的左手中指的特徵。
就在司徒文微一分心之際
「千面人妖」虎吼一聲,右手五指如鉤,閃電般朝司徒文的面上抓去,颶尺之隔,伸手即至。
司徒文心下一駭,豎掌而封,豈知對方卻半途改抓為劈,直向肩頭削落,司徒文原掌不變,掌緣向外一翻……
對方手掌在距肩頭不及五寸之際,突然又改劈為點,指向「雲門」「靈泉」兩大要穴。
這三式寫來話長,但卻在電光石火之間完成。
堪稱得上奇詭狠辣四字。
司徒文單掌連翻,化卻了這驚人的三式狠著。
就在這三式將盡的剎那之間,「乾麵人妖」冷哼一聲,已施展出他的獨門絕學「卸肌縮骨功」。
司徒文但覺扣住對方右腕的五指,遽然一松,方待加勁下扣,對方的手腕,已告滑出,人影閃處,電射而去。
司徒文自出道以來,從未碰到過這神奇詭譎的功夫,脈門被扣,竟然能夠脫走,不禁為之一呆。
就這一怔神之間,「千面人妖」已自屋頂逝去。
「老魔,哪裡走!」
司徒文一怔之後,摹然驚覺,大喝一聲,身形電射而起,上得屋頂一看,前面人影,已在數十丈外。
他不由氣往上沖,陡然一提氣,如一縷輕煙般跟縱追去,轉眼之間,已把距離拉近到不足二十丈。
為了要獲知元兇的行蹤,眼前「千面人妖」是唯一的線索,他決然不能讓他脫出手去,功勁加到十成。
一前一後兩條人影,宛若流星趕月。
這時,另一側,又有兩條人影飛起,奔向同一方向。
雙方的距離,愈來愈近。
司徒文高喝一聲:「還不與我止步!」
前面那人影,果然應聲而止,停身在一處屋脊之上。
司徒文猛然一竄,超前一丈,方始迴轉身來,正待……
一看之下,不由呆住了。
所追的人,竟然是一個五綹長須飄拂的中年人。
那中年人怒沖沖的道。「你這人好沒來由,追我怎的?」
司徒文耳根一熱,竟答不上話來。
「哼!豈有此理!」
那中年人憤然的說完了這句話之後,身形又起,從容而去,一連幾閃,便消失在鱗次櫛比的街屋之中。
曉風吹衣,遠處已傳來斷斷續續的雞啼聲。
天快要亮了。
司徒文懊喪至極,想不到竟會把人追丟,這「千面人妖」除了稱絕武林的易容術外,所具功力也確驚人。
一時之間,愣在屋脊之上,沒個理會處。
片刻之後,突然脫口叫出一聲:「糟!」焉知方才追及的那中年人不是「千面人妖」的化身,當時怎計不及此。
但!現在後悔已退。
驀然
不遠之處,兩條人影一晃即逝。
司徒文心想,怎的今晚會有這多夜行人物出現。
在好奇心的驅使下,疾朝兩條人影逝去的方向飄去,果見有兩條纖細的人影,在街路之中緩步而行,赫然是兩個女子。
他毫無聲息的閃身飄落,下意識的隨在那兩條纖細人影身後三丈之地,細看之下,這背影好生眼熟。
前面兩人,似乎不曾覺察身後有人跟蹤。
只聽一個銀鈴般的聲音道:「姐姐,那『千面人妖』果然有些門道,竟能在睡眼之間,改變了形貌。擺脫了人家的追蹤!」
「哼!追他的人,既然明知對方是千面怪物,而竟讓他安然逸去,真是其蠢如豬,還自以為了不起。」
司徒文不由一震,付道:「這前行的兩個少女,不正是白天『正陽酒樓』所見的那兩個絕色少女嗎?聽口氣,她們這尖酸刻薄的話,明明是對自己而發,難道自己的一舉一動,都全在她們監視之中,卻不知是何用意?」
他本待上前問個明白,又覺得難於啟齒。
他直覺得這兩個少女,既刁蠻,又神秘,不知是何來路。
「姐姐,整晚的又打又追的,疲累極了,回店去吧!」
「實在也該回店安歇了,剎那天明了,未免會驚世駭俗,明天中午,還是到『正陽酒樓』散散心吧!說不定有什麼新聞!」
兩個女子說完,腳下突然加快,轉眼便已無蹤。
司徒文真有些啼笑皆非之感,不由發了拗勁,喃喃自語道:「我非要揭開你們的底牌不可!」
心念之中,也一展身形,飛逝無蹤。
就在司徒文身影消失之後,又有兩條黑影,現身出來,望著司徒文身影消失的方向,不住口的冷笑。
之後,這兩條黑影,也告逝去。
第二天,近午時分
司徒文又進了「正陽酒樓」。一看,那兩個少女,果然又已在座,也自揀了一副座頭坐下。
那兩個少女,回眸向他瞥了一眼,相顧哧哧而笑。
司徒文正自心裡盤算,如何開口向對方說話之際……
忽聽座中酒客,在紛紛談論著一個驚人消息,其中竟然提到「怪手書生」之名,司徒文不由傾耳而聽。
「怪手書生真不愧心黑手辣,今天凌晨,忽然現身萬壽庄,指令莊主『南天一燕』孔懷仁交出什麼千年何首烏……」
「孔莊主的胞姐,不就是那那邛崍掌門人『白髮紅顏』孔冷芳,這怪手書生也未免太過狂妄了!」
司徒文聽得如墜五里霧中,心忖,可能是以訛傳訛。
「當然,南天一燕孔懷仁豈肯吃他這一套,雙方一言不合,大打出手,以孔莊主的功力,竟然在對方鐵笛之下,斷去一臂,這怪手書生的功力,可真嚇人!」
司徒文心頭巨震,對方既然也使鐵笛,顯然是有意冒自己之名,可能是一種陰謀,企圖嫁禍自己。
只聽座中酒客又道:「據庄中人談起,怪手書生年未過二十,面如冠玉!」
「白髮紅顏孔冷芳湊巧今晨因事回家,見胞弟被殘,盛怒之下,聲言要找怪手書生找回公道!」
那兩個少女,這時面上露出一種神秘之色,連盯了司徒文好幾眼,還加上一聲冷笑!
司徒文面上煞光頓熾,恨得直咬牙,心中暗暗道:「我若不把這冒名嫁禍的人碎屍萬段,難消這一口怨氣。」
突然
一個庄了模樣的人,急沖沖的走上樓來,環視酒座一遍之後,徑自定到司徒文座前,擲下一紙簡帖,回身便走!
司徒文驚異已然的拿起一看,登時俊面失色,付過酒資,匆匆離座,下樓而去,身後又傳來那兩個少女的聲音:
「妹妹,我說今天必有好新聞,如何?」
「姐姐,我們也去看熱鬧去!」
司徒文雖然驚於那兩個神秘的少女,事事先知,但他已無暇理會,出門之後,遙遙隨著那庄丁身後而去。
出了東門,地勢愈來愈是荒僻。
眼前
荒冢累累,蓬蒿沒脛,枯骨隨地可見,腐朽的棺材板,四處拋散,赫然是一片亂葬墳場,蒼涼至極。
司徒文心下不由暗自嘀咕起來,付道:「不知這邛崍掌門大『白髮紅顏』孔冷芳傳簡邀自己來這荒僻之地,究竟是存了什麼心理?」
那帶路的庄丁,已消失不見。
司徒文再前行數步,停身在一塊較為平坦之地。
就在司徒文身形剛停之際,一陣衣袂拂草的率聲中,一座高隆的古家後面,現出一老四少,五個男女來。
轉眼之間,已臨切近。
只見為首的一個老太婆,滿頭如霜白髮,卻長得一個狀類豆寇芳華少女的臉孔,手執一根竹杖。
后隨四個佩劍勁裝的青年,男女各二。
司徒文不由心中一動,看那為首的老太婆,迥異常人的容貌,必是邛崍派掌門「白髮紅顏」孔冷芳無疑。
老少五人,走到距司徒文兩文之處,方始停下身形。
五人面色均十分沉重,尤其那為首的白髮老太婆,眉宇之間,隱隱透出一抹煞光,嘴角噙著一絲冷笑。
司徒文,人如臨風玉樹,秀逸倜儻,巍然卓立。
白髮朱顏的老太婆,把手中竹杖,在地面上連叩,顯然內心非常激動,但仍聲平氣和的道:「老身邛崍掌門,人稱『白髮紅顏』孔冷芳,少俠敢是怪手書生司徒文?」說完,目露威稜,盯著司徒文。
司徒文長身一揖道:「不敢?正是後輩,參見掌門人,不知掌門人諭令後輩來此,有什麼見教,後輩洗耳恭聽!」
邛崍掌門白髮紅顏見對方人如光風霽月,決不類兇惡之徒,忖道:「真是人不可以貌相,海水不可以斗量了!」
當下沉聲道:「少俠自恃功藝,強索干年何首烏不遂,使舍弟『南天一燕』孔懷仁在鐵笛之下,殘去一臂,是何道理?」
司徒文聞言之下,心頭劇震,果然酒樓之中傳言不虛,不知是什麼人冒自己的名,企圖嫁禍。
「掌門人可以斷定此事是後輩所為?」
邛崍掌門白髮紅顏,怒意倏生,冷笑一聲反問道:「少快又何以自剖,這事不是你所為?」
「後輩問心無愧!」
「難道天底下還有第二個怪手書生不曾?」
「後輩認為有不肖之徒,從中作祟嫁禍於我!」
「哈哈,事實俱在,你就不必巧言掩飾了,舍弟南天一燕孔懷仁,武功豈非泛泛,等閑的人決傷不了他!」
「掌門人已認定這件事是晚輩所為?」
「毫無疑義!」
「不容在下辯解?」
「強辯是多餘的!」
司徒文一股冤氣,幾乎破腹而出,這冒名嫁禍的人,百死不足以償其辜,竟令自己連申辯的餘地都沒有!
冷冷的道:「掌門人之意,今天的事,要如何解決?」
白髮紅顏孔冷芳,面色一沉,高聲道:「你自殘一臂,算是妄為之戒!」
司徒文俊面倏寒,星目陡射奇光,同樣高聲答道:「這個恕後輩辦不到!」
「難道要老身出手?」
「掌門人不察事實真相,不容後輩辯解,晚輩只有應命。」
邛崍掌門白髮紅顏孔冷芳怒哼一聲,手中竹杖重重往地下一頓,欺前兩步,就要出手。
司徒文仍是氣定神閑的站立不動,單隻這一分定力,就足以懾服人,真不愧是人中龍鳳,不同凡響。
「對付這等狂徒,哪需掌門人出手,弟子代勞!」
白髮紅顏身後的兩個少年之中的一個,搶步而出,「嗆嘟」一聲龍吟起處,長劍已掣在手中。
邛崍掌門白髮紅顏孔冷芳,不由一皺眉。
「狂徒!亮你的兵刃!」那少年意態昂揚的喝道。
司徒文不屑已極的冷然道:「憑你還不配!」
那少年氣得面孔煞白,長劍一領,叱道:「休狂!看劍!」
寒芒閃處,幻起朵朵銀花,狠快絕倫的連攻五劍。
司徒文連腳步都來移動。一陣閃晃,便已輕輕讓過。
那少年見對方根本不把自己放在眼下,氣得咬牙切齒,五劍方過,略不稍停,又是三劍出手。
司徒文輕笑一聲道:一來而不往,非禮也!」
右手兩指,以駭人的速度,向劍身扣去,一下扣個正著。
那少年立時面如土色……
另外的一個少年兩個少女,齊齊驚呼一聲,三隻長劍,快逾電閃的向司徒文攻到,勁勢非同小可。
司徒文箝住對方長劍的手指,驀一用勁,一柄青鋼長劍,竟被硬生生的夾為兩段,那少年手捧斷劍,駭然而退。
就在指斷長劍的同一時間
三道耀眼寒芒,已將及體。
司徒文冷哼了一聲,隨手劈出一道掌風。
勁疾凌厲,勢如掠岸驚濤,猛向對方暴卷過去。
悶哼聲中,那襲來的長劍,竟被震得直盪開去,三個鄧蛛弟子,被震得倒退到一丈之外。
這算是司徒文手下留情,否則三人不死也得受傷。
三個邛崍弟子,一招就被震退,顯然心有未曾,怒喝聲中,又挺劍攻上。
邛崍掌門白髮紅顏孔冷芳高聲喝道:「你們不是他的對手,與我退下!」
喝聲未落,司徒文數股由蒙蒙的指風,已告射出。
「嗆啷!」連聲,三人驚呼而退,一看,手中只剩下三柄劍把,劍身已被指風射斷,落在地上。
三個邛崍門徒不禁亡魂皆冒,冷汗涔涔而下。
邛崍掌門也不禁為之變色,自嘆弗如。
但她不愧是一派掌門,面色微變即復,掃了四個門人一眼之後,緩緩上前五步,沉聲道:「『少俠身手果然不凡,老身要領教高招!」
說完,雙目神光湛然,直視著司徒文。
司徒文心頭電轉道:「反正今日已成了不了之局,光憑言語,決無法解說得清楚!」也自沉聲答道:「掌門人必欲出手?」
「舍弟斷臂之恨,不容不有所報答,亮兵刃!」
司徒文顧及對方是一派之長,不忍令其難堪,而且事出誤會,事情總有水落石出的一天。
心念之中,緩緩抽出「坎離鐵笛」。
四個邛崍門下,早聞鐵笛之名,但還不曾見識過,這時見對方鐵笛出現,心情也不覺隨之緊張起來!
這時,十丈之外,已有數條人影掩至,隱伏在墳堆之後,一目不瞬的注視著場中的一對,司徒文已微有所覺,但竟未放在心上。
邛崍掌門白髮紅顏孔冷芳手中竹杖斜斜一提,道:「請出招!」
司徒文冷冷一曬之後,鐵笛虛虛一劃,算是先出招。
邛崍掌門見對方如此託大,不由怒火陡熾,心中隱泛殺機,半聲不吭,狠快厲辣的攻出了三杖。
雖說是三杖,但其中變化之繁,不啻三十杖之多。
司徒文不封不架,身形連閃,口中卻道:「後輩禮讓三招!」
邛崍掌門怒火更熾,冷哼一聲,墓地施出邛崍絕學「無影杖法」,只見勁風銳嘯之中,一根竹枝已變成一片青芒,把司徒文裹在當中。
一陣驚心動魄的怪嘯起處,青芒之中,突地划起一溜烏光,天矯如龍,在青芒之中展閃騰挪不已。
「無影杖法」既稱為無影,當然在一般高手眼中,根本分不出招式杖形,只是一片青芒暴卷狂掃而已。
司徒文尼對方的杖法,詭奇得大出意料之外,手中鐵笛,也自一緊,施展玄天絕技「方生不息」,以快攻快。
剎那之間,只見一青一黑,兩幢光幕涌卷糾纏,激起勁氣成渦,那竹杖的撕風聲,這時已被鐵笛的怪嘯所掩。
一陣陣摧心裂膽的怪嘯,愈來愈烈,場中四個鄧蛛弟子,這時一個個面現極端痛苦之色,雙手掩耳,跌坐在地,運功抵敵,額角汗珠滾滾而落。
連在十丈之外,四周暗中隱伏的眾人,也感到氣翻血涌,難以禁受。
眼看不必半盞茶的時間,單隻這鐵笛嘯聲,就可造成一幕慘劇。
場中四個邛崍弟子,難逃此劫。
正好交手的邛崍掌門白髮紅顏孔冷芳,也感到氣機不順,耳膜如刀刺蜂螫一般,手中杖勢,不由的緩了下來。
情勢危殆十分,險象環生!
司徒文如果此刻下手無情的話,場中五人,沒有誰能逃生笛下。
驀然
一聲如旱地春雷的暴喝起處。
一條人影,電射入場。
一青一黑的兩團光影,倏然而分,派魂奪魄的怪嘯,也戛然而止。
司徒文正與邛崍掌門「白髮紅顏」孔冷芳展開激斗,已到了勝負立判的時候,而一旁的四個鄧蛛弟子,也被那鐵笛怪嘯,摧殘得生死俄頃之際。
驀然
一聲雷鳴似的暴喝起處,划空射落一條人影。
「白髮紅顏」孔冷芳展盡邛崍絕學「無影技法」竟然無法在鐵笛之下討得了半分好,反而險招迭遇,而對方似乎有意留情,往往中途收勢。
同時她也瞥見了一旁坐地運功抵抗笛聲的四個弟子,已然到了生死俄頃的地步,內心焦灼萬分,這一分心,顯得更加不濟了。
暴喝傳處,她已知道來了什麼人,倏地撤杖飄退。
司徒文念在對方是一派掌門之尊,不為已甚,況且目前真相未明,所以也未跟蹤進擊,同樣收勢後退兩步。
舉目望處
這射落的人影,竟是一個面如古月的高大老者,年可五十上下,左袖虛虛飄動,顯然只有一臂。
獨臂老人滿面驚詫的瞪著司徒文,一不稍瞬。
司徒文冰雪聰明,一看來人,就料知定是那被冒牌怪手書生殘去一臂的萬壽莊主「南天一燕」孔懷仁無疑。
果然不出所料
只見邛崍掌門「白髮紅顏」孔冷芳激動的向獨臂老者道:「仁弟,你臂傷未愈,千萬不能出手,你這斷臂之恨,為姐的無論如何,總要替你找回公道。」
獨臂老者聞言之後,將手連搖,意思是阻止「白髮紅顏」孔冷芳再說下去,而兩隻精光灼灼的眼睛卻未從司徒文的面上移去,良久之後,不禁點了點頭。
司徒文不明白對方何以要對自己如此注視,早已忍耐不住,身形忽地前飄數尺,朗聲向獨臂老者道:「閣下敢是南天一燕孔
司徒文心中忖道:「這冒自己之名的兇徒,既然能使南天一燕斷去一臂,功力絕非等閑,只不知何以要冒名行兇?」
他左思右想,兀自想不出一個所以然!
「白髮紅顏」孔冷芳不傀一派之長,氣度雍容,甚悔自己率爾出手,當下上前數步,向司徒文道:「少俠,適才老身多有得罪!」
「不敢當,掌門人如何多禮,後輩也有不是之處2」
轉頭又向南天一燕孔懷仁道:「孔前輩在心意之中,對這冒名之人,有否跡象可尋!」
_
「老夫思維再三,生平行道江湖,少不了有所結怨,但以我所知的人中,無人能具此身手,而且年齡形貌竟與少俠一般無二,以老夫的年齡,絕不會無端結怨後生小輩,除非是仇家的後人,但卻想不出端倪廣
「有否什麼徵兆?」
南天一燕孔懷仁,略為一頓之後道:「唯一異於少俠的,除了聲音之外,就是眼……」
突然
三丈外的一座墳堆後面,傳出一聲冷笑。
接著飛起一個青色人影。
司徒文神目掃處,那人影赫然穿著一襲青色儒衫,不由心中一動,就在這眨眼之間,那青色人影已飛掠在二十丈之外。
「好小子,還往哪裡走!」
人隨聲起,疾逾電閃的向那青色人影追去。
司徒文心中付料,這青色人影極可能是「假怪手書生」。
就在司徒文身形電射而起之際
十丈之外,突地現出一個身著土布衫的白髮老頭兒。
赫然是那「千手神偷」章空妙。
司徒文心中大奇,老哥哥受自己重託,代管家園。怎的會在此地現身,莫非家中已發生了……
他急剎住身形,飄然落在那白髮老頭身前,急切的道:「老哥哥!您怎的……家中沒事吧!」
千手神偷嘻嘻一笑,並不答話,移步上前,用手撫著司徒文的雙肩,那手競微微有些顫抖。
司徒文更加疑惑不已,正待……
千手神偷以閃電般快的手法,向司徒文背後猛劈一掌。
司徒文做夢也估不到老哥哥竟會猝然向他下手。這一掌拍得實實在在,勁力千鈞,而且在他毫無防範之下。
司徒文一個身形,被震得凌空摔出一丈之外。
慘哼聲中,鮮血泉噴,「砰!」的一聲,落在地上,登時昏死過去,寂然不動,連耳鼻之中,都溢出鮮血來。
白髮老頭兒園中布滿殺機,獰笑一聲,又復欺身上步,單掌揚處,就要照著司徒文的頭顱拍下。
這一掌如果拍實的話,司徒文准得頭碎骨裂。
驀然
破空之聲傳處,刷!刷!刷!一連飄落八條人影,不約而同的齊向白髮老頭兒拍出一掌。
勁勢之強,驚世駭俗。
那白髮老頭兒顧不得再傷生死不明的司徒文,身形展處,星飛電射而去,身法之巧快,也相當驚人。
八條人影,團團把生死未知的司徒文圍住。
半晌之後,司徒文又緩緩口過氣來!
睜眼一看,身前除了邛崍單門白髮紅顏姐弟和四個邛崍弟子外,另有兩個絕色少女,赫然又是酒樓所見的兩個女子。
八個人都以一種焦灼驚詫的眼光看著他。
白髮老頭兒這一掌,是蓄意要毀去司徒文,幸而司徒文功力深厚,已具有百年以上的修為,所以得以不死。
如換在常人,決無法承受這致命的一擊。
司徒文茫然凝視了眾人一遍之後,神智也告清醒,他才想起了是什麼一回事,不禁心如刀絞。
老哥哥千手神偷章空妙,竟然會向我下這毒手!
他百思不得其解。
不由喃喃自語道:「千手神偷章空妙,人面獸心,我不會放過你!」
說完,慘然一笑,他無法分析出自己此刻的感受。
這實在是不可思議的怪事,怪得像是一場噩夢,他敬之如父的老哥哥,竟然會不聲不響的向他下這毒手。
他尚在懷疑,這不可能是事實,太不可能了,然而當他把指頭放進口裡一咬之後,痛,不是夢,是鐵的事實。
兩個絕色玄衣少女,用一種奇異的眼光看著他,不知是驚奇、關切、還是漠然,總之那眼神十分複雜。
司徒文第一次在「正陽酒樓」,由這兩個女子的口中,得悉了「千面人妖」的面目,和「天毒尊者」「幽冥教主」趙冰心的行蹤,第二天是在追蹤「千面人妖」追失之後,又見這兩個女子現身。
今天此刻。
這兩個絕色玄衣女子,又第三次現身。
他對她倆的出身來歷,毫無所悉。
從表面上看來,她倆對他似無惡意,也許可以說是不無好意,但他記起第一次在酒樓照面時,那一瞥含有恨意的眼米,這使得聰慧絕倫的司徒文,百思她倆如冤魂附體般的追躡著他,為什麼?
她倆對他,有什麼企圖?是善意!還是惡意?
他感覺到近來的遭遇,十分離奇詭譎。
一陣椎心蝕骨的劇痛,又使他回到了現場……
他想試著站起身來,但甫一提氣,便覺全身骨疼如折氣血不調,悶哼一聲,那半抬起的頭,又靠回地面上。
老哥哥千手神偷章空妙,竟然會對我下毒手,而且是致命的毒手,這真是匪夷所思的事。
他內心的痛苦,較之肉體上的痛苦尤甚。
邛崍掌門白髮紅顏孔冷芳無限關切的道:「少俠!這對你下手的人,你們是……」
在她的心目中,能一舉手而將司徒文擊成重傷,這簡直就是不可能的事。司徒文的功力她已深深的領教過。
司徒文搖搖頭,俊目中,立射駭人煞光,但剎那之間,又變成一種惘然的神色,凝注蒼穹!
南天一燕孔懷仁眉頭一皺,道:「少俠,如果方才那一條飛遁的青色人影,就是冒牌的怪手書生的話,那他與對你下手的這白髮老頭兒定是一路!」
司徒文微哼了一聲,閉上了雙目,臉上一陣抽搐。
這句話如一柄利刃般,直插進了他心的深處!
簡直是太可怕了,一向被視為父兄般的老哥哥,竟然與假怪手書生串通一氣,而且還對他下了毒手。
南天一燕孔懷仁又道:「我看少俠傷勢不輕,不如暫且到老夫莊上調養些時,至於追兇的問題,俟少俠功力恢復之後再議!」
司徒文又緩緩睜開了眼,苦笑一聲道:「前輩好意心領,在下誓必追到這冒名行兇的惡徒,還有那……唉……」他本想說出千手神偷來,但唉了一聲之後,又把話咽了回去。
老哥哥在他心目中的地位,使他一時說不出絕情的話來!
為了報仇雪恨,他曾瘋狂的殺人,但他的內心本是善良的!
白髮紅顏孔冷芳這時又道:「少俠認識方才對你下手的人?」
司徒文輕「嗯!」了一聲,表示他認識!
「那對於假冒你名行兇的歹徒,不難查個水落石出!」
司徒文臉上抹過一片黯然的神情,道:「這很難說!」
這話聽得一旁的人,滿頭霧水。
既然下手擊傷他的人,並不陌生,而這人和那青色人影極可能是一路,怎的又會很難說呢?
兩個絕色玄衣少女中,年紀較小的一個神秘的一笑道:「嘿!不錯!這可真是很難說!」眾人這才開始注意到這兩個玄衣少女。
方才司徒文被擊的時候,她兩也曾出手阻止,但看神情,又似乎對司徒文不怎樣關切,這就令人莫測高深。
可是從方才少女口吐的這一句話看來,似乎她又知道這個中的因由,同時這兩個少女,顯然早已隱身在側。
這兩個少女是什麼人?
與司徒文有什麼關係?
與這件錯綜複雜的事,有否關連?
司徒文和眾人的心思一樣,存疑不釋。
這兩個少女能指出千面人妖的化身,又能認出「天毒尊者」的面目,而且如影附形般躡著司徒文,這情形確實不簡單。
司徒文越想越是迷惘,心中的怨毒也越深,他心中那一股由於環境而形成的「恨」,又開始澎湃起來。
他咬著牙,搖搖晃晃的立起身形!
眾人驚疑的看著他。
只有那個絕色玄衣少女,臉上露出神秘的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