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赤魔邪教
來的時候剛上燈,走的時候有的人家已經熄了燈了。韓府門口兩盞大燈還亮著,想是大門已經關上了,門口也沒有人了。
凌燕飛皺了眉,堂堂的順天府韓大人府上,他總不能翻牆進去,沒奈何,只有敲門了。他抬手剛一敲門,兩扇偏門居然應手而開,敢情是虛掩著的,裡頭沒上閂。
他推開門走了進去,進門心頭便是一震。韓府的燈光通明,照得院子里光同白晝,纖細畢現。院子里站著幾個韓府的下人,但一個個跟泥塑木雕似的呆站在那兒兩眼發直,一動不動。
凌燕飛他何許人,一看就知道韓府這幾個下人是讓人制了穴道,韓府的下人怎麼讓人制了穴道?凌燕飛心底泛起了一絲不祥意念,心神狂震,他顧不得解開眼前這幾個人的穴道。天馬行空一般地撲向了東院。
進東院,馮七住的那間屋門關著,燈亮著,撲到門口推開門。他猛然一怔,屋子裡五個人,一個坐著,四個站著,坐著的是一身便服的韓大人,站著的是韓大人那四個貼身的衛士。坐著的也好,站著的也好,都是直眉瞪眼,兩眼發直一動不動,尤其韓大人,他臉上沒一點血色,滿頭是汗,汗珠子還在往下滴,頭上的青筋都蹦起來了。很顯然的,這五位也讓人制了穴道。
馮七呢?看這情形,韓府的人可能都被制了穴道,既然韓府的人都被制了穴道,那姑娘韓玉潔……
凌燕飛心膽欲裂,一步跨過去拍開了韓大人的穴道,他不拍開韓大人的穴道還好,一拍開韓大人的穴道,韓大人霍地站了起來,伸手劈胸就抓。
凌燕飛是何等身手,反應何等快,他一側身已閃了開去道:「韓大人,是草民凌燕飛。」
韓大人瞪著他,顫聲說道:「我知道是你,我知道是你,要不是你我女兒還丟不了呢,還我的女兒來!」
他追過來又要抓,凌燕飛沒容他近身便一步跨到抓住了他一雙腕脈,急急說道:「大人,玉潔她怎麼了?」
「住口。」韓大人厲喝說道:「玉潔是你叫的,你放開我,我要拿下你,我要治你的罪,我要殺了你,來人給我拿下他。」他身邊有人,但卻沒一個能動的。
凌燕飛雙掌一緊一搖,喝道:「韓大人,你冷靜,究竟是怎麼回事?」
韓大人嘶聲叫道:「我懷裡有留字,你自己拿出來看……」
凌燕飛這時候可顧不得那麼多了,其實,小小的一個順天府,在他眼裡原就算不了什麼,他騰出一隻手探人韓大人懷裡。從韓大人懷裡摸出一張摺疊著的紙條,他抖開紙條一看,條上寫著兩行字跡,寫的是:「本教以兩條性命換你手中物,天亮前到藥王廟以物換人,過時不候!」沒上款,也沒署名,但顯然是赤魔教人寫給他的。
兩條性命換你手中物,不用說,兩條性命是指姑娘韓玉潔跟他七叔馮七,手中物是指那塊羊皮。他怔住了。
韓大人怒喝一聲道:「現在你明白了么,是你拿了人家的東西,而人家卻擄去了我的女兒,都是你這……當初我那樣對楚三,今天你楚家人卻這樣對我……」
他這一喊,凌燕飛定過了神,沒跟他多說一句話,鬆了他,飛快地拍活了那四個黑衣漢子的穴道,閃身掠了出去。他聽見韓大人在屋裡直叫。
口口口
經清涼的晚風一吹,凌燕飛馬上恢復了那超人的冷靜,他一邊往藥王廟趕,一邊冷靜的在想。這塊羊皮必然是樣很重要的東西。要不然赤魔教不會三番兩次不擇手段地想把它奪回去。
赤魔教人到韓府來下手,擄馮七跟姑娘韓玉潔的時間,一定是在他們桑宅鎩羽之後,要不然他們不可能知道這塊羊皮是在他凌燕飛身上,也不會擄去馮七跟姑娘韓玉潔來脅迫他。
那麼,赤魔教人是怎麼知道擄去馮七跟姑娘韓玉潔就能脅迫他的?赤魔教人一定知道馮七以及姑娘韓玉潔跟他的關係,要不然絕不可能這麼做!
他跟姑娘韓玉潔兩心相許這件事,只有他跟韓玉潔知道,赤魔教人所以擄她,或許是因為她是官門閨閣,順天府韓大人之女,並不一定意味著知道他跟韓玉潔的關係,可是赤魔教人擄去馮七,卻是除了知道他跟馮七的關係之外,不可能有別的原因,事實上他也想不出別的原因。
那麼,赤魔教人是怎麼知道他跟馮七的關係?知道他跟馮七關係的,除了韓府的有數幾個人之外,便是福王府的總管哈鐸,丫頭翠喜,還有福王那位年輕的福晉,而且知道馮七現在韓府的,也只這麼幾個人。
凌燕飛想起了在桑宅,當他報出他的姓名之後,那聲突然響起,而且很快地由近而遠的女子驚呼。
很明顯的,這個女子是赤魔教中人,她是聽見凌燕飛那三字姓名之後才忍不住驚叫出聲的。這表示在凌燕飛沒報姓名之前她就知道凌燕飛這個人,她沒想到,也可以說當時她藏身太遠,沒看清那以神功懾敵的人會是凌燕飛,及至凌燕飛報出姓名之後,她才知道這個人竟然會是凌燕飛,因此她才忍不住驚叫出聲。
這個女子會是誰?在京城裡知道凌燕飛的女子,扳著指頭算得過來,福王那位年輕的福晉、丫頭翠喜、韓玉潔,還有桑傲霜。當然,她這四個人當中,韓玉潔跟桑傲霜得除外。因為韓玉潔不諳武功,也是被擄的人,而桑傲霜當時就在他身後上房屋裡。
那麼,知道他是凌燕飛,而又知道他凌燕飛是老龍溝楚家來人,也就是說知道他凌燕飛跟馮七的關係,知道馮七現在韓府的女子,就只剩下福王那位福晉跟福王府的丫頭翠喜了。
難不成那躲在桑宅不遠處一處屋面,聽見他凌燕飛報出姓名后驚呼的女子會是這兩個人中的一個?
翠喜不像。福王福晉似乎絕不可能。要是翠喜,這個丫頭就不會裝作了!要是福王福晉,那,那就太可怕了。要是這兩個人中的任何一個,福王的格格被害的那件案子,就要完全推翻,重新偵查了。
赤魔教的表記那四樣東西在福王府出現。福王福晉跟丫頭翠喜有可能是赤魔教中的一個。
翠喜說那不知名的江湖人早在一年前在江南以這四樣東西贈於福王的格格,而據熟知赤魔教的駝老說,凡赤魔教徒只要他丟這四樣東西中的任何一樣,一個月內找不回來,就只有死路一條。
這兩下里一比較,丫頭翠喜的話就讓人不能相信,再加上她是那可能是赤魔教中人的兩個女子中的一個,翠喜這個丫頭跟福王府這件案子就大有疑問了。
赤魔教居然能打進福王府去,足見高明。翠喜能瞞過凌燕飛,也足見她擅於演戲,唱作俱佳。
突然一點燈光映人眼帘,凌燕飛忙定神凝目向前望去,二三十丈外一座黑忽忽廟宇,那點燈光就是從那座廟宇啟著的兩扇大門裡透射出來的。
藥王廟到了。凌燕飛立即收住身法緩步走了過去。他一邊走一邊用他那超人的目力以及敏銳的聽覺搜查四周。
藥王廟四周五十丈內沒有人跡。藥王廟裡有燈光,很可能赤魔教的人已經在廟裡等著他了,兩條性命換一塊羊皮,但天亮之前,只在天亮之前把東西送到,在天亮之前這段時間裡無論那一個時辰都行,既是這樣,赤魔教的人,自該在這座藥王廟裡等候。
赤魔教的人既然在廟裡點著燈,那就表示他們打算光明磊落的跟凌燕飛見面,其實這種事本該光明磊落。
凌燕飛到了廟門口,他並沒有馬上進去,他在廟門口站了一會兒,靜靜的聽,靜靜的看,他沒聽見什麼,但是他看見了那盞燈。
站在廟門口一眼望進去,正好可以看見那並不能算大的大殿,那盞燈就點在大殿里的神案上。只有這麼一盞燈,別的什麼都看不見。這盞燈並不怎麼明亮,照亮的地方也不過神案四周方圓丈余內,再往外去就顯得黑了。
凌燕飛邁步走了進去,他直進大殿,在神案前近丈處停了步,站在那兒一動不動,也不說話。整座藥王廟裡,靜得跟死了似的,一點聲息也聽不見!凌燕飛就這麼站著,不動,也不說話。
良久,良久,突然一個冰冷話聲起自神像后:「你要是有意跟我較鎮定功夫的話,我輸了!」
凌燕飛淡然說道:「好說。」
神像后那冰冷話聲道:「兩條人命握在本教手裡,你居然能一點也不著急!」
凌燕飛道:「我手裡也握有你赤魔教的重要物件,有恃無恐,我著什麼急?」
神像后那冰冷話聲道;「你把東西帶來了么?」
凌燕飛道;「當然帶來了,我是來換人,豈有不帶之理。」
神像后那冰冷話聲道:「為防有詐,我不能不先看看本教的東西。」
凌燕飛道:「人同此心,心同此理,我也要先看看掌握在你赤魔教手裡的兩個人質。」
神像后那冰冷話聲道:「別忘了,你是來換人的。」
凌燕飛道:「我也掌握著你赤魔教的重要物件,並不見得我就處在被動地位。」
神像后那冰冷話聲道:「你要放明白點,東西丟了可以找回來,人死可不能復生!」
凌燕飛道:「話是不錯,不過我有把握,那東西在我手裡一天,你赤魔教就不敢傷害兩個人質。」
神像后那冰冷話聲冷笑一聲道:「不見得,本教殺了那兩個人質之後,照樣可以用別的辦法奪回本教的東西來。」
凌燕飛淡然一笑道:「那麼你赤魔教就試試別的辦法吧!」
他沒再說話。神像后那冰冷話聲也沒再響起。凌燕飛並不著急,他那敏銳的聽覺一直在監視著躲在神像后那人,那人雖然沒說話,但也並沒有動靜顯示他已經走了。
凌燕飛明白,那人是在跟他較勁兒。他也知道他不能讓步,這時候讓一步,往後去就很可能一直處於被動地位。人在赤魔教手裡,他若再步步處於被動地位,那可是大大的不利。
果然,過了一會兒之後,神像后那人突然一聲冷哼道:「好吧,我就姑且讓你一步。」
黑影一閃,火光晃動,神案前多了一個人,一個目光森冷的瘦高黑衣蒙面人。他冷冷地看了凌燕飛一眼,突然發出一聲短而尖銳的異嘯。
嘯聲落後,神像忽然移向一旁,神像後有個鵝黃色的絲幔,兩隻手將絲幔拉開了,絲幔後面站著四個人。兩邊是兩個黑衣蒙面人,中間是馮七跟韓玉潔。馮七跟韓玉潔像睡著了似的,都閉著眼,但卻不用人挾持,直挺挺地站著。
只聽面前那瘦高黑衣蒙面人冰冷說道:「看見了么,該你了!」
凌燕飛一動沒動,一雙目光盯在馮七跟韓玉潔身上道:「看情形,馮七爺跟韓姑娘,不像是被人制了穴道。」
瘦高黑衣蒙面人怒聲說道:「你不要得寸進尺。」
凌燕飛目光移動一下道:「至少我該先弄清楚他二位是否安好無恙,到底是受了什麼禁制,這是我在江湖上行走這麼多年得來的經驗,跟赤魔教打交道,我也不能不提高警覺。」
瘦高黑衣蒙面人一雙森冷目光突然間變得凌厲無比,但一轉眼工夫,他的目光又恢復了森冷道:「他兩個是吃了本教的獨門藥物,沒有本教的解藥,他兩個會永遠在睡夢中。」
凌燕飛翻腕拿出了那塊羊皮,往手裡一托,道:「這就是你赤魔教的東西。」
瘦高黑衣蒙面人下意識地伸手要去接。凌燕飛往下一垂道:「你未免操之過急了!」
瘦高黑衣蒙面人一抬手,馮七跟韓玉潔左右兩個黑衣蒙面人立即騰身一掠到了他身邊,他道:「你要的人在那兒,你把東西交給我,我們馬上就走。」
凌燕飛微一搖頭道:「我不能要兩個永遠在睡夢中的人。」
瘦高黑衣蒙面人翻腕托出個小白瓷瓶,道:「這就是解藥。」
凌燕飛道:「不必給我,解鈴還得系鈴人。」
瘦高黑衣蒙面人抬手把小白瓷瓶遞給身左那黑衣蒙面人道:「給他倆服下解藥。」
那黑衣蒙面人接過小白瓷瓶,轉身掠上神壇,拔開瓶塞往手裡倒了一倒,然後分別捏開馮七韓玉潔的牙關,往馮七跟韓玉潔嘴裡曲指彈了兩彈,轉身只掠了回來。
瘦高黑衣蒙面人道:「半個時辰之後,他兩個自會醒轉。」
凌燕飛道:「是不是也讓我把這張羊皮撕下一半先交給你,等他二位醒過來之後再交另一半?」
瘦高黑衣蒙面人厲聲說道:「你簡直得寸進尺,欺人太甚!」
凌燕飛望著他沒說話。
瘦高黑衣蒙面人厲聲又道:「你是拿東西來換人的,我已經把解藥給他們兩個服下了,你還要怎麼樣?」
凌燕飛望著他,仍沒說話。瘦高黑衣蒙面人勃然大怒,跨步就要欺過去。凌燕飛跟沒看見似的,一動沒動。
瘦高黑衣蒙面人只欺進一步便停了下來,並狠狠地看了凌燕飛一眼,道:「算你又贏了,好吧,我就在這兒陪你等上半個時辰。」
凌燕飛沒說話,轉身邁步走到大殿門口石階上坐了下來。
只聽那瘦高黑衣蒙面人在他身後說道:「你這是幹什麼?」
凌燕飛頭也沒回,道:「半個時辰工夫不算短,老站著會累,我坐下來等難道也不行么?」
那瘦高黑衣蒙面人兩眼之中森冷凶芒一閃,向著凌燕飛的后心要害揚起了右手。
只聽凌燕飛道:「凡事要三思而後行,最好先問問自己有沒有把握?」
那瘦高黑衣蒙面人身軀一震,立即把剛抬起的右手垂了下去,遲疑了一下,邁步走到了凌燕飛的身邊,道:「你怎麼稱呼,什麼出身?」
凌燕飛道:「貴教之中有人知道我,我相信你也知道我,要不然你們不可能劫擄馮七爺跟韓姑娘來對付我?」
那瘦高黑衣蒙面人沉默了一下道:「我知道你姓什麼,叫什麼,卻不知道你的出身來歷。」
凌燕飛微一搖頭道:「不,你們知道我的出身來歷,要不然你們不會動馮七爺!」
那瘦高黑衣蒙面人道:「不,你錯了,我們確不知道……」
凌燕飛道:「這是不必爭辯的,沒有意思。」
那瘦高黑衣蒙面人又沉默了一下,話鋒忽轉,道:「本教並沒有誰招惹你,你為什麼管這個閑事,淌這渾水?」
凌燕飛道:「我管的不是閑事,我們老爺子當年是順天府的總捕,受過韓大人的恩惠,福王府格格失蹤的事既落到了韓大人頭上,我們老爺子不便不管。」
那瘦高黑衣蒙面人道:「你說什麼,福王府的格格失蹤?福王府的格格失蹤,這跟本教又有什麼關係?」
凌燕飛道:「怎麼沒關係,福王格格房中有你赤魔教的表記,她是讓你赤魔教的人拐跑的。」
那瘦高黑衣蒙面人道:「你確認是這樣么?」
凌燕飛微一點頭道:「不錯。」
那瘦高黑衣蒙面人忽然邁步往一旁走去,來回走了兩趟之後,他停步說道:「好吧,你既然看出來了,我也不能不承認,你道福王格格為什麼跟本教的人跑了?」
凌燕飛道:「這件事涉及一個情字。」
那瘦高黑衣蒙面人道:「不錯,這件事確涉及一個情字。福王格格願意捨棄她的榮華富貴,家醜不可外揚,我相信福王府一旦知道了內情,也不會過於熱心追究這件事,那麼你這個局外人……」
凌燕飛道:「我這個局外人原就不打算再管這件事了。」
那瘦高黑衣蒙面人道:「既是這樣,那你就不該到藥王廟來。」
凌燕飛道:「我本不願意到藥王廟來,是你赤魔教逼得我不得不來!」
那瘦高黑衣蒙面人道:「這也不能怪我赤魔教,是你逼得我赤魔教不得不這麼做!」
凌燕飛道:「只因為你赤魔教的東西在我手裡!」
那瘦高黑衣蒙面人道:「不錯。」
凌燕飛道:「你可知道駝老的人為什麼監視你赤魔教的動靜?」
那瘦高黑衣蒙面人冷笑一聲道:「除了覬覦我赤魔教的東西,蓄意挑釁之外,我想不出別的。」
凌燕飛道:「你錯了,駝老負有重大的使命,他被派在京里暗中衛護京城的治安,也就是說他負有保護京城的責任,任何人的行動足以危及京城治安的時候,他都要加以驅除,你赤魔教的勢力已移來京里,他職責所在,不能不管。」
那瘦高黑衣蒙面人道:「有這種事,他受誰差遣?」
凌燕飛微一搖頭道:「你還是不要問的好。」
瘦高黑衣蒙面人道:「為什麼你不能說?」
凌燕飛道:「倒不是我不能說,而是我怕嚇著了你。」
瘦高黑衣蒙面人道:「你怕嚇著了我……」
仰天笑了兩聲,接著說道:「你是把我赤魔教的人當成了三歲孩童!」
凌燕飛道:「這麼說你不怕了?」
瘦高黑衣蒙面人道;「當然不怕。」
凌燕飛微一點頭道:「那好,我告訴你,你可知道天山上有座嘯傲山莊?」
瘦高黑衣蒙面人道:「天山?嘯傲山莊?我不知道。」
凌燕飛倏然笑道;「你真是太孤陋寡聞了,連天山嘯傲山莊都不知道,我就拿你沒辦法了!」
瘦高黑衣蒙面人道:「天山嘯傲山莊主人是誰,你說說看,我也許知道。」
凌燕飛道:「當年有位玉翎雕,你知道么?」
瘦高黑衣蒙面人身軀一震,道:「玉翎雕!嘯傲山莊的主人是玉翎雕?」
凌燕飛點了點頭道:「不錯。」
瘦高黑衣蒙面人道:「桑駝子是玉翎雕的人?」
凌燕飛道:「也不錯。」
瘦高黑衣蒙面人狐疑地上下打量了一陣,道:「你跟桑駝子是什麼關係?」
凌燕飛道:「沒什麼關係,認識。」
瘦高黑衣蒙面人道:「僅只是認識?」
凌燕飛道:「不錯,我知道你不相信,僅只是認識,他不會把這半塊羊皮交給我。是不?其實是這樣的,我去拜訪他,可巧碰上了今夜這件事。他知道我辦的這件案子跟赤魔教有關連,於是他就把半塊羊皮交給了我。」
瘦高黑衣蒙面人哼哼一陣冷笑道:「你確實是把我赤魔教人當成了三歲孩童。」
凌燕飛聳聳肩道:「話是我說的,我還是那句話,信不信在你。」
瘦高黑衣蒙面人道:「彼一時,此一時。玉翎雕他也唬不了誰,你用不著把他抬出來,我赤魔教並沒有把他放在眼裡。」
凌燕飛淡然一笑道:「你赤魔教不怕玉翎雕,那是最好不過,看起來是我白替你們操心了。」
瘦高黑衣蒙面人冷哼一聲,沒再說話。
半個時辰不算短,可是說話不知不覺間也就到了。
瘦高黑衣蒙面人說的還甚准,半個時辰工夫剛到,凌燕飛只聽身後有人說道:「他們醒了。」
凌燕飛站起來轉過身去,可不,馮七跟韓玉潔都已醒了過來,兩個人雙雙一怔,脫口叫道:「小七兒,燕飛。」
凌燕飛道:「有什麼話等會兒再說,七叔,您覺得怎麼樣?」
馮七是老江湖了,這話焉能不懂,當即運氣一試,道:「我很好。」
凌燕飛轉望韓玉潔道:「玉潔你呢?」
韓玉潔道:「我,我沒覺得有什麼。」
凌燕飛轉望瘦高黑衣蒙面人道:「不錯,到現在我完全相信你給他二位服的是解藥了!」
瘦高黑衣蒙面人手一伸,冷冷說道:「那就拿過來吧。」
凌燕飛轉望馮七道:「七叔,您陪玉潔走過來吧。」
馮七會意,當即陪著韓玉潔向著他走了過來。凌燕飛把半塊羊皮往瘦高黑衣蒙面人手裡一交,跨步迎了過去。
那瘦高黑衣蒙面人接過半塊羊皮,突然轉身掠了出去。另兩個黑衣蒙面人跟著往外掠去,但當他兩個往馮七跟韓玉潔身邊掠過的時候,他兩個突然伸手向著馮七跟韓玉潔揮了過去。
凌燕飛雙眉一揚道:「在我面前玩這一套,你們還差點兒,我早防著了。」
他一步跨到,單掌一翻,砰然兩聲,那兩個黑衣蒙面人已被震得往一旁撞去,他兩個趁這一撞之勢急急竄出了大殿。凌燕飛沒追,任他兩個喪家之犬般倉惶翻牆掠出了藥王廟。
馮七苦笑一聲道:「我姓馮的這個跟頭栽大了,小七兒,你回過韓府了?」
凌燕飛道:「要不是回過韓府了,我還不知道呢,快把玉潔送回去吧,韓大人都要跟我拚命了。」
韓玉潔道:「燕飛,這是怎麼回事兒?他們都是誰,怎麼會找上了馮老跟我?」
凌燕飛道:「路上再說吧。」
在路上,他把駝老那兒的事說了個大概。靜靜聽畢,馮七道:「原來是這麼回事兒,我說嘛,沒招誰惹誰,他們怎麼會找上了韓姑娘跟我。」
他並沒有覺出什麼不對來。凌燕飛也沒提。回到了韓府,韓大人早就在門房等著了,門房裡的燈光好亮,那四個衛士緊跟在韓大人身後。
三個人一進門房,韓大人立即說道:「來人,先把姑娘送到後頭去。」
四個貼身衛士過來了兩個。
韓玉潔要說話,韓大人冷峻地擺了擺手道:「有什麼話明天再說。」
韓玉潔轉望凌燕飛,凌燕飛道:「大人說的是,姑娘請歇息去吧。」
韓玉潔沒再說什麼,頭一低,轉身行了出去。兩個衛士護送著韓玉潔走遠了,步履聲聽不見了。
韓大人往後一招手,道:「拿給他。」
他身後兩名衛士之中走過來一個,伸手遞給了凌燕、一張面額二百兩的銀票。
凌燕飛沒接,望著韓大人道:「大人這是什麼意思?」
韓大人冷冷說道:「福王府的事已經了了,我也不敢再把你留在我這兒招禍,這算是我送給你的盤纏,你收下連夜走吧。」
凌燕飛雙眉一揚,忽然笑了:「多謝大人,我只是代表我們老爺子來報恩的,並不是來給官家當差的,大人這份賞賜我不敢要,我這就告辭。」
他一抱拳,轉身要走。馮七突然抬手一攔道:「小七兒,慢點兒!」
他攔住凌燕飛之後,望著韓大人道:「大人,這件事不能怪燕飛……」
韓大人道:「他拿了人家的東西,人家綁走了我的女兒,不怪他難道怪我不成。」
馮七道:「大人……」
韓大人臉色一變,道:「你不用再說什麼了,我看在你的份上不多追究已經是夠客氣的了!」
馮七忍不住了,雙眉一揚道:「大人可知道,姑娘……」
凌燕飛突然說道:「七叔,不要說了,走吧。」
馮七道:「小七兒,這有什麼不能說的,怕什麼?」
韓大人冷冷一笑道:「你們不用說了,我已經從朱順那兒知道了大概,我的女兒宦門閨閣,千金之軀,我是不會讓她接近江湖人的,我希望你們也自量一點!」
馮七勃然色變道:「韓大人,你……」
凌燕飛扭頭出去。馮七忙跟著走,在後叫道:「小七兒,小七兒!」
凌燕飛跟沒聽見似的直往外走,一直到出了韓府大門,馮七才追上他一把抓住了他道:「小七兒,你這是幹什麼?」
凌燕飛白著臉道:「七叔,您叫我受他這個氣?」
馮七道:「我倒不是叫你受他這個氣,而是……」
苦笑一聲道:「說來說去都怪我,我要不出面管這檔子事,不就什麼事都沒了。我是看他被上頭逼得跟孫子似的,看他可憐,誰知道他是這麼個人,翻臉六親不認……」
凌燕飛道:「七叔,算了別再提了,我沒來之前就知道了,要不然我師父就親自來了,他要是個值得的,我師父幹嗎編這麼個瞎話讓我來?」
馮七點點頭道:「說的也是,唉,說來說去還是都怪我,要不是我多嘴,他再也找不上你師父。」
凌燕飛道:「走吧,七叔,我還有事兒要跟您說,咱們找個地方談談去!」
他轉身要走。馮七又一把抓住了他道:「小七兒,韓姑娘那兒……」
凌燕飛道:「以後再說吧,以後總會有機會見她的。」轉身行去。
馮七看了他那頎長的背影一眼,邁步跟了出去。這時候,能找那個地方坐茶館,酒肆、飯莊子這當兒門上得緊緊的,睡得正香甜呢,總不能敲人家的門去,也沒這樣兒的。只有客棧,客棧的門永遠是開著的。老少倆隨便找了一家客棧,好在只是將就一夜。
在後院里一間屋裡坐定,夥計送上茶水走了之後,凌燕飛道:「七叔,我覺得今兒這件事兒有點蹊蹺。」
馮七「哦」地一聲道:「什麼事兒有點蹊蹺?」
凌燕飛道:「赤魔教的人劫擄韓姑娘來要挾我,或者是因為韓姑娘是宦門閨閣,順天府之女,可是您說,他們又怎麼會找到您頭上來?」
馮七不假思索,當即說道:「那當然是因為他們知道咱們爺兒倆的關係。」
凌燕飛道:「蹊蹺就在這兒,他們是怎麼知道的?」
馮七道:「這有什麼蹊蹺,當然是……」
忽然一怔道:「對啊,他們是怎麼知道的,嗯,對,蹊蹺,是蹊蹺,小七兒,以你看是……」
凌燕飛道:「我把福王府里的情形,跟桑宅的情形再說一遍給您聽,您帶我想想看,毛病出在誰身上?」
他把福王府的情形跟桑宅的情形,從頭到尾,詳詳細細地說了一遍,他說的時候,馮七在留神靜靜的聽,他說完了之後,馮七又在默默地想。老半天之後,馮七目光一凝,開口說道:「小七兒,知道咱們爺兒倆的關係的,不能算少。可是用於桑宅你報出姓名后那聲女子驚呼,咱們就得在有數的幾個女子身上找毛病,而這有數的幾個女子讓人動疑的,只有福王的福晉跟丫頭翠喜,這兩個人當中又以丫頭翠喜最可疑……」
凌燕飛道:「何以見得?」
馮七道;「翠喜不是告訴你,那四樣東西是那江湖人一年前在江南送給福王格格的么,而你又說駝老告訴你赤魔教的人誰丟了這四樣東西,要是在一個月內找不回來,就只有死路一條,由這兒看,可見翠喜的話不可信。」
凌燕飛道:「英雄所見略同,我也這麼想,要是這樣的話,咱們可以得知幾件事,第一、福王府這件案子有重新偵查的必要,第二、赤魔教已然打進了福王府,混入了官家!」
馮七點頭說道:「不錯,確是這樣,翠喜的謊言有可能是想讓福王府以家醜不可外揚,不敢追究這件事……」
凌燕飛搖頭說道:「不盡然。」
馮七道:「不盡然,怎麼不盡然?」
凌燕飛道:「她說福王格格已經有了身孕,不得不詐死逃出福王府,這或許是想使福王府為顧全顏面不敢追究,可是也說,那四樣東西是那江湖人在一年前在江南送給福王格格的,這句謊言的用意就跟不讓福王府追究這件事扯不上關係。」
馮七沉吟著道:「嗯,不錯,那麼她這句謊言的用意是……」
凌燕飛道;「似乎是為了讓人相信福王格格在江南認識了個江湖人,這個江湖人是赤魔教中人?」
馮七一點頭道:「不錯,照這麼看,這個人不是赤魔教中人?」
凌燕飛道;「翠喜她是赤魔教中人,要是那個人不是赤魔教中人的話,翠喜絕沒有理由把這件事往她赤魔教身上攬!」
馮七道:「而照實際情形看,那個人不可能是赤魔教中人。赤魔教中人四樣表記離身一年多,絕不可能還活到現在,而且赤魔教的人,也根本不可能拿這四樣東西送人。」
凌燕飛道:「這就是讓人費解的地方了,那個人不可能是赤魔教中人,而那個人要不是赤魔教中人的話,翠喜又絕不會硬往她赤魔教身上攬。」
馮七道:「小七兒,只有一個辦法!」
凌燕飛道:「什麼辦法?」
馮七道:「問問翠喜。」
凌燕飛點了點頭道:「恐怕只有這樣了。」
馮七道:「小七兒,這麼說,這件事你是要決心管到底了?」
凌燕飛道:「七叔,您毀了一隻手,我師父的半生英名,赤魔教的勢力已混入官家,用心叵測,您說,這件事我怎麼能不管。」
馮七道:「小七兒,你現在管這件事,可跟半個時辰以前管這件事的情形不同。」
凌燕飛微一點頭道:「您的意思我懂,您放心,沒那個小小的順天府在身後站著,我照樣進得了內城,辦得了事。」
馮七道;「小七兒,你可別惹出亂子來。」
凌燕飛道;「我知道,您放心吧。即便是我把天攪塌一塊,我也有辦法伸只手把它頂上,咱們歇息吧,明天一早我陪您上駝老那兒去,您暫時可以住在他那兒,免得他們再找到您頭上來。」
馮七沉默了一下道:「也好,這個跟頭把我栽灰了心,京里我也不想再待下去了,等事情稍微松一松之後,我就上老龍溝找你師父去!」
他擦了把臉,和衣躺在了炕上。凌燕飛換了盆水,也擦了把臉。燈熄了,凌燕飛沒合眼,他在想韓玉潔。
口口口
第二天一早,凌燕飛跟馮七離開了客棧去了桑家。駝老跟姑娘桑傲霜已經起來了,凌燕飛的到來,桑傲霜頗覺意外,她那一雙霜刃般冷峻目光突然間又變柔了。
馮七是凌燕飛的長輩,駝老是恭敬異常,聊了幾句之後,話轉正題,凌燕飛告訴了駝老,最後他要駝老為他設法弄一個能自由進出內城,並便於在內城裡活動的憑藉。
靜靜聽完了凌燕飛的話,駝老馬上探懷取出一物,那是一個漢玉扳指,他雙手遞了過去道:「這是當年雍正爺賜給老主人的,主人派老奴到京里來的時候交給了老奴,當時主人吩咐,如有必要,可以拿著老主人這個漢玉扳指去見安貝勒,他可以給你一切的方便,您是不是願意拿著這個去見安貝勒?」
凌燕飛伸出雙手恭恭敬敬接過那枚漢玉扳指,道:「安貝勒是怎麼樣一個人?」
馮七忙道:「小七兒,安貝勒可是個了不得的人物,大內的紅人兒,權勢顯赫炙手可熱,福貝子可算得聖眷極隆,他比福貝子還高三分,京里幾個營全聽他指揮調度,跟海老人家當年的情形差不多!」
凌燕飛道:「福貝子,可是福康安?」
馮七道:「是啊。」
凌燕飛轉望駝老道:「駝老到京里來之後,找過這位安貝勒么?」
駝老搖頭說道:「沒有,主人交待必要時再去找他,老奴自到京里來之後,京里一直很平靜,就算有點小事,也用不著借重官家的力量,所以老奴一直沒去找過他。」
凌燕飛道:「這麼說他這個人怎麼樣,駝老恐怕也不清楚。」
駝老道:「老奴雖然沒見過他,對於他的為人倒知道一二,他這個人豪爽有俠氣,性情剛直,嫉惡如仇。其實您想,要是稍微那個一點兒的人,主人也不會吩咐必要時可以去找他了。」
凌燕飛微一點頭道:「您說的是,那麼我就去見見他,他住在那兒?」
駝老道:「安貝勒住在東師府衚衕,您由崇文門進去,順著祟文門大街往前走……其實您不如在崇文門說一聲,您只說找安貝勒府,準會有人為您帶路!」
凌燕飛站了起來道:「好吧,我這就去一趟,您兩位聊聊吧。」
他走了沒讓一個人送,姑娘桑傲霜打從他來就一直盯著他看,卻沒跟他說一句話。
口口口
凌燕飛到了崇文門前,內城兼屬於步軍統領衙門,所以守內城幾處城門的全是步軍。
凌燕飛一到崇文門便被步軍擋了駕,一名步軍冷冷地瞅著他,大刺刺地道:「幹什麼的,亮出腰牌來我看看。」
凌燕飛道:「我不是內城裡的人,我是到內城來找人的。」
那名步軍眼一瞪道:「混帳,不是內城裡的人怎麼早不說,你到內城找誰去?」
凌燕飛聽得一聲「混帳」火往上一冒,可是他忍了忍道:「我找安貝勒。」
那步軍一怔道:「你找安貝勒,你跟安貝勒是……」
凌燕飛道:「朋友。」
那步軍道:「胡說,你要是安貝勒的朋友,安貝勒早就派出人來接你了,再不然安貝勒也派人在幾處城門交待一聲,你別是想混進內城去幹什麼事兒的吧。」
「準是,」另一名步軍走了過來道:「這小子一張屁股似的臉我看著就不順眼,先拿下他再說。」
話落,他劈胸就要抓。
凌燕飛有點忍無可忍,抬手便抓住了那名步軍的腕脈,道:「你們怎麼能這樣對待人!」
那名步軍臉然大變,立即叫了起來:「好哇,是個會武的,果然不是好東西!」
凌燕飛一抓,那名步軍這一叫,麻煩了,守祟文門的步軍馬上都圍了上來。
就在這時候,一陣急促的蹄聲由遠而近,一陣疾風般卷了過來,只聽有人喝道:「格格回城了,還不快閃開。」
那些步軍可真聽話,忙往道旁讓去。一匹棗紅色的蒙古種健騎鐵蹄翻飛馳到,鞍上是一位穿了一身獵裝的剛健婀娜、美艷的大姑娘。她身後還跟著一人一騎,潑了墨似的一匹健馬。鞍上是個腰佩長劍的俊朗漢子,近卅年紀,一雙目光銳利逼人。兩匹健騎一前一後從眾步軍身側掠過,眾步軍紛紛躬身。
突然,一聲龍吟般馬嘶,棗紅色健騎揚起一雙前蹄人立而起,打了一個旋兒停了下來,眼釘在地上似的。後頭黑馬上那俊朗漢子沒想到前騎會突然停住,一驚收韁,黑馬也踢蹄而起,打了個半旋兒往一旁衝出近丈才停住,差點沒沖著幾名躬身哈腰的步軍。
美艷大姑娘看也沒看俊朗漢子一眼,望著凌燕飛的那堆步軍,眉梢兒微揚道:「怎麼回事兒,你們這是幹什麼?」
一名步軍在馬前打了個扦,恭聲說道:「回格格,這個人想混進內城去,我們攔他他居然敢出手打人。」
美艷大姑娘哦地一聲道:「有這種事兒……」
一雙清澈深邃目光隨即落在凌燕飛臉上,她有著一剎那間的錯愕。旋即就恢復了平靜,上下一打量凌燕飛道:「你姓什麼,叫什麼,是幹什麼的?」
凌燕飛道:「凌燕飛,江湖人!」
那俊朗漢子不知道什麼時候已到了美艷大姑娘身側,這當兒冷冷一聲:「好沒規矩,給我跪下來說話。」
馬鞭一抖,向著凌燕飛當頭抽了過去。圍在凌燕飛身側的那些步軍,忙往一旁躲去。凌燕飛揚了揚眉梢,他想出手,可是他忍下了。往後微退一步,馬鞭擦著身前抽下落了空。
俊朗漢子臉色一變,道:「你不錯,能躲過我這一鞭的人還真不多。」
抬手就要再抽第二鞭。
美艷大姑娘皓腕一抬,伸馬鞭攔住了他,一雙美目望著凌燕飛眨也不眨道:「你說你叫什麼?」
凌燕飛道:「凌燕飛,壯志凌雲的凌,燕子的燕,飛翔的飛!」
美艷大姑娘道:「倒是像個江湖人的名字,你想混進內城去?」
凌燕飛道:「我要是想混進內城去,用不著跑到城門口來,這圍城牆還攔不住我。」
那俊朗漢子冰冷說道:「你的膽子不小,居然敢跟格格這樣說話。」
要不是美艷大姑娘攔著他,他非出手不可。
美艷大姑娘深深地看了凌燕飛一眼,道:「你說話的確夠沖的,那麼你告訴我,你要進內城去幹什麼?」
凌燕飛道:「我要到安貝勒府去。」
美艷大姑娘「哦」地一聲道:「你要到安貝勒府去?找誰?」
凌燕飛道:「安貝勒。」
美艷大姑娘道:「安蒙?你認識他?」
凌燕飛道:「不能說認識。不過等他知道我是誰之後,他就會拿我當朋友看待。」
美艷大姑娘詫異地看了看他道:「有這種事兒,安蒙知道你要來找他么?」
凌燕飛道:「不知道。」
美艷大姑娘一指那些步軍道:「你告訴他們你是來找安蒙的么?」
凌燕飛道:「說了,他們不信。」
剛才回話的那名步軍道:「稟格格,他說是說了,可是我們沒見著安貝勒府的人,也沒接著安貝勒府的交待,而且他身上什麼證明都沒有,我們職責所在,怎麼敢放他進去。」
美艷大姑娘點了點頭,望著凌燕飛道:「這倒也是,他們職責所在,不放你進去並沒有錯,你怎麼好出手動蠻……」
凌燕飛道:「格格可以讓他們說實話,問問他們是誰開口罵人,是誰出手抓人的。」
美艷大姑娘目光一掃,那兩名步軍低下了頭,沒吭一聲,這情形看在誰眼裡誰不明白,她收回目光道:「我知道了,你也用不著跟他們計較了。這樣吧,你跟我進城去,我帶你到安貝勒府去,我看看安蒙是不是認識你,跟我來吧。」
她拉轉馬頭,策馬往崇文門裡行去。俊朗漢子勒馬沒動,冷冷地望著凌燕飛。顯然,他是在等凌燕飛先走,不知道他是不是想跟在後頭監視著凌燕飛。凌燕飛看也沒看他一眼,邁步跟了上去。
美艷大姑娘一馬當先,順著祟文門大街往裡走,一路上她沒再跟凌燕飛說話。過了東長安街頭條衚衕,二條衚衕,她拐進了東師府衚衕,進東師府衚衕又拐了個彎兒,她的坐騎停在一座大門頭之前,好高好大的門頭。
一對石獅子,兩扇朱漆大門。高高的石階上站著四名服飾齊全,跨著腰刀的戈什哈。美艷大姑娘馬一到,四名戈什哈慌忙搶下石階。打過扦后兩名戈什哈上前拉住了美艷大姑娘的坐騎。
美艷大姑娘翻身下馬,道:「你們爺在家么?」
一名戈什哈恭謹答道:「回您,在,剛騎完馬回來。」
美艷大姑娘道:「他今兒個倒比我早了!」
把韁繩往那名戈什哈手裡一交,扭頭看了凌燕飛一眼道:「跟我進來吧。」
她轉身登上了石階。凌燕飛邁步跟了上去。
那俊朗漢子手裡提著馬鞭,緊緊地跟在凌燕飛身後,神色冷漠,一雙銳利目光緊緊地盯著凌燕飛,一眨不眨。
進了貝勒府,眼前是個廣大的前院。一名青衣小帽的瘦削老者迎面走了過來,他先是一怔,繼而快步迎了上來,老遠一個扦打了下去,然後哈腰陪笑說道:「今兒個是什麼風,把您給吹來了。」
美艷大姑娘含笑說道:「有點事兒來找你們爺,給我通報一聲去。」
那瘦削老者忙道:「是,是,您來得正好,他剛進門兒,汗還沒下去呢,奴才這就給您通報去!」
他轉身小跑步奔了進去。美艷大姑娘沒再往裡走,就停在了當地,一雙目光不住地在凌燕飛臉上掃來掃去,似乎在看凌燕飛臉上露不露驚慌神色。凌燕飛表現得泰然安詳,還帶著一股子瀟洒勁兒。
轉眼工夫之後,雄健步履響動,後院里一前一後走出了兩個人,後頭一個是剛才那瘦削老頭兒,前頭一個是魁偉壯漢,濃眉大眼,虎頭燕頷,穿一件深藍色的長袍,袖子卷著,露出了兩截筋肉墳起的小臂。
他膚色有點黝黑,但黑得瀟洒,渾身有一股勁兒,似乎他一隻手能托起一座山,一雙大眼之中威稜閃射,隱隱逼人。
魁偉壯漢一巴掌拍上俊朗漢子的肩頭道:「小馬,好久不見了,你好哇。」
俊朗漢子欠個身道:「托您的福,您安好。」
魁偉壯漢笑著說道:「好,吃得飽,睡得著,那能不好。」
抬眼望向美艷大姑娘道:「什麼時候學了規矩,怎麼不進去,在這兒站著幹嗎?」
美艷大姑娘道:「你另外有個客人跟我一塊兒來的……」
她掃了凌燕飛一眼,把剛才崇文門前的事說了一遍,道:「你看看認識不認識。」
魁偉壯漢臉泛詫異之色,凝目望著凌燕飛道:「閣下要找安蒙?」
凌燕飛道:「您請看看這個。」翻腕亮出那枚漢玉扳指遞了過去。
安貝勒接過那枚漢玉扳指,臉色為之一變,旋即抬眼說道:「這是當年我海叔爺的東西,雍正爺賜的?」
凌燕飛道:「不錯,您好眼力。」
安貝勒道:「你那來的這東西?」
凌燕飛道:「老人家傳下來的。」
安貝勒兩眼奇光一閃道:「那麼你是……」
凌燕飛道:「我算得嘯傲山莊主人的徒弟。」
安貝勒兩眼暴睜道:「我克威叔的高足?」
凌燕飛道:「不敢,我在嘯傲山莊待過一年。」
安貝勒一陣激動,伸手抓住了凌燕飛道:「兄弟,看樣子你比我小几歲,叫你一聲兄弟該沒有錯,來,先認識認識……」
一指美艷大姑娘道:「這位是禮親王府的大格格……」
凌燕飛微一欠身道:「大格格。」
大格格怔怔地望著他,沒說話。
安貝勒又一指俊朗漢子道:「這位是禁軍總教習馬如龍,你就叫他一聲小馬吧。」
凌燕飛一抱拳道:「馬爺。」
馬如龍答了一禮,淺淺笑道:「不知者不罪,我剛才魯莽,還請凌爺原諒。」
安貝勒忙問怎麼回事兒。馬如龍把剛才他出手的事說了一遍。
安貝勒哈哈一笑道:「小馬,幸虧你沒抽著我這位兄弟,要不然我可跟你沒完。」
大格格這當兒眨眨美目道:「安蒙,他就是那位玉翎雕的徒弟?」
安貝勒傲然說道:「可不?怎麼樣,你瞧瞧,錯非是我克威叔的徒弟,那來這麼好的資質?放眼北京城,這樣兒的美男子找得到第二個不?」
大格格一雙目光盯在凌燕飛臉上,微一點頭道:「的確,少見的美男子,更難得有一身傲骨。」
馬如龍臉上飛快地掠過一絲異色。
安貝勒哈哈一笑道:「兄弟,這位大格格可是向不輕贊人的。」
凌燕飛道:「謝謝大格格誇獎。」
安貝勒伸手又抓住了凌燕飛,目光一掃大格格跟馬如龍道:「我要給我這位兄弟接風洗塵,敬邀二位做陪客怎麼樣?」
大格格香唇啟動,正要說話。馬如龍那裡已然說道:「恐怕我要違命了,裡頭還有事兒。」
大格格看了他-眼道:「那我也不陪了,改天我來做東。」
「好吧,」安貝勒拍了拍馬如龍,笑著說道:「你們倆個一向是同進同退的,那我就改天再請你們倆。」
大格格跟馬如龍走了,凌燕飛陪著安貝勒送到了大門口,大格格臨走還深深看了凌燕飛一眼。望著大格格跟馬如龍兩人兩騎走了之後,安貝勒拉著凌燕飛進了後院他的書房,安貝勒一聲:「來人。」就要吩咐擺酒。
凌燕飛忙道:「安爺,我心領了。我今兒個來看您,是有件要緊事兒跟您談談。」
安貝勒目光一凝,「哦」了一聲道:「什麼要緊事兒,咱們邊喝邊談不好么?」
凌燕飛道:「改天吧,改天我一定叨擾您一頓。這件事兒不能耽誤,讓您知道一下之後,我馬上得走。」
安貝勒詫異地看了他一眼,微一點頭道:「好吧,那就改天,咱們坐下談。」
兩個人落座之後,安貝勒凝目問道;「兄弟,先容我問一聲,海叔爺跟克威叔安好?」
凌燕飛道:「好,謝謝您。」
接著他把他跟嘯傲山莊的關係,毫不隱瞞地告訴了安貝勒,他的用意只在告訴安貝勒,他並不是玉翎雕的真正傳人,他只是蒙玉翎雕垂青,邀他到嘯傲山莊住過一年,真要說起來,他只是個外人。
安貝勒靜靜聽畢含笑說道:「兄弟,你的意思我懂,我跟你一見投緣,就是你跟嘯傲山莊沒一點關係,我也要交你這個朋友……」
頓了頓道:「其實,我清楚,你也不會不明白,克威叔跟玉霜嬸兒膝下無子,只有兩個女兒,克威叔一直也沒收徒,兄弟你等於是他的唯一傳人,所以只讓你在嘯傲山莊住一年,那是因為你天賦特佳,有一年的工夫足夠了!」
凌燕飛道:「安爺……」
安貝勒道:「兄弟,別這麼叫我行不?怎麼論咱們的關係,你都該叫我一聲大歌,兄弟,我這個人天生一付直腸子,也是一番誠心。」
這一點凌燕飛看得出,他除了暗暗感動之外,還不由得生出一份敬佩,遲疑了一下,旋即叫道:「大哥。」
安貝勒激動地拍了拍他道:「這才是,兄弟,有什麼要緊事兒,你現在就說吧。」
凌燕飛道:「是這樣的,大哥……」
他把從他奉師命到京里來之後的一切事情經過,詳詳細細地說了一遍,只沒提他跟韓玉潔的事,也沒提那位韓大人是怎麼對他的。
聽完了凌燕飛的這番話,安貝勒高揚了一雙濃眉,震驚地道:「有這種事兒,我怎麼一點兒也不知道。要不是你今兒個來告訴我,到現在我還蒙在鼓裡呢。這赤魔教好大的膽子,不但敢到京城裡來紮根兒,居然還把勢力伸進了官家,不是想造反么,這還得了……」
凌燕飛道:「大哥,您也用不著把事情看得太嚴重。」
安貝勒目光一凝道:「那麼依你的意思是要怎麼樣,福王府的案子要重新偵查?」
凌燕飛道:「是的,但是您知道,我只是個江湖人,進出內城多有不便,而且更不方便在內城裡採取什麼行動。所以我只有來找您,在您這兒報了備,有您一句話,我辦起事來就方便了。」
安貝勒點頭說道:「兄弟,你的意思我懂,你不是外人,況且你這是為官家做事兒,我自然要支持你,這麼辦,我給你個名義,從現在起,你是我的副手……」
他從胸前貼身處取下一方玉佩遞了過去,爽朗地道:「這是皇上賜給我的,你帶在身上就跟是我一樣。別說是內城這些府邸,就是皇城禁內,也得任你進出,我馬上讓他們從大內調出幾個人來,你帶著去……」
凌燕飛忙道:「別,大哥,這件事有我一個就夠了,萬一不夠,我可以隨時從駝老那兒調人,駝老那兒也都是好手,這件事要能暗地裡解決,我以為還是暗地裡解決的好。」
安貝勒嘆了口氣道:「提起駝老,你不說我還不知道嘯傲山莊在京里有這麼個人呢,海叔爺跟克威叔雖然離朝廷日久,人遠在新疆,但心卻無時無刻不放在朝廷,實在讓人欽敬,這件事,我得讓皇上知道一下……」
凌燕飛忙道:「大哥,您千萬別說,兩位老人家的脾氣您不是不知道。他二位要願意讓宮裡知道這件事,不會等到現在。」
安貝勒道:「兄弟,你知道,嘯傲山莊已經沒義務再管朝廷的事了!」
凌燕飛道:「老人家卻以為,無論他人在那兒,總還是大清朝的臣子。」
安貝勒又嘆了口氣道:「他兩位老人家多少年來的作為,實在讓人敬佩,也實在讓人慚愧。」
凌燕飛道:「至少大哥應該毫無愧意,要不然老人家不會讓駝老在必要時來找大哥。」
安貝勒笑了,很高興,也帶著激動。「這是說京里這麼多人,老人家只記得我一個,從今後我要更賣力,要不然怎麼對得起他二位?」
凌燕飛道:「大哥客氣,應該說京里這麼些人,他二位只信得過您……」
他站了起來,道:「大哥,事情遲不得,遲恐有變,我得走了。」
安貝勒跟著站了起來道:「你是辦正事兒,我不留你了,你只管放手干你的,就算把天碰塌了,自有我給你頂著。」
凌燕飛含笑說道:「要頂,您等天塌了之後再頂,現在您別伸手,最好能跟個沒事人兒一樣。」
安貝勒一點頭道:「我知道,兄弟,你放心就是,走,我送你出去。」
他拉著凌燕飛行出了書房。他一直將凌燕飛送出了大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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