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按下向百勝的窘急無計,且先表述比這「百花小榭」場面,還要熱鬧百倍的「五雲樓」
中。
「五雲樓」中發生變故時,南宮獨尊正在承陪羅天行暢飲,恰好,侍女捧上一罐用乾貝、魚翅、豬腳,和雞塊共同煉製的「拂跳牆』來,南宮獨尊遂向羅天行舉杯笑道:「羅道長,在這西北塞上,素有『魚龍鴨鳳』之稱,乾貝魚趐更屬難得之物,你且嘗嘗這罐『拂跳牆』……」
話方至此,羅天得業已舉箸。
但這位,「滄溟羽士」舉箸之舉,並不是戳破那支陶罐的糊口棉紙,去挾取罐中的雞塊、豬腳、乾貝、魚翅等物,而是向空中挾住了一件東西。
那是一片小小柳葉。
西北本來少柳,但自后左宗棠征西,並留下那首「上相籌邊未肯還,湖湘子弟滿天山,新栽楊柳三千里,引得春風度玉關」后,至少在西北官道之上,有了不少拂地垂柳。
但「養天庄」中,卻百卉齊集柳樹尤多,真有王漁洋「秋柳」詩中「萬縷千條拂玉塘」
之概。
羅天行把那片柳葉,放在盤中,微笑問道:「不過是小小一片柳葉,南宮莊主卻如此的緊張則甚?」
南宮獨尊苦笑說道:「最近的一顆柳樹,是距離這『五雲樓』在十丈之外,如此遠處,飛葉入樓,並不帶絲毫破空之聲,來人是何等功力?……」
羅天行「嗯」了一聲,點頭說道:「來人的確功力不凡,竟要在三葉傳書之後,攻我三招,略作較量!」
他一面發話,一面又用牙箸挾住繼續從樓外飛來的兩片柳葉。
南宮獨尊聽說對方要攻羅天行三招,不由心中冷笑,暗想但等來人一現身形,自己便發動「五雲樓」中的各種厲害埋伏,給他一個迎頭痛擊……
他思忖之間,「五雲樓」外,並無絲毫動靜,但羅天行卻舉起手中牙箸,在面前連連舞動!
南宮獨尊訝然叫道:「羅道長……」
三宇才出他便愕然住口!因為他也是大行家,如今已看出,羅天行並非隨意舞動牙箸,而是以箸代劍,在施展一種極精微的劍術招式。
南宮獨尊有所發現,自然不敢打擾,怕引得羅天行分神,以致生甚變故?
羅天行把牙箸接連舞動三次之後,方緩緩放了下來,目注樓外夜空,滿面凝重神色……
南宮獨尊霍地站起身形,羅天行搖手道:「莊主不必再去察看,來人已經走了……」
語音微微一頓,又皺起雙眉,以懷疑神色說道:「咦,來人是誰,能有這高功力,他所攻擊我的三招,怎麼有點像是『天遁劍法,中,失傳已久的『蒼穹七式』?」
南宮獨尊駭然道:「羅道長,你適才舞動手中牙箸,是和對方過招?」
羅天行點頭道:「對方用擇人專註的『蟻語傳聲』功力,向我發話攻擊,我因不知對方身形何在,不便答話,只得以箸代劍,招架格拒,但彼此雖是虛招,卻已領略出對方的攻勢凌厲,招術精妙,委實不同凡響!」
南宮獨尊嘴角露出微披,以不屑的神色說道:「這廝縱然身手不弱,但仍不敢進入我的『五雲樓』……」
羅天行看了南宮獨尊一眼,介面說道:「對方已曾聲明,不是不敢,而是約期未到,到時非把莊主視若金城湯池的『五雲樓』,化為平地不可!」
南宮獨尊皺眉道:「羅道長是否能從攻擊之中,猜測小來人身份?」
羅天行搖頭道:「我只感覺出對方所用招術,像是『天遁劍法』中失傳已久的『蒼穹七式』,對其身份來歷,卻無法推測,南宮莊主何不看看那盤中的三片柳葉?」
南宮獨尊不解道:「羅道長,你要我看那盤中柳葉則甚?」
羅天行道:「我因對方曾有『三葉傳書』之語,遂猜想在那柳葉之上或許有甚字樣?」
南宮獨尊聞言,遂從盤中取出一片柳葉,果見葉上鐫有極細極細的「報仇」兩個小字。
再看其餘兩片,則一片有「化緣」,一片鐫著「討債」。
三片柳葉之上,共僅鐫著六個字兒,卻使南宮獨尊雙眉皺鎖地,陷入了一片深思之內。
由於字跡太細太小,使羅天行隔座無法看清,遂向南宮獨含笑問道:「南宮莊主,來人可曾在柳葉之上,表明身份?」
南宮獨尊搖了搖頭,把柳葉放回盤中,推到羅天行的面前,苦笑答道:「對方並未表明身份,只在三片柳葉之上,分別鐫著『報仇『化緣』『討債』等六個小字!」
羅天行並未去看那三片柳葉,聞言之下,便含笑說道:「誰說沒有表明身份,我認為業已留下子足以供我們推敲探索的蛛絲馬跡!」
南宮獨尊目注羅天行,揚眉問道:「羅道長有何高見,不妨道來,使我一開茅塞!」
羅天行看了一眼,從盤中拈起一片梆葉笑道:「從這片柳葉上所鐫的『化緣』兩字看來。
對方是位出家人,非僧即道,或許是位緇衣比丘尼?……」
南宮獨尊愧然道:「慚愧,慚愧,眼前之事,若非道長點破,我竟茫然無知……」
羅天行舉起酒杯,飲了一口,緩緩又說道:「再從其餘『報仇』、『討債』的字面之上,加以參究,南宮莊主不妨細細思索,你與甚麼和尚結過仇,欠過甚麼道士的債,或與甚麼尼姑,有過梁子,不就……」
南宮獨尊不等羅天行再往下說,便連搖雙手道:「沒有,我生平決沒有和甚麼和尚、尼姑、道土,有過糾纏,如果……」
羅天行聽至此處,也不等他話完,便即介面問道:「南宮莊主怎麼如此健忘?」
南宮獨尊被他問得莫明奇妙地,皺眉道:「羅道長何出此語?」
羅天行道;「南宮莊主,你我當年是怎樣互相結識?」
南宮獨尊突然神色奇窘地,怔了半天,方對羅天行苦笑問道:「羅道長,你突然提起這東南舊事則甚?」
羅天行也有點奇詫地,向南宮獨尊看了一眼,皺眉說道:「不是東南舊事,你我初見之處,是在河南開封的『潘揚湖』堤岸之上。」
南宮莊主慌忙斟了一杯酒兒。雙手舉起,向羅天行陪笑道:「對不起,對不起,近日以來,『養天庄』中連串事變與巨大傷亡,使我焦急得神智欠朗,幾乎變成個老糊塗了!」
羅天行微微一笑,與南宮獨尊對幹了手中的酒兒說道:「當日在『潘楊湖』上,方外雙凶,為非作歹,你我不憤出手,一懲凶僧,一殪淫尼,南宮莊主應該記憶猶清,此事難道不算是與出家人結過仇么?」
南宮獨尊仍然神色奇窘地,苦笑說道:「是,羅道長請再分析下去……」
羅天行的兩道入鬢長眉,突的連軒幾軒,目注南宮獨尊,似乎即將有驚人之語?
但話到口旁,終又忍住,淡淡一笑說道:「昔日既結過這麼一段梁子,到今日的三片梆葉,便非突如其來,只是一時之間,尚不知道這位要向南宮莊主討舊債,報怨仇,和化善緣的出家人,究竟是僧、道、尼中甚麼身份而已?」
南宮獨尊皺眉道:「當世武林中,出家人高絕好手不多,羅道長已屬頂尖人物,卻那裡還有甚麼……」
羅天行聽他這樣說法立即搖手說道:「南宮莊主怎麼這樣說法?深山大澤,多產龍蛇,四海八荒,奇人無數,勝過我羅天行這點修為的高明人物。必然多得很呢!」
語音至此略頓,目光一轉又道:「至於來人功力,固屬一流強手,卻也未必便如南宮莊主的想像之高,因為他既能用『蟻語傳聲』擇人專註地,向我耳旁說話,則必已接近『五雲樓』,三片柳葉,亦系從遠處採摘帶來,不是像南宮莊主所驚奇的,於十丈之外,無聲破空飛至!」
南宮獨尊深以羅天行所分析為然地,連連點頭道:「對,對,但我這『五雲樓』,密布機關,不易接近……」
話方至此,滿面血紅,目中厲芒如電!
羅天行輕笑一聲,嘴角微披哂道:「南宮莊主你言過其實了吧?『五雲樓』不過如此,不單適才業已有人接近,如今更有不速之客,到了這密室門外!」
南宮獨尊勃然變色,目注室門,厲聲問說道:「是誰不奉我或向師爺之命,大膽敢擅入『五雲樓』?……」
「是我!」在這簡短答覆后,「砰」的一聲,密室那兩扇具有七種厲害埋伏的門戶,竟連半種妙用未發揮地,便被人一掌震了開來。
羅天行覺得門外聲勢咄咄,氣焰太甚,不禁嗔念大動,袍袖一拂,桌上的三片柳葉,便宛若飛刀般,電疾射向門外。
南宮獨尊一聽到那「是我·兩字,對於來人身份,以及為何可以輕易進入「五雲樓」之故,頓告恍然……
他未料到羅天行會猝然出手,要想阻止,卻已不及!
三片柳葉,去勢如電,但密室門外,仍及時湧現了一片電漩烏光。
無論足羅天行,或南宮獨尊,眼力都夠厲害,他們均已看出,烏光—漩,三片柳葉,業已在剎那之間,各中八刃,被劈成了二十四片!
羅天行看得一驚,心想此人是何身分,竟有如此功力?
這時,烏光已斂,密室門口,卓立著—位手持黑色小斧,原本頗為瀟洒,如今卻已不瀟洒之人!
原本頗為瀟洒,是認此人年紀甚輕,貌相也頗英挺……
如今已不瀟洒,是指他的左手小指無名指已斷,右耳也告不見,身上衣衫破碎,至少帶了百十處零碎傷痕,和滿身紫黑血漬……
羅天行—見那柄黑色小斧,已知對方是誰,不由為自己出手莽撞之舉,感到慚愧!
南宮獨尊生恐把事弄僵,趕緊向羅知行答道:「羅道長,你誤會了,這位就是『鬼斧神弓』吳大俠,也就是『五雲樓』的設計師,難怪他能隨意出入……」
語音頓處,又向吳天才含笑說道:「吳大俠,這位道長便是以劍術之精,馳譽當今的『滄溟羽士』……」
話猶未了,吳天才已雙眉一挑,冷笑說道:「我不管對方是誰?他既打了我三片柳葉,至少我也該回敬上一角衣袖!」
語音才落,用右手「九幽鬼斧」向左袖一割一揮,便割下一角衣袖向羅天行凌空飛去。
羅天行哈哈一笑,仍然以箸代劍,用手中—根牙箸,把吳天才那角橫飛的衣袖,劃成了十數碎片!
常言道得好,「惺惺相惜,英雄相敬」,吳天才一看之下,點頭說道:「好,『滄溟羽士』,名不虛傳,假如羅道長不嫌吳天才氣量偏狹,我們這點過節,便算揭過去了。」
羅大行笑道:「吳大俠說那裡話來呢,是我先行失禮應該由我請你諒解才對,但……」
一頓話頭,目光閃處,上下略加打量,皺眉問道:「但吳大俠似乎曾拚強敵,身上有傷……」
吳天才不等他往下再問,介面冷冷說道:「吳天才貪名好貨,受人重金禮聘,便賣了一條命兒也是活該,但我有件事兒,要向這位大莊主有所指教?」
南宮獨尊一聽便知吳天才話外有話,這位相當難伺侯的「鬼斧神弓」,不曉得要對自己出甚花樣?
他心中驚奇,勝上卻滿面堆笑地,目注吳天才道:「吳大俠未免太謙,我們已成了自己人,那裡還用得著這『請教』二字。」
吳天才仍然面罩寒霜,冷笑一聲說道:「我倒是得人錢財,為人賣命,把南宮莊主當作了衣食父母,但南宮莊主卻未必完全把我當作『自己人』吧?」
南宮獨尊皺眉問道:「吳大俠為何這樣說話,如此見外,老朽若有失敬或禮貌欠周之處請你儘管明言,南宮獨尊定當立即改過,並在吳大俠台前謝罪!」
吳天才說道:「南宮莊主若是把我當作自己人,就不應該對我編造甚麼不實之語。」
南宮獨尊被他弄得越發滿頭玄霧地,苦笑說道:「老朽一來年高,二來事冗,委實想不起何時竟對吳大俠有甚……」
吳天才曬道:「你對我所說『泥犁古洞』的故事之中,好像不大實在?」
南宮獨尊道:「何事不實?」
吳天才見桌上有酒,遂自斟自飲地喝了半杯,揚眉問道:「南宮莊主,那兩個為寶傷身死在泥犁洞中之人,究竟是誰?」
南宮獨尊「嘆」了一聲,抓抓頭皮,苦笑答道:「我不是業已告訴你在『泥犁古洞』,是岳克昌和『好色閻王』司徒獨霸……」
吳天才聽至此處,搖搖手笑道:「南宮莊主,我就覺得你這種說法,似乎不太實在?」
南宮獨尊幾乎把兩道眉頭皺從結在一起,陪笑問道:「吳大俠對我突生懷疑之故,是有所見?有所聞?還是受了甚麼人物的口舌挑撥?」
吳天才應聲道:「對我挑撥的是根令箭!」
說至此處,探懷取出一根長七寸的金色雕龍令箭,那龍背之上,並加工鐫出兩支振翼欲飛的健壯翅膀。
南宮獨尊目光一注,大吃一驚問道:「這是我領導東南武林時所用的『金龍飛令』,吳……吳大俠是在何處得來?」
吳天才冷笑道:「我於無意中所獲的東西多呢,南宮莊主請再看看這面竹牌……」
隨著話聲,又遞過一面小小竹牌。
這竹牌色作蒼黃,上面似乎刻滿人物,但接到手中,細細矚目,才看得出所鐫人物乃是各型各式的「春宮」圖樣,翹者如蛙,翕者如蚌,窮淫極艷大體雙雙!
南宮獨尊目光一注之下,不自覺露出了一種詫異神色。
吳天才笑道:「南宮莊主,你認不認得這面竹牌?它叫做什麼名字?」
南宮獨尊目光微轉,流露出一種甚難形容的深沉神色,緩緩答話,搖了搖頭道:「這面竹牌,顯然不是正經之物,老朽尚屬初見,卻那裡知道它的名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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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天才說道:「南宮莊主真是位曾經領袖東南武林道的正經人,這面竹牌,名叫『風流鑒』,是你一位故人之物……」
南宮獨尊是坐在這間密室的西北壁角,羅天行坐在他的對面,但在羅天行的右側尺許之外,卻還空著一張盤龍軟椅。
吳天才這一進室發話,南宮獨尊一面靜靜聆聽一面卻伸手肅客,把吳天才讓到那張盤龍軟椅之上坐下,含笑說道:「吳大俠身上有傷,且請坐下慢慢敘談,南宮獨尊生平交遊,幾半天下,你所指的,是我那位故人?」
吳天才在那張盤龍軟椅上,坐了下來,雙眉微挑,冷冷答道:「就是南宮莊主說他業已死在『泥犁古洞』之中的『好色閻王』司徒獨霸!」
語音至此一頓,目光如電地,盯在南宮獨尊臉上問說道:「南宮莊主以為然否?你也應該猜得出,我剛才給你所看『金龍飛令』,和『風流鑒』,是從那裡來的?」
南宮獨尊親為吳天才斟了一杯熱茶,笑吟吟的問道:「吳大俠,據向師爺所獲得秘報,你是在南山中,與『巧手天尊』郭慕石,斗得兩敗俱傷,怎會又有機緣,進入那極端隱秘的百寶庫呢?」
吳天才喝了一口熱茶,皺眉答道:「我是被一位蒙面人送入『百寶庫』中,但卻根本不知道對方的姓名來歷……」
南宮獨尊神色微微一震,但旋即恢復平靜地,含笑說道:「不知對方姓名,也無關係,我有一件東西,不妨請吳大俠略為過目!」
語畢,起身,在壁角一具鐵櫃內,尋出一卷羊皮所繪圖形,向吳天才含笑遞去。
吳大才接過那捲羊皮,才一展開,目光便被吸引得緊緊盯在其上,一瞬不瞬!
原來那捲羊皮之上,繪畫的是七十七個人形,或如虎撲,或如龍騰,或如猿蹲,或如鷹翔,神態各盡其妙,分明是種共有七十七招,變化莫測,威力凌厲的武林絕學!
普通人盡心研參,尚且難獲妙締但像吳天才這種大行家,即一見之下,便知這七十七幅圖形,是武林中失傳絕藝,價值之大,非同小可!
南宮獨尊見他看得山神,遂微微一笑,回到他那設在壁角的原位坐下。
但他才一坐下,吳天才卻彷佛受了甚麼驚嚇,全身皮肉,都微微動了一動!
南宮獨尊深深看了吳天才一眼,轉面向那位「滄溟羽士」羅天行笑道:「羅道長,這位吳人俠,委實是天縱奇才,只是在性悄方面,尚未能爐火純青,有些年輕人的狂傲……」
羅天行雙眉微軒,目中閃射奇光,接門道:「除了狂傲之外,這位吳老弟也吃虧在自視太高,難免疏神大意……」
南宮獨尊叫道:「羅道長……」
羅天行微微一笑,看著南宮獨尊說道:「吳天才老弟,不會再介意我們對他的批評,大概他已經聽不見了!」
南宮獨尊詫道:「聽不見了?羅道長的這句話兒是……」
羅天行介面笑道:「我不會像吳天才老弟那樣狂傲疏神,我如今作了兩樁大膽假設……」
南宮獨尊「哦」了一聲,揚眉笑道:「南宮獨尊願聞高明,羅道長是做了甚麼假設,居然用上了『大膽』二字?」
羅天行長眉微軒,又以眼角餘光,略瞥吳天才,應聲答道:「我這兩項假設,若與事實相符,自當別論,否則,便會對南宮莊主,構成嚴重唐突,豈不是『大膽』已極?」
南宮獨尊堆起滿面笑容,搖頭說道:「不要緊,不要緊,羅道長儘管發表議淪,南宮獨尊不會計較這些,我們是『自己人』嘛……」
羅天行在臉上浮現一種奇異神色,「哼」了一聲道:「南宮莊主,請你不必再用這『自己人』三字,因為你適才也曾向吳天才老弟說過此語,故而『自己人』之稱入耳,會使羅天行受寵若驚,驚魂欲絕,甚至震驚到不敢再在這張椅兒之上,坐下去了!」
南宮獨尊向羅天行投過十分驚訝神色問道:「羅道長,你這話兒是……」
羅天行以一陣狂笑,截斷了南宮獨尊的話頭說道:「好了,南宮莊主,我們雙方都不必再打啞謎了,我如今便來宣布我那兩項大膽假設!」
南宮獨尊不聲不響,端起茶杯,聆聽究竟?
羅天行臉色一正,目中逼射神光,但卻把語音略為壓低,緩緩道:「南獨莊主,我第一樁大膽假設,便是假設你給吳天才老弟所看的那捲羊皮之上,蘊有劇毒,除了早有防犯,備妥解藥者外,只消一沾肌膚,便告骨軟筋酥,全身無力,甚至不能再開口說話……」
南宮獨尊仍然未置可否,只是端杯就口,淺淺啜了一口茶兒,但目光中已難加掩飾地,對羅天行流露了驚佩之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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羅天行繼續說道:「第二項大膽假設,是吳天才老弟所坐那張椅兒上,設有機關,控制樞紐則在你所坐的壁角主椅之上,適才你一回座。吳老弟的身上皮肉,曾略為跳動,這現象可能是被從椅背、椅墊、或扶手中,突然出現的尖銳之物,刺了一下,而這些尖銳之物上,必然淬有追魂劇毒,吳老弟英雄半世,立化南柯,故而我才認定他已聽不見了,絕不會再發作驕狂習性,對我們略有失敬的批評之語,有所計較……·南宮獨尊仍在喝茶,似正竭力矜持,但那端茶手兒,卻不自覺的有些顫抖!
羅天行笑道:「大膽假設之後應該小心求讓,倘若我所料有誤,再對南宮莊主謝罪……」
他一面發話,一面站起身形,走向吳天才,想檢驗吳天才是否已死?而其致死之由,是否與自己所料吻合?
南宮獨尊突然長嘆一聲,放下茶杯說道:「羅道長,你真高明,不必再求證了……」
說至此處,右手在所坐主椅的扶手上,略一旋轉。
一陣「隆隆」響聲過處,吳天才連人帶椅,向下陷落,密室中轉眼便復原狀。
羅天行嘆道:「『鬼斧神弓』吳天才老弟,雖是這『五雲樓』的設計師,但他如今所坐的這張追魂椅,卻恐是南宮莊主自出機抒,別加添造,在他原來設計之外!」
南宮獨尊臉上現出一種尷尬神色,苦笑道:「鬼蜮江湖,寸寸皆險,匹天無罪,懷壁招災!羅道長應該諒解我在群豪環伺之下,為了保護自己往往不得不探取一些非常手段!」
羅天行點點頭道:「我了解你這種心情,同時由於所作大膽假設,已獲證實,再可推論出你對於吳天才為何飛烏未盡,良弓即藏,狡兔不死,走狗便烹……」
南宮獨尊一震,臉上露出驚容……
羅天行搖手笑道:「莊主不必吃驚,你大概還不知道你於處置『鬼斧神弓』吳天才前,業已先在和我對語之中,露了馬腳!」
南宮獨尊以一種不解神色,詫聲問道:「我……我……我露了甚麼馬腳?』羅天行笑道:「莊主難道還未發覺我如今只對你稱以莊主,減去了『南宮』二字,因為我已知道你另有身份,不是那位曾為東南武林盟主的『飛龍劍客』!」
這幾句話,羅天行說得極為肯定,顯然有充分把握I南宮獨尊默然片刻,突的目光一亮揚眉說道:「我明白了,這破綻是出在那『出家人』的江湖舊事之上:』
羅天行點頭道:「對了,這是開封潘楊湖的舊事,你卻說是東南舊事,我又故意編造當日你我一懲凶憎,一殪浮尼,你亦未加指正,其實昔年在開封潘楊湖的堤岸之上,釁自我開事由你結,只由那位具有『東南武林盟主』身份的『飛龍劍客』南宮獨尊出手把一名惡道削去右手三指而已。」
南宮獨尊噓了一口氣,目注羅天行道:「羅道長你真高明得可怕,深沉的可怕,你……
你是否業已知道我的真實身份?或需要知道我是誰么?」
羅天行連搖雙手,向南宮獨尊含笑說道:「不知道,也不需要知道,莊主不必揭破本來面目,我仍然把你當作是『飛龍劍客』南宮獨尊便了!」
南宮獨尊想不到羅大行竟會這樣說話,不禁為之一怔!
羅天行加以解釋地,向他微笑道:「因為我們之間,沒有恩怨,你是『飛龍劍客』南宮獨尊,或其他任何一位江湖豪客,都對羅天行絲毫無涉……」
語音略一頓,目射神光,又道:「我們之間的關係,是一種互相利用關係,羅天行視名利若浮雲,不會受任何籠絡羈絆,只是與法濟大師,交得太厚,要利用『養天庄』,為他九泉泄恨,你則大敵當前,可以利用我,和我約來的『孤獨先生』獨孤耿之力,代御『天外雙魔』暨『血河夜叉』等一流強敵!」
說至此處,以茶當酒地,向對方舉杯笑道:「故而,南宮莊主,你如今可以大放寬心,我不追究你的真實身份,仍把你當作是飛龍劍客南宮獨尊,但等群雄一會,恩仇了斷,便即風流雲散,彼此各不相涉!」
南宮獨尊聽了羅天行這樣說法,不禁大喜道:「多謝,但適才之事,尚請羅道長……」
羅天行接門笑道:「南宮庄放心,我與吳天才素無淵源……」
南宮獨尊道:「我知曉羅道長與吳天才索無淵源,是請你勿將此事,向外泄漏,包括本庄的向師爺在內!」
這句話兒,頓將羅天行提醒,「嗯」了一聲,點頭說道:「南宮莊主考慮得對,那位向師爺機智深沉,雄才大略,不像是屆居下人之輩,他若起了異心,會是你『養天庄』的心腹大患!」
南宮獨尊聞言,從臉上浮現一絲獰笑,口角微掀,欲言又止。
羅天行看他一眼正待發話,這密室角上的一枚小小金鐘,突然「滴鈴鍾」的響了起來。
南宮獨尊伸手在壁上取出一具傳話筒兒,沉聲問道:「是馬中雄么?你扯這警鈴,是發生了甚麼急事?」
話筒中,一個粗獷聲音,應聲答道:「稟莊主,不是急事,是有貴客,『滄溟羽土』羅道長的好友『七指大聖』袁五空,和—位『孤獨先生』獨孤耿,已被屬下迎接進庄,現在大廳待茶。」
南宮獨尊道:「好好禮待,我和羅道長,馬上出迎……」
放下傳話筒兒,口注羅天行,詫然問道:「羅道長,你不是說『孤獨先生』獨孤耿遠居於『崆峒山紫涵峰』的『獨孤洞天』之中,袁大俠怎會這麼快便把他請到『養天庄』呢?」
羅天行也有點莫明其妙地,搖頭笑道:「袁五空縱是插翅能飛,也決無如此快捷,這事必有蹊蹺。我們去往大廳一問,才可明白。」
大廳之中,雙方禮見,南宮獨尊對獨孤耿道了仰敬之殷,獨孤耿也對羅天行道了思念之苦。
寒喧一畢,羅天行便向袁五空含笑問道:「袁兄,你到真是『真人不露相』,我們添屬知交,竟不曉得袁兄曾獲令宗祖孫梧空的真傳,會駕『筋斗雲』呢?」
袁五空失笑道:「羅兄不必變著花樣,罵我是只老猴子,我縱算會飛,此時也未到『崆蛔』,只是因緣巧遇,在半路上便遇見了『孤獨先生』……」
羅天行聽出語病,「咦」了一聲,便插口問道:「袁兄,你又不認識獨孤耿兄,卻是怎樣……」
袁五空不等羅天行再往下說,便即笑道:「我在路上正把玩羅兄給我用作信物的那條劍穗,突然被人劈手奪去,互一責問之下,才知道眼前即佛,不必靈山,免得我遠赴『崆峒』的了!」
羅天行聽得好生奇詫地,目注獨孤耿道:「獨孤兄,你獨居洞天,少問世事。這次怎會遠離『崆峒』,是欲四海雲遊,還是……」
「孤獨先生」獨孤耿是年在六十左右的清癯灰衫老人,但精神奕奕,雙目如電,令人一看,便知內外功行均有極深造詣的武林高手。
他揚眉一笑,截斷羅天行的問話說道:「小弟這次離開『崆峒』是應約有事,不是漫無目的四海雲遊。」
羅天行笑問道:「獨孤兄原本欲往何處?」
獨孤耿雙目之中,神光微閃笑道:「天下事真所謂『無巧不成書』,小弟就是要來這『白水鎮養天庄』。」
這種答話,除了袁五空外,使大廳中所有之人,都聽得出於意料!
南宮獨尊含笑問道:「獨孤大俠是受何人之邀,前來敝庄的呢?羅道長所煩遣迎駕的袁大俠,尚在途中,獨孤大俠怎會便……」
獨孤耿笑道:「我事先接到一封密柬,是我一位關係極佳的世侄,邀我前來『養天庄』,說此間可能發生重大武林爭禍,他恐獨力難支,遂約我出山,相助一臂之力!」
南宮獨尊帶著無限好奇神色,又復問道:「獨孤大俠的這位世侄是那一位呢?」
獨孤耿笑道:「他在貴庄,屬於客卿,是受了南宮莊主的重金禮聘而來……」
聽至此處,南宮獨尊的神色已起變化!
獨孤耿繼續笑道:「提起我這位世侄,委實是人中麟鳳,不論文武兩道,均有經天緯地之才,近年間,在江湖上卓著聲名,他是南宮莊主聘來建造『五雲樓』保護『養天庄』的『鬼斧神弓』吳天才!」
獨孤耿越是誇讚吳天才,越是表示與吳天才的關係密切,便越是令南宮獨尊心煩意亂,頭昏腦賬,不知如何是好?
尷尬萬分之下,他只得向「滄溟羽士」羅天行遞過一瞥求援眼色!
常言道:「生薑畢竟老的辣」,獨孤耿數十年江湖經驗,豈同等閑?就在南宮獨尊與羅天行眼色一換之間,已看出蹊蹺,詫聲問道:「南宮莊主,我提起吳天才來,你為何神色有異,莫非我那老賢侄,有何差錯?」
在這剎那之間,羅天行的心中,已有衡量!
他覺得在目前情況下,若由吳天才之事,使獨孤耿與南宮獨尊起了嚴重衝突,徒令親痛仇快,攪亂大局,不如等「天外雙魔」「血河夜叉」到達,彼此一會之後,再向獨孤耿說明說過,向南宮獨尊要還公道。
念頭既定,羅天行便把臉色一正,點頭說道:「獨孤兄猜得對,那位吳天才『老弟,人雖英雄蓋世,但吃了性情太以高傲的虧……」
獨孤耿聽出語意不妙,急急插口問道:「他吃了什麼虧?如今人……人在何處?」
羅天行不願對好友以謊言欺騙,遂向南宮獨尊看了一眼,示意要他自行答覆。
南宮獨尊會意,長嘆一聲,緩緩說道:「吳大俠自恃絕藝,夜闖南山,據報與『巧手天尊』郭慕石斗得兩敗俱傷,同歸於盡!」
獨孤耿聽得全身一震,目閃精芒,盯著南宮獨尊問道:「南宮莊主,此事已否證實?」
南宮獨尊裝出滿面悲傷神色,搖頭嘆道:「本庄雖尚未曾獲得吳大俠的遺體,但……但此事似非虛構……」
獨孤耿不等南宮獨尊再往下講,便站起身形,冷冷說道:「南官莊主請派名熟悉地勢之人,作為嚮導,我要立闖南山,把吳天才生死之謎,探明水落石出!」
南宮獨尊聞言,偷偷向羅天行看了一眼。
他見羅天行在微微點頭,遂向侍立身邊的心腹管家馬中雄道:「馬中雄你陪獨孤大俠,去趟南山……」
「七指大聖」袁五空也站起來向獨孤耿說道:「獨孤兄,小弟迎你前來,也陪你跑這一趟!」
獨孤耿點了點頭,目中仇火如電,恨聲道:「好,吳天才若是當真有個三長兩短,我的一對『子母斷魂圈』上,必將痛飲南山鼠輩之血!」
話完,立即與「七指大聖」袁五空,暨南宮獨尊派充響導的管庄馬中雄,一同出廳,騎赴南山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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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鼻鬼OCR瀟湘書院獨家連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